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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80年代，日本东芝集团的子公司曾“冒天下之大不韪”，私自将高精度机床卖给苏联。愤怒的美国政府原本准备“破天荒”地重罚日本，但在东芝集团的繁密关系网面前，最后只好草草收场。

日本苏联“瞒天过海”

上世纪80年代初，美苏军备竞赛进入高潮，任何一方取得的军事进展都会引起对手的高度紧张。就是在这种背景下，东芝集团旗下的东芝机械公司向苏联提供高精度机床，让苏联突破核潜艇的静音难关。此事直接导致美军难以追踪携带核导弹的苏联核潜艇，被《华盛顿邮报》称为冷战期间对西方安全危害最大的军用敏感高科技走私案件之一。

苏联对高精度机床的需求由来已久，特别是大型船舶的螺旋桨形状复杂，加工难度很大。由于当时欧美对苏联的禁运政策，日本成为苏联获得西方高精度机械的主要途径。上世纪70年代末，苏联就开始与日本方面秘密接触。当时负责对社会主义国家实行禁运和贸易限制的巴黎统筹委员会（简称“巴统”）规定，禁止向苏联出口加工能力在10英尺以上的数控机床。但苏联不断提高价码，利诱日本突破这个禁令。而对于日本人而言，这类高精尖技术装备的市场需求有限，而且已经相对饱和。因此日本和苏联的需求“一拍即合”。

1981年4月，日本东芝机械公司、伊藤忠商事公司、和光交易公司同苏联对外贸易部、苏联技术机械进出口公司、巴尔契克造船厂签署了提供4台数控机床的秘密协议，总价值约35亿日元，这相当于正常价格的3倍。日本人非常清楚，这种数控机床能加工直径40英尺的潜艇螺旋桨，是绝对禁止向苏联出口的。为此东芝机械公司做了非常周密的安排，东芝公司随后向通产省提出了出口申请，申请内容为对苏出口四台两轴联动数控机床。由于两轴联动的机床并不在出口管制名单之列，所以通产省很快就批准了，东芝公司顺利的拿到了出口许可证。　　

接下来，要解决数控装置的问题，苏联和挪威早已签订了一份合同，内容是挪威康士堡公司提供NC-2000数控系统，NC-2000一般是用于两轴联动的数控机床的，同样不受出口管制，正好配合日本人演完了这出“偷天换日”的把戏。这些系统被发往日本，由东芝公司的技术人员对其配线进行了更改并且重新编写了程序，使之适应九轴五联动的机床。　　

1982年12月，到了合同规定的发货日期，熊谷独立刻从莫斯科飞赴日本东京，来到芝浦码头督促发货工作。东芝公司早已将第一台数控机床各系统分装在了几十个箱中(因这种机床重量高达200多吨，而且绝大部分是电气设备的重量)，为了防止日本海关横生枝节要开箱检查，熊谷独上下打通了关节，并且向海关人员出示了那份所谓的TDP-70两轴镗铣床的出口许可证和相关文件，最终被免于开箱。巨大的吊车将一个个大箱送上了苏联货轮“老布尔什维克党员”号，一桩交易就这么完成了! 　　

从1982年到1983年，四台MBP-110S数控机床陆续运抵苏联北部军港列宁格勒。1984年，苏联和日本又签订了一份备件合同，东芝公司提供了12个铣刀、铣刀头和大量的备件，并为他们的数控系统提供了扩展包，可以实现更多的附加功能，这批备件也被以同样的“调包计”方式被发往列宁格勒。

在这批先进设备运抵苏联之后，被安装在了波罗的海造船厂。头两台由日本人负责安装，苏联人在旁学习。后两台由苏联人自己进行安装。波罗的海船厂的技术人员和工人们白天在观摩日本人干活，然后记录，晚上再如法炮制安装另外两台，很快四台机床就都安装完毕了。　　

美国提出严重制裁威胁

日本和苏联人的秘密行动在最初阶段的确取得了完美成功，外界对此丝毫没有察觉。但1985年12月，交易当事人、和光交易公司驻莫斯科办事处首席代表熊谷独因与他的雇主发生纠纷而辞职，并向外界揭发此事，在美国引起轩然大波。

受冲击最大的当属美国海军，因为携带核导弹的美苏核潜艇正频繁在水下展开相互追踪。当时苏联核潜艇已取得数量上的绝对优势，但噪音相对较大，美国核潜艇在上百海里外就能发现并跟踪苏联潜艇。而利用日本数控机床制造的螺旋桨，让苏联核潜艇的噪音下降到原来的10%甚至更低，美国核潜艇必须将距离靠近到20海里以内才能发现。渐渐地，美国人发现苏联潜艇的噪声越来越小，别说监听了，有时靠近身边了都没法发觉。甚至在1986年发生了美国和苏联潜艇相撞事故。越来越多的美国核潜艇艇长报告，苏联新型核潜艇变得难以追踪，而要改进反潜设备重新取得优势，至少要花费200亿-400亿美元。此外，《华盛顿邮报》披露，苏联还用这批数控机床加工了兴建中的大型航母的螺旋桨，显然苏联人在这笔买卖上“吃小亏占大便宜”。

事情随着当事人熊谷独的揭发和美国情报人员的调查，终于东窗事发，美国勃然大怒，东芝公司遭到制裁，东芝机械公司高管也锒铛入狱。如此严重威胁美国国家安全的高科技走私案件，令白宫怒不可遏。依据1985年刚批准通过的《出口管制法》修正案，凡是违反美国参加的正式、非正式多国协定者，将一律对其实行进口制裁。时任美国总统里根签署了战后第一个对日本实施经济制裁的法令，对日本出口到美国的价值3亿美元的存储器征收100%的关税。国会也提出制裁草案，5年内禁止东芝集团的所有产品进入美国市场。

日本方面施展三重手段

面对美国的滔天怒火，日本政府却打起了太极拳。从1986年4月到1987年3月，日本政府“经过调查后”数次否认美国的指控，此后虽然承认走私案件的存在，但又否认此事与苏联潜艇噪音降低有关，迟迟不愿对东芝集团采取法律行动。日本政府的拖延战术，为东芝集团游说美国政府和国会争取到了时间。

惹了大祸的东芝集团为化解制裁，紧急动用全部关系在美国展开游说。当时美国电话电报公司、惠普公司、摩托罗拉公司、通用电气公司等90家美国超级企业都与东芝集团有非常紧密的合作。在庞大的经济利益面前，这些美国企业尽心尽力地为东芝集团展开院外活动，对国会议员和政府官员展开公关。此外东芝集团通过美国众议院预算委员会前主席詹姆斯·琼斯和前政府贸易代表威廉·瓦尔克向国会说情，呼吁应该将东芝集团与东芝机械公司区分开，“如果实行制裁，1988年美国就将减少3.4亿美元税收，就职于东芝集团美国分公司的4000人将失去工作”。据说从总统、国务卿、国防部长到各个议员，东芝集团委托的游说团体几乎一个不漏。

除了“陈之以情”，东芝集团还“晓之以理”。1987年9月，东芝集团在新闻发布会上宣布，该公司在苏联的工作人员发现，一家法国公司最早向苏联提供可用于加工潜艇螺旋桨的高精度机床，“不能将板子都打在东芝身上”。此时美国政府的态度开始软化，表示“法国向苏联提供的机床可能并未能满足制造潜艇螺旋桨的特殊要求，在东芝事件之前，苏联潜艇噪音并未明显下降”。

随着美国政府态度的转化，日本政府也“诱之以利”。当年美国防长温伯格访问日本时，双方讨论了由日本出资，美日共同展开技术研究的计划，以“掌握更好的潜艇探测技术和制造出比苏联潜艇更安静的潜艇”。此外日本政府还同意了美国提出合作开发FXS型战斗机的要求，相当于将日本自动相控阵雷达和机翼整体造型技术赠与美国，温伯格评论称：“我们现在才第一次有了获得日本技术的渠道。”

多方努力之下，美国政府终于软化。1988年美国国会通过法案，将原定的5年制裁减为3年，处罚对象亦由东芝集团，变成了东芝机械公司。

通过这件事可以看出，五轴联动高端数控机床对一个国家整体的工业制造能力乃至国防安全都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现在普遍认为五轴联动数控机床系统是解决叶轮、叶片、船用螺旋桨重型发电机转子，燃气轮机转子等加工的唯一手段，所以在设计复杂曲面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是往往选择向五轴联动数控加工系统求助。

随着对高端机床越来越重视，国内企业也在这一领域取得了不错的进步，打破了国外的垄断，从零到一第一步总是艰难的。“巴统”的禁运货单中，中国禁单所包括的项目比苏联和其他东欧国家所适用的国际禁单项目多出了500多项，虽然随着国际格局的改变，和全球化的出现“巴黎统筹委员会”于1994年宣布解散但其制定的禁运货品列表被后来的瓦森纳协定延续，尖端技术领域的制裁封锁与贸易渗透之战，依然在世界这个台面上下无声地持续着，自立自强刻苦研发才能无惧这一纸禁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