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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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图:盛滔滔 部分图片来自Wishing Treats
你有多少年没有吃过硬糖(Rock Candies)了?反正我有几十年没有正经吃过了。在这个物质过剩、巧克力又垂手可得的年代,廉价的硬糖大多去了孩子们的万圣节糖袋里,尤其是薄荷圈圈、加了果味香精的水果糖以及诸如此类的,更沦落成为银行经理办公桌、餐馆结账处的免费赠送。
甜,是一种美好的味道。优质的糖刚一入口吃起来是纯粹的、平和的又是平衡的。甜,一丝一丝释放给味蕾,多一丝都不给,让人感到喜悦像涟漪般袭来。不幸的是,很多硬糖放在嘴里没两分钟,就想吐出去——味不正。我记忆当中的大部分糖块都是吃了两下就吐出去的。
但,是,这颗糖不一样:我不舍得吃。不是因为它的甜很纯正,而是因为它太漂亮了。它的制作技艺非常古老,所呈现的气质却好像是参加梦中仙境中公主的生日派对拿回的礼品:圆形的断面只有指甲盖大小,却充满了奇异图画,就好像在迷你白色宫殿里面做的微型雕塑,艳丽、梦幻,线条细到要用放大镜才能看清,却毫无断裂。我个人觉得脑袋里没长一只眼睛,没形成一副三维立体的图像,手不巧动作不麻利,柔弱没气力,这糖是做不出来的。

我管Alice MacKenzie叫“糖果艺术家”,她浅浅一笑,不置可否。她那间小店叫作Wishing Treats,只卖糖,在温哥华市中心的煤气镇附近。制作间占了多半,用半高的玻璃隔断隔开,可以看到玻璃隔断后面就是长长的不锈钢操作台面。

一颗糖果的诞生
Alice纠正我说,糖果上的那些图案,柠檬、西瓜、还是草莓、各种字母,都不能算是雕刻,而是从细管状的硬糖截取的横断面。设计之初就要具备三维的思维,形状、线条、颜色、摆放位置以及它们拉伸变形后的形状,都要通过三维思维来视觉化。
Alice特意挑选了一个比较复杂的图案为我现场做了一款——这款覆盆子图案的糖,外圈是蓝色的皮,然后在白色的糖芯中是一粒完整的红色覆盆子图案,每一个红色小圈圈都纤细清晰,连绒毛都似乎看见,还带着一根褐色的梗。
步骤大致分为设计、混色、成型、拉伸和切割。设计阶段就要3D思维,把最终成型的图案拆分为一个个的模块,画在图纸上,标注颜色和位置,并且把模块合成的顺序标注清楚。这是一切的前提,否则就可能切割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咦不对,覆盆子缺了一个梗,由于是拉伸为管状来切割的,所以如果先前设计有缺陷,那么导致这一条切出的所有覆盆子糖(的图案)都会少一个梗。

“这个图纸,你可以看,但不可以拍照喔。”Alice笑说。
接下来Alice在操作台上,用四根很重的四方钢柱做围挡,把灶台上一直在加热着已成液体状的糖,倒在围挡当中,然後在某个特定部位混合入蓝色、白色、黄色、褐色和红色。

随着糖液一点点冷却,会在某一个温度上变成像面团般的,可用手塑造,就好像橡皮泥一样。我们暂且称它为“糖团坯”。

“你干嘛要戴手套?是因为糖很黏吗?”

“因为现在这糖液有160摄氏度。”

我顿时觉得自己很蠢,问这样傻傻的问题。Alice把“糖团坯”从围挡中取出,移到操作台面的下一个区域,开始做“模块”。

“难道糖液不会继续冷却下去变硬吗?”

Alice指指操作台旁边的一个温度计,并指台面上一个硅胶垫,那是一个特制的通电加热垫,连着温控器,让“糖团坯”保持在一个能维持不软不硬可塑造的温度,大约90摄氏度。

Alice带着硅胶手套操作,动作麻利又准确,必须要让“糖团坯”均匀受热。做好的模块也等不得太长时间,否则即使在加热垫上,周围环境室温也是会让它变硬,变得不可塑造。

Alice MacKenzie(左)和助理Ryan Lundahl手捧已经成型、等待冷却和切割的半成品糖

最后就是拉伸和切割。把所有模块按图纸所示卷好,趁糖还软,把粗大的糖圆滚在台面上一边滚一边按一边拉伸,最后成一公分直径的细管状,从细管终端断面已经清晰看到一颗覆盆子,等细管变硬,然后就切割啦。切割也讲究技术,要用巧劲,否则切不出整齐的形状。

这一场糖的“行为艺术”
听起来简单?看上去做起来也很简单?但就算是最最简单的图案,比如柠檬,也需要几个月的不断练习才能做出漂亮的线条清晰的图案。夏天和冬天室温也不一样,一切都在于掌控温度和操作时间点,否则本想做一个草莓,最后发现变成一团红色的模糊圆点。要玩转糖于股掌之间,但又不能受制于它。温控器固然是必要,更重要要凭经验和感觉。


“字母比起图案来说更复杂,步骤很多,做到字母的线条工整很难的。”

Alice被邀请参加过很多私人或公司的主题派对还有婚礼,现场表演制作这种艺术糖果……对此,我只能说,城里人可真会玩!受此启发,Wishing Treats在加拿大建国150周年(2017年)前夕,发布了一款纪念糖果。

Wishing Treat还举办设计比赛,下图为加拿大原住民艺术家的得奖作品《抽象》和《蜂鸟》。现在你来试着计算一下这幅《抽象》要做多少个“模块”?要用什么顺序如何排列?

Alice每天大概做5个“糖团坯”,大约是30公升糖,除去一些有瑕疵的糖块,能做出25公斤Rock candies。我看着Alice的助手把刚刚切割的糖块装进袋子,摆上架子,余下的倒进了透明玻璃瓶。柜台上一排瓶子里的七彩糖果,仔细看每一颗都像是有自己的鲜活生命。

有一种营养学的观点这段时间正在刷屏,或者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流传开来,即,糖,其实非常“毒”!它比脂肪坏多了,至少和尼古丁一样坏,但是糖的“坏”被利欲熏心的商人联手科学家和专家教授们阴谋操纵,从而掩盖了它对人的健康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事实……

可是,就像飞蛾扑火一样,谁能抵挡糖的诱惑?
作者简介
一位生活和工作在加拿大温哥华和中国北京的文艺记者、纪录电影拍摄者、影评人。曾在北京电视台、国家级英文媒体、《明报加拿大》工作,并参与多部电影电视片的翻译、剧本审阅和编辑工作,也曾带领小型摄制组拍摄采访戛纳电影节、威尼斯电影节等世界5大国际电影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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