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今年,我的父亲顾德清已离开世间14年,我怀念他的方式有三种。
一是每年春节在十字路口烧纸时总会往天上看,就像很多年前看《狮子王》一样,小辛巴趴在山头仰望星空,先祖的形象逐渐显现,那个镜头我哭了。 我也感到父亲已成先祖,注视人间的我和做的事,告诉我不要孤单 。
二是在通州地下室里,始终在吧台上父亲留下的70年代的放大机,看到它或路过它,脑子就回到了小时候,在红色的狭小空间,和父亲显影出一张张有忧伤和喜悦的童话般的森林故事,前两天地下室漏水,我把放大机第一个抱了出来,郑重的摆在了阳光下。 
三是父亲的这本《猎民生活日记》,我在初中时帮他修改过错字,没想到这本日记竟是我而立之后到今天都还在影响自己的路,森林所有的气味都在,散不掉。走不出……”
————顾桃
1、在黑龙江省鄂伦春聚居地
1982年6月15日-7月14日
我从1980年开始,在对内蒙古的鄂伦春族服饰、兽皮、桦树皮器物、图案以及生活风俗的考察摄影有了一些基础以后,就急于想知道黑龙江省的鄂伦春族情况。
访问黑龙江省鄂伦春族聚居地,达到了整体了解鄂伦春族的目地,又非富了我的考察项目----民族工艺、图案、桦树皮船、树葬……

6月15日
今天从阿里河上车,要沿着黑龙江访问鄂伦春。和本馆的金相约同行,开车前不久他才匆匆忙忙赶到,险些误了车。
上午10点多,又从加格达奇转乘火车去塔河,在地图上看是在加格达奇的正北方向。从这向北的林区,属黑龙江省大兴安岭林业局管辖,火车经过的多布库尔河流域,过去是清朝划分鄂伦春族五路的多布库尔路,1951年以后他们迁到鄂伦春自治旗的朝阳。60年代铁道兵开发大兴安岭,号称向“高寒禁区”进军,尔后还有一大批上海知识青年在这里“战天斗地”为开发大兴安岭献出了青春,70年代末他们陆续回去……看着车窗外掠过的挺拔樟松,仿佛看到了他们当年在这里战斗的身影。
午后4点多到塔河,住进站前铁路知青招待所。在附近转一转发现,这地方虽然偏僻。但却干净整洁。然后去运输站打听次日去十八站的汽车。
十八站戴头饰的鄂伦春妇女
6月16日
3点醒来,头痛得厉害,同室旅客鼾声如雷。4点室外沉浸在一片宁静的蓝色雾霭之中,虽是夏日,但寒气逼人。
汽车站旅客拥挤不堪,服务员态度蛮横,因为我们想无票登车,险些将金推倒。无奈,只好在车下翘首等待。后经“请示”才答应我们重又上车。
5时发车,经过塔河街道,市区仍在沉睡。约行30华里,有边防军上车检验护照,硬说我的证件有误,让在这无名之地下车,眼看着汽车拖着飞尘扬长而去。工作人员开始打扑克,我们只好沐浴着晨光,环视宁静的森林,尽管有鸟儿鸣叫,但出师不利的心情灰暗。
倾刻,有一辆运材车去塔河,我们搭车去边防科办理更正手续。
结果事情并不像想得那么简单。因为我持的是“有误”护照,所以对我们立刻表现出“特殊气氛”,非但不予同情,还扬言有“拘留审查的必要”,经交涉,虽可以不送收容所,但需扣下我和护照为“质”,由金回去重新办证。
午后我们访问了当地文化馆,晚餐受该馆便宴招待。金9点乘车回阿里河,我改住县招待所等候。
6月18日
今天午后4点接金,并直接上汽车去十八站。途又经边防检查,说这回无误。
这一带的十八站、白银那鄂伦春人,清朝属库玛尔路,解放以后归黑龙江省大兴安岭地区管辖,分别属塔河县和呼玛县。
早在康熙二十四年(1685),清朝政府围剿盘据在我国领土雅克萨的俄军,为“奏报军机迅速”专设一条从墨尔根(嫩江)至雅克萨(漠河附近)的驿路,中间共设30个驿站,每站有站长、站丁,配有牛、马、车,驿站有站房,供来往住宿。随着雅克萨战争结束,清军撤走,驿站也随之荒废,200年间驿路只偶尔有鄂伦春人骑马通行。直到光绪二十年(1894)清政府为开发漠河至呼玛一带的金矿,重开此路。十八站被称为“黄金古道”上的驿站……
晚近7点到十八站,公路在坎的上面,从这里可以俯视下面一排排的屋顶,虽是古老驿站,却很有城镇气派。住综合服务部,二人房间很洁净。
稍许,到附近家属办食堂吃饭,小镇饭店很兴隆,餐桌上啤酒瓶林立如峰,食客酒意正浓。我看其中一位是鄂伦春族,大概就是“库玛尔路”的后裔吧?但从他的语言和气质上看,又很像汉族农民。
食毕急欲出去看看。打听山下鄂伦春人居住区。这时已是夜幕降临,黝黑的高三角屋脊的“房”窗里,透出了神秘的黄光,“木克楞”房子,似有俄罗斯特点,房前房后有园田,院落很有生活气息。在一家院子里,看见一只横躺着的大桦皮船。
夜色下,房屋、园田,好像诗一般静谧,思古之幽情、油然而生!
刚回旅店洗漱完毕,忽听金在外疾喊,“快出来看!”我即跑出去,只见西北夜空陡然一巨大淡蓝色光体,呈气球状,下端有细尾,很像“烟斗”。很多青年在吵吵刚刚发生的情况,我脱口而出“不明飞行物!”即取出相机拍照,这时是9点25分。对面边防八团司令部大楼也接到下边哨卡打来的电话,报告发现此景,司令部又立即报告沈阳军区。这是到十八站看到的一大奇景!
6月19日
清晨3点醒来想拍日出。静静的大道上只有狗在嬉戏追闹。不久即进入山顶林间,四周高耸的树林挡住了防火瞭望塔的位置,衣服被草、树上的露水打湿了,却看不到塔在哪里,树林里静得吓人。再走下去,看着塔的位置重新上山。本来就感到有些头晕,现在登塔更感到恍惚,每登高一层,心情就紧张一分,爬到第三层就再也没有勇气了,往下一看,群山已在脚下,远处薄雾缭绕,整个十八站静睡在山间。不一会红日渐出,胆战心惊地开始拍照。再上两层,大自然的壮观震撼心扉。仅短暂一会儿,太阳升高了,云雾逐渐扩散,把十八站覆盖在下面。
8点多搬到粮库招待所,是距山不太远的白色房子。到公社联系访问,在这里看到很多鄂伦春族干部。杨书记领我们到文化站安排活动。午后由文化站女站长领我们到鄂伦春集中居住地区访问。真正接触黑龙江十八站鄂伦春生活,心里觉得既兴奋又有些紧张了,相机挂在脖子上,眼睛不停地四面察看。在这里先后拍了鄂伦春头饰、桦皮篓……此地桦皮制品花纹多样,做工细腻,生活中实用的也有很多。装饰以团花居多,纹饰饱满流畅。还发现两件过去没曾见过的桦皮盒:一是贴花桦皮小盒,盒上不仅是一律用“托洛托乎”轧的图案,而且又覆上一层美观漂亮的图案,新颖别致。二是椭圆形小烟盒上有简洁的装饰。此外,头饰、织物、民族服装在本地区也很有特色。最后在魏要杰老人家里发现一个漂亮的皮毛镶嵌背包。这里鄂伦春族手工艺品十分丰富,午后就拍了将近两个胶卷。
6月20日
上午约9时去魏家,除了昨天看到的皮毛背包外,老太太又拿出多年珍藏,都是鄂伦春民族工艺品。在这里顺利地拍完了兽皮小皮包、烟具。这时又来了几位鄂伦春妇女,约定午后拍舞蹈。
去孟平和家,主人正在前院整理菜地。房子旁边有一个布“撮罗子”,感到很有些特点,顺便拍了下来。主人高兴地从房上黑棚里取下很多精美的绣工活,有烟具、服饰、精巧的小兽皮背包,我请她们穿上,戴上烟具和装饰品,拍下来,然后到屋里拍了做活的情景。
又去一家,拍了鄂伦春妇女背攸车、抱悠车、挂悠车的三种姿态。到十八站发现很多过去设见到的东西,如饰带、烟盒、丰富多彩的桦树皮食纹样,最令我感到吃惊的是妇女头饰和桦树皮船到处都可见到。
所谓头饰,是用一块黑布,上面缀满各色纽扣,反映出装饰形式的原始性。桦皮船呈纺线棱形,长有六七米,宽仅八九十厘米,顺水行船时,在接近河中间的急水中,下划很快。逆水行船是在水边浅的地方用两根木棍支撑河底上行。据说夏季用桦皮船是为了便于养马。
午后正要去拍舞蹈,途中遇卡车拉桦皮船要去呼玛河给我们示范表演。主持者是公社孟书记,并有其子女和一划船猎民。呼玛河大桥很美,在这里尽情拍了桦皮船。
皮毛镶嵌包
桦树皮罐
6月21日
去一位叫谭长贵的鄂伦春家中,主人有五十多岁,长相魁梧粗犷,汉话说得不好。他说爷爷是汉人,叫谭宝善。他是第三代有汉人血统的鄂伦春人。其祖母、母亲、妻子均是纯正鄂伦春人,他本人也具备鄂伦春猎人的气质。院子里有一只桦皮船,木屋里有几架大鹿角。在这里拍了桦皮盒、做皮活,最后给他们拍了“全家福”。
关于谭宝善有这样一段历史:在旧中国的地图上,十八站常常标有谭宝善的名字,原来谭宝善是十八站最早经营皮货买卖的“阿娇鲁谙达”(私商),光绪年间李镛开创漠河金矿时,调派佐领(官员)带领鄂伦春马队开道路过十八站,曾受到过他热情接待。因十八站仅有他一家,就在地图上标注了“谭宝善”。另有一种说法是,立十八站时留了记号,在一棵大树下埋个东西为证,当时在场的只有他一个当地人,所以后来把谭宝善名字和十八站联在一起了。
谭宝善是汉人,娶了鄂伦春人为妻,在十八站经商三十多年。他为人正直,做事干练,买卖公平,深受鄂伦春人信赖。他和当时黑河道尹公署、库玛尔路协领于多山过从甚密,在民国十二年(1923)盘古河正蓝旗三佐首领滚都善兹事,爆发了震惊官府的鄂伦春人反对奸商盘剥压榨的“刚通事件”中,起到了收抚鄂民,平息事态的作用谭氏家族的历史很有传奇色彩,并且被载入史册。
然后去赵宝昌家。他大约有五十多岁,他的父亲和他妻子的父亲均是
汉人,所以他们的长相也有些像汉人,但从厨房里装盐的桦皮盒,锅里煮的手扒肉方面看,仍然有鄂伦春人的生活特点。据说他父亲早年是从内地来淘金的,早逝。他们自幼随母亲在鄂伦春人中间长大,所以,鄂伦春人的习惯占主要成分。他们给我讲了鄂伦春人的习俗:
所谓“佩戴”,一般是指整套的烟具,可装烟袋、烟末、打火石,用布做,彩线绣制,花纹鲜艳复杂。
头饰叫“德力布黑”,是妇女在喜庆之日的佩戴物,几乎每个姑娘都有。
赵的妻子给我描述了过去鄂伦春妇女戴帽子的样子:年轻妇女喜欢在帽顶上装彩色布条子,有的竟长至腰际。有的帽子上装貂尾巴当装饰。
桦树皮盒
6月24日
天气晴朗,我们早晨搭乘鄂族青年开的“铁牛”55拖拉机去奋斗生产队,过了吊桥只有几户鄂伦春人家。这里民族文物不多,拍了做桦皮船的现场,并且发现几户鄂伦春人家的住房正在水池旁,池塘里泊着桦皮船,非常有“鄂乡”情调,即兴拍了几张。又拍了猎民村、儿童头像。中牛,一户鄂伦人家热情给我们准备了午饭,有鹅蛋、大葱。晚上给公社写信告别。
水塘边的鄂伦春人家
6月25日
我们坐上去“创业”(嘎达干)的拖拉机。一路阳光充足,路旁常有铁道丘的帐篷和车辆闪过(修十八站-韩家园子铁路)。
 “创业”生产队隐蔽在公路下的树林里,阳光下显得很宁静。在这里由鄂伦春妇女孟贵花领着我们到各家访问。拍了两个背包,一种衣服开襟,一种小孩头饰,还有一种“阿纹”(帽子),我觉得“阿纹”很理想。
听说附近有“树葬”,我们要求前任。我坐鄂伦春族魏强开的拖拉机,金与几个少年骑马。大约走出十多里地,看到一个棺木,一头搭在树上,另一头已经落地,从腐朽的破棺木缝中看到里面露着红色的陪葬物和尸骨,一条红线从棺材上引进林子里,苍蝇在阳光下胡乱地飞舞,可惜连照片也没拍我们就走开了。
第二个树葬地点稍微开阔些,还没走近,就能看到树上横放着一具棺木,走近一看,棺材头已经开了,露着里面白色的头骨。我认真拍了照片。
在嘎达干是顺路停留,却拍到了别处没有的镜头。
在十八站看到的“树葬”
 ——未完待续
图/文:顾德清
序:顾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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