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座栏目主持人:陈柏旭
全球知识雷锋联合创始人、UCA优思建筑事务所创始人
在全球化的大背景下,建筑领域被不断细分,同时跨学科之间的沟通交流也在不断增强。Theo Deutinger以细致缜密的兴趣解析了全球化对不同尺度空间的影响:从人类征服地球的方式,公共权力在城市基础设施上的影射,再到疫情时代下人们对空间的重塑……他用一丝不苟的建筑技术图纸风格剖析了构成和维持现代社会的各种元素,而这些抽象平淡的图表背后隐藏的则是高效甚至残酷的社会政治理论。正如Theo Deutinger所展示的那样:魔鬼就存在于细节之中。
我们事务所尝试做了建筑师发展进化的时间表。学习建筑以来,我就想知道建筑师们是如何到达了现在这样一个状态,我们现在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中,以及这个领域是如何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发展的。
暴政的虚伪之处就在于,随着时间发展它会逐渐融入设计和时尚。就像我在曼哈顿下城和金融区展示的那样,这些裸露的混凝土块大多很快就消失并被花盆所取代。
分析这种“冷酷建筑”的类型学将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如果做一个牢房的类型学研究和一个学校的类型学研究,你几乎可以把它们的图底关系叠加在一起。尽管学校在总体布局上与监狱有着诸多不同,但你仍然可以看到它们完全匹配的地方。
本文为全球知识雷锋第191篇讲座。
本文整理自2020年10月23日,Theo Deutinger在北卡罗莱纳大学夏洛特分校做的线上讲座“Recent Works”。讲座由该校建筑学院院长Blaine Brownell主持。讲座视频地址为https://www.youtube.com/watch?v=sdzoTj9Iig4,由田莱翻译。
文中图片 © The Department
记录者:田莱
清华大学建筑学学士,就职于德国HAI建筑事务所
主讲人:Theo Deutinger
(西奥·道廷格)
建筑师、作家和文化研究设计师,他是The Department (TD)的创始人和负责人,该事务所将建筑与研究、可视化和概念思维相结合,工作规模从全球规划、城市总体规划到建筑设计,再到图像和新闻工作。
正文共约10000字50图,阅读完需要15分钟
开 场 介 绍
介绍人:Blaine Brownell,美国建筑师,作家和教育家。北卡罗来纳大学夏洛特分校建筑学院院长,《跨材料》丛书的作者。
欢迎大家!很荣幸能够邀请 Theo Deutinger来参加我们本次的讲座。Theo Deutinger是建筑师、作家和文化研究设计师,也是 TD事务所的创始人和负责人。TD 是一个将建筑与研究可视化和概念思维相结合的事务所,工作规模从全球规划、城市总体规划到建筑设计,再到图像和新闻工作。Deutinger的创作反映了全球化的点滴情况,通过多层次的插图和地图讲述了我们当下所处的这个特殊的时期。他还是《暴政手册》(Handbook of Tyranny)一书的作者。这本书通过一系列详细的非虚构插图描绘了 21 世纪的日常残酷行为。这部作品经常发表在各种杂志上,例如 Mark、Wired 和 Domus等。下面请大家和我一起欢迎Theo。
 讲 座 正 文
Blaine,谢谢你的介绍。 我为今天的讲座准备了四个项目。当我被邀请来参加这个讲座的时候,我在想应该用什么样的主题来进行演讲。 我想谈谈我们的事务所目前在做的工作,因为我们有非常多样化的项目,我认为依次了解它们会很有趣。我选了其中的四个:第一个是世界展览会,这是我们为明年三月准备的展览。第二个项目是两年前出版的《暴政手册》。 第三个项目是疫情空间,这实际上不是我个人的项目,而是我与在德国教授的学生们一起做的项目。第四个项目是一个建筑项目:电影城。因为我准备了很多内容,不知道我们能不能讲到这里。
在介绍第一个项目之前,我想向大家介绍一下我的思考领域,或者说我的兴趣所在——我对看不懂的东西总是很感兴趣。比如说,自从学习建筑以来,我就想知道建筑师们是如何到达了现在这样一个状态,我们现在处在什么样的环境中,以及这个领域是如何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发展的。所以我们事务所尝试做了这个建筑师进化的时间表。
我们从文艺复兴时期的列奥纳多·达·芬奇开始。他将如此多的艺术领域融合在一个人身上——他是画家、雕塑家、工程师、建筑师、渲染师、景观设计师、理论家和作家——一个人掌握了所有技能。然而随着时间发展,不知为何我们的职业被分成了许多不同的领域。你可以说这是职业的细分化,也可以说是专业化。在当下,我们有土木工程师、有理论作家、模型师、渲染师——这项工作因为受欢迎而被分离出来——还有幕墙设计师等等。我很想知道我们作为一个建筑师事务所,在当前的语境下应该处于怎样的位置。通过这些思考,我意识到我们事务所其实结合了相当多的领域。我们的一些工作非常接近平面设计,但我们不是平面设计师。我们写作、建立自己的思考和理论、自己制作所有模型,因为我们也做城市设计和建筑设计等。这是一个非常多样化的领域。
锁定屏幕,转动手机读图↩
《建筑师进化时间表》©Theo Deutinger,田莱 译
这是对我们工作的一些背景介绍——或者你也可以把它看作是我对接下来将要展示内容的一个“免责声明”(笑)。因为我们的工作所涉及的领域非常广泛,有时你可能会怀疑为什么建筑师要做这样的事情。但我认为这就是我热爱我们职业的原因:它给了我们很大的自由来和其他许多领域相结合。而且我认为只要是关于空间,不管它是大是小,它都是关于建筑的。

 01  
世界展览:技术性地理解并驯服地球
Weltausstellung / World Exhibition
下面是我想和大家分享的第一个项目,也就是我们的世界展览。这并不是你所熟悉的某个世界性展会,只是我们的小型展览。我们称之为世界展览,因为它是关于世界的。我们沉迷于把世界或地球作为一个空间来看待。照片中显示的是我们的展厅以及不同的展品。
下面这张照片是作为起始的第一个展品。它是一个全球化的时间线。这个作品展示了我们过去15年的工作,并阐述了这些年来我们将地球看作人居空间的理论。它包含了很多不同的思考在内。这条全球化的时间线是一幅 24 米长的拼贴画。也是相对于我们之前时间线的一个更详细的版本。
(从左三分之一至右三分之一)
我想这里是 1900 年的某个地方。这里有广岛,所以是在 1945 年。联合国成立也是在这一年。之后我们在1969年去了月球。这是 911事件。过去的一百年是全球化的最后一个阶段。

我们还制作了下图这个较短的精简版时间线,它同时也是我所有理论框架的索引。我们的工作在这种规模下得以展开。每当有一项工作完成时,它都会以某种方式落在这个索引页上。它展示了过去 500 年内的全球化历程,从费迪南德·麦哲伦 (Ferdinand Magellan) 的环球之旅开始。
这个事件实际上显示出了我们生活在一个球体上的证据,我对这个球体非常着迷。我们居住的空间是一个球体而不是一个立方体——我是说,我受过现代建筑的教育,换做是我可能会立即做出一个立方体。但是立方体没有球体那么复杂。球体给人一种无尽空间永恒的错觉。因此,作为可居住空间的球体是最奇妙的发明。如果上帝是建筑师,他真的是一个天才。将球体设计为具有重力的可居住空间,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构想。我想这就是麦哲伦在此证明它是一个球体的魅力所在。

从那时起,人类开始试图了解这个球体。我们测量它的领土、建立能够覆盖整个地球的通信——从电报到后来的电话;我们建立了全球贸易、奥运会等全球体育活动、国际化风格的建筑、联合国与世界议会、推广流行文化——一种跨越整个世界的全球文化。
图中的红线是穿越这整个空间的速度:麦哲伦曾经花了三年时间环游世界。而现在,尤里·加加林(Yuri Gagarin)*拥有着90分钟的最新纪录。如果你用火箭把某人射出去,他会在 90 分钟后再次着陆。某种程度而言,这也是人类飞速发展后到达的一个稳定期。这种加速发展发生在过去的 200 年间。人们铺设了横跨大西洋的海底电缆用于电报通信,而它所引发的一个副作用则是消息与通信者本身的分裂。正如我们现在所经历的,我和你们之间的声音与图像几乎没有延迟,它们比我的身体要快得多。如果我要去夏洛特(Charlotte)*旅行,可能需要八九个小时,但我的声音和图像早已经到那里了。我想这种声音和身体的分裂大概是起始于 1860 年。图上的这些索引实际上显示了过去 500 年来人们是如何处理全球性的空间。这也是我们展览的一个导言。
*尤里·加加林(Yuri Gagarin):苏联航天员,是首个进入太空的人。1961年乘坐宇宙飞船绕地球一周后返回。

*夏洛特(Charlotte):美国北卡罗拉纳州城市
这条时间线中一个非常有趣的时刻是 1884 年的国际子午线会议。会议上商定了零子午线通过格林威治,并且引入了经纬度坐标系统。这也是GPS系统的诞生。这项协议为后来的全球定位奠定了基础。我们的球体被捕获在一张网里。它是地球上的一个技术层,使我们能够完美地测量这个球体。虽然我们早就掌握了三角测量法用于确定空间,但是现在我们的技术可以将空间测量精确到几乎两毫米以内。

我准备了一个很有趣的小视频想和大家分享一下。
The Great Dictator- Globe Scene
这个片段来自查理·卓别林的电影《大独裁者》。它向我们展示了如何把地球看做是一个设备或者机器,从而自由地摆弄它。地球是一个很有趣、同时也非常敏感的东西。它本身非常漂亮,你会爱上这个迷人的球体,并思考应该如何对待它。诚然,地球并不是一个可以被随意玩弄的设备,它需要人们的小心呵护。但我仍然想要在我们的展览中尽可能自由地展示它的特性。
这是我们其中的一件展品。它是一个滚筒刷,每旋转一圈就像地球自转了一天。
这是一本书中的地球,我们将地球沿着纬度进行了水平切割。它实际上是地图集和地球仪的合并。当你打开这本书的时候,每翻开一页,你就会切下一片”地球“。在这里,地球不是一个旋转的球体,而是一个水平切片的图形。
前面的图片只是一个样品。这张照片展示的则是我们制作的第一本激光切割的书。左边是0°的赤道,右边则是在纬度为47°的某个地方。这里切口已经很浅,露出了被横向切过的大陆切片。
我想快速地过一下这个展览,因为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其中一个展品是这本Ultimate Atlas,它实际上也是我被邀请参加这个展览的原因。这是我最近创作的一本关于地球宇宙飞船*的地图集,它以图形二进制代码来展示地球。它具有地图集所应该包含的所有元素,包括地表地貌、地球人口、能源、军事、财富、自然等等。只是一切都以二进制代码0和1的形式呈现。
地球宇宙飞船(Spaceship Earth)*: “地球宇宙飞船”是一种世界观。它注重好好利用地球上有限的资源,每个人都为了集体最大的福利,像和谐的船员一起工作。这个词组的来源可能是1879年亨利·乔治的《进步与贫困》一书的第四册第二节,他把地球比作“在宇宙中航行的船”。1966年伯丁(Kenneth Boluding)发表演讲《地球宇宙飞船的经济》,强调未来的经济将会面对有限的资源,和迫切的污染问题。但这个词真正流行起来还是因为富勒写的书《地球宇宙飞船》。

这一页的分割线显示出了地球上水和陆地的比例。
这一页展示的是一年内地球上生产的所有苹果以及它们来自哪里——我们每年有9000万吨苹果。最上方是所有这些苹果的产地。
下一页则是所有苹果树的数量,一共大约有三万亿棵树(我甚至很难用英语读出这个数字),以及它们产自哪里,是什么种类的苹果树。
这里展示的是航空母舰的数量。全世界一共有20艘航空母舰。美国有9艘,意大利有3艘,巴西有1艘,中国也有1艘——但我想他们现在已经有两艘*了。
*注:中国目前共有2艘航母,分别为“山东”号和“辽宁”号。
有趣的是,我们探索的欲望来自于我在前面全球化时间线中所阐述的内容:我们对计算和测量地球上的一切有着终极的求知欲。所以我们需要知道有多少苹果,我们需要知道有多少棵树。知道了这一点,我们也就有了责任——尤其是对于树木而言。如果我们再数一遍,发现树变少了,那么很可能是因为我们人类做错了什么。因此,每掌握一点知识,我们也就承担着一定的责任。我认为有些事情可能我们原本意识不到,但它会随着认知变成一种责任。这就是我喜欢这个项目的原因。

另一方面,我也喜欢我们用来创作这本书的语言——0和1。这是一种国际化的全球语言,它不依赖于我们所知道的任何其他事物或者文化。但是,我们在网上或以数字化方式所做的一切操作——语音、视频等等——都可以被分解为0和1。它是一种我们越来越依赖的通用语言,因此我想尝试将这种语言翻译成图像的形式。
展览中的另一件作品是被做成excel表格的世界。它实际上体现的是在1885年,当零子午线通过格林威治时,我们的星球就变成了一个excel表格。它的准确度取决于每个单元格的颗粒分辨率。
我用这个思路制作了一个实体的 3d 地球仪。它的单元格分辨率很低,但你可以想象,如果在上面涂上蓝色和绿色——蓝色表示水,绿色表示陆地——你将会得到一张可读的全球地图,只是分辨率很低而已。像谷歌地球也是同样的道理,只是它的分辨率非常高。它其实也是一些彩色的像素,但我们可以将任何信息应用在这张“Excel表格”上。如果说代表工业化的标志是齿轮,我认为我们这个时代的标志则是Excel表格,它对我们的思维方式起着越来越重要的支配作用。
全球时间是展览中另一个关于时区的作品。大体上我的假设是,每个时区同时也是一个空间。如果你处在另一个时区,我们就不会生活在同一个星球上。这里所有时区都有自己的地球。像我们就不在同一个空间内,我这里外面很黑。关于时区还有一些别的例子。比如纳粹德国的投降对于世界大部分地区来说发生在5月8日,而对于俄罗斯来说则是在5月9日,因为这里已经进入第二天了。所以他们在完全不同的日子庆祝这件事。从一个时区踏入另一个时区,就像是从一个房间进入了另一个房间。

我们准备在展览上用这种方式来呈现它。
最后,我对地球的速度也很感兴趣。它有很多种速度,其中地球自身内置的一种速度是绕轴自转。这种速度相当快。在赤道上,它的速度为每秒1500英尺(457m/s)。我们计算了夏洛特(Charlotte)目前的时速,是850英里每小时,或者说每秒1200英尺(366m/s)。此刻你们就正在以这样的速度移动着。我所在的地区速度会慢一点。而在北极,这个速度则是零。它同时也会围绕太阳旋转。如果你能够想象的话,我们其实就像居住在一个不断自转的加农炮上。我认为这一点非常令人着迷。

我们想在展览中呈现这一点。这件作品被我们布置在了一个歌剧院,歌剧院里有一个直径4米的旋转舞台。我们还将北极带到了这个舞台上——我们用冰填充它,让它在 24 小时内旋转一次。它的面积足够大,你用肉眼就可以看到它在旋转移动。
 02  
暴政手册:政治权力、领土与21世纪的残酷行为
Handbook of Tyranny
《暴政手册》是一本两年前出版的书,它讨论的内容和我前面所讲的其实非常相似。这本书涉及了技术、空间和人类。人类不仅试图理解、绘制空间,而且还试图征服它。为了征服和保持领土,我们发展出了不同的武器技术。上面是古代技术,下面则是现代的技术。每种技术都有不同的可达范围。从右上角的平面图中我们可以直观地看到古代技术和现代技术可达范围之间的极大差异。这张图是以平方公里为单位的——这一点同样也很有趣,我们的空间是不一样的。你们以英里为单位,而我们则以公里和米为单位。即便是当下,我们如何测量空间的定义也尚未统一。但是从图中可以看到,一个士兵就可以保卫将近 40 平方公里的区域。在欧洲,我们有一些非常小的国家,例如摩纳哥。一个人的军队就可以守住摩纳哥,他的武器射程甚至可以到达法国。
武器的变革同时也对政治空间本身产生了直接影响。左边这张图是古代的非洲,它的颗粒度要细得多,因为当时人们的技术对领土的控制范围更小。右边这张图则是当代非洲。它不仅有着更粗的颗粒度,而且还直观地呈现出了地球上的“Excel 表格”。你能够在图中看到这种技术性的空间。今年我曾经在威斯康星州(Wisconsin)上空飞行,在那里我亲眼看到了这样的“Excel 表格”。我感到非常惊讶,因为我总是在讨论地球与Excel表格之间的关系,但是在那次旅行中,我亲眼看到了这样的表格。从飞机上往下看,你能够看到一片雪景中的田野是如何被划分的。我之前时常会想,或许我的理论是错的。但自从这次飞越威斯康星,我意识到我是在向着正确的方向前进。
我们通过绘制这些边界定义了它们的空间,同时还定义了这个空间内部的规则。大体上我们一共有两种规则,其中一个取决于你出生在哪里。这听起来有点危险——当你在美国出生时,你就是美国公民。图中的这些国家或多或少都遵从这种规则。比如说如果你出生在巴西,你就是巴西人。然而在大多数欧洲国家,就像你出生在父亲或母亲的怀抱里,你的公民身份取决于父母的国籍和身份。
因此关于身份的界定我们有两种不同的规则,而伴随着这两种不同的规则出现了一本书,这本书就是护照。护照让你可以进入这个“地球宫殿”——我们姑且这样称呼它——的不同房间。如果你出生在美国的房间里,那你的护照就相当于130-140个房间的钥匙。德国拥有260个房间的钥匙,可以通向大多数房间,所以“地球宫殿”对德国人来说是最大的,而如果你来自阿富汗,你只有24个房间的钥匙,它甚至不能帮助你逃到公共区域,因此你居住的这个“宫殿”领域也就相对来说比较小。
在《暴政手册》中,我们把这种规则作为世界地图本身来展示。在这里,你可以看到德国(图片左上角)有159个国家无需申请签证即可进入,美国则有157个免签国家。阿富汗在这个列表的最底部,只有22个免签国家。
当我们把德国和阿富汗放在一起看就更醒目了。你可以看到阿富汗与它的邻国完全隔绝。因此,飞机是唯一能让你从这里逃离的设施。
书中的另一章是关于墙,它也定义了我们在地球上画出的这些分界线。图片中展示的是沿美国和墨西哥边境的不同建筑设施。

关于边界线的形式这里还有一个非常极端的例子,它在地下18米深处,是加沙和埃及的边界。之所以造得这么深是为了防止走私。有趣的是,这些都是由我们的同行工程师们设计的。它并不是偶然事件,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设计作品,是为了满足特定场合的需求而制作的。
书中的另一个章节是如何保护城市免受恐怖袭击。这张图片展示了不同的可能性。其中大部分应该是隐藏的方式,比如以树木、岩石、喷泉或花盆的形式,甚至是阿森纳体育场前的标志。虽然有不同的方法,但其中大部分是让我们看不到或者感觉不到的。因为如果我们会看到这些,我们就会感到有威胁。这种隐藏的方式使得我们不必体验这种潜在的威胁感。

我们做了这样一个关于纽约街头的展览:我们在曼哈顿下城走了一圈,并分析了许多上述的建筑设施。这些设施在曼哈顿下城非常显眼并且相当常见。比如图片中的这些花盆。很多类似的花盆都并没有栽种花或树,因为植物不是重点。它们只是为了防止车辆攻击而存在的。

在金融区,大多数设施都是在9-11之后出现的。它们没有做任何隐藏或者装饰,非常残酷粗暴地出现在你面前,你可以直接看到所有这些岩石或混凝土柱子。
有趣的是,在像哈德逊城市广场(Hudson Yards)这样的较新的开发项目中,我们对这类设施已经有了标准化的设计和测量,就像照片中的这些护栏一样。这片区域没有经历过恐怖袭击,它离在纽约发生过的所有攻击也非常远——它完全是纽约的另一边,离曼哈顿下城很远。但它似乎已经成为城市设计和建筑设计的标配。这实际上非常令人惊讶。我们这么做并不是因为有过类似的经历,这只是当前的大势所趋。

 03  
疫情空间:重塑对城市空间的感知
The Pandemic Space
最后,我想快速向你们展示一下最近我和学生们一起做的一个研究。后面的这部分内容不是我们事务所做的,而是由学生们做的。它和我们在《暴政手册》中分析的东西其实非常类似,主要是在欧洲与Covid-19相关的空间测量。这项课题从我们每个人的行为出发研究非常简单和私密的空间,比如戴口罩、洗手等等——是的,它们也与空间有关。我们的手和嘴形成了非常私密的空间,而疫情使我们需要保护这个空间。

然后是人与人之间的空间,关于这一点世界各地的规定都不太一样。比如在保加利亚,人们被建议保持2.5m的距离。这个数字在美国是2m,在荷兰是1.5m,奥地利是1m,瑞典则没有相关数据。因此不同的规定也决定了不同的空间尺度。

在城市里,我们还有一些其他的规定也在无形中界定了空间。假如你买了一个冰淇淋,你必须走到冰淇淋店50米外来吃它。这个措施能够帮助分散人群,避免形成拥挤。

另一方面,城市的斑马线被拓宽,停车场变成了自行车道,人行道被划分成了单向行走系统,甚至整条街都被封锁。疫情使得城市空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这个关于疫情期间公园使用情况的研究也很有趣。它展示了我们如何在一个人群流线非常自由的地区来进行人群管控。这是在卡塞尔——我任教的城市中的一个公园。里面有三米宽和五米宽的小路。政府建议人们在行走时保持前后5米的距离;如果是跑步,则应该保持10米的间距;而骑自行车的前后间距20米。

学生们分析了如果人们遵循这个建议,他们将会如何使用这个空间。最后发现人们在公园里呈现出现了相当有趣的“舞蹈”动线。下面是他们制作的一个非常漂亮的动画。
Pandemic Encounters
在最后,我想展示的实际上是我们研究的尺度范围之广。可能我在短时间内放了太多幻灯片,但我想说同样的思维——或者说同样的调研和表达方法可以适用于所有尺度。只要是关于空间的事物,它总是可以被测量,无论是大是小。

 讨 论 环 节
Nadia Anderson
北卡罗来纳大学夏洛特分校建筑和城市设计副教授,城市建设工作室主任
我之前听过Deutinger教授在接受采访时谈到关于疫情空间的项目,很高兴这次能够真正看到其中的一些内容。我可以想象把这种“舞蹈”动线画出来会很有趣,就像一些以前的舞蹈图纸会绘制舞步的编排,在疫情下人们的运动轨迹也呈现出相似的流线。我的学生们准备了一些非常棒的问题,我想把下面的时间交给他们。
学生1
有哪些出发点使您想写一本像《暴政手册》这样的书?是否有某些事情或者个人原因,令您想要讨论像监狱、牢房、或世界各地的界墙这样的问题?

Theo Deutinger
以不同国土之间的界墙来举例,我想它是出于一种探求完整度的冲动。我想看到所有的界墙。有趣的是,这个星球上没有那么多国家,我们只有203个国家——我们可以有成千上万的国家,这将是一个很大的数字。但事实上我们只有203个。这对于一个研究项目来说是个可行的数字,它也是我思考界墙类型的出发点。我想,也许我们可以只把界墙作为一堵墙来看待,因为墙本身是一个中立的元素。我只是想知道,我们有多少界墙,它们是如何建造的,背后的技术是什么。这是非常中立和客观的。我一开始做这个项目的唯一冲动实际上正是这种好奇心。当然,如果我们有所发现,就有必要来和大家进行分享。

学生2
您在书中说监狱有两种概念:一个摆脱坏人的地方,或者一个将囚犯变成更好的人的地方。相应的牢房布局也有所不同。最近美国新出台了一项政策,在墨西哥边境将非法移民关在笼子里,并将儿童与他们的家人分开。这种特殊情况似乎并不符合您对监狱或难民营的描述。所以我想知道,您会如何去分析这样的情况?
Theo Deutinger
这个问题我恐怕很难立刻回答你。它当然不属于使人变得更好的概念。关键在于这些人是否有错误的行为。如果他们没有做错事,你就不能想着如何去改变他们。所以这个问题可能从一开始就有些偏差。我知道在挪威有一个监狱,它只是一个岛,根本没有围墙。岛上有一个农场。囚犯们也不是囚犯,而更像是这个岛上的居民。他们在这里耕种、学习和工作。有人负责机械师,有人负责果树等等。很明显他们在为刑满释放后在外面生活而做准备。这个例子让我着迷的是,整座岛的景观构成了这个监狱“建筑”。针对你说的这种情况,如果我在当下找不到案例,我会喜欢去历史中寻求答案。笼子在过去的不同文化中可能更经常被用来监禁。历史在这方面有时是非常有启示性的,就像拿破仑也曾经被囚禁在小岛上一样。

Nadia Anderson
这让我想到了恶魔岛。在恶魔岛被作为监狱废弃之后,有一群美国土著人试图搬到那里,并要求将那块土地作为一个独立的空间。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故事。你可以看到相同物理空间的岛屿由两个不同群体居住时分别会呈现出怎样的形态。

学生3
我不确定您是否了解美国学校到监狱的“传送管”(School-to-prison pipeline),有可能这是美国特有的社会问题。有相当一部分低收入地区的学生由于被休学或者开除,从早期教育直接进入了监狱系统。我认为导致这一现象的因素之一是学校的实际物理建构方式。它很像监狱系统,有水泥墙、金属家具等等,是一种非常冷酷的疏远结构。我想了解从设计的角度,您会如何看待和解决这个问题。

Theo Deutinger
在这一点上,欧洲和美国有着非常显著的区别。在欧洲,你可以没有任何障碍地走进这些学校建筑。没有金属探测器,也不需要刷卡。所以学校从入口系统开始已经很不一样了。但我完全可以理解,这种“冷酷”的内部空间是为了保证高度的安全性。正如你所说的几乎是在模仿监狱,因为你必须通过警卫和金属探测器。让我吃惊的是,在明尼阿波利斯(Minneapolis),一切都很开放。没有金属探测器或者刷卡设备。也许我们可以从不同类型的学校建筑着手思考这个问题。例如在70年代,在荷兰有一些开放的学校,学生们在教学楼外的花园里接受教育。当然,这也符合我们现在寻求的衡量标准,在外面自由地接受教育对学生来说会更健康。或许建筑在这一点上反而变成了一个负担。
Nadia Anderson
我在想这样把所有的监狱和所有的学校进行比较研究——或者说把所有用混凝土和金属制成的东西来进行比较,会不会太笼统了。
Theo Deutinger
但我仍然认为,分析这种“冷酷建筑”的类型学将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如果做一个牢房的类型学研究和一个学校的类型学研究,你几乎可以把它们的图底关系叠加在一起。尽管学校在总体布局上与监狱有着诸多不同,但你仍然可以看到它们完全匹配的地方。这将会是一个非常有趣的研究项目。
学生4
我的问题是关于疫情的。建筑通常是为标准化的“正常人“设计的,我们在创造这些空间时经常会忽略个体之间的差异。我想知道,您对这些我们疫情期间不得不随身携带的新物品是怎么看的。比如说,每个人都戴着口罩和手套、随身携带洗手液、和别人相距六英尺等等。您认为这些事情是否在促使人类的平等化?我们在设计空间时应该如何将个体之间的差异纳入考虑?
Theo Deutinger
疫情的确引发了一些新的行为方式。比如说,我对各种问候方式很很感兴趣。对我来说,日本人的低头鞠躬变得比以前更有意义了。之前我总是想,为什么他们站在离对方那么远的地方这样做。但现在我也在做同样的事情。除此之外,我很惊讶我们的口罩还是这么乏味。我觉得它本可以有更多的亮点,但目前它还是以实用为主。暴政的虚伪之处就在于,随着时间发展它会逐渐融入设计和时尚。就像我在曼哈顿下城和金融区展示的那样,这些裸露的混凝土块大多很快就消失并被花盆所取代。我们设计了一些花盆,它们有着同样的功能,但看起来会美观一些。口罩和手套目前看起来或许有些粗暴,但如果时间长了,它们会变成更时尚的东西。在100年前,人们大多戴着手套。男人会戴黑色的皮手套,女人则戴白色的。或许当时它也有着某种功能,只是现在消失了。就建筑而言,我们在一个项目中设计了围绕建筑物的巨大阳台。我想在当下它们有着更高的价值。在疫情时代,它属于功能性的空间,在某种程度上是有意这样规划的。就像前面说的学校的例子一样,外部空间在当下变得越来越重要。
Nadia Anderson
在工作中,你觉得研究和设计之间的比例是什么?你如何区分什么是研究、什么是设计,你觉得它们之间的关系是什么,还是说它们其实是一样的东西?
Theo Deutinger
我觉得它们是平行存在、相辅相成的。其实作为专业建筑师,有时候研究没有大家想得那么高深。比如说,你要考虑建筑物的外墙,它应该是木材还是钢的,这已经是研究了。我们做了很多关于表皮和材料的研究,我们应该采用哪种地板、哪种瓷砖。当你面对很多种瓷砖,甚至必须开发或设计新的瓷砖时,那么你必须研究陶瓷天花板材料等等。所以我认为在建筑界其实一直有着研究的传统,只是有些工作并不被大家认为是一种研究。它是建筑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你很难在研究和设计之间划清界限。它们是相辅相成的。
Blaine Brownell
Theo非常感谢你的讲座。你给了我们很多启发,向我们展示了关于如何分析定义现实中的空间元素、物理元素、甚至是时间元素。这些元素我们可能在设计中不一定能注意到,但它们应当被纳入考虑。当然,还有关于边界的种类、文化和行为影响,以及如何设计我们的环境,这些同样至关重要,我非常欣赏你的工作。
讲座原址: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sdzoTj9Iig4
END
扩展阅读
Ruhrmoderne 1967/2017: Ein kurzer Sommer der Utopie
Essay by Theo Deutinger
https://books.google.com.sg/books?hl=de&lr=&id=EE1mDwAAQBAJ&oi=fnd&pg=PP1&dq=theo+deutinger+Ein+kurzer+Sommer+der+Utopie&ots=9NldROIFZe&sig=-MV-_z3Oufy3JfwOKddRp0xhR7o&redir_esc=y#v=onepage&q=theo%20deutinger%20Ein%20kurzer%20Sommer%20der%20Utopie&f=false
Cruel and usual: ‘Handbook of Tyranny’ by Theo Deutinger

Book review by Catherine Slessor
https://www.architectural-review.com/essays/cruel-and-usual-handbook-of-tyranny-by-theo-deutinger
特工训练手册:危急时刻如何绝处逢生
前海豹突击队队员克林特.埃默森(Clint Emerson) 著
译者介绍
田莱
清华大学建筑系学士毕业,就职于德国HAI建筑师事务所。原画入门选手。在理性中寻求浪漫的瞬间表达。
田莱在雷锋翻译的其他讲座
《Florian Nagler 的简易建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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