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初,法兰西喜剧院剧团重排《伪君子》,据称,导演伊沃·范·霍夫以原始的三幕版为出发点重新阐释“经典的本源”。这一年,是莫里哀诞辰四百周年。

洗出一个“圣徒”
全剧开场,是富商奥尔贡在家门口发现了一个流浪汉,随即,他喊来全家人,一层层扒开流浪汉的褴褛衣衫。一丝不挂的流浪汉,在氤氲的水蒸汽和明耀的灯光之下,不知所措,他一言不发,任凭这家人在他的身体上擦来抹去。富商全家,自作主张地处置这具肮脏的肉体,直至其焕然一新。他们给流浪汉换了一整套行头,从内裤到领带,他随着他们走向舞台纵深处,深不可见的幽暗处。自此,一个流浪汉的存在痕迹被彻底抹去,他成为了什么?
舞台中央悬挂的白色幕布弹出引导性的字幕,抛出一问——“他是谁?”
他是“圣徒”,是一家之主和老夫人照着他们自己心里的样子,洗出来的一位圣人。从被收留开始,短短五周的时间,他成了宗教道德在这个富裕之家的代言人。
他,答尔丢夫,原本流落街头一无所有,他被有钱人一时的善心滋养,他填补了富商家庭的精神空洞。正如被洗澡打扮的时候,他无需做任何事。富商奥尔贡和他的母亲会以自己所缺失的、所期冀的、所焦虑的去塑造出一个能够填补家庭空洞的“圣徒”出来。他们并非被洗礼,他们洗出了一个圣徒。
2022年的《伪君子》之所以回归到三幕,与其说是向最原初的莫里哀致敬,不如说是在以遮蔽局部细节的方式凸显当下的社会问题,以三百多年前富商家庭“自找的”危机去叩问眼下中产家庭最流行的“引狼入室”的根源。举凡解决了温饱问题的家庭,总有新的矛盾要面对,或曰亲密关系,或曰亲子矛盾、或者说原生家庭问题……千百年来如是。这些家庭,以其强劲的消费能力,用资产换取秘方,迫切剜除脓痈而不惜求拜巫医——圣徒、名师、高人、专家……千金一掷,只求“改变”自己。
舞台上,全家人手里的搓澡巾和热水,其实是自欺欺人的画笔,非但没能还原流浪汉的真容,反而画出另一个满足他们崇拜需求的偶像。新版《伪君子》的当代性,其基本议题是,每个家庭都在期遇他们的答尔丢夫。可惜,伊沃·范·霍夫的答尔丢夫还不够时髦,如果插上互联网的羽翼,答尔丢夫们可以是某高校的客座讲师、某集团的战略顾问、某平台的大V、甚至四个孩子的父亲(满足亲子或育儿问题的需求)……毕竟,中世纪的答尔丢夫还没有传销模式,而当代的答尔丢夫们则极力回避他们变着法儿深耕的传销架构。
三百多年前,莫里哀的这部讽刺喜剧激怒了宗教保守势力,路易十四王朝将之禁演。他们究竟在害怕什么?答尔丢夫们和他们的信徒,提线木偶般的演绎着反智的荒谬,是谁在他们背后牵动线绳?
答案,是一块裹尸布,将在舞台正中摊开。
白布上的权力
序幕摆放浴缸的地方,流浪汉被洗干净并打扮体面的地方,一块无暇白布摊开着,有中产之家客厅那么大,白布中央被画出一道黑色圆圈。这家的老夫人——奥尔贡的母亲,无视全家人呼哧带喘的嗔怪,在圆圈中央站定,其他家人分踞白布四角。
这是一次非正式的家庭会议,四个家庭成员本打算向老夫人哭诉陈情,各自表达着对现状的不满。他们的日常生活习惯,正在被一个外人——曾经的流浪汉、如今的座上宾——答尔丢夫彻底破,他对一家之主的影响力逐渐变得不可限制,这让全家人感到恐惧。他们希望把这个伪君子扫地出门。然而,这个披头散发的老人,暴戾地对全家人展开人身攻击,她以诅咒的口吻批判每个人,在她的言论里,儿媳沉溺交际生活放浪不检、孙子花钱如流水一无是处、小舅爷(儿媳的弟弟)自以为是傲慢无礼、女管家好吃懒做无事生非……
老夫人以恶毒的人身攻击封堵全家人的合理抗议,用邻人的蜚语口舌批判她一直看不惯的生活做派。她狂热地赞美答尔丢夫带给这个家最急缺的“道德准则”,却无视答尔丢夫才刚被收留一个多月;她盲目地认定答尔丢夫带给他儿子最崇高的“精神指引”,却从不能复述哪怕半句他在宗教修行方面的观点;她颂扬给家庭定规矩的人,却根本不在乎规矩是什么。
当全家人聚拢过来希望有人主持公道的时候,老夫人开口第一句却是“你们没人讨我的欢心了!”当全家人试图理性地对答尔丢夫的“圣徒”言行提出质疑,老夫人就暴虐地甩出一句“闭嘴”。
正如女管家对街区里曾经的风流少妇尖酸的批评——她们因为失去了风流媚态而迅速转变成了卫道士——狂热地抨击着下一代少妇们社交生活的放浪——尽管她们也是曾经的自己。这家的老夫人,何尝不是永远失去了管理家庭的权力和风流开放的社交资本,不再享有家人的注目,因而把失权的恐惧转嫁给家人,迫切地要新来的圣徒把他们都“管起来”。
当她重新站在白布上的圆圈里,再次享受被瞩目被陈情的权力感,这久违的快感把她带入了高潮状态。她以人身攻击去表达她的嫉妒,以封口禁言去实现她的复仇。开放而时髦的儿媳、即将步入婚姻建立自己家庭的孙子、饱读诗书的小舅爷以及掌控家庭开销账目的女管家,都被老夫人恶毒的言语压制了,他们所代表的“开放”、“青春”、“智慧”和“理性”都被踩在脚下。
可惜,老夫人毕竟是失权者,她的言行显得滑稽而虚浮,她被嘲笑了,孙子和小舅之间的耳语、女管家尖酸的指桑骂槐,让老夫人狼狈地收场,仓皇退到了舞台纵深的幽暗中。
必须在这里提起注意的是,整部《伪君子》的主要调度,都发生在这块白布上面,而白布上第一个登场的人,是老夫人,一个失权者,一个不准别人张口的歇斯底里者。从老夫人开始,这张白布将成为家庭权力的角斗场。
序幕里,当奥尔贡发现答尔丢夫的时候,他第一个召唤的人是“妈妈”!这是一次招魂,而招魂的意义直到第三幕后半段才成立。奥尔贡对母亲的埋葬,他用这块由他亲手“撞破”的白布重新裹住了老夫人,我们几乎是在刚刚了悟序幕的“招魂”意义之后,立刻拾获了全家火葬老夫人的“驱魔”意义,这个家庭中的当权者和失权者经由招魂塑造了圣徒答尔丢夫,再经由戳穿伪君子进而埋葬失权者这一整个驱魔过程,复归到家庭的常态。
这一切都发生在白布正中,谁在此处,谁就是权力的核心。
老夫人退场后,一家之主回来了。全家人迅速退开,把白布留给奥尔贡,富商之家的男主人。奥尔贡占据白布一方,先是听取女管家的汇报,再应约同小舅子谈心,他既不看望妻子,也不关切儿子,他的话题只聚焦在“答尔丢夫过的好不好”上。
小舅子与奥尔贡的谈话,最值得玩味。他是奥尔贡的妻弟,是饱学之士,一向以理性自居,他向奥尔贡指控答尔丢夫是伪君子,制定了诸多道德条框以评判他人,从中获取权力。有趣的是,奥尔贡并不否认,而是答非所问,他偷换概念,不直接回应指控,而是盛赞答尔丢夫“解放”了他——让他不再需要关心任何人。
谈话对象的非理性态度,让这位饱学之士也失去理性,沟通演变成咆哮,小舅子嘶吼出他心目中圣徒的样子,潜心自修而不妄断他人——这是小舅子心向往之却永不能至的境界。与其说小舅子在愤慨奥尔贡的盲目,不如说他在对自己的无能愤怒。歇斯底里,代表理性之声完败,在悲鸣的余音下,小舅子退场,白布由奥尔贡独踞。
白布上的性欲
全家人都在担心儿子的婚期会被无限延宕甚至取消,年轻的夫人毕竟是社交场的老手,她决定放些手段,探探伪君子的口风。在这个家里,女管家和太太都有识别伪君子的直觉,她们很清楚答尔丢夫半遮半掩的欲望。
有趣的是,白布之上,先后发生了“两次半”调情行为。半次是女管家对答尔丢夫的嘲讽,以喜剧的方式解构了答尔丢夫的道貌岸然,他对任何异性肉体都不能自持。接下来的两次,都发生在年轻的少妇与伪君子之间。第一次是太太想探听答尔丢夫的口风,却被答尔丢夫疯狂告白,险些把持不住——她原本想利用答尔丢夫的性欲,没想到自己被挑起了莫名的骚动。第二次,是太太为了证明答尔丢夫的卑鄙和龌龊,自告奋勇要“钓鱼”,她故意勾引答尔丢夫显形,从而说服在暗处观察的一家之主。
太太与伪君子的两次调情都有窥淫的观众,第一次是继子,第二次是丈夫。第一次,太太并不知道继子在暗处偷窥,她的一切都是不期然的真情流露,哪怕被继子撞见,她也并没遮掩自己的欲望,反而是中产的道德伦理先在地保护了她的“名节”,继子满以为抓住了答尔丢夫的致命把柄,却没想到被父亲彻底无视。道德伦理,在奥尔贡这位当权者的话语场域中彻底失效,他选择性地回避掉“挑逗”的事实,而是直接判定他的儿子出于嫉妒去诬陷答尔丢夫。他对儿子拳脚相加,泄愤般张扬着暴力,并要把财产继承人改为答尔丢夫。
第二次,太太绝地反击,为了能维护继子的合法继承权,她决定向丈夫证明答尔丢夫的虚伪和龌龊,她以自己为诱饵,让丈夫藏在桌子下面。桌子下面,正是白布中间的黑色圆圈。明知道奥尔贡就在下面,窥视者她的一举一动,她还是“期遇”到了自己的性欲。她为了完成钓鱼任务,不走心地挑逗伪君子,却反而走进了欲望的沼泽,她逐渐投入进去,直到不可自拔。她被激起性欲的时候,甚至阻止了要跳出来的丈夫。
在这张白布上,太太逐渐“发现”了自己熄灭已久的欲望,可以说,答尔丢夫刚好填补了她性欲的缺失。
这一缺失,刚好以另一方式佐证。
在两次调情之间,第二幕终结前,奥尔贡赶走了太太和儿子,最后只剩下他和“圣徒”独处。在这张白布之上,奥尔贡以他和答尔丢夫之间独有的所谓“灵修”的感召方式,达成了另一形式的性高潮,他对答尔丢夫的情感,介于:情人——父子——师徒,三者之间。而这三者,都是这位正遭遇中年危机的中产男人所匮乏的,他在性欲、父权、精神信仰三方面的萎顿和迷惘,都在答尔丢夫身上投射出了他一厢情愿的圣光。
因此,当答尔丢夫以退为进地要挟奥尔贡,我们看到了最为反智的行为:奥尔贡竟然刻意要答尔丢夫与自己妻子独处,并且把财产继承人改成答尔丢夫!
这是一种反噬,是奥尔贡一直压抑的挑衅冲动,在承压的极限开始反噬。他被这位圣徒导师“解放”了天性,他开始漠视身边人,并尝到甜头。他修改财产继承人是为了能够激怒全家人——他就是要这样做——挑衅他一直负有责任的家人。他厌恶他的责任却无法逃避,直到答尔丢夫以宗教道德的化身出现,煽动了奥尔贡的身心,刚好迎合了他反叛、逃避和挑衅的本能。
直到奥尔贡窥淫时,他真正的性欲转嫁为愤怒的时候,他才明白,他的一切都要被这个伪君子剥夺了。这里有一处细微的动作,奥尔贡答应妻子躲在桌下,就在答尔丢夫即将到来之前,这位丈夫罕见地轻抚了妻子的脸颊——这一饱含爱意的举动甚至没激起妻子的反应,转瞬即逝。
这是一次缺乏回应的亲密行为,而双方都漠然以对。与其说,这亲密的爱抚,是奥尔贡担心失去妻子,倒不如说,他在焦虑会失去与妻子的关系,这一关系,受到宗教和法律以及道德的祝福和保护。
奥尔贡被迫观看太太出轨的戏码,他欲望和信仰投射的对象——答尔丢夫代替他“行事”的时候,他终于爆发了。通过扭曲的窥淫形式——看别人“做”,一方面印证了他的无能,另一方面将预示着他的性能力——权力的另一形态——会被剥夺,他愤怒的出手,是出于对权力丢失的焦虑,而非爱。
更为反讽的是,尽管丈夫暴怒地掀了桌子,这一动作还是迟了。
“钓鱼”陷阱是夫妻间定下的计策,当时,妻子刻意提醒丈夫:要在你认为该停下来的时候立刻出来阻止一切!然而,这一预期中的“喊停”却遭遇了双重延宕。在丈夫的立场,他不相信自己狂热钟爱的答尔丢夫会背叛他,因此他一定要在桌子下面看个清楚明白,否则他不会相信,因此他迟迟不出。(这一点,有关丈夫奥尔贡“亲眼所见”也将成为第三幕结尾的一锤定音,我们下文再谈。)说回到丈夫的立场,他一直躲在暗处偷窥——答尔丢夫歪曲“宗教修行”的含义,引诱他的妻子,这在宗教上和道德上都已经确证了答尔丢夫的罪。但是,奥尔贡在在这个伪君子已经明确表达了狂热的淫欲时居然没出面干预,就已经说明——他对“证据”的执着远大于对妻子的爱意和妒意。
在妻子的立场,尽管一开始她叮嘱过丈夫要及时出来阻止。而可笑的是,妻子享受着对方的赤裸裸的挑逗。因此,在丈夫已经顶破了白布要出来阻止的时候,妻子竟把他的头又按了下去——这一舞台动作本身就充满了反讽的性意味——一方面是丈夫的性无能、另一方面是妻子的性渴求——而这同时建立在丈夫和妻子合谋设计的陷阱之上。其实,丈夫和妻子都对答尔丢夫有充分的欲望投射。
而这,也正是剧作的犀利处,他们对答尔丢夫的态度,印证了他们所缺失的人之本能。
火葬与驱魔
承载了家庭成员间的权力角斗和扭曲情欲的荒诞宣泄之后,白布,终于被奥尔贡带有性觉醒意味的动作——顶破了。然而,值得玩味的是,作为一家之主,奥尔贡完全可以驱逐答尔丢夫,而这里却要安排老夫人出场,奥尔贡和其他家人要对老夫人做一番“汇报”。
表面上,奥尔贡要在老夫人的面前揭露答尔丢夫的罪行,做师出有名的驱逐。可是,为什么要向这个家庭的失权者汇报?我愿意理解为,老夫人一开始就不存在,或者说是一种超现实的存在。她在这个家庭结构中已经没有实质作用,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全家人在第一幕开场时对老夫人的陈情,其实是对世俗道德和宗教保守势力的求助。
答尔丢夫的“圣人”光环,是经由老夫人代表的宗教保守势力和奥尔贡所代表的当权势力共同赋予的。全家人对答尔丢夫的否定声音被压制,正如三百年前——天主教势力和路易十四王朝对《伪君子》的禁演一样。
因此,当奥尔贡撞破了答尔丢夫之后,实权者想要驱逐伪君子,也必须征得老夫人的认同。
老夫人再次站到了舞台白布的正中间。
她依然狂热捍卫着答尔丢夫,她以抵赖的方式回应儿子的指控和全家的附和。她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警告儿子“不要听信谣言!”而奥尔贡被母亲一次又一次的自说自话点燃了怒火,直至失控。为了对抗母亲反复念叨的“不要听信谣言”,奥尔贡也反复强调“我亲眼看到的!”两种声音对抗着升高,母亲以“谣言”去压制理性的质疑,无视儿子的亲眼所见;儿子以“亲见”去粉碎这种反智的视而不见。
最终,儿子怒不可遏,他亲手扯开了白布,兜头就把母亲裹在里面,并且威胁着“你要不是我妈,我早把你杀了”。
等到老夫人疲惫地躺下来,家人们以西方遗体告别的形式,朝老人的身体抛玫瑰花。老人就此被家人定义为“已死”,她对奥尔贡和家人做出的判决已经无力反驳。
接下来,全家人在后景处围成一圈,点起一把大火,给老人送葬。而这堆火,映在全家人脸上,有如启蒙觉醒的革命之火。法国人太爱这把火,正如自由引导人民的火光被反复表现,在新版的《伪君子》结尾处,名为送葬,其实是觉醒。他们经由一场惨烈而反智的角斗,狼狈守住了自己的权利。老夫人,伪君子,一道被全家人“驱魔”。
“九个月后”,他们换上了当代的装束,以更接近自己本真的模样走向台前。
值得一提的是,在火烧老夫人之前,奥尔贡曾对全家说要尽快为儿子操办一场神秘婚礼,以终结这一切蠢行。而“九个月后”,众人换了装,男主人是一件灰色帽衫,随意而平凡,而他的妻子却怀孕了,身穿红色连衣裙,大着肚子。这或许是他俩为人的本能复归的成果吧。
最值得注意的是,奥尔贡的儿子,从一开始就焦虑自己的婚礼会被取消的年轻人,他穿上了裙装!这是否暗示了“神秘婚礼”另有所指,指向了中产阶级父权对子一代“跨性别”身份的认同和接纳?——不得而知,因为角色们换装后甫一亮相,就对着观众开始谢幕了。
但是,我们可以确信的是,老夫人站在白布上,是全剧首尾呼应的结构特征。
奥尔贡发现了答尔丢夫,喊了妈妈,随后白色布摊开,老夫人站了上去。这是一块裹尸布,被奥尔贡和家人们揭开,招魂出了披头散发歇斯底里的老夫人,以奥尔贡为首,全家人唤醒了一个压制怀疑的老人,在经历了惨烈斗争之后,他们又把裹尸布重新包起来。答尔丢夫下落不明,说明新版《伪君子》的重心并不在此,它聚焦在中产家庭的当代危机产生的根源,而不是危机本身。
招魂出老夫人,除了阐释当代中产阶级的焦虑,也在掀开裹尸布的同时,反思并警醒一个必须要昭示给当代人的历史教训:三百年前,就是奥尔贡和老夫人塑造了答尔丢夫,就是路易十四和天主教保守势力禁演了《伪君子》。至于人们能否重燃驱魔之火,还需要伊沃·范·霍夫之外的作者继续阐释下去。
编辑:汤米的来复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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