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记者调研发现,过去异常火热的医学专业似乎遇冷,不少莘莘学子对从事医学专业望而却步。一些医学院负责人表示,医生这一职业风险大、门槛高、报酬低,导致很多年轻人不愿意穿上“白大褂”。但即使这样,医学教育也必须是精英教育,需要历经从基础到实践,再到人文的系统培养过程。
本文来源丨微信公众号“半月谈”(ID:banyuetan-weixin)
文 | 梁军 帅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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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万医学生,仅10万人穿上“白大褂”

记者在甘肃省庆阳市农村调研发现,一些乡镇卫生院、村卫生室因无人学医而面临医务人员青黄不接的状况。庆阳市西峰区肖金镇卫生院院长邵亚洲介绍,当地村医年龄结构老化,后继乏人问题突出,全镇村医年龄最小的43岁。
45岁的肖金镇张庄村卫生室村医邵玉宁说,自己曾动员女儿学医,但孩子以“没双休,晚上还出诊”为由表示坚决不干。全省虽然免费定向培养农村医疗人才,但受种种因素影响,村里选择学医的人越来越少。
兰州大学第二临床医学院执行院长张连生表示,部分医学院临床专业依旧热门,国内医学院招生分数高,并不缺乏优秀的学生报考。
但有一个不争的事实,医护人员的子女从医的比例非常低,以兰大二院为例,医护人员的孩子学医比例不到10%。中国医师协会今年1月公布的《中国医师执业状况白皮书》显示,45%的医师不希望子女从医。
记者在北京、甘肃等地采访医学院后发现,较之改革开放初期,医学生的吸引力有所降低,即使考取了医学专业,之后穿上白大褂者也明显减少。
“尽管我国每年培养60万医学生,但真正穿上白大褂的只有约10万人。”北京协和医学院教授张宏冰告诉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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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愿意穿“白大褂”成因复杂

——执业环境变差,超负荷工作下难以“精益求精”。
兰大一院心脏中心主治医师徐吉喆说,一些家属缺乏基本医疗知识,对治疗期望值过高,认为医院就该是起死回生的地方,往往忽略了医疗的高风险性。甘肃兰州一名大四医学生蔡宏明(化名)说,“医闹”现象眼下有所缓解,但自己实习期间会碰见患者拿“百度百科”指挥医生治病,“有的病人不做安排的检查,也不签字,还质问医生是谁规定的,给正常诊治制造了麻烦”。

兰大一院急诊科主任褚沛说,大型医院越是优秀的医生越是超负荷工作,但医生也是有血有肉的,一个医生最好的工作状态是张弛有度、游刃有余,一边享受快乐生活,一边解除病人痛苦。“我不赞成多给一些钱,多加几倍的活,这会累死医生的。长期下去会造成精力透支,对病人也是不负责任的。”他说,医生在精力不好的状态下,手术或者思考过程容易出现偏差,过度疲惫也容易导致医患沟通效果不好。
——医学本科生择业高不成低不就。张宏冰说,在我国,省级医院基本只招博士、硕士,地市级医院至少要求硕士学位,部分硕士、本科毕业生去二甲医院,专科毕业生去县级以下的医院成为常态。通常,医学生不愿去小城市或乡下,即使愿意,还要参加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并且只有证书没有学位,以后不准报考临床专业研究生,这意味着几乎没有希望再进入三甲医院工作。
因此,应届毕业生大多首选继续考研,这是医学本科生不愿从医和医院招不到足够医生的重要原因。
——职业起步薪酬低,医路漫漫成才难。“30岁还向家里伸手要生活费,这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啊!”蔡宏明说,毕业后面临结婚买房的压力,还要规范化培训3年,其间没有工资可领,马上三十而立的他真心等不起。
张连生说,自己女儿本硕博学医连读8年,毕业2年后在苏州一家公立医院工作,工资加绩效为8000多元;侄女本科毕业,在苏州做医药代表,工作首月仅工资就有7000多元。工资偏低、就业心态等综合因素下,许多医学生纷纷跑去制药企业当医药代表,实在是有点浪费人才。
——各地医学院普遍扩招。张宏冰说,一些大学不差钱,没有招生压力。多数普通高校的经费来源与学生人数直接挂钩,只有少量政府财政拨款和学费,所以只得尽可能多招学生,影响了医学的精品教育特点。这些学校的毕业生质量不高,多数不能从医或找到理想的医院就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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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医学人才紧缺,也不能不尊重医学教育规律”

想让更多年轻人穿上“白大褂”,还需要为医生提供合理收入,改革不完善的医疗制度,解决培养人才与基层需求脱节的问题。

首先,让医生获得合理收入,改革医学生培养模式。兰大第二临床医学院副院长阎立新说,目前医生薪酬低具有普遍性,薪酬制度不能体现多劳多得原则。比如,甘肃对公立医院的工资基数参照普通事业单位,医生不能和公务员作同等对照。成为一名合格的医生,前期投入成本大,工作后多处于超负荷状态,应尊重医疗行业的特殊性,合理提高医务工作者的薪资。
张宏冰建议,可考虑学习美国的住院医生3至5年、专科医生2至3年的培养模式,出台政策鼓励和吸引医生到地方医院就业,缩小大医院与小医院医生的收入差距。
其次,大力发展地方医院,畅通基层医院人才引进渠道。阎立新说,2015年发布的《关于推进分级诊疗制度建设的指导意见》提出,要以强基层为重点,完善分级诊疗服务体系。目前各地虽然加大了对基层医疗机构投入力度,但大部分都是给钱给物投资硬件,医学人才软件方面仍需要一系列政策配套,在个人待遇、职称晋升、事业发展上给予倾斜政策。
张连生说,医学生高不成低不就,还在于一些基层医院进人机制不畅。需要进一步改革基层滞后的选人用人机制,让医院用人自己说了算,打通医生进修晋升通道,使出台的新政真正体现尊医重卫。
第三,因需施教和精英教育并重。阎立新说,如今许多专业医学人才,不仅是小医院缺,大医院也很紧俏,如何保障医学人才有效供给,需要医学院有针对性地加强培养。“拿精神卫生专业来说,心理疾病治疗需求不断增大,但是医学院目前培养的该专业本科生非常少,远远不能满足需要。”
“即便医学人才紧缺,也不能不尊重医学教育规律,翻倍扩招难免会出现教育质量滑坡。”阎立新认为,大学整体发展趋势是精英教育向大众化教育发展,但医学教育绝对是精英教育,需要历经从基础到实践,再到人文的系统培养过程才可以。 

大量医学生毕业未从医 就业制度僵化或为主因

来源丨财新网
【财新网】(记者 刘佳英)医生资源短缺,是发展中国家普遍面临的难题。而在中国,目前还有近一半的医生没有本科学历;而高等医学专业培养的大量医学生,毕业后不愿从医的现象普遍,又进一步加剧了中国医疗发展的人才困境,并成为中国医改难以见效的主要掣肘。
11月28日,中欧国际工商学院医疗管理与政策研究中心主任蔡江南在2015年度“健康中国论坛”上引用了国家卫计委的统计数据,表达了上述观点。蔡江南指出,中国现有约200万名执业医师,与同样是人口大国的印度相比,“中国似乎不太缺医生”。
但从教育背景看,中国有近50%的执业医师没有本科学历,有些甚至是高中生。如果去掉本科以下学历的医生,中国的医师人口比例仅和印度相近。此外,中国的200万执业医师中,仅有10%的医生达到研究生及其以上的学历,和美国比起来差得很远。
更值得注意的是,本就稀缺的医学“高材生”,毕业后大多没有走上从医的道路。蔡江南提供的数据显示,1998年至2007年间,中国新增的高等医学专业毕业生约147万人,而新增医生数量只有约20万人;而2008年至2013年间,医学生放弃从医的趋势接着延续,这一期间新增高等医学专业毕业生近289万人,同期新增医生数量仅为59万人,二者比例接近5:1。
“一方面短缺,一方面资源浪费,这个问题不解决,我们医疗卫生当中的问题就没法解决。”蔡江南认为,大量医学生不愿从医的主要原因,在于中国医生的就业机制不灵活。
在医师的培养路径上,高校医学院的毕业生只是“半成品”;要成为真正的医生,毕业生还得到基层医院或者三甲医院接受临床教育。但受限于三甲医院的实习名额有限,大多数的毕业生只能去基层医院实习,最终留在基层医院工作,和供职医院维持“一对一”的固定关系,“没有办法往三甲医院发展”。面对这样的选择,许多医学生放弃从医。
反观美国等国家,尽管医学毕业生大多也和教学医院签约,但在临床教育阶段结束后,毕业生们的选择更广,他们可以去其他医院、诊所或者医生集团工作,和多个医疗机构签约。在这些国家,医生和医疗机构的关系具有弹性,一位医生资源可由多个医疗机构共享。
在蔡江南看来,中国医改推进多年,问题颇多,关键之一在于没有解决好医生问题。
他认为,近年来政府着力推行分级诊疗,欲强化三级以下医疗机构的力量,但现实情况是:三级医院的门诊量和住院量不断增长,且规模呈扩大趋势。而这种“倒金字塔型”的资源分配模式,即与医学“高材生”不愿下沉等因素有关。
张晓林曾在北京复兴医院工作,并任副主任医师,而后又在社区医疗机构服务多年。张晓林在前述会议上告诉财新记者,有些专科毕业的基层医生,甚至不了解许多最基本的医学知识,这不是靠三甲医院的医生去基层做做培训就能解决的。
对于医生短缺的困境及其影响,蔡江南认为,必须开展医生就业制度改革,给医生自主执业权,让医生能在公立医院、民营医院、三级医院与下级医疗机构之间互相流动,鼓励医生自己开办诊所。
赋予医生更多的执业选择权,并不是近几年才出现的声音。早在2009年,原卫生部便发布了《关于医师多点执业有关问题的通知》,将医师多点执业行为,分为政府指令、医疗合作、主动受聘这三类。2014年11月,国家卫计委又出台了《推进和规范医师多点执业的若干意见的通知》,进一步探索医生执业制度改革。
政策“松绑”后,张强医生集团、医生工作室等推进医生资源弹性组合的平台陆续出现。但许多学者曾指出,包括“部分院长不放人”、“三级医院医生超负荷工作”,和一旦转往体制外之后,医生的职称晋升和科研后勤得不到保障等多重疑虑,都导致了大部分的医生仍选择留在公立医院里,并未尝试更多元的执业平台。
蔡江南则强调,在中国医疗卫生体制的一系列问题中,“医生问题是医疗服务痛点的核心”,而“医生就业制度(改革),是解决医生问题的关键,医生多点执业和创建更多的医生诊所是改革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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