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是从十五岁开始喜欢上曾子浩的。彼时，我还是一个瘦仃仃干巴巴的女生，穿旧旧的球鞋，顶一头自然卷的长发，成绩不好，回回拿试卷都遮遮掩掩，恨不能变成拇指姑娘藏起来。
曾子浩不同。那个时候《流星花园》很流行，道明寺成为了每个女生心中的经典，后来大家发现曾子浩和道明寺很像，俊朗的五官，沉稳的眼神，手指修长，就有大把的女生在课间的时候在我们班的教室外来来回回的经过，小心翼翼又唧唧喳喳，生怕曾子浩没有注意到似的。
曾子浩始终没有和我成为同桌，我算来算去，可怎么轮位置我们都没有坐过一张桌子，离得最近的一次是他在我的斜前方。那段时间，我总是歪着本子写作业，字迹斜斜的，抬眼的时候，可以看见他的侧脸，心里就欢喜不已。
傍晚的时候，我会骑着单车去他家附近买雪糕，其实那家的雪糕一点也不好吃。可是我可以有理由停在那里五分钟，直到雪糕吃完。
我只遇见过他一次，而且他还没有看见我。那一天，我妈骂得我很惨，说那么大的雨，我还跑出去瞎玩。
我和她说不清，她不懂。
后来，班里的女生闹腾着组织了一支女子足球队，我也被挑中了，我想大概是因为我个子比较高吧。我们和曾子浩他们在一个球场里踢球，我们的球总是被踢到他们那边，也不知道女生们是不是故意的，但我知道，我是故意的。
男生们会把球踢回来，有一次曾子浩用力抽射的时候，球砸到了我的身上，他跑过来道歉，可我一点也不疼。真的。
女生们终于歇菜，坐在球场边看他们踢球，她们多买了一些汽水，男生们下场的时候，她们就递了过去，我没有递，因为怕被拒绝。可是曾子浩拿衣服抹汗的时候，一把拿过了我手里的汽水，那是我喝剩的汽水，吸管被我咬得扁扁的。
他仰头的时候，我的心，哆嗦地开出了许多花来。
我想，我和曾子浩接吻了。
02
中考后，我没有考上重点高中。很显然，曾子浩考上了。我爸拿了许多钱让我去上那所学校。其实我家境并不好，我爸把钱放在桌子上的时候，厚厚的一叠，可我没有愧疚，我想的是我能不能和曾子浩分在一个班上。
高一，我们不在一个班。高二，我才去了他们班，学理科，虽然我的数理化一塌糊涂。可是刚上高二，曾子浩就休学了。
我打听到，他是生病住院了。
我攒了许多钱，买了束花去医院看他。看得出，那天他心情很好，他的眼睛一直看着我，窗外，阳光像汞一样明亮。
曾子浩病好了以后，再也没有回学校。他家里给他办了转学手续，去省城上学。知道那个消息的时候，我跑到了护城河边哭泣，心里很凉，卑微而绝望。
河边有许多的向日葵，我想起人们说，向日葵都是随着太阳的光芒而转动的，
那么，夜里呢？
夜里，它们该何去何从？
而也许再也见不到曾子浩的我，又该何去何从呢？
影院里在放旧片《魂断蓝桥》，在他要去省城念书前，我请曾子浩去看。我对着屏幕不停地落泪，因为里面有句台词是：我只爱过你一个人，别人谁我也没爱过，今后也不会。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低着头，心里都是凄凉。曾子浩握住了我的手，他说，好好学习。
03
可是我的成绩一点也不好，曾子浩走了后，书本更是看不进去。老师怕影响学校的升学率，找我们差生谈话，说能不能分流去读职高。
我去了职业学校学酒店管理。学校承诺的很好，一毕业就可以分配工作，其实也就是介绍我们去酒店做服务生。
我想，我别无出路了，这样灰暗的人生，也就这样了。
只是在夜里，想起曾子浩的脸，会莫名的落下泪来。有同学给我写情书，我说我有男朋友了，他叫曾子浩。
后来，他们都觉得我是在找借口，因为从来没有看见我收到过曾子浩的信，也从来没有看见他来找过我，这个人也许根本就不存在，只是我的杜撰。以致于我也会恍惚，曾子浩，他真的存在过吗？
上班半年后，我交了一个男朋友，艾威。他比我大了十岁，额头很窄，身高只比我高一点点，他是酒店的厨师，他常在下班后带我去路边的冷饮店买雪糕给我吃，然后听我说我对曾子浩的暗恋，
他说，那根本就不是爱情，爱情应该是两个人相爱。
他送我回家的时候，没有握我的手，而是把我堵在墙边，吻我。我突然觉得，也许我可以有一份爱情。
然后呢，时间已经过去了经年。
04
高中同学开同学会，我一向不去的，总觉得自己灰头土脸的，不好意思。可那一次，在校友群里看到曾子浩要去。他的名字好像一只利箭，那么精准地刺到了我的心脏。
我买了很贵的衣服，对着镜子抹口红的时候，我觉得镜子里那个女孩，其实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曾子浩来的时候，身边带着一个女孩，她像个骄傲的公主，齐刘海的头发，眼睛又大又亮。
我听说曾子浩研究生毕业后自己开了家公司，有车有房，很不错。
我站在人群的外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他越发的英俊挺拔了，高，瘦，穿质地良好的衬衣。
原来不管时间怎样改变，他依然是那样璀璨出众，而我依然平凡普通。像我这样普通的女孩，喜欢上那么优秀的他，真的是不自量力。
没想到曾子浩会坐到我的身边，他说，叶小美，你一点也没有变。我听不出这句话到底是贬义还是褒义，我只是握着自己的手，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
曾子浩给了我一张他的名片。有空联系。他说。
可我一直没有给他打过电话，我想那只是他的客套罢了。何况，我现在已经有了同居男友艾威，他和我一样普通，这让我觉得有安全感。在他面前我不自卑，我不觉得自己有多差，艾威连职高都没有上过呢，他什么都没有，他只是一个厨师。
我想我会找他做男朋友，是因为我觉得我能把握住他。像曾子浩那么好的人，怎么是我这样的女孩配得上的呢？
那就这样吧。
05
曾子浩来我们酒店的时候，我正在收拾客房，我麻利地换上新的床单，压上边角。
他说，叶小美。
我突然羞愧不已，我想我的工作服太旧了，我想我昨天晚上没有洗头，我还想……其实，我的心里“轰”一声炸开了。
他正好在酒店的楼上开会，想起我在这里上班就问来了。换另一张床的床单时，他帮我拉出了一边的边角，很自然。我的眼泪，突然落了下来。
我被莫名地驱使着，走到他的身边，踮起脚来，凑过嘴唇去吻他。他愣了一下，但是他搂住了我的腰。我用了些力气按他在我刚换过的床单上，什么也没说。他也没有。他很娴熟地在我身上游离，我心里想，我终于得到他了。
我终于，终于得到他了。离我的15岁，已经过去了整整的12年。原来，时间是这样残忍地快着。
那一天夜里，我用自己的手搂着自己的颈项，好像曾子浩一样。
曾子浩隔了一个星期才给我打电话，我说，你别找我了，我刚拿了结婚证。
06
曾子浩在电话里咆哮，他说，叶小美，你给我滚出来！
我出去了，他摇着我胳膊说，你在耍我，是不是？是不是？
我的胳膊不疼，就像他的球砸到我身上时，我也没有觉得过疼。我只是欢喜，欢喜他离我那么近，近到了，我抬起眼，就可以见到他。
那一天，曾子浩给我说了许多事。比如，他是故意拿球砸我的，比如，他到省城后有给我写信，但我却一封也没有回。哦，我知道了，因为我读职高去了。还比如，这一个星期他没有来见我，是因为他去和女朋友分手了。
他一直都知道我喜欢他，我骑单车在他家附近买雪糕的时候，他其实在楼上都看见了。他只是不太确定自己的感情，他也曾觉得我太普通和平凡了，可是当他交往了更优秀更出众的女友时，又觉得那么不甘心。现在，他确定了自己的感情，但我却放手了。
我说，曾子浩，爱不是英雄，可以不问出处。
他看着我，不明白。
其实，我是想说，我从没想过要真的去争取曾子浩，是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他在一起。我只是爱他，但，我没有把握能把握他，他是一个精美的茶壶，怎么能配我这个不协调的茶盖呢？
爱情其实是要问出处的，我和他，来自不同的出处，注定无法殊途同归。
离开的时候，我依稀看见了15岁的我，但我只能望着她，哀伤不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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