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林海东
从去年5月岸田文雄表态愿意与金正恩进行“不设前提条件的首脑会谈”至今，已经过去了十个多月。从那时起，朝鲜和日本的接触就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进行。今年2月，日本内阁官房长官林芳正在国会接受质询时，曾经先后两次表示，相关内容因为涉及谈判而不便透露；这几乎等于直接告诉日本的国会议员们，我们正在跟朝鲜接触、跟朝鲜谈。但朝方对此讳莫如深，不置可否；就连金与正上个月的2·15对日谈话中，都做出一副事不关己、只是吃瓜的样子，仿佛日方发出的种种信息都是她从媒体上看来似的。
时隔一个多月后，金与正发表了3·25谈话；这一次，她明确承认了朝日之间存在接触渠道，说除了上个月她评论过的岸田国会表态之外，朝方从“另一个渠道”收到了岸田希望“尽快会见”金正恩的意向。金与正的这个说法，明确表明朝日之间存在不为外界所知的接触沟通渠道，尽管她没有说明这“另一条渠道”究竟在哪里。当然，她也不会公开说。
金与正3·25谈话的重点，仍然是向日方提条件。
在2·15谈话中，金与正已经提出了朝方的两个条件——朝核问题免谈、“绑架”问题免谈。此次3·25谈话在重申这两个条件之外，增加了一个新条件——岸田文雄要针对朝鲜的立场明确表态；这个态表得如何，将决定岸田能不能到访平壤。金与正的话说得很清楚——岸田要明白一点，不是他自己有意愿、自己打定主意，就能与金正恩会见或是被金正恩接见的。也就是说，在下一步进展之前，岸田要先做个表态，这个表态首先得让朝鲜满意。那么，金与正要求岸田表的这个态是什么呢？
首先来看朝鲜的立场是什么——
  1. 改善朝日关系，关键是日本要做出政治决断。所谓政治决断，就是日本想不想解决问题，而不是通过朝日首脑峰会来做“政治秀”。朝鲜无意配合岸田做这种没有实际意义的秀。
  2. 日本要尊重朝鲜的主权权利和安全利益，不要再纠缠“绑架问题”。这实际是此前条件的重申。如果日本在这些问题上一意孤行，则仍是朝鲜的敌人和标靶，更谈不上什么首脑会谈。
  3. 朝鲜承诺，只要日方坚持公正平等的立场，尊重朝鲜的主权权利和安全利益，那么，在任何情况下，朝鲜的自卫力量强化措施都绝不会给日本带来安保威胁。
金与正要求岸田明确表态的，就是日方对上述三个朝方立场的态度。在我看来，这不仅是选择题，也是讨价还价的讨论题，但问题的关键在于，这题岸田没法儿选，因为这牵涉到如何认识朝核问题性质的重大原则问题。一旦日本接受朝鲜立场，则从根本上否定了朝核问题的性质，正在构建的美日韩三方关系就彻底撕裂了，就算岸田有这个心，他也没这个力，因为朝核问题真不是他能做主的事情。
为什么说这还是讨价还价？朝鲜漫天要价，当然希望达成最理想、最完美的结果，但朝核问题不是朝日之间能解决的事情，朝鲜当然心里清楚。于是，所谓“尊重”朝鲜主权权利和安全利益，实际上是“谅解”的委婉说法；未来日本只要闭上嘴，不再对朝鲜核导表态，应该就能满足朝鲜的条件。由此，解决双方关系的核心问题，其实仍然是“绑架”问题。
但现在的问题是，日本说“绑架”问题要解决，朝鲜说这问题已解决、无需再谈。表面上看，双方的主张南辕北辙，但细看下来，在这个问题上，双方立场可能十分接近。关键是需要理解朝鲜所说的“已经解决”意味着什么，而这里就出现了两个不同方向的含义——
  • 其一，朝鲜真的认为已经解决，不愿再纠缠这个问题。
  • 其二，朝鲜所谓的“已经解决”，是让日本不要以此为条件来谈判，如果日本能做出上述“政治决断”的话，朝鲜可以把“绑架”问题的彻底解决作为首脑峰会的见面礼送给岸田。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么，大致符合日本的诉求，即“绑架问题是解决朝日关系正常化的最大障碍”。但问题是，这个“已经”或“即将成为已经”的问题解决掉之后，日本能给朝鲜什么？所以，金与正才会对岸田开出一个高价，要求他明确表态。
这态不好表，几乎是送命题。于是，3月25日下午在国会参议院预算委员会接受质询的岸田文雄（上图）耍了个花枪——当议员问他怎么看金与正3·25谈话相关报道时，岸田说他还不清楚（承知していない），但他重申朝日首脑峰会对解决朝日间问题包括“绑架”问题的重要性，并表示正在“首相直辖的层面”上对朝鲜进行应对。同时，内阁官方长官林芳正也在记者会上表示不同意金与正3·25谈话中“绑架问题已解决”的主张，并称日方基于《日朝平壤宣言》精神解决各种悬而未决问题的方针不变，称正在首相直辖下与朝鲜开展各种渠道的工作，将持续推进这一进程。
岸田真的不知道金与正说了啥？我对此是不信的。因为金与正要他表的态，涉及重大原则问题，仓促之间没法儿表，也不能表。
既然朝日首脑峰会的进程是由岸田亲自推进，朝方也显示出金正恩亲自掌舵的态势，那么，这个态总是要表一下的。我想大约会在岸田4月访美之后吧，如果岸田能够确认美方的“中间阶段”、“中间措施”是认真的，那么，在跟拜登沟通完之后，岸田会给金正恩一个说法的。毕竟美方这个“中间阶段”、“中间措施”的政策，给朝美日三方都提供了较大的转圜空间。在这个“中间阶段”里，日本大概可以按金与正的要求做到某些事情。
日本现在需要明白的是，《日朝平壤宣言》可能不好用了，因为从朝方目前的态势看，金正恩要的是通过峰会建立一种新型的朝日关系，而不是像岸田那样基于宣言、通过峰会解决“悬而未决问题”。从金与正3·25谈话看，双方在这一基本点上还没达成共识。不过，我们跟丹东草莓已经达成了共识，半年后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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