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刘小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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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薛雯在电话里对我彻底控诉。

她歇斯底里地说:“丁昱宁,你知不知道,我所有的不幸与烦恼,都是你带来的。
我怎么也没想到,我和薛雯虽然在同样的环境下长大,但彼此的成长记忆却并不相同。
于我而言,我们共同家庭所在的某某县某某街32号,有着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
但薛雯却说,降生在这里,遇到我,是她最大的不幸。
也许天下的妹妹都有“恋哥”情结吧,薛雯也一样。
从小到大,她一直视哥哥薛武为心中偶像。
她说,如果不是因为我,她应该就是哥哥眼里的“小可爱”。
可是,我几乎每天都缠着她哥哥,本来属于她的糖果,哥哥会分给我一半,而属于哥哥的那一份,还是会属于我。
同样是一起学自行车,她摔倒了喊疼在哥哥眼里是矫情。
可到了我这里,就可以因噎废食,从此出去玩,理所应当地坐在哥哥后座上。
上大学的哥哥,会给我写很多很多的信,可是对她,只有在家书里才会提一句:“爸爸妈妈小雯,你们好。”
薛雯说:“丁昱宁,你知不知道,你每次向我们炫耀哥哥的信时,我有多讨厌你。”
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当我的眼里只有薛武时,还有一双眼睛在充满敌意地注视着我。
更没想到,嫉妒可以让一个人发疯。
薛雯在得知我和她哥正式确定恋爱关系后,绝望地认为,如果我进了他们家门,那么以后我抢走的,就不仅仅是她哥,还有她爸爸妈妈的爱。
在薛雯眼里,我一直都是入侵者:“你比我乖巧,比我会演戏,学习好,工作好。如果你嫁进我们家,我在这个家里,还有什么地位可言?我哥会变成你老公,我爸妈会变成你爸妈,我家就彻底变成你家了,凭什么!”
所以,为了阻止我们结婚,她选择了追求我哥。
彼时,我哥在德国留学,并且毕业后也不打算回国。
薛雯以“迷妹”之名,在我哥出国之后,一直跟他保持联系,各种嘘寒问暖外加怀旧表白。
可以说,是薛雯的电话陪我哥度过了留学之初,最寂寞焦虑的日子。
在我哥最近一次回国时,先到了广州,探望并感谢薛雯。
本来说好一起吃顿饭,她带我哥逛一逛广州。
可是,孤男寡女,他们越界了。
薛雯对我哥说,不需要他负任何责任,他光辉灿烂的一生,她就借这一段。
而像我哥那样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这样的“便宜”,他怎么会不占呢?
可想而知,当我哥知道薛雯怀孕时,他有多愤怒。
他觉得自己对薛雯没有任何责任和义务。
且一说起这件事,他躲在德国,把自己描绘得比窦娥还冤。
这,本就在薛雯意料之内。
“那个从小到大就眼高于顶的丁大公子,怎么可能看上我这个不起眼的灰姑娘,但我无所谓,我要的,就是他的始乱终弃。这样,我家人都会恨你哥、你们家。这样,就算你们在一起了,也没好日子过!”
薛雯的话,让我后背一阵又一阵发凉。
我从来不知道,阳光之下,人性背面,还有这样的心机与算计。
妈妈让我劝劝薛雯,说我们从小玩到大,一定可以说得来,哪成想,我却是这一切发生的根源。
电话打到最后,薛雯说她只有一个条件:只要你离开我哥,我就不要这个孩子,从此跟丁家井水不犯河水。如果你不肯,非要嫁给我哥,那我就去你爸学校、你们单位闹,看你们还怎么为人师表……
然而,最令我气愤的,其实不是薛雯。
毕竟,我也是辅修了两年教育心理学的人,站在薛雯的角度,回看童年、少年的经历,我慢慢理解了她的感受。
但我不能理解我哥。
从小到大,他一直不屑于跟院里的孩子们交往。
他一直“志存高远”,觉得自己不属于小县城。
我给他打电话兴师问罪,他却说了一句无比渣男的话:“女大十八变,要不是看她现在比小时候好看,我怎么会跟她交往?要不是在我刚到德国特别空虚寂寞的时候上赶着安慰我,我怎么可能跟她发生任何关系。”
他还说:“真是搞笑,薛雯和我是我俩的事,跟你和薛武有什么关系。薛雯想闹,你让她来德国找我呀……”
放下电话,我六神无主,整个人心慌得不行。
我曾经以为爱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但现实告诉我,我单纯了。
尤其是想到自己会失去薛武时,那感觉好奇怪,好像是被麻醉在手术台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五脏六腑被一一摘除。
我感觉不到疼,但整个人是空的。
一腔热忱奔赴的我,在一夜之间变得非常不确定:隔着一份无法示人的丑闻,他还会选择跟我在一起吗?
随后,电话铃声把我从这种状态里惊醒,是薛武打来的。
我以为,他一定会痛斥我哥,或者跟我提分手。
我犹豫了很久,咬咬牙还是接了。
是的,该来的,我挡不住。
“小宁,你还好吗?家里的事,你应该都听说了,别怕,一切都有我。我打电话就是想告诉你,无论发生任何事,除非你不再爱我,否则,我们谁都不许说分手。”
薛武的话,让我整个人瞬间从麻醉状态,回到正常的人间。
我号啕大哭,但内心却温暖坚定。
就像薛武说的:“我们永远不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面对问题,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那一刻,我再一次明确地知道,选择薛武,无论是儿时,还是现在,我的直觉与眼光都很不赖。
他,一直都值得托付。
雨骤风狂之际,他立得住。
2013年的夏天,我回到了老家。
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薛雯。
我想好了,既然不想失去薛武,就必须勇敢地面对薛雯。
就像,以后我的教学生涯也会遇到问题学生,而我不能选择逃避一样。
那天,当着薛武全家人的面,我跟薛雯直接道了歉。
“从小到大,我个性张扬,做事不顾及别人的感受,让你受委屈,真的非常抱歉。如果不是你提醒,我真不知道自己这么讨厌。”
薛雯压根没想到,面对她的挑衅,我会这么直接地道歉。
但我想得很清楚,如果不能跟薛雯把疙瘩解开,就算和薛武强行在一起,日子也会磕磕绊绊,薛叔薛婶夹在中间更是百般为难。
她跟哥哥的事情虽然是成年男女的私事,可是,因为我要和薛武在一起,就成了家务事。
我坦白地对薛雯说:“我哥犯下的错,理论上不应该由我来背锅。但你是薛武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我想你好,更想跟你搞好关系。薛雯,像小时候一样,闹了别扭,敬个礼,握握手,我们先从朋友做起吧。”
当然,薛雯没有握我的手,只是甩下一句话:“谁都可以做我的嫂子,唯独你,不行。”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
薛叔薛婶见状,一脸为难。
薛叔说:“真是家门不幸,这孩子……鬼迷了心窍一样。”
我努力地笑笑,对薛叔薛婶说:“解铃还得系铃人,说到底,这件事,我和薛武都是那个系铃的人。所以,叔婶,你们别上火,慢慢来吧,自己的妹妹,我们慢慢疼就是。”
那天,我拎着行李走出薛家,薛武于无人处,把我搂在怀里:“小宁,难为你了。”
我突然就特别坚强,心里也满是温柔:“只要可以跟你在一起,任何困难,我都能够面对。”
亲情的事情只能靠爱去解决。
彼时,正值暑假,薛武依然像从前一样,给成绩下滑的学生补课。
而这些学生,很多人真的不是头脑不聪明,而是缺少学习主动性和人生目标,从行为习惯到学习习惯都不好。
我和薛武一起,既给他们辅导功课,也训练他们劳动,教他们将来踏入社会的自主能力。
而且我们慢慢发现,有些说教,只有在同学们特别放松的状态下,才有效。
所以,我们每周五不上课,就带他们往大自然里跑,爬山、穿越森林,偶尔还会带他们露营。
只是,不管去哪儿,我们都会强行带着薛雯。
大自然本身就具备治愈功能。
慢慢地,我们才知道,这些年,薛雯在广州过得其实很辛苦。
大学期间基本跟同学混过来的,没有学到任何一技之长。
毕业后,想争口气留在广州发展,可是,因为毕业院校没名头,自己也没特长,所以,找的工作都收入低,极不稳定,平均三个月失业一次,半年搬一次家……
在广州,钱没赚到,圈子小到不能再小,连谈恋爱的资本都没有。
“那个时候,又想家,又觉得混得这么差,没脸想家。”面对薛雯打开的心扉,我和薛武其实是开心的。
事实上,她千方百计地跟我哥在一起,让自己怀了孕,潜意识里,是把自己的人生打碎,为自己寻求一个名正言顺回家的路,求关心求关注。
我们都是学教育的,当然知道薛雯表面上是在报复,其实她是在求助。

那段时间,我们给薛雯吃了一个大大的定心丸。
关于孩子,她如果想生下来,我们会帮她养。
如果她不想生下来,我们也会陪她一起去面对这场离别。
但比孩子更重要的,是她要先活出独立的自我。
小时候,她是我们所有女孩子里面,最会给自己做发型的。
记得那时,我羡慕极了她每天给自己编的花式辫子,但薛雯不待见我,不肯帮我。
我便找薛武帮我说情,求爷爷告奶奶地,她才肯帮我一次。
那天,看着她那一头造型别致的发型,我突发奇想,开口问道:“小雯,你对美发美妆那么有天赋,想没想过在这方面好好学习一下?学费,我出!”
薛雯看着我:“为什么?”
我指指她的肚子:“就因为我既是你孩子的姑姑,又是TA的舅妈。”
若能求生,谁愿意真正毁灭。
薛雯嘴上说不用我们管,但当我们辗转各种考察,托了好多关系,最终帮她找到一家比较有名的造型工作室时,她还是去了。
那年开学季,薛雯的人生也从零开始,从学生做起。
每天晚上十点,我和薛武都会去接她。
看得出来,她学得很开心,细细记录着当学徒的全过程,说将来一边开自己的造型室,一边做教学,这些都是素材。
去学徒大概一个半月左右,正在上班的我接到薛雯的电话。
她刚刚做完手术,想来想去,还是给我打了电话。
我慌忙往医院赶,薛雯虚弱地坐在医院门口等我。
看到我,薛雯哭了。
她说:“不属于我的,我不能要,我没资格当TA的妈妈,带着仇恨让TA降生,太残忍了……”
她还说:“对不起,我不应该把人生的不如意,甩锅给你和我哥。在你和我哥身上,我看到了爱与不爱的区别,我不想再做感情的乞丐了,我想自爱。”
我紧紧地抱住薛雯,抱住了那个内心充满委屈的小女孩,对她说:“都结束了,只要你拥有自我,以后,会遇到那个很爱很爱你的人,你会心甘情愿给他生很多很多的小孩子。薛雯,加油,我和哥哥,会一直陪着你。”
我和薛武的婚期就这样一拖再拖,直到薛雯学成后,参加工作、自己开门店。
那会我俩的工资都不高,但我们全部的积蓄,连同薛武爸妈为我准备的彩礼钱,都入股了薛雯的门店。
每个周末,只要有时间,我就会去薛雯的店里,给她当助理。
薛雯过意不去,有一次,她跟我说:“那件事,其实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不用内疚,我早知道是自己错了。”
我冲她笑笑:“小雯,不管怎样,我无意间盗窃了你的童年,我很高兴有机会可以弥补。重要的是,你是薛武的亲妹妹,我想讨好你,想赢得你的祝福,想做你的家人。”
不想,薛雯很认真地对我说:“丁昱宁,跟我哥结婚吧,我想管你叫嫂子啦。”
2019年的国庆节,我和薛武结婚啦。
这一年,我30岁,薛武34岁,货真价实的晚婚。
整个婚礼,都是薛雯张罗的。
她在化妆间对我说的:“嫂子,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和哥哥的孩子应该都上幼儿园了……”
可是,我不后悔。
我的心理学,是薛武逼着我学的,他希望我可以借助心理学的帮扶,在教学生涯里,有所辅助。
不想,我人生中第一次对心理学知识的实践,用在了处理家事上,用在了帮助薛雯治愈童年,重建自我。
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因果吧。
老天不会一直给人巴掌,也不会一直给人甜枣。
重要的是,我们要学会把人生的巴掌一点点兑换成甜枣。
去年元旦,薛雯也结婚了。
新郎是她的同行,一个被她的气质和才华征服的男人。
用薛雯自己的话说:“嫂子,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也能变成一个靠手艺吃饭的事业型女人。”
是的,如今的她已经是我们这儿小有名气的造型师,想找她做妆发,需要提前预约的那种。
如今的她,可以在我们聊天时,特别勇敢地调侃当年的自己智缺脑残。
她会特别坦白地告诉她老公“当年,我哥和我嫂子差点就被我搅和黄了……”
其实,就像薛武说的:“怎么会呢?我和你嫂子的爱情,比你想象得要坚固成熟,那是从三岁起,就达成的默契。”
而我哥呢,再也没有回国,也很少给家里打电话。
有一次,爸妈在电话里批评他,他直接说:“反正你们有乖乖女在身边,就当没生过我这个儿子吧。我从来都不属于那个小县城,也不属于那个家。”
爸妈为此特别伤心失望,说哥哥犯下的错,一直是我在买单。
但我并不这么认为。
我不是在替我哥买单,我只是在做我认为值得的事情,在为自己的爱情与幸福铺路,一条我自己选择的路。
而爱一个人,比花前月下、海誓山盟更浪漫的,是和他一起,无私无畏地克服一些困难。
那些年,全世界都认为我们无法走到一起时,我们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认为过。
薛武曾经说:“这就是青梅竹马的笃定。”
我也会替他补充:“知识就是力量。”
能化解恨与纠缠的,从来都是爱、坦荡与直面。
内心温柔的人,在哪里,在什么境地下,都会造出一个春天。
很开心,当我们携手走进爱的世界时,曾经把自己关在隐秘角落里的薛雯,也迎来她的春暖花开。
而幸福,从来都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情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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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刘小念,一个写故事的手艺人,也是一个二胎妈妈,专写婚姻内外那些事儿,著有作品《二胎时代》《煮妇炼爱记》《创业情侣》等,开设公众号:写故事的刘小念(ID:xgsdlxn),回复“目录”,可阅读所有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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