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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蹈家周洁(1961年12月30日-2021年10月1日)
心疼“舞神”周洁
文/阿达
又到了金秋十月。每到这个日子,我就会想到“舞神”周洁。两年前的这个时候,她在生命弥留之际,包机从美国休斯敦回到故乡上海,然后在浦东医院离世。“叶落归根,回到家乡,回到祖国”是她的宿愿。临终前,她已经被病魔消耗成皮包骨头,体重只有60多斤了。她是强撑着病体躺在担架上飞回上海,一直挺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说起舞蹈界的代表人物,可能年轻读者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金星和杨丽萍两个人。殊不知周洁在舞蹈方面也有很大的成就,她不仅是上海歌剧舞剧院国家一级舞蹈演员,同时也是中国当代舞蹈界的杰出代表,是一位非常有成就的艺术家,被誉为“一代舞神”。
不仅如此,周洁还参演过多部著名的电影和电视剧,并且获得了很高的评价,是一点都不输给金星和杨丽萍的存在。她还在海内外开办了多所“周洁舞蹈学校”,是一位非常优秀的舞蹈教育家。
旅居休斯顿
她去世时不满60岁,实在是太年轻了。而且她的外貌是一副“永葆青春”的模样,即便是在病魔缠身的很长时刻,依然保持高洁的姿容。她在舞台和银幕上塑造的美丽形象,让她很长时间成为知名度甚高的“大众情人”,是很多人心中无法抹去的经典存在。稍稍有点年纪的人,都记得她。
两年前,乍听到“著名舞蹈家周洁去世”的噩耗,非常震惊和悲痛。虽然之前就知道她身体出了状况,但几年下来,貌似恢复得不错啊,她在朋友圈里呈现的形象,还是那样神采奕奕光彩照人。怎料到突然病情急转直下,死神无情地攫住了她。如今看来,这位“美神”,哪怕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都不愿意把“不美”的一瞬留给人们,质本洁来还洁去。
生命看来确实是脆弱无比的。我和周洁接触较多,大部分状态下,她都是一副女神的样子,仿佛岁月无法在她身上刻下痕迹。但几年前的一次,让我看到了她脆弱的一面。那天她和影星于慧还有在纽约华尔街事业有成的孙以侃兄三人,相约到文联来看望我。聊得正尽兴时,突然周洁对我说,有没有吃的,必须赶紧垫一点,撑不住了……于是我忙不迭地奔到隔壁全家超市买了一堆吃喝食物,看着她明显瘦弱的身子和略显苍白的脸色,那娇弱无助的样子让我好生心疼……
她这才告诉我,自己刚刚动过一个大手术,是肺部出了问题。但为了美观,口子是从后背上划开的,留下很长的刀疤。她比划了一下,让我悚然一惊:如此娇小的身躯,如何受得住这样残酷的手术?不过她的心理素质太好了,在明显体力不支的情况下,举止投足间,依然毫无病态,谈笑风生。只是,挨过大刀的病美人,抵抗力大大下降,否则不会“撑不住”。
在创办的舞蹈学校成立21周年庆典上
她叮嘱我,不要与外人说起她的病情。我自然首肯,并深表理解。对于具有“大众情人”的明星而言,任何与“美”有冲突的资讯,都会有损拥趸们心中的美感。不止周洁,还有其他明星艺术家,也都有这种心理。我一方面是他们的私人好友,另一方面又是媒体人,他们的叮嘱,我懂。
我是真的心疼周洁,她太娇弱,又太要强了。听她聊起过往,她所经历的很多事,都是“拼”得很。早年李翰祥把《火烧圆明园》里吃重的“丽妃”一角交给从无电影表演经验的周洁,而丽妃的很多戏是在“坛子”里拍的,要不是周洁有舞蹈演员的看家本领,哪有本事蜷缩身子丝纹不动地憋在坛子里演戏?她所表演的那份凄美,无人能及,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说到丽妃在人们心目中的印象之深,有一个例子很有趣。有一次,由我牵头、文联出面,组织若干文学艺术家去我读大学前工作的某航天所参观。文艺家们对火箭导弹之类充满好奇,参观完在该所食堂聚餐时不免聊得兴高采烈。这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一位刚上任宣传部副部长的该所领导听说文艺家到他的“老家”来,赶来见见大家。然而由于他一直在航天部门工作,所以对此行中一大堆名气很响的作家艺术家几乎都不认识。
直到走到周洁面前,他定住了:你不就是那个丽妃吗?那是我心中的女神啊!然后话题就顺着周洁出演的各个角色,丽妃、杨贵妃……如数家珍。我在一旁忍俊不禁,劝其他领域的各位名家不要“吃醋”。这太可理解了,对很多人而言,有美神之称的周洁,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大众情人”啊,那个年代喜欢文艺的人,谁不认识她?
在休斯顿国际电影节获雷米“终身成就奖”
她12岁就从家乡奉贤考进上海歌剧院学馆,很快就演了女一号,她先后主演了大型舞剧《小刀会》《半屏山》《木兰飘香》《凤鸣岐山》《山鬼》……无论是演花木兰还是妲己抑或女巫,只要她舞动起来,这些形象就被她演活了。她真的很拼,非常要强,即便“不在舞台第一线”后,她依旧投入地开办舞校,凡事亲力亲为,从美国休斯敦到家乡上海、奉贤,忙得不亦乐乎。我记得奉贤那次她办舞校的隆重典礼,我还赶赴远郊去捧场(下图中为周洁,我在她右边)。
周洁的性格非常豪爽,颇像女中孟尝君,对友人十分慷慨。已经数不清和她有多少次餐聚了,印象深刻的至少有三次赴她做东的宴席——
一次是宴请作家白桦夫妇,周洁非常周到地特意安排在白桦大哥家附近的梅陇镇广场。记得第二天白桦给我发来短信,问我,周洁嘱他帮她的新画册起个名字,你看叫“田野里走出来的女神”如何?我那时有点不知天高地厚,回复白桦:好像不够耸动。白桦无奈地答复:真的很难起名。今天还记得这个细节,是因为我看到周洁的好友都对她的事很上心,白桦与她由来已久的忘年交友情,非常真挚。
从左至右:白桦、周洁、作者
还有一次是九旬老人卢燕老师到上海演话剧,周洁做东请她。这位老上海淑女也是周洁亦师亦友的忘年交,她们在美国时有相聚。我在饭局中一直留意卢燕女士的举止投足一笑一颦,她一会儿纯正京腔,一会儿吴侬软语,切换自如,思维敏捷。这位资深美女善解人意,还不忘给边上的人夹菜,时刻注意不要冷落了谁,我算是领教了“民国美女”的风范。而周洁得体地在一旁穿针引线,也是一派上海淑女的风范。
前排中为卢燕,右二为作者,后中为周洁
另外一次是宴请周洁最好的闺蜜陈烨与洋老公。那次在饭桌上,为了让陈烨的洋老公充分领教自己太太当年的魅力,我通过手机搜索,找到好几张陈烨当年参演的电影剧照,包括《难忘的战斗》《丹凤朝阳》等,尤其是《火烧圆明园》《垂帘听政》中那个善良温婉的慈安,有很多剧照,把陈烨的洋老公看得喜上眉梢,情不自禁当着我们面频频亲吻妻子,那副夫妻恩爱的模样,叫人羡慕嫉妒。
从左至右:作者、周洁、陈烨、上海文联党组书记宋妍,陈烨的先生
周洁在安排这一切的时候,总是那么善解人意和细致周到,让所有的人都感觉非常舒服和投入,情谊浓浓,收获满满。但是我总会漾出一丝心疼,觉得她太为别人考虑了。
其实更为重要的是,那份心疼,来自于我对她纯洁人品的理解。想当年她的“娘家”上海歌剧院邀请周洁“再出山”,但那时文化单位哪有现在的实力条件,既缺资金,又缺人才,还没有像样的作品。可她“荣誉心发作”,一心要把握好这次机会,最后说动奥运会开幕式副总导演、曾在电影《杨贵妃》中为自己编舞的陈维亚来为上海创排舞剧《周璇》。为了这个舞剧,她真是拼了命。最后作品虽然成功了,但她并没有在歌剧院获得应有的地位,原因是她不擅长人际关系,她一度郁闷……
是个好演员,未必是个好领导,这在理论上是对的。但我从中看到的,不是什么“甘不甘”或者“该不该”,而是她身上那种不掺杂质的纯真品质。她在艺术中如鱼得水,却在世俗生活中有点“路盲”。作为朋友,这种出污泥而不染的可贵品质,是我非常看重的。当然,也同时有点心疼她,为她所受的某种委屈。
翩翩起舞的周洁
她的纯真与热诚,是发自内心的,是那种本能的呈现。这还表现在那件与“贵妃大桥”有关的事情上。很多人向她问起,奉贤大桥是不是曾经想叫贵妃大桥?她就不好意思地解释,说当年因为刚演完《杨贵妃》,名气很响,家乡奉贤的领导就来找她说,因为没有桥,奉贤的草莓西瓜都运不出去,每年烂掉好多,他们想通过她的知名度,为造大桥呼吁一下。实心眼的周洁于是为家乡造桥到处奔走,也终于拉来了第一笔赞助,并且奠基了。但后来亚洲金融危机爆发,赞助的企业难以为继,工程也就搁浅了,为此周洁还担了骂名,让她感到特别委屈。好在后来奉浦大桥还是建了起来,民间传说中还是说周洁出资兴建的。每当听到周洁在“澄清原委”时,我听了就感到一阵心疼。
说真的,作为好友,我未能在她健在时写下记叙友情的文字,觉得非常抱歉和惭愧。她一生与舞蹈不可分割,但愿天堂是舞神周洁的理想之地,从此不再有病痛……
作者与周洁在上海大厦留影
文末再留几张我和周洁的合影,以兹怀念,纪念曾经的美好。我们在很多场合都合过影,最近从电脑硬盘里找到了几张,有的姿态还挺生动。上面这一张是和她在上海大厦窗前的留影,远处是黄浦江。那天光线有点暗,好在有点质感。记得那天是油画家黄阿忠在上海大厦举办个人油画展,邀请我和周洁前去观赏,顺便留下了这张合影。
还有这几张——
留下这些图像和文字,让我怀念周洁的意绪有所落实。如此美丽和美好的舞神,猝不及防的英年早逝,让我很久不能平复心中的哀痛。每每想到与她的过往,禁不住悲从中来……
心疼周洁,怀念周洁,热爱周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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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阿达:毕业于华东师大中文系。作家、批评家。著有《家庭启示录》《无所不侃》《文化批评的一鳞半爪》等20种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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