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度自律可能是病。
十六七岁时，丽莎·福威瑟（Lisa Fouweather）的“训练计划”一度赶超32岁的专业运动员：每天不到5点就起床，跑完半程马拉松才吃早餐，日均步行数达7万。日常至少练两小时“腹肌撕裂”。
然而，高度自律并没有让她“更健康”：丽莎身高约1.6米，体重仅37.6公斤，面容憔悴、眼眶发黑、头发像稻草一样细黄。
2016年，丽莎·福威瑟（Lisa Fouweather）参加半程马拉松赛。/SWNS
家人和朋友劝其少动动、多歇歇。言必称“只要跑不死，就往死里跑”的丽莎，以生命要挟：让我练，不然死给你们看。
家人将她强制送进医院。丽莎被诊断为饮食失调、营养不良、骨质疏松。因为身体基础状况差，最低心率为每分钟28次，心脏有骤停风险。“禁止运动。”医生给她开的处方如是写道。
“2016年9月前，她不是这样的。”父亲罗伊·福威瑟（Roy Fouweather）回忆，当时丽莎加入“唐卡斯特竞技体育俱乐部”（Doncaster Athletics Club）。
“说起训练，她的眼睛发亮。”母亲乔安娜·福威瑟（Joanna Fouweather）说，丽莎几乎每天都去训练。但她总在抱怨自己太重，速度不够快……
丽莎多次参加俱乐部组织的友谊赛，排名垫底。教练告诉她，要想“练得更专业”，必须改变生活方式。第一条就是调整饮食习惯。
乔安娜在女儿抽屉里，翻出一份“安全食品”清单，列着多种蔬菜、水果，及其热量值。白面包、土豆、果汁等食物，用黑色签字笔打了叉。
“果汁被称为‘液体卡路里’。我会拿回房间，倒进厕所，或从窗户倒出去。”丽莎坦白。
丽莎·福威瑟摄于16岁。/SWNS
丽莎快速瘦了。同时，她的运动表现有所提升。俱乐部组织3000米田径赛，她首次排进前50名。
丽莎称，这次胜利让她体会到“跑步的快感”。为保住好成绩，她自动“加码”。“教练让我们每天跑10公里，那我就要跑半程马拉松（21公里）。”
一开始，丽莎等父母上班，才去跑步，搞得天天上学迟到。于是，她改在凌晨四五点起床，跑完回家吃早餐。“我只吃水果。有时是1个苹果，有时是7颗草莓。如果特别饿，可能加一根香蕉。”
放学时，她会提前几站下车，步行回家。一到家，立马开始两小时腹部训练。
丽莎在社交媒体关注了很多职业运动员账号。每天她都会登陆，查询其饮食和训练情况。“他们至少比我年长10岁。我想，他们都能坚持的事，我也能做到。”
丽莎·福威瑟和妈妈乔安娜·福威瑟（Joanna Fouweather，左）。/SWNS
2017年年初，乔安娜感到不对劲。“老师说，丽莎的精力和光芒，好像耗尽了。”
乔安娜直率地要女儿“停训”两天。“我不能停。几个月后就是测试赛。教练说我有希望赢。我得再瘦一点、再快一点。”
然后，如本文开篇所述，丽莎被强制送进唐卡斯特皇家医院，随后转至当地的“儿童和青少年心理健康服务中心”（CAMHS）。医生评估称，丽莎的饮食失调（也称进食障碍）问题非常严重。
《柳叶刀·精神病学》发文称，截至2019年，全球范围内饮食失调患者总人数达5550万左右。数据显示，美国约3000万人受困于饮食失调。中国尚未有针对饮食失调的流行病学调查。但2013年一项针对武汉女大学生的调查发现，中国饮食失调发生率与西方国家相当。
常见的饮食失调包括厌食症、贪食症和暴食症。其中，神经性厌食症是死亡率最高的精神心理疾病之一。患者体重不足，存在主动拒食、过度节食、服用食欲抑制药物等情况，伴随阵发性暴食、催吐。
神经性贪食症患者往往“看起来”体重正常，但有无法抑制的进食欲望，且进食时间长。他们同时存在“肥胖恐惧”，常在进食后补偿性催吐、过度运动、禁食、使用泻药等，可与厌食症交替出现。
暴食症者的食量是普通同龄人的3-5倍，但进食时间短。他们不过分关注体型，很少做出补偿行为。
还有一种较少见的是饮食失调，称为“回避性食物摄入障碍”。表现为严重挑食，以致营养摄取不均衡，患者体重明显不足，伴有贫血和发育迟缓症状。患者回避食物的原因有多种，如不喜欢某些食物的口味、口感、颜色，或认为进食可能造成哽噎、呕吐等不良后果。
1983年2月4日，美国传奇歌手卡伦·卡朋特（Karen Carpenter）因神经性厌食症致心力衰竭而离世。此时距离她的33岁生日不到一个月。/网络
住院3周后，丽莎出院。她拒绝向医生承诺不再剧烈运动。“如果不能运动，我的生活将一文不值。”
家人开始“盯梢”。丽莎的运动由明转暗。2017年9月，全家人去土耳其度假。父母定了一天的豪华游艇日光浴。“这是要逼人发疯。我不能整天躺着。”丽莎刻意多喝水，每隔10分钟去1次厕所。然后，她锁上厕所门，开始边默数边高抬腿。数够500下，才出去。
医生称，丽莎的表现符合“运动强迫症”，也可称为“运动成瘾”。“这一概念尚未被纳入《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第五版）》，难以给出一个明确的评判标准。它一般表现为人着了魔般运动，运动量、频率和时间影响其正常的生活、工作和社交，一旦停止或不能按照既定计划运动，就会出现心理跟情绪不适，如沮丧、消沉、焦虑、紧张不安，甚至失眠等。”英国拉夫堡大学运动心理学教授安东尼·帕帕索马斯（Anthony Papathomas）说。
英国“饮食失调认证治疗师”阿里·西尔弗（Ali Silver）指出，“运动成瘾”可能源于体型的焦虑，也可能和饮食失调等问题并存。有研究发现，在神经性厌食症患者中，有40%-80%者倾向于通过“过量运动”来避免体重增加。
“尤其是女性专业运动员，出现饮食失调的风险较高。”安东尼·帕帕索马斯于2014年发表论文称。
图片来源：SWNS
很快，丽莎因体重不足35公斤、心率过缓，被饮食失调专科医院收治。最初，她被勒令“完全卧床休息”，建立鼻饲管进食。待心脏情况稍有好转后，医生准许她“必须用轮椅”下床活动，参加饮食治疗课程。
这一次，丽莎在医院住了7个多月。2018年夏天出院后，丽莎又进行了几次门诊治疗。截至目前，她的体重维持在54公斤左右。但，3年多来，她没来过月经，骨密度持续为负值。医生说，她出现“功能性下丘脑性闭经”。这通常源于压力、过度限制饮食、体脂不足或过度运动。除影响生育外，丽莎的心血管病风险也陡然增加。
2021年3月，丽莎接受英国《每日邮报》采访并提醒：“如果感觉到自己或身边的朋友出现饮食问题，不要等待，尽快寻求帮助。”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弄明白，跑步并没有给我带来快乐。相反，它成为我的心理负担。”丽莎说，有天晚上，她在跑道上做热身运动，突然嚎啕大哭。
“回想起来，那是我的身体在哀嚎。现在，为了‘跑’得更快，我再也不跑了。”丽莎说。
摄于2018年住院治疗期间。/SWNS
资料来源：
1.Teenager who was sectioned for her addiction to EXERCISE reveals she used to run half-marathons before breakfast and jog on the spot in the toilet before being warned the obsession could kill her. Daily Mail
2.三类进食障碍症状各异. Singapore General Hospital
3.“It's exercise or nothing”: a qualitative analysis of exercise dependence. British Journal of Sports Medicine. doi.org/10.1136/bjsm.34.6.423
4.“'It's intoxicating – I became obsessed': has fitness gone too far?”. The Guardian. September 13, 2017
5.All sports need to be concerned about eating disorders – warns Loughborough academic. Loughborough University
来源：医学界

作者：燕小六
审稿：田栋梁
校对：臧恒佳
责编：潘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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