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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读者：阿淼
入夏因为新买了两个包底防摔的蚊帐，我需要买两床和床垫尺寸大小一致、里外纯棉的褥子铺在上面。家附近的商场里逛了一圈，但凡是个知名的家纺品牌，一米八乘两米的褥子都要五六百一床，想着我得买两床，花费加起来得一千多了。
又看了看购物网站，知名品牌线上旗舰店里差不多的款式能缩减到三百左右，网红品牌也要两百多点，算算也能接受，本准备就这样买了，临下单多了个心眼，去评论区里看了看。有评论褥子有味道的，有评论充填物不像纯棉花的，还有人提示因为褥子比较沉，退货时运费险不足够支付退货运费的。这当然是线上购物常有的尴尬，我有了一点犹豫。
《虽然只是丢了手机》剧照
跟我妈聊天时说起这个事儿，我妈说你怎么不问我呢，我带你去本地的家纺市场看看，包管棉花也好布也好，还花不了多少钱。就这样，我们中午约了一个时间过去。
一进老城区的家纺市场，我竟有一点时间回流的恍惚感，老旧但整洁的门头下，朴素陈列着各种货品，有年代感的半透明塑料大棚在头顶上投射下浅绿色的光影。午休时刻顾客不多，店主们也显得懒洋洋的。有的坐在躺椅上摇着蒲扇，还有的蹲在简易茶几边吃饭。我已经好多年没有踏进这样的市场了，这里的顾客大多数都是中年人和老年人，各个儿都不急不躁、闲庭信步的溜达着，环顾四周，年轻顾客就我一个。
来到一家手工棉被店，妈妈娴熟地跟老板娘打招呼，老板娘热情回应的样子瞬间就让我知道了我妈是老顾客。果不其然，妈妈说这些年家里的被子、褥子都是这里做的。
老板娘不遗余力得向我们展示了各种棉花和布料，问了价格真的很惊喜，选店里最好的棉花和布料，外面再套上一个褥子套，做出来也不过两百多一床，和商场品牌店比价格优惠了一半多不说，又多了眼见为实的踏实感和亲自挑选的乐趣。老板说褥子缝起来前，棉布会帮我们洗好晾干；褥子做好后，她还会骑车送到家里，我只要坐等她上门就行。
《妈妈的花样年华》剧照
新褥子做好送来后，我晒足了太阳才铺在蚊帐上面，简单质朴的花纹和棉花的味道让我们和孩子耳目一新。我在上面包上了自己原来的床单，看上去和商场店里买的褥子无异，睡着也很舒服，总共只花了五百多块钱，这让我有了一点省钱成功的兴奋感。
自从前两年高价买的房子开始跌价后，我就陷入了一种轻微焦虑的状态。虽然也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但好强的我很想把跌下去的这部分钱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对于普通人来说，节流比开源容易，和身边很多人一样，我也开始消费降级。
一开始，我用了比较极端的方法，非常用力地限制自己消费，但对于一个有娃家庭来说，生活需求真的是多种多样又层出不穷，况且都知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极力压制消费欲望的后果就是前几天一点不买，攒几天一买一堆，算算花的钱比之前不克制的时候还多呢。我又开始找别的办法，比如买次一点的品牌，但买来之后往往不满意，不是退掉重买就是用不了多久就开始嫌弃，造成了更大的浪费。
但最近我发现了一个新思路，就是跟着老年人身后买买买，学习老年人的消费方式甚至生活方式，另辟蹊径，生活水平不仅没有下降，反而提升了很多，甚至还多了很多质朴的乐趣。
《生活启示录》剧照
以前买菜，我有时在小区楼下的小超市买点，但鉴于小超市到下午菜就不怎么丰富了，所以我更倾向去大超市里买盒装的蔬菜。优点是丰富多样，盒盒袋袋在堆头上码得满坑满谷；经过预洗，菜也显得新鲜，视觉效果很棒。缺点当然也很突出，就是贵。
不在意价格的时候，我常常还会刹不住车一样买一堆回来在冰箱里分类摆放，看着冰箱里一片色彩纷呈，兀自欣赏一番，好像自己也跟着洋气精致了起来。但吃不完浪费，一盒蘑菇剩下半盒，两种蔬菜只吃掉一种的情况常有，扔的时候也挺心痛。直到有一次，我周末跟父亲一起去菜市场买菜，才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我很少来菜市场买菜，结婚前家里买菜做饭都用不着我，婚后买菜也主要在超市。一进菜场，我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菜市场是很长的一条街，两头都是出入口，小街足够宽阔，人们可以骑着电动车一路买出去。我跟在我爸身后，一路经过蔬菜区、水果区、熟食区、干粮区还有蛋禽区，菜市场里的菜不被盒子袋子包裹，能够堆在摊子上自由呼吸；本地时令蔬菜如香椿、榆钱、嫩藕、面条菜等也一应俱全，颇有野趣；因为地方有限，往往多种多类红红绿绿的挤在一处，看上去也很喜人。
我爸一开始只问价不买，溜达一圈看好了问全了才又折返回去找最中意的摊子。没有我想象中激烈的讨价还价，整个过程也很平静。我发现我爸有一个很好的买菜习惯，就是先让店家给个大袋子，买什么就拿了称好后往里放，样数不少，但每样都是当天能吃掉的分量，几种蔬菜都放在一起，不需要那么多袋子，店家乐意，我们也好拿好放。水产区算是我比较怯的区域了，因为曾经有过买一袋虾倒出来半袋子水的经历，但我爸这次没有挨个儿问价，而是直接带我去了他常买的一家，买了大鳜鱼和鲜虾后不经意地介绍老板给我，说他常来这家买鱼。老板会做生意，忙说以后你来和你爸来是一样的，我这里”童叟无欺”。
从那之后，我就开始进军菜市场了。早市最好，晚市也不错。早起的日子里，简单洗漱后就骑电动车直奔菜场，买的车筐里满满的回家，我家的餐桌也因此丰富起来。很多年里我习惯七点起床，冲锋一样给孩子做饭送孩子上学。但如今因为有菜市场的鼓励，我也开始早起，六点钟的城市道路上车少人少，如今正值初夏，绿影婆娑里骑着车载着菜御风而行，非常舒服静谧。
《三十而已》剧照
在穿衣上，我也有了新启发。年初我的大衣旧了，想买一件新的置换。去附近的商场逛了很多次，不是面料不满意，就是款型不合适。其实我的要求也不高，羊毛含量能在百分之六十以上就行，款式简约大气一点，净色的最好，希望能撑上个四五年不落伍。好不容易碰到一件哪哪儿都合适的，价钱又让我望而却步。
刚好那几天我妈也在选羊毛衫，说不如去她常买的店里看看。那是一家开在老城区路边的羊毛衫店，除了毛衫，还卖很多羊毛制品，大衣、围巾、帽子，还有搭配的皮鞋皮靴包包。
这是我以前绝不会踏进的领域，店门面脸老年气息真的太足了。但我发现，店里的羊毛大衣刚好很符合我那几条要求。趁着我妈选衣服的时候，我也开始翻着挑，还真被我淘到了一件。驼色廓形的长款大衣，简单的西装领，跟商场店里的基础款没什么两样；翻开成分标签一看，百分之百纯羊毛，标签上贴着的699的价格也让我喜出望外，要知道之前在商场里看的那件得一千三百多，几乎是这件的一倍了。那天我穿着牛仔裤和小白鞋，打开往身上一披发现并不显老气，而且这不就是今年流行的美拉德色系吗？
我痛快买单了，结账时老板娘还给抹了零头，我有点受宠若惊，但我妈眼神示意别大惊小怪的，出门告诉我只要是老顾客，谁来都一样。那次之后，我开始对时装品牌祛魅，拒绝品牌溢价和时节高价。别致的设计当然很有价值，但对于我这种对穿着要求不高，简单基础款可以满足的人来说，这样买衣服也不错。
但一直这样朴实生活会不会缺点浪漫？
《爱的厘米》剧照
母亲节来临之际，我突然很想买点花，一来平时不会买，节日里买来送妈妈表表心意，二来五月里的花开格外动人，节后摆家里也是个点缀。那几天我的朋友圈里一直有一个开花店的朋友频繁发圈，各种风格的花束看我心驰神往。
一问价格，除了单支的，其他几乎都要一百打底，最喜欢的那款三百多块。想着这花估计玻璃瓶里养一周也就败了，我又有点犹豫。问我爸要不要买，我妈会不会嫌我乱花钱。我爸笑说，他都不知道还有这么贵的花。
这次他带我们去的是本地花鸟鱼虫市场。也奇怪了，市场开在我上班几乎天天都要路过的地方，但从来没有想过进去看一眼。进去后一片幽深绿意，看似散漫但有秩序地摆着很多种类的绿植，一个摊子连着一个摊子，不是中间隐约看到相隔的篱笆，都分不出哪家是哪家。那些绿植里，有的我认出是年长同事们桌上摆的文竹、兰花，有的是年轻同事们电脑前摆的多肉和开着粉嫩小花的仙人掌……
真是挑花了眼。第一次买花买出了陶醉感，还像是一次科普，听老板热情介绍花的种类名字，教我我这个花痴如何分辨玫瑰和月季。开的正好的月季最便宜的只要十五一盆，再选个花盆，也不过三十块钱，也有造型别致一点放在花篮里的，价格也贵不到哪去。但听从我爸建议，我们还是买了长寿花送妈妈，他说礼物不得讲究点好的寓意？年纪大了就在乎个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谁先爱上他的》剧照
一路上还看到好多摊子，有的还卖小乌龟和小鹦鹉，另有仓鼠小兔子分别关在笼子里。我们买花的时候，孩子蹲在一边轻戳含羞草玩，老板司空见惯，并不反感。回来的路上娃的手里还多提了一兜小金鱼。
我甚至照搬了我爸妈的支付方式，拒绝用信用卡的他们就没有透支一说。眼下现金支付确实不合时宜了，手机支付也确实方便和迅捷。我学着我妈从每月收入里转出一部分到微信零钱里，金额是固定的，但也可以灵活处理。有余钱就自动匀到下月花销里，不够的话也可以再转一点进去。余钱我是不指望了，目前的目标是争取少转一点进去。
这样支付的最大好处是心里有数。以前花钱就只是信用卡上数字的变动，花钱的时候心里波澜很小，还卡的时候吃惊不已：难道不知觉中，我已经花了这么多钱？收不抵支的月份，我还会选择分期，以为自己暂缓了压力，但助长的是花销的勇气，不知觉中又欠了好多钱。现在每月的花销就是转进零钱里的固定金额，用一点数字就小一点，用的快了也明显有感觉，会自觉在后面的日子俭省一点，整月算下来，效果还是很明显的。
老公甚至帮我算了算，咱们省下来的生活费几乎够还商贷了，长此以往刚好是我们跌落的那一部分房价！这不正是我所追求的消费降级吗？
《完美先生》剧照
我尝到了这种生活的甜头，开始全方位得进行模仿。再也不办健身卡，而是选择饭后去广场上跟健走队、跳广场舞，随时加入，随时退出，节奏有快有慢，内容丰富多样，体力金钱时间都是零压力；也不再去影院看电影，只在家充个电视会员，海量影视随心看不说，怕伤害孩子视力，一个动画可以分多次看，不受场景时间限制，不买爆米花也不用买水；几乎不叫外卖的吃食了，即便很累也可以随手煮锅最简单的炝锅面条，里面有菜有肉有面也有汤，反正总有菜在冰箱里，甚至嫌洗菜麻烦就用点西葫芦、茄子之类的根茎菜，简单洗下刮皮切片就是……
我开始学父母在家里屯一点干货，香菇木耳海带丝之类以备不时之需；删掉了购物车里想要买的一堆厨用或清洁用的小家电，跟爸妈去批发市场选好用的不留水痕的拖把、抹布；学爸妈用轻松的语气跟老板们聊天，感觉自由松弛又接地气；慢慢地在年长的人前面，我也不那么社恐了，在货比三家和讨价还价中又学了一点市井智慧；我甚至觉得自己变得勇敢了，到哪儿一站都是一副有点经验的样子。我总结，我新发现的这个世界，是看似很旧，但其实很新的世界。
有一天我妈突然跟我说，你觉不觉得，你最近跟我互动的有点频繁。我好像也有同样感觉，尤其跟在爸妈身后逛街买东西的时候，又想起了小时候坐在爸妈自行车后面小座位上的情景，跟着这里逛逛那里走走。这些年里，我忙于自我在工作生活的探索，有点忽视和父母之间的交流链接，但如今以这种方式，我们好像又走近了彼此。
但这些经历对我最大的影响，还是知道了原来生活还可以有这么多种方式，消费也可以有这么多种选择，不知觉间焦虑减轻了，心胸也开阔了起来。我更加懂得即便是在逆境里也要“顺势而为”的含义，也更深刻理解了什么叫“让平凡的生活里开出花来”。我开始思考以往的消费、生活方式，这让我更清楚地看到自己曾经的成长经历和心态；同时，又平添了许多对未来生活的勇气，相信未来无论如何，我都能有足够的智慧和灵活性加以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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