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 | 让风尘刻画你的样子

生活就是这样啊

青春年少时才有千百张五彩斑斓的面孔

长大了就都是一张相同的疲惫而麻木脸

题图：《七月与安生》

你们学生时期的「女混混」现在怎么样了？

知友

跟图钉认识 11 年，她是我交往最久的朋友，至今也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不是之一。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 2006 年 9 月，一个小破镇上的高中，高一刚开学。我打完开水回到寝室，看到寝室中间站着一个皮肤白皙，身材纤细的妹子，披肩的长发，齐刘海，戴眼镜，穿着白色的棉麻半长衫，七分短裤，十分清秀。

一个头发全白的老太太站在她旁边不停地念叨她不干活，不给她妈妈帮忙，她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一个个子瘦小、精干的中年女人在她的床上给她铺床，一边告诉她东西应该怎么放。

床上的女人跟我打招呼，并招呼她给我发吃的，我们聊了几句，知道她是市区来的，第一次住校，全程她一句话也没说。她奶奶继续数落她不懂礼貌。

后来铺完床，她们准备出去吃午饭，她妈妈的钱包落她床上了，因为手上拿好了垃圾，她奶奶爬上去了一次，这让她很不高兴，怪她奶奶把床弄脏了。等她们出门了，我心里想以后得离这个女孩远点，感觉她不是什么善茬。

第二天正式上课就证实了我的看法。早上我们都出门上课了她还在床上，也难怪，前一天晚上她洗头洗澡弄到半夜一两点。早读没来，第一节化学课，上到一半，她来了，顶着一头湿漉漉还在滴水的头发，推开教室门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她的位置上坐下，掏出纸巾开始擦桌子。

化学老师是个中年妇女，课讲的很好，也很严格，估计她也是没怎么见过这种学生，一时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时，图钉已经坐下了。老师怒吼道：刚刚进来那个同学，不知道几点上课吗？招呼不打就进来了，你给我出去。然后，图钉冷静地站起来，什么也没说就出去了。我想她得在门外站半节课了，没想到她出门右转就走了，走了……

她再次出现已经是下午了。第一节课开始之前，她先老师一步走进教室，坐在自己位置上，把上午传到她桌上的别人的作业本悉数推到地上，然后把桌子里外擦几遍，把桌子上自己的东西收进抽屉里，趴下，开始睡觉。

那节课是班主任的，班主任是个矮瘦的中年男人，但是看起来很像个小老头，挺和蔼。下课就把图钉叫到办公室了，后面几个男生不怀好意地笑，地还没踩热，就那么嚣张，有她好受的。

后来回寝室我偷偷问她叫她说啥了？她说班主任让她别在上课一半的时候进教室，对老师很不尊重。后来，她来时正巧在上课，她就去操场游荡，直到下课才进来。

虽然在课堂上的表现很恶劣，但是私下她人还不错。寝室熟悉起来了，虽然她也不怎么跟大家聊天，但是很大方，零食会分给大家，德芙的巧克力 100 多克那种大条的一人一条的发，有时候下课回寝会发现床上放着零食，就是她给的了。

对我还会更好一点，当时不太理解为什么，我以为大概是因为我是寝室长。她在寝室不算让人讨厌的那类人，爱干净，东西收得很好，不吵闹，晚上打着电筒在床上玩自己的。唯一有一点挺受不了，就是每晚都洗澡洗头，为了节省时间我们都是几个一起洗，她不，非得等我们都弄完了，厕所阳台一个人都没了，她才慢腾腾地去洗个把小时，洗完再等头发干，又得一个多小时，其他人基本早都睡熟了，就我睡不着。

后来知道她有一定程度的洁癖和强迫症，我亲眼看见有天她反复洗手，把手背的皮洗破了。衣服洗之前也要在盆里先用消毒水泡个好几天。不去食堂吃饭，住读也去不了外面，每天靠吃巧克力、牛奶、咖啡活着，再加上每晚一大把维生素。

倒霉的是，紧挨着她床的丹丹是个极不爱干净、不爱收拾的姑娘。到了穿过的内衣裤会压在枕头下的程度，揭开她的被子，床单上无数块深褐色干掉的姨妈血。有次，丹丹的内裤不知道怎么飞到了图钉床上，尽管丹丹一直强调那条是干净的，还是突破了她的极限，跟丹丹大吵起来，随后打了起来，打完后，图钉把床上的东西收起来准备送出去干洗，然后自己先去洗了个澡。果真是「打你都嫌脏了手」的现场演绎。

整个高一，除了同寝室的女生，班上其他女生图钉能说出名字的也没有几个。但她倒是跟男生很快熟悉起来了。班上也有几个男生是从市区过来的，后排的几个男孩看起来都还挺潮，家境应该都不错。

大概是老吃巧克力跟维生素也不是办法，听说他们在二楼小食堂吃小锅炒菜，图钉决定加入他们，感觉她跟这些男生做朋友还挺和谐，一起吃饭，有时还一起抽烟。她为人很大方也很义气，男生都还挺喜欢她的。

有时看她在寝室抽烟，她会拿出来给我们抽。细支的女士烟，精致好闻，她有好多盒，各种水果味，巧克力味的。我也抽了两口，感觉抽起来跟普通香烟没什么两样，一样的刺鼻呛人。

和她关系真正拉近是有个月才来学校我的生活费就丢了。不知道是路上被偷了，还是自己弄掉了。300 块，我一个月的饭钱。家里并不富裕，不好意思再跟我爸要钱了，我打算先借点钱挨过这个月，以后每个月还一点。我在寝室挨个借，一般也只能借给我十块二十块，借完一个寝室的还不足百元，而且我知道这帮姑娘过了月初更别想从她们手中借出来钱了。

借到图钉那里，她让我把其他的还了，她借我钱并带我吃饭。她带我去二楼吃小炒，我觉得贵，这样吃一个月，我可能一年都匀不出来钱还给她。她说没事，能还多少算多少，就当我陪她吃饭了。

我虽然还是很顾忌，但是饭不得不吃啊，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就带我吃了一个月的饭，有时晚上下自习还带我去楼上吃烧烤，我们吃完还会给寝室每个人带一串，她出钱。

那一个月跟她的亲密接触知道了她不少事情，她父母也是早年离异，父亲不怎么管她了，妈妈是广东开了个小厂。没考上高中，她爸给了三万块她读书，她母亲把其中两万给她舅舅装修房子，剩下一万就只能来这个乡下的破学校，让她颇为不满。回到市区时，就借住在她各个舅舅家里，家里的亲戚受了她母亲不少恩惠，但都是当着她妈一套，背着就对她不好。

她小时候也告状，但是既然要住人家家里，她母亲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多给些物质上的好处，指望这帮亲戚能对她好点，她对她家的亲戚恶心透了。

她的基础生活费是每月 800，父亲还会不定期打钱过来。在这个小镇上，除了去超市买点巧克力和牛奶，基本没有花钱的地方，所以她经济上算得上是富余。

来自离异家庭这一相似点更拉近了我两的距离。虽然都是离异家庭的孩子，我两生存哲学完全不一样，不涉及核心利益时，我脾气很好很能忍，圆滑内敛，很会看人看脸色。而她跟谁开始都不会有好脸色，浑身是刺，仿佛在告诉周围的每一个人，她可不是好惹的。

我发现她虽然学习不好，年级倒数前一百名吧，但是还挺爱读书的，她喜欢韩寒，大概是因为那股相似的叛逆劲。她喜欢张爱玲，我也喜欢。高中同学并没有什么人读张爱玲的，这让我们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她最喜欢《倾城之恋》，这也许是个饱受人世沧桑的青春期女孩对爱情最美好的向往了罢。她有个 MP3，会拉着我听王菲和朴树，她最喜欢的歌手是朴树。

其实我在她面前挺自卑的，毕竟人穷志短啊。第二个月拿到了生活费就先还了她 50，她说我剩下 250 块怎么可能过一个月，她又还给我了。我坚持，她才收下了，让我没钱了再找她。完了还说我怎么这么客气，她借出去的钱就没见有人还过的，我问她借出去多少钱，她说借给那帮男生七八百了吧。

我说那么多钱你不让他们还吗？她说没事啊，她没钱的时候去找他们要钱，他们也给。我问她为什么会对我好？她说觉得我很聪明，但是跟其它成绩好的学生又不一样，人很好，感觉能跟我沟通，能成为朋友，而且我也一直挺照顾她的。

穷人孩子早当家，我早就具备了各种独立生活的能力，而图钉完全不行。寝室没通热水，每天都要打水，她每天要洗澡更需要打水。开始她不知道去哪儿打，洗了很长段时间冷水澡，知道后我带她去打水，她一个人也拎不怎么动，我看到帮她拎了几次，有几次洗澡洗了一半没热水了，我有就给了她几次，帮她带过几次鸡蛋。

这大概就是她说的我很照顾她了，其实在我看来算不上什么。很快冬天来了，她又增加了两个打开水的水壶，变成了四个，不过这个时候已经有男生帮她拎了。冬天的厚衣服鞋子她也不自己洗了，就拿去宿管阿姨那洗。

每晚洗完澡她都会换上一件长及脚踝的羽绒服然后上床睡觉。我问她为啥睡觉还穿羽绒服，她说她的床太冷了。我上去一看，还是夏天她妈妈给她铺的薄褥子和空调被。

我是班上的纪律委员，那段时间正好班主任给了我个任务，让我每天早上叫她起床上课，因为出勤率的问题老班天天被年级组长批斗，但这个老班真是个老好人，即使这样他也没有对图钉采取强硬的办法，批评过她但没有用很恶劣难听的话。

于是，我提出来让她晚上跟我一块睡觉，早上一块起床。她欣然同意。她睡觉的时候会蜷成一团，把脑袋也盖进被子里，好在她很瘦不占位置，两个人睡单人床倒也不挤，南方的冬天冷也没有暖气，两个人搂着正好暖和。她还会让我给她摸背，像抚摸猫咪那样抚摸背脊。

真是瘦啊，肋骨根根可数，胸前空空荡荡，一对贫乳就像两颗图钉只为区分正反（是的，这是她外号的由来）。一身汗毛长而密集，挨着她裸露的胳膊腿都觉得毛茸茸的。那会儿我还没跟男人睡过觉，只想起我奶奶骂圈上那头长不肥的猪的话：你就是个光吃粮，不长肉，只长毛的讨债鬼。

高一很快就要过完了，分了文理科之后，我们铁定不能在一班了。她带着我跟其他一些男生一起翻墙去网吧上通宵。上完通宵，基本第二天得在课堂上睡个半天，不过我也不用听理科的课程了，就睡呗。上过几次通宵也没什么兴趣，那时我又不会打游戏，就在网吧打着瞌睡磨时间，后来就不去了。

高二分科，我去了文科好班，她在理科的差班。班级不一样，楼层不一样，寝室也不一样，在一起的时间少了很多。我周围都是些爱学习的人，也激起了一点我学习的欲望，不再那么和她一起瞎混了。

她很快也交了更多的新的朋友，高二上学期的圣诞节，她拿着一个鲜红色的水晶苹果，告诉我她交了男朋友，这是男朋友送的，那个男生我知道的，是学校比较出名「坏」学生。我有时候会看到她在她们教室门口和她男朋友一起，有时候会看到她在厕所门口和一些男生抽烟。

隔段时间她会过来找我，给我带些零食水果，有时候会塞给我几张信纸，她写的生活近况。有时候我也会给她写一些，一些青春期中二的胡言乱语罢。偶尔自习或者体育课，会逃个课，找个安静的地方，我两逛操场，聊天，她一根接一根的抽烟。

2008 年金融危机，她母亲的小厂开不下去了，倒闭就回来了。正好她也高三了，她妈妈就在学校附近租了套房子，照顾她，她终于不用住校了。其实她从高二就没住宿舍了，吃住都在老师家里。她妈妈来了，她们班主任更好找她妈妈去谈话了。

不过每次她母亲都会帮着她说话，如果她没有影响其他人学习，老师可以不用管她的学习怎样。她母亲是个很通情达理的小个女人，很喜欢她的朋友们，无论男生女生，每次她的朋友去她家，她妈妈都会好好招待。

回市区前，还会在家里做好很多饭菜放在冰箱，让图钉带她的朋友回去吃，好几个周末，我都在她家度过的。因为她的朋友多而杂，她要招待他们，并没有很多时间跟我说话，我也跟其他人没什么可聊的，所以后来我也不愿意去了。

高三结束，她并没参加高考，而是直接去读了大专，大专是在县城里，离市区更远了。我考上了二本，学校在市区。我考上了大学，她也很高兴，遗憾的是她在偏远的县城，寒暑假才能回来。但这也并不影响什么，我们常常打电话，一聊好几个小时，也经常写信，不过不寄，攒到一起见面的时候给她。所以她的情况我都很清楚。

她妈妈没了收入，积蓄花了不少，也没什么积蓄了，市区里她们并没有房子，是租的房。她爸爸的妻子又生了个儿子，她找她爸拿钱更费劲了。说好每个月的生活费也不能按时打来。她在大专又谈了个男朋友，那个男生追她追得很厉害，对她好到千依百顺，他每个月 4000 的生活费，先充两千在饭卡里做两人的饭钱，剩下的大部分都给她花了。

她仍然交到了很多朋友，每天跟着这些人一起吃喝玩乐。她在这个男孩的软磨硬泡下，跟他发生了关系，有点后悔。男生不爱带套，她恶狠狠地告诉他，如果他让她怀孕了，她就把孩子生下来摔死在他跟他父母面前，男生被她吓得半死。她说，其实她这么瘦，而且经期不稳、雌性激素分泌很低，根本怀不上，就是故意吓他的。

我大三时，她就出来实习了，先是学校安排的。她学的食品检测，在某果汁的生产线实习了三个月。那段时间跟男朋友拖拖拉拉分手，男的很喜欢她，无论如何都不同意，缠着她，最后好不容易分掉了。后来回到市区，在一家化妆品分店里当导购，平均下来每月的底薪加提成，能拿到四五千。

每个月要给她妈妈一千生活费，剩下的自己还不太够花，那段时间我的护肤品都是她给的，除了买的正品还会给我一大堆小样，送我香水跟化妆品，虽然我并不化妆。有时候从学校去找她，她请我吃饭，逛街会买衣服什么的送我，我劝她存点钱，当时答应了，但仍然每个月入不敷出。

我毕业之后考研二战，从 13 年下半年开始，那半年有三四个月她每次发了工资，会先给她妈妈一千生活费，再给我 500。原因是我没有收入，钱在她那里反正她也乱花了，就当资助我考研。

我大三时，也交了男朋友，虽然我没交男朋友的时候她一直劝我谈恋爱，还老给我介绍一些不靠谱的她的朋友，但是我真谈了恋爱，她似乎并不太高兴。我跟她做了这么久的朋友，还从没有过矛盾，连吵架都完全没有，但是她却不高兴我谈恋爱。

她可能以为我的恋爱跟她一样吧，男朋友都是不太重要的、随便会分手的人，比不上朋友，更别说跟我在她心中的位置相提并论，而实际上我对待感情却极其认真，把认真交往的男朋友纳入自己最亲近的人，甚至比跟她更亲密。

她以前似乎隐约有种会和我一直在一起共同面对生活的期待，但却会因为我认真谈起了恋爱而落空。当然她这是种很不成熟的想法，但我们也都花了很长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我们互相陪伴的路程即将走到终点，虽然我们还是最好的朋友，可以交心的朋友，但是我们却马上就要开始面对各自的人生，走自己的路，这是因为，我们都已经长大了。

13 年年底她辞职了，决定专升本，从她爸那里要来一万多的报班费，去报了班。我记得要考数学，英语和计算机。我考完研在她家玩，顺便帮她辅导英语。真是万年学渣啊，讲不懂也记不住。我考研又失败了，死心了，追随男友到帝都开始工作。她专升本也失败了，在家呆了几个月，出去找了工作，开始在周 XX 珠宝连锁店卖首饰。

工资比之前卖化妆品低，一样是底薪加提成，但是这边是单提，就是各个员工的业绩是自己的，同事之间竞争更加激烈，她经常被人抢单，算下来一个月能有个三千多。跟其中几个同事关系也很恶劣。无论她在哪里，总有一部分人十分喜欢她，而另一部分十分看不惯她。可能个性比较鲜明的人都是这样吧。

在周 XX 干得很不开心，但是又不得不干。那时候她大概清楚成人的生活靠她自己会过得很糟，就想找个经济条件好些的男朋友。她身边倒是从来不缺追求她的男性，不过她大都看不上吧，宁可单着。后来告诉我有个男人追她，是她常去吃快餐的那家店的老板。

她说，有一次吃饭，有个女服务员过来跟她聊天，莫名其妙问她在哪儿上班，有没有男朋友之类的，因为每天都看到，所以也告诉她了。第二天吃完饭，突然有个男的坐到她面前，给她递了一根烟，说经常看她在这边吃饭，观察她很久了，想跟她交个朋友。她给我看过那个老板的照片，不到三十岁，长得还可以，就是个子比较矮。

据说是浙江人，在这边开快餐店，有车房，月利润两三万吧。他们交往了一段时间，谈到未来时，男的表示，她可以不工作，可以给她钱花，但是简单的家务和饭菜她要会做，虽然可以叫外卖，甚至在他自己的店里吃，但是吃妻子做的饭是他对家庭的理解和期待，至少要生一个孩子。

呵，用图钉的话说，家务还好说，要我做饭，我是自个宁可饿死也不会去厨房的人，更别说生孩子，老子他妈这辈子最讨厌孩子，谁把孩子抱在我身边我都想一屁股坐死。于是跟这个小老板分手了，并发现通过婚姻来获取更好的生活对于她来说完全行不通。

后来从周 XX 辞职了。在家呆了几个月，开始学车，从她爸那儿要了几千块学费。来来去去学了半年，这大概是 15 年了，那年她基本上都没怎么正式工作。考驾照补考了两次，那时她妈妈在上海替她表哥带孩子。补考驾照我给了她 2000，也经常给她发个几百块的红包接济一下她。

这时看出来她那些乱七八糟的朋友们也还挺有用，时常三五百的接济她，像她自己有钱时经常做的那样。后来实在不是办法，她爸爸找了个熟人，熟人是做办公用品的，让她过去做销售。

做这种销售很累，天天跑办公楼里推销，还要跑一些门店谈产品销售合作之类的，也比较难做，大部分时间只能拿到不到三千块的底薪，而电话费和路费都是自己承担。干到了去年年底，也辞职了。她爸把她骂了一顿，最后只是告诉她快点找个人嫁了。

推销办公用品的时候她认识了甲方一个男的，男的是干建筑的，谈起了恋爱。因为男的居无定所，需要跟着工地跑，受不了异地恋，以及两人性格不合积累了一些矛盾，谈了三四个月分手了。

去年年底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卖观赏鱼的小老板，男的三十多岁了，比她大个七八岁吧，离异，有个小孩，有个自己的房子还在还贷款，每个月也赚不到几个钱，而且也是属于赚多少花多少那类。她跟这个男的谈了恋爱，看起来比较不合适，但是感觉他俩相处起来也还好，到现在也交往一年了，算是她男友里交往时间长的。

今年她开始做二手房中介。每天上班十个小时以上，晚上九点回家算早的，问她是因为很忙吗，她说傻逼公司就是这样，非得磨到大半夜才让走。大半年也就成交了两三套房吧，也没能拿到多少提成。她妈妈也早就出去上班挣钱了。

感觉她过得不算好，都不是我们更年轻的时候想象中她应该过的日子。虽然她生活的每一面——工作、男友、和家人的关系等等现状，我都找到合理解释，但我仍觉得她应该过得更幸福才对，她也值得更好的生活，或者说是期望吧，因为我也无能为力。

说起来，我跟她认识这么多年，她的很多朋友我也都认识，她执着于把她的朋友介绍给我，我的很多朋友她也都见过，也一起吃饭玩过，但是我们却并没有跟彼此之外的任何人有所交集。其实我跟她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两个完全不相融的圈子，却阴差阳错刚好在青春期交上了朋友，然后互相影响一起成长，这么多年彼此都互相见证了对方的成长。

我从一个自卑又自尊、敏感而高傲的「好学生」长成了一个脸皮厚实，无所谓别人看法的普通人，她从一个独立特行、离经叛道的「女混混」也长成了一个屈从于现实，不得不收起逆鳞的普通人。

生活就是这样啊，青春年少时才有千百张五彩斑斓的面孔，长大了就都是一张相同的疲惫而麻木脸。想想也挺唏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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