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5月2日，韩国女团LE SSERAFIM终于出道了。
很多K-pop粉丝之前对她们怀有巨大期待，因为这个团包括已出道的前知名限定女团IZONE成员小樱花、金采源，且该团所属公司是拥有BTS、SEVENTEEN等知名男团的HYBE。
然而，在预告和MV释出后，粉丝们感到了巨大的失望和愤怒，因为她们认为LE SSERAFIM的视频涉及色情擦边、软色情。
在这些或在理或牵强的声讨和指责中，追星多年的我也的确在一些方面感同身受——LE SSERAFIM的MV确实让人感到不适（当然，并不是指责爱豆本人）。
最令人不适的是镜头。
在MV中有这样一幕：穿着暴露的未成年爱豆躺在敞篷车里，而镜头，以俯拍视角，用一种完全处于主导位置的方式，居高临下地拍摄着车里展示自己身体的爱豆。
在MV刚发布的时候，就有朋友把截图发来吐槽：“救，这真的是2022年K-pop MV中应该出现的拍摄角度吗？”
除此之外，不寻常的拍摄角度和场景布置还在很多地方出现。

比如她们的出道预告，让人感受到了来自各方的强烈凝视。
场景设置在试镜房，而爱豆在房间内穿着性感短裙摆出各种展示自己身体的姿势——短片明目张胆地将女爱豆置于被挑选的地位。在昏暗、空旷、无人的房间里，只有一盏聚光灯打在爱豆身上，甚至还出现了只展示身材的画面，给人的观感就是一种“窥视”。
在这里，男性凝视被直白地、毫无掩饰地塑造和呈现出来，女性爱豆们成为了被观看的第二性，而观众则享受窥视所带来的愉悦。更别提这个团中最小的孩子06年才出生，摆出和年龄不相符合的性感动作，的确很容易让观者感到不合适。
LE SSERAFIM的MV引起了我和女权主义朋友们对K-pop爱豆文化的许多讨论。
在聊天中我们发现，大家多多少少都会在追星的过程中经历令人无语和不适的瞬间，且这些瞬间很难不与性别有关。
打歌服，一定要那么短吗？
在聊起女爱豆时，一定会提到的话题是不适宜的打歌服装。
我们并不是要指责服装太性感暴露，但一些过短的裙子、没有肩带的抹胸，实实在在地给爱豆带来了不便。
直到今天，我们仍能看到，爱豆在舞台上穿着甚至还没有安全裤长的超短裙做大幅度的蹲起动作，并且尴尬地调整自己服装的位置；在直拍视频中，镜头往往是仰拍角度，更让爱豆的安全裤一览无余；或者在签售会现场，女爱豆们不停用自己的长发遮住胸部。
图为韩国某女团成员
而令人震撼的是，即使经过韩国国内外一年又一年的讨论，不适宜的打歌服仍然广泛存在。此外，奇怪的服装加上未成年的爱豆，让这个问题更加严重。
另一个广泛存在的问题是，女爱豆的军队慰问演出。“军队慰问”是安排爱豆、歌手，到军队表演以“提升士气”的韩国军队传统。然而，除了国民级别的大热男爱豆和歌手之外，往往是女性被要求和邀请去表演，几乎没有女爱豆和女团可以逃过一劫。
但凡看过女团慰问演出视频的观众，都会感受到这一传统对女爱豆的性化和物化有多严重。女爱豆在舞台上表演着歌舞，台下几乎全是男性观众，直勾勾地盯着她们，毫无顾忌地欢呼、起哄。无论女爱豆穿什么样的衣服、跳什么样的舞，被要求在这样的舞台上表演，都是社会对女爱豆身体明目张胆的物化和消费。
甚至“慰问演出”这个词本身，就已经包含了不善意的猜测——慰问军人吗？用女团爱豆的歌舞来慰问军人，是通过什么途径才能达到慰问目的呢？
正如韩国网友说：“明明可以称之为演出，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称之为慰问演出。而且说到慰问演出，就会联想到为性感的女团欢呼的军人。"
韩国某女团2019军队慰问演出舞台
除了军队慰问、不适宜的服装等普遍存在的问题，还时不时会有不符合大众价值观的单曲发行。今年1月，SM公司推出新女团“Girls On Top”，由公司旗下历代女团中实力强劲的队员组成，让观众充满期待。
本来以为新歌《Step Back》的主题会是自信女王叫男人统统退后，没想到看到歌词翻译后大家纷纷哽住了。
这个SM公司，把十几年前就出了《Girls on Top》这首歌的BoA、以一团之力抗击韩国男团霸权盛世的少女时代、被韩国男人骂是女权女团的Red Velvet聚集起来，就为了唱“离我的男人远一点”这种雌竞曲目。
更让人生气的是，在刚刚经历疑似被公司男职员偷拍的风波后，某位成员还被安排演唱“拍吧拍吧拍吧”这句歌词，很难说制作人不是故意为之。
有时候，我们会看到人们指责和恶意臆测女爱豆的言论，但大多数时候，出现这类情况并不是女爱豆的错。
展示任何一种风格、穿任何一种衣服、唱任何类型的歌都没有问题，只要爱豆本人不会感到不适以及掌握自主权，以及未成年爱豆能得到特殊保护和照顾。
表演什么，谁说了算？
决定女爱豆表演方式、服装、整体风格定位的，是对爱豆有着巨大控制权的公司。
爱豆出道的形象需要与团队的概念或定位相符，比如性感风、可爱风等。为了打造符合要求的爱豆，公司往往会漠视爱豆的年龄、性格。因此总是会出现二十多岁的爱豆还在唱儿歌玩儿童游戏，而另一组合十几岁的爱豆却需要大秀性感的奇怪景象。
同时，有很大权力的词曲作者也可以决定爱豆的表演内容。比如前文提到的让粉丝痛心的“雌竞”曲目《Step Back》，其歌词就是SM金牌制作人俞永镇所作，爱豆们几乎没有拒绝演唱的权利。
而公司的决策很大程度上是由市场决定，什么样的爱豆受观众的追捧，公司就推出什么样的爱豆、给爱豆穿什么样的衣服。
比如第一届Produce系列选秀在韩国全国范围大获成功，引发了源源不断的选秀节目。又比如BLACKPINK在世界范围的成功，让girlcrush的女团前所未有地多了起来。
再进一层，社会文化又很大程度上影响着市场。如果社会文化普遍无法摆脱凝视、厌女的话，观众的偏好也就意味着对女爱豆会有更多的限制。
相比起欧美diva来说，韩国的女爱豆们总是更瘦、更白、更温顺。超短裙服装和偷拍角度的直拍也更经常发生在直男粉丝更多的团队中。
另外，在军队慰问表演这一方面，韩国大众、政府的态度，也直白地反映出了韩国部分社会文化的黑暗面。
在过去几年，有人在青瓦台请愿，以“拒绝性化女性”为由要求取消慰问表演，然而这一请愿不了了之。韩国的决策者和群众，用最懒惰的方法忽视了女性被性化这个事实，或许为他们自己的利益，或许为在和自己一样的男人入伍时，也可以享受到观看女性爱豆的待遇。
甚至，如果粉丝帮忙维护爱豆，要求不要让未成年去军队慰问演出时，这种维护也会导致爱豆本人被男性粉丝惨骂，因为他们认为这是女爱豆须尽的义务。
他们甚至要求女爱豆不能对此作出不情愿的表达，反而要表现出“慰问军人是应该且荣幸”的样貌。
未成年女团成员在军队进行慰问演出
女爱豆，也不是洋娃娃！
不过，我们追星的经历并不完全是负面的，某些程度上我们完全能看到K-pop产业的进步。
随着女性粉丝的增多、女权主义思想在韩国的普及，或许是因为资本抓住了受众的转变，从15年左右开始，女团变得更加多样化。比如Diva风格的MAMAMOO、元气的TWICE，girlcrush的BLACKPINK、甜美的OH MY GIRL、鬼马的Red Velvet。
我们也可以看到爱豆身材更加多元化，不再是清一色的纸片身材，不瘦削的身体、美黑的皮肤越来越多见。同时，至少在主流女爱豆的表演中，擦边的服装和动作都明显减少了，除了裙子真的太短之外，我很少再看到令人不适的现象。
除此之外，我还时常能够感受到女爱豆行使自主权表达自己的时刻，时常有被鼓舞到的瞬间。
田小娟是组合(G)I-DLE的队长，是少有的创作型女爱豆和rapper，也直接在韩国表达过自己的女权观点。
在不久前播出的“我独自生活”中，田小娟亲自制作了PPT，在会议上给公司职员们讲解自己新专辑希望表达的概念：打破偏见，展示原本的自我。在演说中，她说“与其用不是我自己的样子受到喜欢，不如用我自己的样子受到讨厌”。
另外一个有趣的现象是，这次会议中，大部分的职员都是女性，这也代表着(G)I-DLE的制作团队中，女性作为重要的力量参与了作品的观点输出。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作为制作人在团队的作品中表达发表观点。在今年的回归曲《Tomboy》中，她也写到“Do you want a blond barbie doll？It’s not here, I’m not a doll（你想要一个金发芭比娃娃吗？这里没有，我不是一个娃娃）”。
Red Velvet也是一个时常因为“女权”标签而受到喜爱或厌恶的女团。她们不仅出过“无需皇冠加持就足够耀眼”的名曲《Queendom》，还出了在mv中大“杀”男人的《Peek-A-Boo》。
更不用说在已知会面对巨大压力的情况下，仍然穿着女权主义短袖并发布社交媒体的Joy和分享自己在读《82年生的金智英》的Irene。
这些做法让她们在韩国受到了很多来自男性的攻击，有人剪掉并焚烧了印有她们的小卡、放言威胁，她们遭受的网络暴力可以说数不胜数。
我最喜欢的是她们在电视节目录制中，面对要求自己老婆做家务、照顾孩子和婆婆、找工作，并且经常责骂老婆、打小孩的大男子主义者时作出的反应。
她们并没有为了照顾节目的顺利进行而维持表面和谐，反而大翻白眼，为了维护当事女子直接且愤怒地提出质疑。在事后的电台节目中，Joy还说，是一起生活几年来第一次看见一同参加节目的涩琪生气的样子。
ITZY作为teen crush的代表团队，也发表了很多做自己、爱自己的自信女人歌曲，比如《DALLA DALLA》《Wannabe》和《NOT SHY》。
图 /《Wannabe》MV
JYP公司的showcase（练习生出道前的公开舞台）中只有男子舞蹈部而没有女子舞蹈部。Yeji对此表示：“很不能理解。”因此跟团员留真、彩领还有另一个练习生一起组了女子舞蹈部，并且一直延续到现在。
ITZY一直因为堪比男团的舞蹈难度被粉丝们称为“劲舞团”。而队员留真在采访中说道，在被称赞为“对于女团来说，你们……”时，并不十分开心，因为这本身就包含着对女性的低期待。因此，她希望大家可以欣赏她们努力练习的舞蹈本身，而不是带有性别预设地评判她们的作品。
追星的我们发现自己经常处于一种矛盾的状态。
很多时候，我们会觉得不满，我们知道女爱豆难逃被物化的命运，但也不解那些在节目中翻男人白眼和唱着“蠢女人离我的男友远点”的爱豆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写着不想讨好别人要做自己的爱豆也要为了更瘦、更美付出了极大的努力，好像无论什么风格，极致美貌也好，自信diva也好，都可能是被打包好的商品。
我们会质疑自己，真的能因为K-pop女爱豆而感到被赋权吗？
什么是真实，什么是喜欢，在追星的路上，这些都没有轻松、标准的答案。
但我相信也认可自己的感受，当看到在节目上互相帮忙解围、保护后辈不受侵害的女爱豆时，当看到即使被责骂也要穿着女权主义衬衣、亲自写歌支持女权主义的女爱豆时，我知道她们不是任人摆布的机器。
用支持和喜爱去创造一个对女爱豆而言更友好的环境，我想这样就够了。
P.S. 本文观点仅代表特约作者个人观点，部分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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