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真好，他又能看到自己的妻儿了，而那通最后没有拨打的电话也没能成为遗憾。
来源：医脉通
作者：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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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你的父亲是怎样的呢？
今天是关于两位父亲的故事，或许从他们的身上，你可以看到些许影子——
还记得那年夏天，我在苏州上班。
同事因为家里有事让我帮她备班，爽快答应。原以为平时夜里两个人上夜班，备班肯定不会半夜被叫去医院手术。可往往事与愿违，凌晨一点刚刚睡着，便被夜班同事的电话吵醒：“三台急诊手术，需要备班紧急支援”。
电话就是命令，时间就是生命，我迅速穿好衣服紧急打车赶往医院。
可在半路上，老婆却突然打来电话告知我说不满三岁的女儿疑似海鲜严重过敏，全身大块红疹，眼睛肿得无法睁开，瘙痒难耐……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一边是离苏州260公里之外南京的女儿，一边是医院需要紧急手术的车祸患者。而我只是凡胎肉体，没有孙悟空的通天本领，更不会分身术。无奈之下，只能电话告诉老婆赶紧去当地儿童医院看急诊，我还有急诊手术要上。
赶到医院手术室开始手术前准备工作，任凭老婆一连串电话轰炸，我只能把手机设置成静音，暂时屏蔽掉这些消息。因为，我知道，此时还有一个人更需要我……
一切麻醉前工作准备就绪，急诊手术患者是一个30岁的小伙子，被大卡车不知什么部位差点将下腹部切割成两半，血肉模糊，脸色煞白。
麻醉诱导前他有气无力的张开干涩的嘴唇轻轻的问我：“医生，我会不会死？”我一时语塞，无法回答，因为在外科医生没有剖腹探查之前我真的不知道他具体伤了那些器官，也不知道有无伤及要害部位，到底会不会死？这是一个非常沉重的话题，我真的无法回答。他说：“我一个人在外地打工为了省钱已经两年多没有回家了，我儿子才三岁，如果我死了我儿子就没有爸爸了，而我连他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我给他扣上面罩，准备麻醉诱导，他带着祈求的口气问我：“医生，我能借你的手机给我儿子打个电话吗？万一我死了就再也没机会跟儿子说话了。”
这句话让我瞬间破防。或许是我想到了现在同样在遭受病痛折磨的女儿，或许是我内心被这脆弱且厚重的父爱所触动，瞬间眼泪决堤。但我迅速转身擦干眼泪，强装镇定，我不能让他看到我的泪水而失去活下去的信心和勇气。我要神情自若假装没事一样，给他鼓励和打气。
我顺手拿起了手机，并强忍着泪水安慰他，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尽力给你把手术做好，然后让你的家人明天来看你。当我正要帮他拨打他爱人电话的时候，他竭尽全力举起自己冰凉的右手拉住我的手，想要放弃。他说，深更半夜的，老婆孩子正在睡觉，不忍心把儿子叫醒，更不想打扰儿子的美梦……
他在这头危在旦夕，却担心那头的孩子被扰了好梦，一种非常悲怆的表达，但却是最为真挚的爱意。
作为医生，我能理解他对生命的渴望。说是对生命的不舍，其实更多的是对儿子的不舍——不愿意留下一个永远缺失父爱的儿子。同样作为父亲，我更能体会他在生命绝望之际对儿子的万般眷恋。虽然我心里也没底气，但我们一定会拼尽全力。
好在经过普外科、泌尿外科、骨科、麻醉科多科室团结协作，手术进展非常顺利，剖腹探查并没有发现危及生命的脏器和大血管损伤。手术结束后，患者被送往ICU，而此时已经是凌晨三点。
我焦急地拿出手机拨通老婆的电话，一接通就被老婆劈头盖脸责备一番：“女儿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三更半夜的女儿过敏那么严重，打了几十个电话都不接，难道你比马云还忙吗？难道你是铁石心肠吗？你觉得自己有资格做孩子的爸爸吗？你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你连我表哥都不如，我表哥一个电话，三更半夜立马开车送女儿去南京儿童医院，而你呢？”我一时语塞，竟不知道如何回答老婆一连串的灵魂拷问。
是的，爱子心切，我理解老婆深夜那种无望无助。因为她毕竟不是医务人员，我无法向她解释，更不可能让她真切的体验和感受到作为一名医生肩上的责任和担当。生命是无价的，医生肩上的责任重于泰山。也许我真的不是一位合格的父亲，我愧对自己的女儿，对女儿亏欠的太多太多。但作为医生，我可以非常肯定而自豪的回答，我对得起被我麻醉过的所有手术患者。
术后第二天去重症监护室访视患者，见他意识清楚，生命体征平稳。所有参与抢救的医务人员发自内心的为他感到开心，同时作为医生这个特殊职业独有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真好，他又能看到自己的妻儿了，而那通最后没有拨打的电话也没能成为遗憾。
术后第五天，我去病房送其他手术患者，刚刚推开外科病区的大门就被一阵阵爽朗的笑声所吸引。我循着欢笑声传来的方向推开病房门，看到一家三口正坐在病床上嬉戏打闹，小男孩一边大笑一边嘴里不停的喊着“爸爸”。而小男孩的爸爸则满脸洋溢着笑容，比初升的朝阳更灿烂。我凑近仔细一看，原来他就是五天前不愿打扰儿子美梦的那个剖腹探查的好爸爸。
大概四年以后，带着一些歉意，我把这个故事讲给了女儿听，我问她：“你会不会觉得爸爸做得不好？”
她是这样说的：“爸爸，我都不记得了！不过妈妈说，你是我的爸爸，但也是大家的医生，我们要理解你……”。
语罢，作为老父亲的我再一次泪流满面。原来，她们比想象之中更爱我，正如，我比想象之中更爱她们一样。
我想，那位患者的妻儿也是那么爱他的。
责编｜亦一
封面图来源｜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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