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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普京和美国总统在芬兰首都赫尔辛基见面聊天，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这个月（2021年6月16日），普京与拜登在瑞士日内瓦会面，这也是拜登就任总统后第一次与俄罗斯会谈（关于拜登政府的情况，参见《总统交接开始了，拜登的新内阁都有谁？》）。
◆拜登与普京的会面，照片中拜登在微笑，普京表情严肃，有些不情愿。
图片来源：AP
拜登刚就任半年，这次会面将对两国，甚至全球未来几年内的关系产生重要影响。
那么，拜登和普京到底聊了什么呢？
「约法三章」
拜登一见普京，先来了个「约法三章」。
据拜登表示，他在会面中向普京递交了一份清单，上面列着16个美国的「关键基础设施」。拜登向普京表明，俄罗斯对美国关键基础设施发动网络攻击将属于「越界行为」，这些关键基础设施包括水源、能源等。
一上来就开诚布公，拜登表现出了一定诚意，也划定了美国可以接受的范围，希望能与俄罗斯回到正常关系上。
要知道，民主党过去一直和普京有「梁子」。
奥巴马时期有斯诺登（Edward Snowden）的「棱镜门」（PRISM），斯诺登逃到俄罗斯并公布了对民主党不利的大量文件；到了川普时期，民主党一直在狙击「通俄门」，视俄罗斯为美国的最大敌人。
直到普京在国内的反对者纳瓦利内（Alexei Navalny）于2021年初被捕，拜登称普京为「杀人犯」，美俄相互制裁，并撤回大使，两国关系彻底降到冰点（参见《都知道普京把纳瓦利内抓了，然后呢？》）。
◆最初关押纳瓦利内的弗拉基米尔州2号劳改监狱，该监狱以严格的制度闻名。
图片来源：CNN
因此，这一次会面，拜登志在恢复两国关系正常化，但又不能在关键问题上退让，于是才有了那份清单。
根据清单展开的会谈，几乎涵盖了美俄之间最敏感的话题。
首先就是清单上的网络攻击问题。
在2021年5月9日，美国最大燃油管道遭遇了勒索软件攻击，美国政府随后启动了紧急法，并称攻击源于俄语国家。
遭到攻击的美国殖民管道公司（Colonial Pipeline）每天输送250万桶汽油、柴油及航空燃油和其他精炼产品，运送量占美国东海岸总供应量的45%。紧急法启动后，燃油改由道路运输。
◆美国殖民管道公司外景，该管道的两端分别是得克萨斯州和纽约州。
图片来源：gsabusiness
这次网络攻击给美国带来很大麻烦，道路运输运送量低于管道运输，这会使燃油价格上升。
当时美国刚刚走出疫情阴霾，市场对燃油的需求陡然增加，而油价上升势必会造成运输成本提高，导致其他商品价格随之波动、经济不稳定等一系列多米诺骨牌效应。
发动此次勒索软件攻击的组织叫做「黑暗面」（DarkSide），他们于5月6日渗透进入殖民管道的网络，取走了近100GB的数据并提出赎金要求。
殖民管道公司在事发后立刻向「黑暗面」支付约500万美元的比特币作为赎金，这些钱后来被美国司法部追回了约230万。
由于美国方面掌握的证据确定黑暗面组织与俄罗斯有关，拜登就在双方会谈上向普京提了出来。
美国的证据包括在暗网上一些人用俄语宣传恶意软件、黑暗面组织活动的时间与莫斯科办公时间吻合、恶意软件中有自动防止对配置俄罗斯键盘的计算机产生攻击的指令等。
普京对此的回应是「与本国无关」，但他也同意与拜登达成相关网络安全协议。
虽然外界对美俄可能达成的相关协议及其有效程度持悲观态度，但至少也算向着美俄关系恢复迈出了第一步。
比起网络安全问题，在核武器问题上两国的共识明显更多。而这另有原因。
避免回到冷战的搁置
在拜登与普京会谈后，白宫就发布了《美俄总统关于战略稳定的联合声明》。
声明中表示，美俄双方都意识到，即便在关系紧张时期，两国也能够在实现共同目标上取得进展，即确保战略领域的可预测性、减少武装冲突的风险和核战争的威胁。
因此，两国决定将过去签订的《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延长到五年之后。
声明中说：
「今天，我们重申一个原则——核战争不会获胜、也绝不能打。」
为什么要延长《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呢？
其实，在川普任期内，川普已经和普京就削减战略武器进行过对话，可一直无果。
根据俄罗斯卫星通讯社的说法，川普当时要求把更多武器纳入到《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中，并要求中国也加入到限制武器的谈判中。
看上去，川普的要求十分奇怪，但是在这些要求背后有深厚的背景。
◆美国总统川普和俄罗斯总统普京于2019 年 6 月 28 日在日本大阪举行的 20 国集团峰会期间，由于当时川普深陷「通俄门」，他与普京的交谈和散步常常被拍。
图片来源：AP
冷战期间，美苏曾展开疯狂的军备竞赛，两国都大量制造核武器。到了1990年，两国拥有的核武器数量已经远远超出了战略威慑的需要。
也就是说，任何一方拥有的核武器都足够毁灭地球数次，但毁灭1次和毁灭100次，对于人类来说并没有区别（参见《我们这个小小星球，已经挨了多少次核弹爆炸？》）。
◆美苏从二战后到2014年的核武器库存变化，这些数字包括未积极部署的弹头，以及处于储备状态或计划拆除的弹头。库存总量并不一定反映核能力，因为它们忽略了核武的规模、范围、类型等。但总体看，《削减战略武器条约》的确起到了积极作用。
图片来源：Wikipedia
于是，双方决定都开始削减核武器数量。1991年，美国和苏联签署了《削减战略武器条约》，条约规定了双方应削减核武器数量的多少、洲际导弹的数量等，并互派专家监督。
到了1991年底，苏联解体了，美国就和俄罗斯签署了第二阶段的条约，之后又经历了一些波折。
一直到2010年，奥巴马和梅德韦杰夫达成了《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该条约原本是2021年过期，但条约中有一条规定了可以在过期时视情况续约5年，这也是拜登续约的基础。
除了《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以外，本来美国还和苏联有另一个《中导条约》，促使双方销毁中程导弹。
这一条约早在1988年就已生效，但海湾战争以后，俄罗斯怀疑美国已经在使用中程导弹，美国也认为俄罗斯在制造类似中程导弹的弹道导弹，且中国也开始拥有并出口类中程导弹。
结果，《中导条约》在2019年到期，川普没有续约。这就使得《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成了美俄之间唯一的战略武器条约。
如果这个条约在2021年失效，将意味着冷战的军备竞赛会被重新开启。
然而，军备竞赛如果开启，对俄罗斯是不利的。
这是因为俄罗斯已经不是过去的苏联，它目前的经济状况堪忧，早已负担不起大量制造战略武器了。因此，俄罗斯十分想要与川普达成新的协议，或者续约5年。
◆俄罗斯1990年以来的GDP增长率，2019年已降到1.3%。
图片来源：世界银行
正是在这个背景下，川普提出了更多的要求作为续约条件。
但结果是，俄罗斯无法满足川普的要求，这件事就拖下去了。当时外界都认为续约的可能性很渺茫。因为不管是民主党还是共和党，在这件事上都似乎不会让步。
然而，川普输了2020年美国大选，拜登上台。就职之后不久，拜登就与普京通电话，并同意对《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延期5年。这次会面，拜登更是将这一点彻底落实，给普京吃了定心丸。
拜登的这一行为，可以看做是在让步，重新使世界格局稳定下来，而在一些右翼看来，这也是一种绥靖。
如果说这是一种让步，在另一个问题上拜登就显得比较强硬。
让与不让之间
与网络攻击话题的含糊其辞和削减战略武器的无悬念相比，人权问题明显更激烈，双方态度也更对立。
拜登在会谈之后的记者会上说，如果普京的反对者纳瓦利内死在监狱中，将对俄罗斯带来「毁灭性」的后果。
纳瓦利内是普京最大的反对者。
◆纳瓦利内2017年就曾在俄罗斯的示威运动中被捕。
图片来源：Wikipedia
2020年8月19日，这位反对者在飞机上中毒，得到了及时救助，但外界普遍认为是普京授权对他的下毒，因为多方证实纳瓦利内所中神经毒剂是前苏联的诺维乔克（Novichok）。
中毒以后，纳瓦利内通过给俄罗斯安全机构打电话，欺骗了俄罗斯特工，套出了下毒细节，一时间引起强烈国际反响（参见《他被称为「普京最害怕的人」》）。
2021年1月17日，纳瓦利内从德国回到俄罗斯，随即就被抓捕，罪名是他在缓刑期出国。
但同时，纳瓦利内在回国前上传了一部关于普京腐败的视频，火遍了网络，造成俄罗斯民众的大游行。
◆纳瓦利内回国被逮捕后，俄罗斯民众走上街头游行，当时正值俄罗斯最冷的月份，被称为有史以来最「寒冷」的游行。普京政府后逮捕了1000多名游行示威者。
图片来源：Alexander Zemlianichenko / AP
被抓捕后，纳瓦利内在狱中绝食，险些丧命。而欧洲和美国从纳瓦利内中毒开始，就对俄罗斯进行了一系列制裁，俄罗斯也出台了相应反制措施。
这一次拜登与普京的会见，没有在人权上退让，并再次警告普京。
普京对此的回应模棱两可，在记者会上只字未提纳瓦利内，而用「他」代指。普京说：
「他很清楚他被通缉了，但他依然回到俄罗斯，他故意想要被逮捕，他做了他想做的事。」
同时，普京还把美国的「黑人的命也是命」（BLM）与大选时的冲击国会事件和俄罗斯的游行、对纳瓦利内的抓捕相提并论，称他不想让发生在美国的悲剧性事件发生在俄罗斯。而拜登则认为，这根本是两回事。
纵观两人这一次的会面，虽然在人权问题上都没有妥协，还相互放了狠话，但在其他问题上都减弱了美俄对抗。
除了前面提到的网络安全和战略性武器削减之外，两国首脑都表示，美俄两国在北极问题上有合作的空间（参见《北极圈的八国争霸》）。
此外，2021年5月25日，拜登叫停了对北溪2号项目的制裁，用以缓和美国和欧洲、俄罗斯的关系（关于北溪2号问题，参见《德国的能源，会被普京扼住咽喉吗？》）。
普京有与美国放缓冲突的愿望，拜登同样也有。
2021年5月19日，美国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Antony Blinken）就在冰岛与俄罗斯外长谢尔盖·拉夫罗夫（Sergei Lavrov）会面。这是拜登上任以来，美俄的首次高层接触。当时，布林肯开门见山地和拉夫罗夫说：
「我们之间存在分歧，这也不是什么秘密。」（It's also no secret that we have our differences.）
布林肯表明的态度是，美国并不想升级矛盾或寻求冲突，只是想与俄罗斯建立可预测的稳定关系。
川普时代以后，拜登政府再重新向俄罗斯抛出橄榄枝，想要稳定关系，普京则回应了这一橄榄枝。普京在会后评价拜登「与川普很不一样」，并说他与拜登「有共同语言」。
而拜登之所以能够暂停与俄罗斯的冲突升温，也有他的考虑。在会见普京之前，拜登刚刚在英国参加了G7峰会，在比利时参加了北约峰会，为未来民主党执政时期的世界秩序奠定了基调。
◆2021年6月11日，拜登在G7峰会上与其他国家首脑的合影。
图片来源：Reuters
拜登走这一趟，先是见了老朋友、老盟友，然后又见了过去的对手，目的是什么呢？
德国波兹坦大学国际政治学教授克莱默（Raimund Kramer）认为，拜登此次出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打造一个「联盟」，为此，他可以和民主党过去的死对头普京化解危机，暂停争端。
不管拜登是否真的有此意图，可以确定的是，拜登试图调整川普政府执政时期的世界秩序。
而拜登的这种调整并不是开始一些策略，而更像是停止一些策略。对很多争端，拜登采用的办法更像是搁置。
不过，要清楚的一点是，停止或缓和了一些，并不意味原有的矛盾会因此烟消云散。
美俄在很多领域的冲突仍然存在，而拜登在未来总要面对。■
参考资料
With Putin, Biden Tries to Forge a Bond of Self-Interest, Not Souls. The New York Times. 2021-6-16.

Putin and Biden Curb Their Enthusiasm. Foreign Policy. 2021-6-14.

The Putin summit may backfire on Biden. VOX. 2021-6-15.

Was the Biden-Putin Summit a Success. Foreign Policy. 2021-6-25.

Biden-Putin summit: US and Russian leaders meet for tense Geneva talks. BBC news. 2021-6-16.

What Putin really wants from Biden. BBC news. 2021-6-14.

Biden joins the world leaders club at G7 with call for wartime effort against Covid-19. CNN politics. 2021-6-11.

G7: Biden calls for nations to boost their economies. BBC news. 2021-6-7.

G7 source praises Biden after 'complete chaos' of Trump. Reuters. 2021-6-13.

3 takeaways from President Joe Biden's first G7 summit. CNN politics. 2021-6-13.

G7 'circus' gives leaders a chance to hug, hustle and joke. Reuters. 2021-6-11.

Blinken and Lavrov hold first high-level meeting of Biden's presidency as US-Russia tensions simmer. CNN politics. 2021-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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