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和我相依为命
而我却让你心碎一地
▽
1
简放的伤人事件是我到律师事务所来接触的第一个案子。他伤了人，在PUB里拿酒瓶砸了一个男人的头，现在在保释期。
带他来的人，是他父亲简凌青。
我大学毕业不久，应聘到这家律师事务所做助理，平日里帮着带我的陈律师做收集资料，问讯，整理之类的工作。日子波澜不惊，中规中矩。
简放是带着一股痞气的少年。他穿着长到膝盖的体恤，破了好几个洞的牛仔裤，一双旧的球鞋，眼神是倔强，冷漠的。
陈律师和简凌青交谈的时候，简放一脸的无所谓，他靠着椅背，脚搭在面前的桌沿上，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简凌青尴尬地把他的脚挪下去，他再放，他再挪……直到简凌青妥协，无奈地笑了笑：“对不起，他就这样，别介意。”
我坐在陈律师身后，一边做笔记一边观察。简凌青是个好看的男人，三十几岁的年纪，穿着灰色的阿玛尼西装，眼神温和。他对简放的好脾气让我对他心生好感，有几次碰上他的眼神时，我的心就跳得厉害。
从简放那里，问不出话来。他只是摇晃着椅子，咯吱，咯吱地响，不停地要水喝。每一次我都起身，从旁边的饮水机里，放上一杯温润的水递给他。他不说谢谢，从我手里接过去的时候很生硬，像个赌气的孩子。
我知道，在他那个年纪，很容易离经叛道，以为打一架就是很了不起的事。但其实也懵懂的很，不知道做错了事也许会让一生付出很大的代价。
从资料中我了解到，简放和简凌青其实没有血缘关系。简凌青曾在福利院做社工，后来遇上了九岁的孤儿简放，便收养了他。为了符合收养条件，他还曾结婚，但又离了。他亦父亦兄地照顾着简放，付出了很多的辛劳。
但是简放却成长为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少年。他数次因为偷窃进了少管所，这一次的祸闯得更大了，伤人，还有着前科，判下来，即使是未成年人，也会很重。可是简放却一点也不合作，只是冷着眼，脸上浮出一些嘲讽的笑容。
2
他们离开后，陈律师让我有时间可以再找简放谈谈，希望他能把当时的情况说出来。我的脑海里浮现出简凌青的脸，有些心慌意乱。
我还没有找简放，他先找上门了。
我不知他是怎么找到我的住所的，回去的时候，就见他坐在楼梯口，冷得抖索，鼻涕都要流下来了。我有些讶然，但还是拉开门让他进来。
他进门后，扫视了一圈，然后又钻到浴室里看了看。再出来的时候，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说：“小青，你还没有男朋友？不如我做你的男朋友吧。”
我正在为他倒水，手一慌，洒了开来。
“小孩子别乱说话，还有，请叫我许小姐或者许小青。”
我有些虚张声势的镇定。这个十七岁的少年，他的狂妄和凌厉还是让我不知所措。
他突然走到我面前，在他的注视下我的身体开始往后退，他把我抵到墙上，用手圈成了一个三角形。他的唇是带着些霸气地覆在了我的唇上，我没有想到他的力气如此的大，像个男人一样的强悍。
他的舌温润地撬开了我紧闭的牙齿，然后一路延伸。
我整个人呆住了，惊慌之间用力地咬了他一口。
猛然间他抬起头来，用手擦过他唇边的血，眼里带着戏谑的笑容：“我知道你很享受！”
我推开他，胸口的喘息让我有无力感。我竭力地想要平静下来，不想被这个17岁的少年看出我的青涩和慌乱，他是一个带着危险气息的人。
“简放，你只是我的当事人！”
“这不会是你的初吻吧？”
“你这样你爸爸会担心的！”
“我看上你了——”
“简放！”
而他根本不理会我的话，酷酷地离开。
3
几日后，我接到简凌青的电话，询问我们的调查情况。他的声音带着很粘的磁性，末了，他说：“要不我们见面谈谈？”
陈律师的手上有好几个案子，忙，于是让我去见简凌青。
在他公司楼下的咖啡屋，落地的窗，苏格兰长笛的音乐，一切都那么恰倒好处。还有这个让人赏心悦目的男人，他往我的杯子里加糖，然后拿起勺轻轻的搅拌，他的手指修长，指甲圆润，有小小的涟漪在我的心上划了一圈又一圈。
他说起简放的时候，眼睛里有很深的关切。我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收养简放。
“简放的身世很可怜，他一出生就被遗弃了。之前他所有的时光都在孤儿院里。”简凌青缓缓地对我说，“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一个人趴在栅栏上，看着远处的的风景……那眼神不是一个孩子的眼神，掺杂着忧伤，叛逆。”
他端起面前的咖啡，却没有喝，又放下来。
“他让我想起了我的童年……我想要给简放一个不同的人生，所以把他留在了我的身边。”
“你？”
“对，我的童年也不尽如意，甚至黑暗。”
“可你却这么温暖。”
“简放其实也是个好孩子，也许他只是用这样的方式引起别人的注意。”
我对简凌青的好感又多了一层。这样善良、真情的男人，在这个浮躁的世界里已经不多了。
我在心里暗暗决定，要帮助简凌青。
4
那些日子，我总是在家门口遇到简放。他似乎没有地方可去，有着大把的时间来等我。我就想起简凌青说看到九岁时简放的模样。他趴在栅栏上，眼睛里应该也有着期待吧，期待某个人能带他离开。
好在，除了上次的无礼，之后他就规矩了很多。只是看电视的时候，他会蛮横地要躺在我的腿上。
他只是一个孩子，我看得出来，他本性并不坏。他只是强装着让自己无所谓，其实他敏感，而且很会观察别人。
他在这个家里越来越熟稔，后来我就给了他一把钥匙让他不用再在门口等。
其实我有着私心，希望帮简凌青管教简放。只要简放愿意和我走近，谈话，总好过他在外面再惹是非，我能拉近和他的关系，也许我和简凌青的关系也会变得不同。
简放呆在这里的时候也会帮我打扫，做饭，或者把家具重新摆放一遍。
然后，他就抱着一罐薯片或者糖果依在沙发上看动画片。时不时的，会有笑声传来，听见的时候，我的心也安稳了不少。
我想，也许是简凌青对他过于的严厉了。他其实并不叛逆，他这么柔顺乖巧，一点也没有让我觉得烦恼。
5
有一天简凌青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告诉他，简放来找我的事。
当天他就找上门来。
彼时简放正洗完澡，湿漉漉的裹着浴巾出来。简凌青的表情是不可置信。
我知道他误会了，面红耳赤地说：“简放，你快回房间穿好衣服。”
“有什么关系？”简放笑了，“平时我不都这样。”
我心里又急又气，干脆上前去推他，而他的唇边却带着戏谑的笑容。
简凌青看我的眼神，像看一个诱拐少年的不良女人。
“请你离简放远一些，他只是一个孩子。而你，年纪比他大了许多……”
“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
“这是误会吗？就因为你留他在这里所以他才不肯回家！”
“我只是想，他呆在这里就不会去惹是生非了！”
“他是我的儿子，我会自己管教！”
“简先生——”
“如果你和简放这样私下联系，我会告诉陈律师！”
我委屈极了。简放不过是一个17岁的少年，而我已经是一个22岁的成年人，我对他，只是一些怜惜，还有同情，而且也是因为对简凌青有好感，我才会对简放特别纵容些，可事与愿违，在关于简放的事上，简凌青甚至有些霸道。
他做得很决绝，在庭审前不顾后果地转了别的律师事务所。
我郁郁寡欢了几日，我真的不放心简放的案子交给别人去做。他们会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还有，简放这样倔强的性格，会让他自己吃亏。
简放却还是依然的出现，这一次我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五指的红印。
我诧异地看着他：“他打你了？”
“我习惯了！”
“他经常打你？”
“他什么事做不出来？”
“简放，你得听他的，他是为你好！”
“是吗？”简放自嘲地笑了，“所有人都这样认为吧！”
“他打你是因为你来找我的事？”
“不然呢？”
家长管教孩子无可厚非，但简凌青如果因为莫须有的罪名来打简放，我却无法忍受。我拿过电话给简凌青拨了过去，我说：“简先生，你如此不信任你的孩子，你让他怎么对你诚服……”
挂上电话的时候，简放的眼里竟然蓄满了眼泪。
他缓缓地，缓缓地说：“你信我？”
我笑了，柔声地说：“和你接触以后我就相信你是一个比谁都温暖细腻的好孩子。”
简放突然间一把抱住我，这一次我没有推开他，因为我感觉到他压抑的哭声，令我心疼。
6
我不知道我卷进了怎样的风波，但是我却无法抽身了，简放不断的出现，他的依赖让我没有办法去拒绝他。
他只是一个需要关爱的孩子，他率性而为，而且他待我，真的好。
他说在我这里，他才有了家的感觉。
他眼里的孤独让我心疼，这不该是一个17岁少年该有的眼神，那么老成的孤独，好像有一百年那么的长。
他会带我去看夜景，带我去捉萤火虫，带我去坐摩天轮……当他举着两只雪糕，欢笑地朝我奔来时，我的心里汹涌着一些柔情。
我在想，我真的很喜欢他。但我分不清这感情，是喜欢一个孩子，还是一个男人？
而简凌青却不断地出现，他阻止我和简放的来往，甚至给我钱。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要阻止简放和我在一起，难道他没有察觉，简放和我在一起后，快乐了很多吗？不再是个隐晦的叛逆少年，况且，我和简放之间很清白。
直到陈律师不经意地在我面前说，不要太感情用事，和当事人走得太近会毁掉你的前途……这一行里，名声很重要。
我不明究竟地看着他。
“那个简凌青交了投诉信给律师行。”6
1
7
我拒绝再和简放说话，把他关在门外，即使知道他一直哆嗦地坐在石阶上。我的心里懊恼不已，也许当初我就不该放他进来，现在是不是晚了些？

他在门外喊：“小青，小青，我又冷又饿！”
我的心硬了又硬，好多次冲动地走到门口想要把门打开又停了下来。我想我不能再和简放继续纠缠下去了，他应该回他的家，而我也应该回到我正常的生活轨迹。
我听到简放在门外痛哭的声音，而我也在门的背后，默默流泪。
简放给我打了最后一个电话，他说：“你到我家来，我让你知道事情的真相。”
我到他家的时候，门是虚掩着的，我推门而入朝亮着灯的卧室走去。
我走到了卧室，面前的一幕把我骇得四分五裂。床上是两个重叠的身影，赤裸着。
听到我的惊呼，他们同时回头看了过来。
是简凌青和简放。
简放的表情悲伤又释然。
原来这就是简放要给我看的真相。我突然明白为什么简凌青会一再阻止我和简放来往了，我也明白为什么简放会叛逆，会让自己去坐牢，会无所顾及地自毁前程。我还知道了，简凌青为什么会收养简放，不过是想要奴役和占有他。
九岁的男孩已经有了俊美的模样，简凌青貌似善良的行为，竟然有着不为人知的险恶。他控制着简放，而简放在遇到我时，因为我给了他家的感觉，所以希望我能带他逃出去。
但一直到最后，我却因为自己所谓的名誉、前途将他推了出去。
这样重重的一击，让简放在看到希望时，又整个的破灭了。
那一夜后，我再也没有见到简放。
他从15楼的窗台跳了下去，如一只大鸟一样，伏冲而下。
他亦没有去告发简凌青，也许在他心里，依然感激着这个曾经给他新的生活，新的希望的人。即使后来，他让他绝望。
我也没有再见过简凌青，因为我辞职了。
我离开了这座城，我总是在这里寻找着简放的影子。在街上看见与他相似的背影，我的心，就疼痛了起来。
我从来不曾给过简放什么，他却给了我很多关怀，无条件的好，信任，还有爱。
我懊恼我自己，为什么不再努力一些，再坚持一些。也许这样，我会让这个少年看到生的希望，而不是孤独而绝望地死去。
也许，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或者是姐弟，也或者可能是情侣……谁知道呢，因为简放已经不在了。
他死了，所有的可能都灰飞湮灭。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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