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的碰撞   民声的回鸣
有品格  有良知  有深度  有温度
大门旁,狗洞依旧。大院当年有人家养有护院狗,每有生人进入,狗就会狂吠不止
旧居60年后几无改变,我该吐槽还是点赞?
文/潇湘棋客
农历十月初八是我的生日,新一轮甲子,又满周岁了。
人老了普遍喜欢怀旧。有了这一动力,10月初从南京回湖南老家为二婶祝完八十大寿后,7日我借口开车送姐姐,回到了我出生后生活26年并工作了7年的那个湘南小县。以往故地重游,都是来去匆匆,即使退休后2019年底参与那次高中同学聚会,也只待了两三天时间,这一回却整整住了半个月。其间,观小城变化,与当年的同学、同事、学生等叙旧聊天,慨叹人生易老世事无常。
让我感触最深的,是61年前我出生的那个宅院。
虽然怀旧,初访那个老院子却是出于偶然。10日上午我如约去拜访一位分别已36年的老同事,在她家落座不久,她的一位邻居带着孙子串门,我脱口叫出了他的小名。老同事感到诧异,我哈哈大笑,告诉说她这位邻居不仅是我的小学中学同学,更是我的发小,“我认识他比认识你早得多……我自以为从小就特别老实,他却比我更老实。那时候打架,我让他带两个弟弟跟我一起打他都不敢上……”
大我三天的发小在一旁憨笑不语,默认了我当年的嚣张。
简单的寒暄过后,发小说:“肖家大院还是原来那个样子,想不想去看看?”
我有些意外。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都两个三十年了,这个与广东接壤的小县,面貌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县城建成区估计要比我童年时期大十倍了,当年正街上的一个院落居然会“人已非,物还是”?
当天下午他就带我去探访旧居。
穿过我读中学时曾住过的西街,拐进南街,再折进一条小巷不久,一个青砖黑瓦的老院落就出现在我们眼前。
坚守在旧宅院的老人,苍凉之景陪伴他们
这个大院原属一户肖姓地主所有,土改中被瓜分给穷人。它在县城颇为知名,一则县城原本范围很小,从西门外到东门口,南门外到北门口,纵横不过分别一公里多点的主街,四条城门一闭就等于围城了,我父亲1951年夏在老家通过“公考”,成为共和国首批税务干部被分配来这里时,还有城门城墙的;二则与它紧邻的一个院子,曾先后是县税务局、城关镇政府所在地。
我家与肖家大院的渊源,父亲的回忆录中有这样的记述:“到1961年底,只好下定决心,出卖部分衣物,勉强凑足300元在南街肖家向肖上元典了两间破瓦房才算稍微稳定了一点。在这里度过了五个不平凡的春秋,直到文革初期的1967年,社会上刮起了一股回家生产妖风,我的革命意志也动摇了,有回家种田思想,便‘让利’30元给房主,他把房屋赎回,转典给何XX。我搬出肖家,住进了北街宁远公馆。”
何XX即是发小的父亲。发小一家此前住在大院前一进的两间小屋里,他上有一个哥哥下有两个弟弟。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他的父母很想生个女儿,可惜终未如愿。
父亲的这段文字隐约流露出了难以言表的痛楚。我怀疑,让父亲“革命意志动摇”,促使他试图率全家逃离的,并不是“回家生产妖风”,倒有点像是已越来越猛烈的文革狂风。因为在1941年和1946年两度从军,他在解放后的历次运动中已吃尽苦头,只不过,以往的“三反”“五反”“反右”等运动中他只需一遍遍地“灵魂深处闹革命”,写交代材料检讨自己的“历史问题”。文革一来,他的“历史问题”被提到新的认识高度,甚至被怀疑为“国民党军统特务”,除了精神折磨,父亲还遭受了皮肉之苦。在那间阴暗潮湿的小屋里,母亲不止一次地用生茶油涂抹过父亲手臂上因被棕绳捆绑而勒出的淤青伤痕……
父亲终究没有“回家生产”,所以,拖家带口逃离这里,更真实更直接的原因,很可能是父母觉得住进这里后接连遭遇厄运,比如,我出生时母亲难产,“经过几昼夜的痛苦挣扎”……我还不到10个月大时父亲做绝育手术遭遇庸医,两次住院,前后一个多月……
往事如烟。
大院当年多么喧闹,如今却是静悄悄。我和发小跨过青石门槛进去,大院第一进的房屋已无人居住,一片萧索。第二进,一个天井把厅屋分成前后两厅,天井中间还摆有一个已缺失一边的石臼——那是当年舂米谷及逢年过节抖糍粑的重要器具。前厅略低略小略暗,凌乱堆放着纸箱、饮料瓶等废品;后厅略高略大略亮,堆放着一些废弃的煤炉、家具等杂物,一副衰败之状。
屋角是当年母亲的床铺位置,我在床上不知翻过多少跟斗……
而当年,厅屋是大院里十余个小孩子的“快乐大本营”。小孩子在这里滚铁环、踩高跷、踢毽子、捉迷藏、丢手绢、跳房子、抽陀螺、甩纸飞机,玩“老鹰捉小鸡”,从屋梁上垂两条绳子系住一块木板就成了简易秋千,把一条长凳反过来呈十字状架在另一条板凳上就可以坐跷跷板,冬天里小孩子扎堆背靠墙壁玩“挤油渣”取暖……
放鞭炮、玩气球等则是属于过年时短暂几天才有的奢侈项目,土气球倒是平时也有小孩子玩的。过节或家里来客杀了鸭时,大人会从鸭肚里取出一个气囊之类的不知名器官,让孩子洗净去吹。这玩艺能吹成一个直径一两寸大的棒状气球,小孩子管它叫“鸭嘣嘣”。还有一种土气球,吹起后距进气口最远端会有一个葡萄大小的小突起,小孩子不明就里,大人们见了会因性别不同产生差别反应——女人偷笑,或作出矜持含羞状;男人大笑,仿佛偷窥到了他人隐私般开心。玩者的母亲见了满脸尴尬,边呵斥孩子边赶紧追过去夺过土气球毁掉。
好赌大概也是人之天性,基因自娘胎带来。这方面男孩尤其明显,至于赌资,常见的一是冰棒棍,二是“三角板”或“四角板”。前者,一个孩子把一把冰棒棍往地上一撒,对方在不让任意一根动起来的情况下,小心翼翼地一一把它们捡走,并归自己,动了为止,再反过来对方撒自己捡;后者,收集香烟壳折叠成三角形,或撕下废旧书本、作业本,一张张折叠成三角形或正方形,一方把一个三角板或四角板摔在地上,另一方拿个同类的,瞄准可能翘起一点的角或边,用力砸下去,纸板翻过来了则归为己有,砸过之后由对方砸……乐此不疲。
男孩的好胜好斗当然不只体现在这些方面,比如拿副自制的弹弓四处乱弹,或把狗屎等用树叶纸张遮掩起来,等待路人走过时一不留神沾一脚臭气,等等,不一而足。调皮有时候也得付出成本,或被大人逮住曲起右手食指中指在头上或重或轻地敲几个“杨梅”,或者大人会掏出一把小刀或做出掏刀的样子,威胁道:“这么顽皮,割了你的鸟崽(或小鸡鸡)!”惹事的孩子会被吓得一溜烟跑得远远的……
俱往矣。
院子里的人气虽已大不如前,却仍旧不乏住户。我和发小进去的时候,一位大约已过八旬的老头站在后厅西厢房门前笑眯眯地打量我俩,一位七十余岁的老太太则坐在后厅东厢房靠近天井边的一张矮竹椅上刷洗大铝盆里的餐具,满脸是置身世外桃源的恬淡……
老头与老太太都穿着红色毛线衣,貌似年轻人的情侣装,却并不是一家人。发小说,老头可能是附近的农民,或买或租了院里的房子住在这里的,捡点废品维持生计;老太太却还是当年的老住户,发小还叫得出她的名字,我走上前向她稍作自我介绍,她便立即表示熟悉我家,还一一说出了我家三兄弟及我姐姐的名字……回家后听姐姐说,她与我大哥差不多大,应是最早下放的知青之一,好几年后招进国营茶场,实际上同当一辈子农民没什么区别,不过如今每月有了2000多元的养老金而已……
老头领着我和发小走进西厢房,这正是我父亲典了五六年的住所。如今屋里堆着杂物,一片狼藉。地板砖或是屋里唯一能体现出一点时代变迁迹象的东西,却也是一片污浊。
我家住在这里时,厢房有前后两间,都只有很小的窗,加上屋顶的几块明瓦借光,仍显昏暗。前一间放着两张床,供母亲和我及姐姐睡,后一间放着一张床,大哥和小哥同睡。
父亲每年都要趁从乡下回来时上一两次屋顶,检漏翻瓦,偶尔还买点瓦添上。即使如此,遇到风雨大作的恶劣天气,屋顶还是偶有雨滴或水流落下来。每遇这种情况,母亲就会马上指挥哥哥姐姐和我找来桶盆之类接住;更糟糕的情况是,睡到半夜被风雨声惊醒,一摸被子感觉湿湿的,一家人就得赶紧起来,点亮煤油灯,把床铺挪到不漏雨的地方……
……告别两位老人,心情复杂地离开这个院落,我以为此生再也不会来看它,却错了。13日,姐姐带着我看过北街宁远公馆及相反方向的文星巷另一处当年暂住地后,若有所思地说:“我也去肖家大院看看吧!”
紧邻肖家大院的另一个院子,上世纪50年代初是县税务局所在地,1952年大哥出生在里面的一间楼房里。
相比另两处已有明显改观,甚至简陋平房已成三层洋楼的老根据地,肖家大院的旧模旧样,让姐姐也是良久无语。
还不够。
15日,当初固执地不肯与我和姐姐同行的大哥,独自坐火车转汽车来到他已有五六年未曾到过的第二故乡,21日,我领着他,又一次走进肖家大院……
大哥看得很仔细,满脸的凝重。在前厅,我还不忘揭他的短。他当年跟父亲学理发,有一天骗我说他学会了,自告奋勇要给我“剃头”。就在这个厅里,他左理右理,却怎么也理不顺剪不齐了,无奈之下只好把头发全部推掉。之后我照照镜子,看到光秃秃的小脑袋,扑进母亲怀里委屈地哭了一场。
听我这么一说,大哥脸上的肌肉总算松弛了一点,笑笑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摄于1967年春节的全家福,时代的烙印清晰可见——大哥和姐姐头戴军帽,臂戴红袖章。我依偎在母亲怀里,满眼是好奇还是懵懂、迷茫?
三探阔别半个多世纪的旧居,我想不起究竟该对这座至少已经历百年沧桑的院落吐槽还是点赞,我也不知道那两位老人是否有其他亲人陪住,不知道院里还有无其他住户。他们居住的屋里,未必能比我家住过的西厢房的现状好多少吧。椽或许还是当年的椽,瓦或许也还是当年的瓦,风急雨骤的日子里,他们可曾有过当年我家曾出现过的狼狈?
改革开放45年来的发展成果,他们享受了多少?他们的付出与他们的获得,有多高的匹配度?
我回答不了这些问题,发小,以及大哥和姐姐大概也回答不了。
我只是觉得,当年刘欢演唱的那首广为传唱的歌曲,可以非常贴切地代表我的观后感:“…… 我的心充满惆怅,不为那弯弯的月亮,只为那今天的村庄,还唱着过去的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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