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民主制掩盖下的丛林法则 | 今日美政（附音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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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Er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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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集

首先向我的听众朋友们致歉，昨天因为发生了一些意外的情况，没有能完成“今日美政”预定的话题。我们今天来接着讲，民主制度在美国出现的一些问题。

美国由于党争和缺乏对公权力的绩效问责途径，这使得美国的立法者和行政者们越来越痴迷于对于立法程序和行政程序在形式上的追求。一项立法，一项行政措施，通常要经过超长的利益博弈，追求着完美的民主程序，但却没有谁出来说一句：喂，这些程序越来越复杂，产生的成本是不是我们已经难以承受了？因为没有问责机制，最终成本依然落在了普罗大众的头上。

今天我们接着来谈这个问题。今天我们关注的重点，是美国的房地产和社区建设上。

不知道长期住在美国的人们是否注意到，在美国，你几乎见不到那种配置极低的，在中国被叫做“筒子楼” 的东西。美国再低端的公寓，每家每户都有独立的厨房和厕所。这一现象我们已经习以为常了。而且因为华裔普遍收入都在中上阶层，因此也很少有华裔去关心这个问题。但是，如果你仔细想想，会发现这个问题并不寻常。

各州无家可归者的数量，来源：usich.gov

在美国，并非所有人都有住房。没有自己的住房，无家可归，住在自己的汽车里或者城市荒地的帐篷里的人并不罕见。仅加州就有超过 16 万没有自己住房的所谓 homeless people，这占到加州 0.5% 的人口。我和一些华裔谈过关于这些无家可归者，但绝大多数华裔对他们都一无所知。我们模糊地认为这些人大概都是瘾君子或者有精神疾病的人。但事实远非如此。在这些没有自己住宅的人群中，有将近一半是完全有着正常生活的人，他们有自己的工作，甚至有自己医疗保险和医生，有些还有一些存款。他们是有着健全的社会生活和社会网络的加州居民。但是，加州高企的房价，使得他们无力购买或者租赁住房。

现在，民主制度的一个诡异现象产生了。加州一方面积极地投入巨量资金解决这些无家可归者的困难。比如住房租金补助，但另一方面，坚决不降低住房设计的等级。甚至将基本住房配置的要求，就是我们前面说的住房内必须有独立盥洗室和厨房写入了法律。事实上，如果降低住宅标准，比如用筒子楼，共用盥洗室和厨房，或者更多地利用地下室，都可以既省钱又高效地解决很多无家可归者的住房问题。但是，对不起，加州立法，禁止修建这种所谓“不符合住房标准” 的公寓。地下室也不行，因为没有自然采光。

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问题。这意味着，他们宁可让你住在帐篷里，没有厕所没有浴室没有厨房，也不会给你一个低于实际上是近代才出现的独立厕所独立厨房标准的筒子楼来，让你至少在头顶上，有一片遮风避雨的房顶。

这种奇怪的现象是如何产生的呢？

美国越来越多的社会学家注意到了这个现象，他们称之为是中产阶级和富裕者的所谓排斥性行为。

我们可以将心比心地设想一下 ------- 我想，鉴于我们华裔大多数属于中产或以上阶级，因此这种设想并不难 ------- 如果我们自己的社区里或者社区附近，要建造这样一些给低收入阶层的“筒子楼”，你会同意吗？

答案是非常明显的。这不但立刻会影响已有业主的房地产价值，同时也带来可能的安全隐患和交通阻塞。同时，这还会给当地的学校、医院、图书馆等公共设施增加压力。

在民主制度的背景下，我们可以逐渐看到这样一幅画面。越是高档社区的居民，他们拥有的资源就越多。这些资源包括，时间资源，法律资源，政治资源。他们可以有充裕的时间和金钱，来和建筑商或者政府打官司，他们可以通过调动自己和政坛上的关系来促进地区议会立法。当然，今天没有人再会去像上个世纪那样去划一个什么红线，把贫穷者从某个社区赶出去。不会再如此政治不正确了。

我之前经常说，制度是人制定的，那么人就有足够的智慧来找到制度的漏洞。正因为我们在之前节目中提到的美国普遍存在的 “程序崇拜”，因此有足够社会资源的中上阶层可以通过某些程序来阻止低收入者进入自己的社区。这个程序可能是以保护环境的名义，可能是以防止交通负荷太重的名义，可能是以本地资源有限的名义，甚至可能是以保护古迹的名义。总之，你看不到任何种族歧视或者收入歧视的影子。但其目的，就是禁止在已有社区中引入较为低端的住宅，引来收入较低的人群。

如果还只是保持现状，情况并没有恶化。但更糟糕的是，还有另一个过程。一个在美国充满争议的词，叫Gentrification 。Gentrification 的意思就是让社区不断地高档化，让房价和租金都不断上升，这么做的好处是，居住在这一社区已有房产的居民，会得到越来越大的利益，房价上升，治安改善，包括警察和学校在内的公共服务会越来越好。但这一做法的另一个结果是，原本还有能力在此社区租房的穷人，不得不开始搬离这个社区，露宿街头的人，也被逐渐地淘汰出这个社区。他们要么成为新的无家可归者，要么被迫转入更低收入的社区。这反过来导致低收入社区的压力更大，政府却又不得不再加大对低收入社区的援助，这形成一种糟糕的正循环，结果是高档社区环境越来越好，底层社区的情况越来越糟糕。Gentrification 甚至在中产阶级内部都可以出现分化，越是有钱有能力的社区居民，就越容易说服地方政府在自己社区中搞 gentrification，提高新施工住宅的设计标准。而相对没有那么有钱有势的社区不太容易搞 Gentrification，但这个社区中相对高收入者，会羡慕高档社区的环境和社会资源，他们会想方设法迁入更高档的社区，比如说，我们华裔最热衷的学区房，这对于我们来说太正常了。这样，原本的中产社区会逐渐继续分化，相对有钱的继续进入高档社区，留下的难以 gentrification 的社区则可能逐渐败落。

图源：Vox

不得不说，这是一种掩盖在民主制度和现代文明之下的，符合原始人性的丛林法则。社会竞争中的弱者，被逐渐淘汰，他们的情况会变得越来越糟糕。宏观的体现就是贫富差距越来越大。

请注意，这还会导致另一个令人担心的结果，就是这种贫富差距会随着代际而增强，使得社会阶层越来越固化。随着 gentrification 越来越普遍，高档社会房屋的价格增长远超过底层社区，这会发生什么呢？越是富裕家庭的孩子们，他们将来继承的遗产就越高。社会财富随着 gentrification 这一不着痕迹的方式，越来越向富裕群体集中。换句话说，随着房价的高企，美国的贫富差距还将进一步扩大。

那么，这在民主体制内，是否可以解决呢？也许有人会开始求助于一个英明领袖来打破这种自然产生的贫富差距和对弱者的淘汰机制。但实际上，这也可以看成是一种民主制度本身的不充分。

我们需要意识到这样一个情况。在现行的美国民主制度下，美国的富人天然比穷人拥有更大的政治权利。我们不必避讳这一点，富人有更多的时间参与政治讨论（比如市政厅会议townhall meeting），有更多的政治影响力，更高的投票率等等。这意味着我们必须给穷人创造更多的参与民主的机会。我们就拿一个社区的gentrification 来说，这仅仅应该是这个社区的人来决定的事情吗？不对。他们所受的影响确实是最大的，但并非是唯一的。一个社区的gentrification将会影响到周边社区，甚至整个城市，那么为什么参与投票的就仅仅是这一个社区的居民呢？同样地，交通线路的规划、公共设施的选点，无家可归者的安置等等，这些政策的影响面都不仅仅是一个社区的居民，投票权就不应该仅仅局限在一个社区里。

换句话说，如果一个社会里的既得利益者都仅仅只考虑自己的利益，对社会其它成员采取排斥的态度，而这个社会又不能实现充分民主，既得利益者拥有更大的政治权利使得自己能获得更大更稳固的利益，那么这个社会走向阶级固化就是一种必然的归宿。这是我们要警惕的。

最后，我介绍一下德国的做法。在美国，如果购买房屋，你的一部分房屋成本是可以抵扣税收的；而在德国则相反，如果你自己买房子，得不到税收优惠，但如果你租房子住，租金是可以抵扣一部分税收的。简单说，美国的政策是鼓励可以买房的富人的，财富因此具有积累效应，你越是买得起房子，你资产的增值就越快；而德国的政策则是偏向穷人的，你越是租房子住，成本就越低，越有更多的钱用于消费，而自己也因此拥有更多的上升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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