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点 早申已经落幕,今年的录取数据总体上较为冷清,尤其是康奈尔、纽大等学校缩水严重。那些未能“上车”的大多数,还在翘首以待。早申被拒,对于个体学生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在日益拥挤的国际升学这条路上,他们又有哪些困惑和反思?下文是一位来自上海国际高中的学生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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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于博懿Alice    编丨Jennifer
“哎过来过来!帮我录一下啊!要拆了!”
12月15日早上8点,在升学老师的办公室里,我和大多数美本申请人一样,准时坐在了电脑前,请来了我最好的朋友和亲密的指导老师,见证我拆开属于自己的ED的神圣时刻。
“Status Update......”我紧张地挪动着鼠标。
这么多年来,油管上的reaction video我看了不知道多少个这样令我艳羡的场景:主人公和一群好友坐在电脑前,万分紧张地点开邮件,然后就是一张激动到泪流满面的脸,家人和朋友们的尖叫和拥抱......
只是,当主角变成我自己的时候,结局完全不一样。
那一瞬间,没有彩带,没有烟花;没有朋友们的尖叫,没有老师的拥抱;没有惊喜,没有意外。
我被拒了。
我至少检查了三遍,确认了这封信上确实写的是“It is with regret that ...”甚至不是wait list或者deferral。
尽管已经做足了心理建设,我还是没绷住......我坐在升学老师的办公椅上哭了一个小时。再多的安慰,也没能兜住我的情绪,最后我居然是被几个好友“架”出了学校。
我不明白,GPA已经冲到年级前茅的我,为什么会ED被拒?我明明已经放弃了申请梦校,选了一所更保险的学校。
回家躺在床上,翻着朋友圈,刷到了很多留学机构,都在晒着自己的offer:上至耶鲁,下至雪城;评论区齐刷刷的一片祝福。
朋友圈越是热闹,越是衬托我此刻的落寞。
误打误撞,走上海外升学路
我出生在上海的一个工薪阶层家庭。
出生那会,父亲是银行的小职员,母亲是一个化妆师。我们和外公外婆一起住在一个上海市郊的“老破小”里。经济状况说不上太拮据,但也难有什么闲钱可供挥霍。所幸家里的四个老人都身体健康,家庭关系又很和睦,再加上我是独生子,所以我的童年其实还算幸福。
真要说有什么不幸,恐怕得是我那不争气的眼睛。
出生的时候,由于一场医疗事故,我的左眼失去了正常的视力。我父母坚信能为我找到治疗方案,所以特地找了一家极富盛名的弱视眼科医院。而这个方案就是,通过遮盖我视力良好的右眼,来刺激我的左眼,迫使其工作。
也因此,我每天都得带着一个让我看起来很像海盗船长的眼贴,以及每天放学下课后都得被按在一个医院的训练仪器上,进行长达一个半小时的“反人类”治疗。这段如恐怖片般的噩梦让我现在想想都时常后背发凉。
事后诸葛亮地说,这治疗没一点功效,反倒是给我的小学阶段带来了巨大的问题。
因为带着这样的眼贴,学校里没有小朋友愿意和我玩,再加上因为遮盖了好眼睛,我的视力很糟糕,看不见黑板的我,学习自然也就是反向“名列前茅”。
因为没有人愿意和我玩,我就做出各种各样迷惑的行为来吸引同学们的注意,这其中就包括打人、骂人、撕碎其他人的作业等等等等。
为此,老师可没少请家长来学校。那段时光,可以说是我们全家的至暗时刻:不光是我,连我妈的精神都快崩溃了。
我妈曾经和我一起探讨过,是否要把我送进特殊学校。那样的学校有着更好的辅助视力障碍学生学习的器械,老师也会对我有更多的包容和爱。
但这个方案最后被我否决了:我不想带着“残疾人”标签,心安理得地接收额外的帮助。
事实证明,这个决定应该是对的。
后来,我遇到了一位“贵人”,我的心理咨询师。他试着让我取下眼贴,并且让我在几个小时内学会了别人用一整年才能学会的知识,让我在下一次的月考中取得了全班第一。
之后,事情也在一步一步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我摘下了眼贴,开始融入正常的社交圈,交到了许多亲密无间的好友;没有了眼贴的桎梏,我一举成为了“三好学生”。
直到初二的时候,父母无意间了解到了一位留学顾问,并和她攀谈了几句。用一句话说就是:那个顾问认为我的故事有藤校的潜质。
这对于我们家来说,算得上是一扇新的大门,但也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巨大挑战。
因为经济条件一般,出国这条路对于我的家庭而言,其实是一个慎之又慎的重大决定。
我和父母都深知出国留学镀金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了,教育回报的性价比已经下降,但是我们依然觉得,接受国际化教育、出国读大学,这条路是值得的。
因此,当我这个不是特别聪明的普娃,真的进入国际高中以后,也开始想要好好努力。
可现实是,在“烧钱”的国际化赛道里,家庭经济普通的我,还是感受到很多限制。
为了省钱,在今年的早申中,我几乎是一个“四无产品”——没有SAT、没有夏校、没有科研,也没有竞赛。
十年级下学期,为了考SAT,我拼尽全力做练习、刷分,但最终提分效果可以说是微乎其微。我的SAT首考是1320(660+660),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当时有一个知名的SAT出分机构承诺,只要掏4万块钱,可以让我SAT至少提分到1500+。这听起来太诱人了。可想想我读国际高中、备考SAT的种种花费,已经让家里的经济不堪重负,我拒绝了。后来身边有不少同学,的确通过这家补习机构,赶在申请提交前考出了1500+的分数。
在这期间,我还申请上了一个还算理想的夏校名额,写在履历里也会是一个亮点,但这个夏校仅学费就要7万,还不算机票费、生活费,于是我又忍痛放弃了。
高中学校的老师还曾推荐我参加一个dream school梦校教授主持的科研,但是活动费用也要3.7万,而且教授是否会给写推荐信,还是未知数......我谢绝了老师的好意。
这几年,我给家里各种“省钱”,也算是省下了小几十万,而代价就是当我在申请季注册完common app要填写活动、奖项和分数那一栏时,踌躇半天,竟无法写出一点有含金量的东西来。
我能写的,都是出于个人兴趣的一些几乎不要钱的活动。它们是就算没有美本申请,我也会义无反顾去做的;还可能在更充裕的时间里,做得更加尽善尽美。
比如,每个暑假我都会以桨板教练员的身份,去太平湖的营地做助教,这一传统延续了整整5年,我还成立了校内的水上运动社团;

我积极地加入视力障碍关爱组织,成立了公益组织,为大家科普用眼卫生的重要性;
我在校内组织LGBTQ+平权的沙龙;在学校的舞台剧里担任主角;自学了吉他并且找到了志趣相投的乐队;以及担任了学生会策划部部长等等。
桨板训练
可惜,这些基于我自身经历和兴趣的活动,并没有打动招生官。或许在他们眼里,还不够有含金量。
甚至连我从小到大一直在努力坚持的桨板运动,也没有给我带来“录取彩蛋”。
为了这项运动,从六年级开始,我每个礼拜都花费至少五个小时训练。
在一块窄小的木板上保持平衡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还要在桨板上高速划行前进,尤其当我只有一只眼睛可用,就更难了。
可我坚持了下来,最终代表俱乐部参赛,在韩国亚锦赛上拿到了第五名的成绩。
这一成绩说不上多耀眼,但是我知道,自己已经为了它付出了最大的努力。我感到问心无愧,甚至引以为豪。
参加全国锦标赛
幻想成为逆袭的“幸运儿”
不可否认,在美本的申请中,一直都有对某些标签群体的青睐,比如黑人、LGBTQ、第一代大学生、残疾群体、素食主义、小众体育项目、小众宗教等等等等。
这些标签里,我至少占了三个。身边同学也不无羡慕地说,我有一个得天独厚、buff叠满的申请背景。
于是,我真的幻想过,这些buff会让我平步青云,一举冲入别人想都不敢想的牛校。
现实是,我ED的这所学校,甚至都没给我一个Deferral或者Wait list(候补)。
问题还可能出在哪里?
后来,我复盘了申请文书,发现自己好像陷入了一种思维误区:那就是太过于奢望自己身上的一些小众标签,能吸引招生官的注意。
为了强调这些标签,我反而在文书处理上不自觉将自己“框死了”:每谈及有什么contribution,就写自己作为视障公益组织的志愿者;提到有什么特别的background或者特点,就用励志且煽情的口吻,写自己的运动员经历......
我在公益组织做志愿者

可以说,我跳进了自己因“侥幸心理”而挖的坑里。
进入国际高中以来,我们身边就萦绕着各种各样的“逆袭贴”:什么“无标化脆录康奈尔”,“托福106脆录范德堡”,“低GPA的她凭什么被埃默里青睐”,“普高没有活动竞赛,她凭什么获得顶尖文理学院录取”......
基于这样片面的信息,包括我在内的许多学生,经常会得出一些错误的结论:既然过往被录取的申请者中,也有某项短板,因此自己的短板,并不会影响被招生官青睐。
然而,这才是这些营销号或者留学机构做的最心机的部分:仅仅是把某个短板列出来。
我们不知道的是:没标化的竞赛都强得不得了;托福低的要么标化肯定高,要么活动做得出神入化;GPA低的是绿卡美高的音体美特长生;普高没活动没竞赛,是因为进的顶尖文理学院的位置实在是太村了....
的确,申请中的某一个短板,不会特别致命,但是短板之外,我的核心竞争力究竟在哪里?这是ED1被拒后,我叩问自己的问题。
那些看似有短板,却能脱颖而出的申请者,一定是让招生官看到了他们身上的潜力,比如成为一名出色运动员的潜力、能够在学业或科研上更上一层楼的潜力,或者是其他方面的天赋.....
当然,这么多所学校的招生官的评判喜好,也各不相同。美本申请最迷惑的地方在于,我们每个人,都只能通过曾经被录取或者拒绝的案例,做“盲人摸象”般的揣摩。
有人问我,你觉得美本申请这场游戏公平吗?我依然没有答案 。
不过,现在我觉得,它其实更像是谈恋爱、找对象。眼缘之外,一定还有很多难以“量化”的因素在吸引对方。
想要在这场游戏中通关,必须要放弃“逆袭幻想”,不要奢望通过叠满buff的标签去吸引招生官。这也是我被脆拒以后,得到的最大的教训。
在极端自信和自卑中
反复跳横的“大多数”
ED被拒后,我曾写了一封简短的帖子,回顾了自己读国际高中这几年的心路历程,没想到它在网上迎来了很多人的共鸣。
我发现,除去10%的高智商尖子生,还有10%混日子的二代哥,其实80%的国际生都和我差不多,在极端自信和极端自卑中反复横跳:
一边是保底也要美本TOP30的盲目自信,一边是陷入“没有大学可上”的惴惴不安;

大多数人不聪明,也不愚笨,所以学习不好不坏;标化考不出高分最后被迫optional;托福永远差两分;
活动除了学生会就是校内社团co-founder;大多数人去的夏校,其实也没多少含金量;
竞赛只有那么几个,所以大家做的竞赛也都差不多......
回忆读国际高中的第一年,我曾经也相当自信,仗着自己有几门课成绩不错,曾幻想冲斯坦福、稳布朗、保底纽大NYU,却丝毫不注意自己的成绩单上还有C,托福才60分,而GPA勉勉强强3.5。
到了10年级时,身边的优等生托福可以考到105+,并且开始准备SAT。学校组织考试,我考了1250,没记错的话应该是85 percentile(超85%学生),而我记得杜克大学的ED录取率差不多是20%,我还天真地认为85 percentile的SAT应该让我稳进杜克。
直到11年级,猛然发现,身边那些很厉害的学长学姐都被NYU拒了,我有了一种如临大敌的危机感。通过疯狂的努力,我终于拿到了4.5的GPA,稳居年级前三。然而,AP考试最后却炸了,以4门5分、2门4分的成绩遗憾收场。
因为没有标化、竞赛、夏校、科研,我被划归为“无缘梦校”的那一类。为了增加上岸几率,我在老师的建议下,ED选了一所看似更容易录取的学校。
最终,一封冷冰冰的拒信,给我这四年的自信和自卑画上了一个短暂的休止符。
对于结果,我感到遗憾,却不完全是ED被拒的遗憾,更多的是连尝试梦校的勇气都没有。如果注定是一封拒信,我宁可收到梦校的拒信,这是对我多年努力的一个交代。
我承认,自己不是一个天赋异禀、履历耀眼的牛娃,至多是国际高中里一名还算努力的普娃。比起5%幸运上岸的学生,我们这些95%的被拒学生,就像是沉默的大多数。
也并不是每一个努力的申请者都能顺利下车:那些有着托福118、SAT1580、IB45、GPA4.0的硬核履历,被脆拒的也不在少数。我们在这条路上的挣扎和付出,好像被人在10分钟之内就给否定了。
即便如此,我们也只能允许自己难过几天,找两个好友痛痛快快哭上一场,睡一大觉,就要奔赴下一个战场。
此刻,我正在修改让人汗流浃背的RD文书,尽量吸取上面总结的经验教训。
好消息是,我身边RD被“打捞”的学生也不在少数。
去年就有一关系挺好的学长,ED1被某Top 50私立拒了,结果RD 被加州圣地亚哥分校UCSD脆录,他在心理乐开了花。更想不到的是,今年UCSD竟然摇身一变为Top30,而当初申请的ED校的排名则一落千丈。
真是世事难料。

如今再回看我的ED校,我发现,它和我的匹配度其实并不是特别高:
比如,我热爱运动,它的运动氛围并不浓重;
对我这样的普娃来说,学术压力过大;
属于人老校,我可能完全融入不Greek life(兄弟会、姐妹会);
它的位置对于LGBTQ+也不友好......
因此,在眼下ED2和RD择校时,我抛开了逆袭想法和所谓排名,而是综合考虑上面这些因素,选择一所真正适合我的真命天校。
实在不行,EA已经向我伸出橄榄枝的杜兰大学,也未尝不可。
写在最后
自命不凡总有一天会被世界无情揭穿。
我爸和我说,一个人的成熟需要经历三个步骤:意识到自己的父母是普通人;意识到自己是普通人;意识到自己的孩子是普通人。
我现在可能正处于第二阶段——意识到自己是普通人。
被拒,或许对于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一次重新认识自己的机会,它也是我18岁人生里最难得的一次自我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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