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提出了人类进化的新观点,即从猿到人的进化,并非经过一个漫长的时期渐变而成,而是在一代人(猿)的时间内突变完成。基于此观点,详细考证,大胆猜想,描绘了这段波澜壮阔的地球史上最关键时期,人猿之间的恩怨情仇。
这是一篇硬科幻,硬得如科技论文般结尾带参考文献。文中的数字标记如[2] 表示引用或受其启发的参考文献的编号。
【关键词】南猿;基因突变;直立;散热;阶层上升;以肉换性;木矛;食物链
 (一)
300万年前的非洲草原,不知道什么是人类。
日渐黄昏,巨大的猴面包树在山坡顶上投下形状可怖的阴影。一只八岁的成年雄性南猿,在树荫下齐背的草丛中专心寻找兔子洞。它追逐了半个小时的猎物,就消失在这里。
由于这个故事里会有很多只南猿,因此必须给这只南猿起一个名字。不妨随便点,就叫它“源子”吧。
源子和其他十五只南猿,群居在非洲大陆的腹地。它们远古的祖先曾经过着优裕的生活。那时这里遍地丛林,食物唾手可得。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气候渐渐变得寒冷,林木也随之凋零。又不知过了多少年,这里终于变成一片树木稀疏的草原,到处散落着火山喷发的火山石。觅食不再像丛林里被食物环绕的祖先那么轻而易举,雄南猿和未在哺乳期的雌南猿每天都要四处采集浆果、干果或适于食用的树叶,雄南猿还担负着为猿群提供肉食的任务。可供食用的动物其实并不难发现,只是它们中的大多数,对于南猿来说是可望却不可及的。斑马、角马、野牛或者长颈鹿体型太大,没有长牙利爪的南猿从来就没动过它们的念头;而体型较小的各种鹿、羚羊奔跑速度太快,即便是幼崽,南猿都很难追得上。因此兔子、老鼠、雉鸡等小动物就成了南猿主要的猎物。
源子已经有几天没有为猿群弄到肉了,这对捕猎能力不高的它来说十分正常。今天这只兔子眼见又要逃脱。
但是源子并不想放弃。它发现一个洞口,正准备刨开的时候,突然闻到一丝不祥的气味,恐惧顿时弥漫全身。抬头,一只剑齿虎已经蹑手蹑脚地逼近到不到五十米的地方。看到源子已经发现自己,剑齿虎大吼一声想要吓呆猎物,夕阳在剑齿虎三十厘米长的獠牙上闪烁。源子没有被吓住,它撒开四肢向山坡下狂奔,剑齿虎猛地加速,迅速拉近它和猎物的距离。
剑齿虎并不是善于奔跑的猎手。它们速度不快,耐力更差,因而主要以伏击那些皮粗肉厚,行动迟缓的大型食草动物为生。它们长牙能够轻易穿透犀牛或是河马的颈部,令猎物失血而死。但说到追捕,剑齿虎只能维持很短时间的快速奔跑,而且还不比南猿快很多。一般情况下,南猿多变换几次方向,就能甩掉气喘嘘嘘的对手。
但是源子跑得实在是太慢。它踉踉跄跄四肢着地奔跑,突然左前肢被一段露出地面的枯树根绊到,打了两个滚仰面摔倒在山坡上。
逆着刺眼的阳光,剑齿虎的影子跃了上来。源子绝望了,但本能地举起前肢试图挡格。突然,伴随着轰隆的大响和剑齿虎的嚎叫,一个更大的黑影将剑齿虎的身影彻底压了下去。
惊魂未定的源子爬起来,发现剑齿虎已经被压在一棵一抱粗的枯树下面。这是棵死橡树,本就摇摇欲坠,被源子一拌,便开始倾倒,正压在扑上来的剑齿虎身上。一截枯枝刺进剑齿虎的脖子,一小块地面很快被鲜血染红。
这是一棵平平无奇的橡树。它也曾枝繁叶茂。斑马在它的树荫下憩息,长颈鹿享用它的树叶,猎豹叼着羚羊爬到它的高枝上,躲避母狮对其猎物的觊觎。在它死后的十多年间,它的躯干依然为各种昆虫和微生物提供着养分。它尽到了一棵橡树对生态的责任。它的根部已几乎腐朽殆尽。若不是绊到源子,它本来也很快就会像其他死去的橡树那样毫无意义地轰然倒下。那样的话,它和其他树木也没什么不同,不会因为救了伟大的源子而成为改变地球历史的最伟大的树。
源子很重要,因为它是一只非常奇葩的南猿。在娘胎里它有两个基因发生了突变,而它居然没有畸形死掉,健康成猿。不但健康,实际上,它变得更高级。自然界中发生这种事情的概率有多大呢?可以用下面这件事来类比:一个苦逼的IT男在家里加班敲代码,上卫生间的时候,啥都不懂的两岁儿子跑过来在键盘上一通乱敲。IT男回来一看,哇!谁改的?这程序运行起来比原来的快,界面还更漂亮!如果对程序没有概念,那可以自行脑补一下,把IT男换成作家,程序换成文章,结局换成被儿子乱改过的文章,不但依然通顺,还变得更加有文采。这种概率极低的事情怎么看都不可能发生。但自然界是神奇的,因为自然界有的是时间。自然界经历的时间,浩瀚到可以让极小概率的事件发生。只要有足够长的时间,猴子在键盘上乱敲,也能敲出一部《红楼梦》。这个说法不是想要贬低曹雪芹,它是严肃的数学定理[4]
南猿已经在地球上生存了数百万年,因此偶尔产生一只源子这样的奇猿,虽然非常机缘巧合,但也不是不可能。无巧非但不能成书,无巧还不能成就我们生活的世界。
源子身上两个突变的基因,一个使得源子的体毛变得非常纤细短小,虽然数量并未减少,但看上去就像没有毛似的。另一个让源子的后肢长得不像话地长,竟然比前肢还要长些。在源子同伴们看来,无毛且后肢长,不但不高级,简直就是反南猿。因此源子从小就被视为异种,被其他南猿嫌弃。互相梳理毛发,是南猿之间表示友好的重要方式[11]。但是从来没有南猿为源子梳理过毛发 ---- 谁叫它基本无毛可梳。即便源子想主动为其他小伙伴梳毛,也会被无情地拒绝。更加可怜的是,小伙伴们还经常欺负它,抢走分给它的食物。当它受了委屈想要依偎在成年南猿身边寻求安慰或者庇护,得到的往往是被一把推开。
略微可以庆幸的是,源子身处热带,并不需要毛发御寒。然而后肢长也带来了很大的问题。南猿虽然偶然也会直立,但绝大多数情况下,它们都用四肢行走或奔跑。过长的后肢,使得源子在四肢着地时异样地撅着屁股。以南猿的眼光看来,这很不雅。更严重的是,用这样的姿势,源子走起路来就觉得不舒服,跑起来更是比同龄的南猿都慢。尤其是在跑下坡时,还很容易翻跟头。
所以源子从小不喜欢四肢着地,它更愿意直立起来。但是多年以来,源子其实都和其他南猿一样很少站着。这是因为,从源子两三岁起,对直立的喜爱,就常常给源子带来麻烦。南猿一般只在打斗前拍胸脯示威时才会站起来,因此有些好斗的同伴,会把源子在自己面前立起,当做一种挑衅。源子没少因此卷入毫无意义的打斗并被揍得鼻青脸肿。即便是温和的雌南猿,也觉得源子没事站着走来走去的怪异举动,破坏了猿群的和谐,从而对源子总是龇牙咧嘴。源子找到问题的根源后,就克制了自己想要站起的欲望。尽管有一些别扭,它还是从小养成了四肢着地,用后肢的脚掌和前肢的指关节着地行走的好习惯---- 不雅总比挨揍及被视为异类强些。但是它一直相信,如果自己站起来用两条后肢跑,会比用四肢跑更舒服更快。
悲催的源子今天险些葬身虎口。源子盯着剑齿虎,喘着粗气。心想,再也不能这样下去了,有件事情必须被改变,否则下回再碰上剑齿虎,就完了。
也许是因为一直以来运气比较好,虽然目睹过几次同类死于狮子或猎豹爪下,这次和剑齿虎的遭遇,其实是源子第一次被猛兽追击。源子知道剑齿虎跑得比狮子和猎豹慢很多。它没有见到过有同类被剑齿虎捕杀的,它不想当丢脸的第一个。
因此现在源子想要改变的,就是是它行走乃至奔跑的方式。这对源子来说,已经不是舒服不舒服、雅观不雅观、会不会挨打的问题,而是一个to be or not to be的问题。
源子觉得自己跑得更快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站起来。但是为了避免挨揍,它打算先只在独自行动的时候才站起来,回到猿群中,还是得乖乖地爬着。南猿的智商,是足以支持源子耍这一点小心眼的。
源子已经打定主意。它最后瞧了一眼已经咽气的剑齿虎,站起来往猿群栖息的大树走。开始还有点不习惯,略有踉跄,毕竟已经几年没有连续地直立行走;但很快它就能稳步前行。虽然还走不快,不过源子知道它只要稍加练习,日后起码不会比其他南猿跑得慢。而且,速度并不是全部。源子觉得直立行走比用四肢省力得多,更何况原来干扰视线的草丛,在站起来以后,都从眼前消失---- 世界都变大了。
硕牙族群的领地是一片高草的草地,其中稀稀落落散布着几片不大的小树林。领地以一棵橡树为中心。这棵橡树,主干十只南猿抱不过来,大部分树枝都有一两猿抱粗。树枝或高或低,低的几乎垂到地上,高的伸向二十多米高的天空。整棵树像一只头朝下的大章鱼。硕牙和几只雌猿的的窝就搭在这棵树较高的枝条上[7]。不远处还有几棵面包树,是源子和其它南猿的安身之处。爬到树上,能望见近处的湿地,还有较远处的大河。地平线上一座火山永远在冒着白烟,夜间还能依稀看见红光闪烁。
在接近猿群的时候,源子俯下身子让两条前肢的指关节着地。没有南猿注意到今天的源子和以往有什么不同。这个族群由四只成年雄南猿,七只成年雌南猿,还有五只幼崽构成。五只幼崽没有一只是源子的子嗣---- 因为源子还从未交配过。猿群中只有雄性首领,亦即群主----硕牙才有交配权,至少明面上如此。因此,如果没有雌南猿背着硕牙偷情的话,这五只幼崽,应该都是硕牙的子女[2]
硕牙是源子的同母哥哥,至于同父还是异父,谁都不会关心。硕牙健康,强壮,毛发油亮,身材比普通雄南猿大一圈,肩部肌肉高高隆起。两颗下獠牙时常外露,深凹的眼窝里总是略带凶光,不怒自威。从小它就仗着过猿的体格,没少欺负它的同伴。待到将将成年,他对群主,即它的父亲,发起挑战,欲取而代之。硕牙平时过于霸道,猿缘很差,讨厌他的五只雌雄猿在群主不敌的关键时刻,一拥而上,把硕牙往死里打。硕牙奋力逃出,知道是没法在群里混了,只好离开,自立门户。
在硕牙成年离开源子及父母后四年多后,源子也离开了生养它的猿群。源子独自漂泊几个月,可以自给自足,遗憾的是并未碰到愿意和它结伴的雌南猿。雌南猿在成年后,会离开从小生活的族群,独自生活一段时间,直到遇见中意的雄南猿,不论雄南猿是单身还是已经妻妾子女成群[6]
源子曾经遇到过几只单身的雌南猿,雌南猿的品味和现代人类不同,它们没有一只喜欢源子这样的长腿欧巴,更何况它还几乎无毛。正如雄孔雀用开屏来吸引雌孔雀,雄南猿想吸引雌南猿交配时,会和威吓敌人时一样,竖起全身的毛发,以显得体型硕大健壮[2]。源子无毛可竖,自然没有魅力。所以源子一直是童南猿之身。大约一年前,源子偶遇已经成为群主且三妻四妾的硕牙,于是加入硕牙的族群。
猿群中的雌猿和幼猿较多后,雄性群主凭一己之力无法照顾周全,因此也需要别的雄猿加入,为猿群提供更多的肉食,以及对抗其他猿群对领土的入侵、对雌猿的抢夺。落单的雄猿如果较长时间无法找到雌猿组建自己的猿群,亦会选择加入其它雄猿领导的族群,并接受群主的领导。入群的仪式是,新雄猿匍匐在群主面前,背对群主,高高撅起屁股,群主从新猿身上爬跨而过[8]。这个仪式的性含义不言自明。入群后虽比单身需要承担更多责任,但好处也显而易见:比如睡觉时有人轮流站岗不必担惊受怕,因而睡眠质量得到改善;跟随经验丰富的群主旅行更容易找到食物相对丰富的地方;有同伴帮着梳理毛发捉跳蚤,等等。但入群的最根本的动力,还是想借机和雌南猿交配。
对有野心的雄南猿来说,偷情只是小目标,将群主取而代之,霸占所有雌南猿,才是大事业。群主对此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大部分群居的动物,如狮子,水牛,竞争者单挑群主获胜即篡位成功。在南猿的世界,靠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方式一般不可能上位。群主会和其拥趸一起对抗挑战者,因此挑战者需要审时度势拉帮结派,待己方实力够强后才会发动政变[11]。群主为了安抚或获得其它雄南猿的忠诚,有时也会对它们给自己戴绿帽的行为睁一眼闭一眼。硕牙也是这样。它挑战群主失败后,认识到了失道寡助的道理,因此对群成员并不算苛刻。
硕牙的群,曾经比现在还多一只雄猿,一只雌猿和两只幼猿。那四只猿,是在一场与别的猿群的战争中损失的。每个猿群都有自己的领地。硕牙的领地和另一个南猿群的领地接壤,那猿群的群主叫做“巨谋”。巨谋群里共有六只成年雄猿,十二只成年雌猿,以及十只幼猿。两群成员在领地交界处经常由于争抢食物发生摩擦打斗。实力更强的巨谋群,决意侵占硕牙的领地,两群之间终于爆发战争。成年雌雄猿一齐上阵,混乱殴打撕咬。硕牙最为勇猛,它和巨谋殊死搏斗,咬烂了寻谋半张脸,巨谋瘫在地上奄奄一息;瘦弱的源子,只有挨打的份,但好歹也能牵制一点对方兵力。巨谋虽然失去了战斗力,但是对方并没有乱了阵脚,其二号雄猿“目将”继续带领群猿作战。硕牙群渐渐群寡不敌众,一只雄猿被对方三只雌猿围殴致死,一只无幼崽低地位雌猿干脆叛变投敌。硕牙只得发声号令大家撤退。撤退途中两只幼猿逃跑不及,被对方抓住撕成碎片分食。此役过后,硕牙群的领地退缩不少,源子被打得鼻青脸肿,皮开肉绽,变得更为自卑。
硕牙看见源子又空手而归,对它呲了呲牙表示不满。正在硕牙背后为硕牙捉跳骚的慕甜,探出头来对源子“吼吼”干笑两声,以示嘲弄。源子蹭到硕牙身后,想要为硕牙挠痒痒表达歉意,却被慕甜一掌推个趔趄,只得讪讪走开。
慕甜是源子最仰慕的雌南猿。源子曾经在慕甜发情期,趁硕牙不在,壮起色胆从背后突袭求欢,却被慕甜挣脱后一拳几乎打断鼻子。当然,源子也不会忘记对其他嫂子图谋不轨,但每次都是以挨个一拳半爪收场。幸好嫂子们的智商还不足以向硕牙描述这种事情,否则以源子低下的能力,并没有很多笼络的价值,早就被群主踢出群了。
源子就是这样一个loser。没有南猿知道源子其实比其他南猿高级。它也认为自己低别猿一等。
但是,源子今天做了一个英明的决定。它的猿生将从此不同。
(二)
源子每天一走出猿群的视野,就直立起来。
南猿的后肢无法完全伸直,因此站不了多久便会疲劳。但源子天生骨骼禀异,后肢不但特别长,而且还能伸得笔直。这使得它直立行走毫无压力。
源子天生就是要站起来的。
过了三个月,源子已经跑得比自己以往任何时候都快。它爱极了撒开两条后肢,不,现在应该改称两条腿了,它爱极了撒开两条腿轻松奔跑的感觉。
源子的捕猎水平有了很大的提升。南猿一般只会抓兔子和雉鸡。自从站得高看得远,源子更容易发现远处的草动 --- 那很可能就是猎物在活动。发现目标以后,源子会悄悄接近,然后发起突袭。由于跑得比以前快,所以源子抓捕的成功率由七八分之一,上升到三四分之一。然而兔子或雉鸡并不是随便就能看到的,再算上失败率,源子三四天才能抓到一只。这已经不比其他雄南猿差了。毕竟南猿是杂食动物,不是猎豹狮子那样的天生捕猎高手。虽然更爱吃肉,也只能以植物作为主要食物来源。
源子抓到兔子或雉鸡,会踩住它们的身体,握住头部,将它们脖子拧断,然后带回群里。若是没有猎物,便会和雌南猿一样摘些无花果之类回去交差。食物由硕牙统一分配。每次分肉,硕牙留给自己的是最多的,这是它作为群主的特权,归根到底是为了获取更多营养从而保持对其他雄猿的身体优势;另外猎物的提供者自然也会多得,以资奖励。对自己特别喜欢的慕甜,硕牙会分给它和自己几乎一样多的肉。群猿开始虽有不满,但是慢慢也就接受了这个现实。分肉的场景十分血腥。一两只兔子、雉鸡、青蛙、老鼠等可怜小动物,被它们用牙和前抓撕扯成血肉模糊的小块,分而食之。每只南猿往往只能分得一小块,非常不解馋[9]
源子可以感觉到,带回的猎物多了以后,它在群里的处境有了改善。硕牙不再总是对其呲牙,甚至会拍拍它的头或者肩膀以示友好。源子想为其他两只雄南猿,半耳和轻眠梳理毛发示好,也不会遭到拒绝。甚至源子偶尔不小心在猿群里站着走来走去,其他南猿也并不表示反感。
一日傍晚,硕牙分配完食物,源子站着就吃起来。它分到两只香蕉,半个椰子,一片兔肉。源子正嚼兔肉,猛见约二百米以外的草丛中,有异样的花纹闪过。细看,是一只猎豹!通常轻眠对捕食者最为警觉,但此刻它正埋头啃椰子,丝毫没有察觉危险逼近。源子立即指着猎豹的方向发出“吭,吭”的警示吼声。硕牙循着源子指引,发现只是一只体型不大的猎豹,便没有命令猿群逃命,而是大呼聚拢幼猿,并召集成猿挡在幼猿和猎豹之间。南猿虽无长牙利齿,但寡不敌众,猎豹若被几只南猿一齐殴打撕咬,也有送命之虞。见无机可趁,猎豹只得悻悻走开。硕牙看着站立的源子,似乎想到了什么。
第二天进食的时候,源子和其他南猿一样伏在地上啃食。硕牙走到它面前,“嗬嗬”叫两声,伸出两只前爪向上托举源子的前肢,示意让源子起立。硕牙是一只聪明的南猿。昨天它已明白,源子能够第一个发现猎豹,是因为它是站着,比其他南猿都高,自然也就看得更远。南猿不喜久站,唯独它这个兄弟是例外,这一点硕牙从小便知。那就让源子以后都站着好了。源子不明所以,站了起来,硕牙满意走开。源子站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突兀,便又伏下身来。硕牙马上再次过来示意它站起。这回源子终于明白,硕牙是想让它一直站着的。
从这一刻起,源子再也不用趴下,源子真正地彻底地站起来了!
(三)
源子是一只有上进心的南猿。它发现多提供肉食能够提升它在族群的地位后,自然想在这方面更加进步。跑得更快很难,发现兔子等小动物的机率,属于运气问题,无法提高,因此增加目标猎物的种类,就是唯一的办法。
源子想到了羚羊。
非洲草原上有六十多种羚羊,体型大小不一。它们的共同特点,是都非常胆小警觉,且奔跑速度极快,基本仅次于猎豹。南猿几乎不可能走到羚羊身边还不被发现,且羚羊一旦要逃,则南猿完全没有追上的希望。退一步说,成年羚羊体型不比南猿小多少,即便追上,南猿也不知如何杀死它们,毕竟那羚羊脖子看着有些粗了,要拧断怕是很不容易。羚羊尖角的反击有可能导致南猿受伤。对食肉动物来说,受伤是很严重的事情,伤口稍大就可能引起感染而送命。即便没有感染,若因受伤导致行动能力下降,无法捕获猎物,就只能饿死。南猿不是纯食肉动物,并不是非吃肉不可,因此当然不会冒险去捕猎体型较大的动物。
但是捕杀一只幼羚羊,说不定还是有希望的。最小的品种的羚羊,幼羊一般也有两到四只兔子那么重。捕一只幼羊,就等于几只兔子,这对源子非常有诱惑力。
尽管源子从未没见到其他南猿带回过小羚羊,他还是决定要尝试一下。
羚羊比兔子易找得多,源子每天都能看见一两群。烈日炎炎的正午,源子在一群羚羊外围转了两圈,瞧准了一只小羚羊,大约有三只兔子那么多肉。南猿并不是羚羊的天敌,因此羊群看见源子在身边转悠,也并不在意。虽然如此,当源子走到距离那只小羊两米远处,小羊还是警觉地往边上跳,拉开和源子的距离。源子干脆凶相毕露,朝小羊猛扑过去。小羊受惊撒腿就跑,源子迈开大步猛追。
即便是小羊,速度也比源子快得多。源子跑出几十步后,和小羊的距离已经被拉开一百多米。小羊觉得离危险已远,便停下来喘息,而源子还在不停奔跑。待源子接近,小羊又开始逃命。如此反复多次,小羊和源子的最远距离始终就是百米左右。源子甚至觉得,最近两次小羊重新起跑逃命的时候,离自己似乎都比上次更近一些。源子心中暗喜,它认定小羊是会累的,而自己感觉还算轻松,那么最后赢家一定是自己!
想到这一点,源子不紧不慢以恒定速度追赶,任由小羊在眼前跑跑停停,七弯八拐。恰好这片草原平坦而开阔,草也不高,小羊无处躲藏。果然,小羊喘气越来越剧烈,重新起跑时离源子越来越近,最后一次,源子已接近到离它只有十多米的地方,小羊才绝望地开始逃命,然而跑出十几米便一头栽倒在地。
源子大喜,几步抢上,一脚踩住小羊。小羊虽然跑了三十多分钟,但基本是绕着羊群奔跑,所以距离羊群依然很近。一只母羚羊冲过来施救,但它没什么像样的武器,连角都没有,只能拿头撞源子。源子挥拳猛击正中母羊鼻子。母羊退后两步,再次朝源子顶去。源子一把抓在它脸上。母羊放弃了,站在边上,眼睁睁看着源子双手齐上又拽又扯,扭断了小羊的脖子。
源子没想到第一次捕杀小羚羊就能成功,惊喜之余,也觉得奇怪,这事情看起来并不困难,不停追下去就可以啊,为什么从未见其他南猿这么做过?而且,源子曾经在树上看到过猎豹追杀羚羊半途而废,猎豹为何不一直追到羚羊累倒呢?
以源子的智商,是不可能想出问题的答案的。这个问题,将由数百万年后的人类来解答:
其他南猿,以及猎豹,都没有源子这么好的耐力。直立行走和无毛这两样天赋,已经使源子成为非洲草原上长途奔跑的顶尖高手,而它却不自知。数百万年后,人类做实验证实,人在行走时,比四肢爬行的黑猩猩,节约能量75%[17]。节约能量当然意味着更好的耐力,因此,源子的长途奔跑能力,是其他南猿所不具备的。此外,无毛对于长时间连续奔跑,亦十分有利,因为无毛的身体,更容易散热。恒温的哺乳动物,需要毛发来保持身体热量,减少热量损失就能减少能量消耗,从而减少食物的需求,增大生存的概率。但是哺乳动物同样不能忍受体温升高,因此运动时的散热,也非常重要。若散热不佳,就不能长时间剧烈运动,否则过高的体温会使得大脑和内脏受损,即患热射病。猎豹跑得极快,然而不能持久,原因就是高速奔跑生热太多。为防止体温过高,猎豹急速奔跑一分钟左右就不得不停下来。简单说,就是热得跑不动了。不仅猎豹,几乎所有的哺乳动物,由于长毛散热不佳,长跑能力都不好。汗腺发达的马算是一个例外。实际上,人类是地球上少有的长跑高手。直至今日,非洲草原上的土著马赛人,依然会提着长矛追杀狮子和羚羊。此类猎物的极速虽然远高于马赛人,还是难以逃脱长途奔逃后中暑倒地被杀的命运。
散热的理论,还可以用来解释,为什么几乎所有的哺乳动物,身上都被毛发覆盖,而体型硕大的大象、河马、犀牛却不长毛。因为身体的散热能力,和身体的表面积和体积的比值有关。这个比值越大,散热能力就越强。如果我们将一只动物按比例放大,使其长度增加到原来的二倍,则其表面积就会增加到原来的四倍,体积会增大到原来的八倍,而表面积与体积之比,将变为原来的二分之一,即这只动物的散热能力大大下降。由此可知,体型越小的动物,越容易失去热量;体型越大的动物,散热能力越差。因此,麻雀这样的恒温小鸟,每天要吃掉超过其体重的食物才能保持体温。而大象这样的大型动物,如果还长毛,稍加运动就会热得受不了,必然会被自然选择淘汰,因此必须不长毛[10]
为什么生活在热带的猎豹、狮子、羚羊、角马,并没有进化成无毛呢?它们又不需要毛发御寒。答案是毛,带花纹的毛,顺滑光亮的毛,对异性有吸引力[1]。灵长目以外的大多数哺乳动物,雌性靠一己之力就能抚养后代,雄性只知到处播种然后撒手不管。故此类动物都是颜值控,只须以貌取偶,不需要像人类的女性那样,因男性的实力对后代会大有帮助,从而乐于接受外貌不足的实力男性。因此,毛少的动物个体即便生存能力强,也难以找到配偶留下后代,于是无毛的特性还是无法流行。以狮子为例,雄狮只需要高大威武一头鬃毛耍帅,一堆雌狮捕猎养着它。实际上,以貌取偶,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一身漂亮的毛,往往也意味着健康的身体。如果长了很多寄生虫,说不定就会脱毛。好毛即是美,这就是南猿喜欢被梳理毛发的主要原因。源子无毛,这种外观上明显的与众不同,在其他南猿潜意识里看来,就是不健康的表现。这种潜意识是正确的。基因突变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灾难,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畸形胎儿完全健康且畸形的特性是个优点的记录。
然而源子的两种基因突变,无毛和腿长,本质也是畸形,但它们竟然都是纯粹的优点。这两种畸形使源子进化成为一只更高级的南猿,甚至,不再是南猿。所以,对自然界来说,源子的出现一千万年难遇。源子的出现,会改变整个世界。天不生源子,万古恒蛮荒。
源子将没有足够的时间喘息散热,最终因体温过高而休克倒地的小羚羊扛在肩上,兴高采烈回到猿群。看到这前所未见的大猎物,所有的南猿都兴奋地围上前吱哇乱叫。它们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小羊撕成碎片。硕牙给源子分了和自己的一样大的一块,表示赞许。
接下来的三天,源子都成功猎杀一只小羚羊。源子碰巧在中午狩猎,中午的太阳在天顶,直立奔跑的源子被阳光直射到的面积,相对来说比羚羊更小,因此中午的高温,对羚羊更加不利。
猿群第一次看到源子带回小羊时的尖叫,纯因可以多吃肉而兴奋。待到源子第四次带回小羊,猿群的欢呼已经颇有了对源子表达崇拜的意思。雌猿望月甚至主动过来为源子梳理稀疏的毛发。硕牙看见,也不反对,反而微笑表示赞许。
源子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到自信和满足。它看看望月,看看慕甜,欲望在心里重新燃起。
(四)
十一岁的慕甜是一只很漂亮的雌南猿,在雌猿中也算身材高大。漂亮主要体现在它的毛发光滑油亮。与人类不同,雌南猿只有在哺乳期乳房才会隆起,因此慕甜并不靠胸吸引雄南猿。慕甜对雄南猿最大的吸引力,来自它身上明显比其他雌南猿更强的雌性气味。而气味则来自于它生殖器内的分泌物。这种气味往往意味着更强的生殖能力,因此自然能够吸引雄南猿[2]
当初,单身的硕牙就是循着慕甜体味,找到了碰巧出现在附近的单身慕甜。那时慕甜刚刚成年离开原来的猿群,正值第一个发情期。慕甜对健硕的硕牙十分中意。两南猿一见钟情,立即交配。
慕甜从此跟着硕牙。先后遇见七八只雄南猿想要横刀夺爱,都被凶猛的硕牙打跑。硕牙要纳别的雌南猿,慕甜却不反对 ---- 南猿性本如此。硕牙带着慕甜,又收了两只单身雌南猿,还从另一只雄南猿那里抢得望月。现在群中的另外三只雌南猿,本来属于一个一雄三雌二幼的族群。某日,此群和硕牙的族群不期而遇。硕牙在南猿中已是少有的强壮,不料对方群主巨灵竟然比它还要显为高大威猛。硕牙心生惧意,只想带着猿群赶快躲开。
但是巨灵岂肯放弃抢夺硕牙雌猿的机会。它当即直立,竖毛拍胸,对硕牙发起挑战。硕牙若是怯懦逃窜,身边雌猿很可能弃它而随敌,因此只好硬着头皮,也竖毛拍胸,大吼迎战。巨灵一跃而上,高举双拳下击。硕牙举手挡格,顿时感到对方体重带来的山大压力,心里觉得不妙。双方拳脚来回几合,硕牙已然招架吃力,遑论还手。突然巨灵一个猛扑,将硕牙扑到在地,顺势骑上,举起双拳不停捶打。
硕牙的众雌猿欣然围观,只等硕牙认输或毙命后追随胜者。雌南猿对雄南猿一般不会有什么感情,跟随强大的雄南猿,产下基因优秀的后代,是它们的本能。
然而慕甜此时挣脱了本能的驱使。它奋然冲出猿群,跃上巨灵背部,重重一口咬在它后颈。巨灵大痛,顾不得再打硕牙,站起身来要甩掉慕甜。硕牙得了喘息机会,翻身跃起,狠狠一拳正打在巨灵鼻子上,顿时鲜血直流。巨灵狂怒,双手拽住背后慕甜,将其甩过头顶摔在地上。慕甜忍痛翻过身来,双手紧拽住巨灵右手,任巨灵如何甩打,死命咬住不放。硕牙见有慕甜相助,精神大振,吼声连连,奋起双爪狂乱猛击,张嘴乱咬。三猿翻滚扭打一团,地上尘埃暴起。巨灵虽然极为健硕,无奈硕牙和慕甜也都很强壮,渐渐双拳不敌四手,被压在硕牙身下。慕甜仍然死死咬住巨灵胳膊。硕牙跳起踩在巨灵身上,双拳同时上下不停捶打其头脸,巨灵单手难以招架,片刻就被打得鼻塌眼爆,晕厥过去。硕牙还不罢休,它连撕带咬划开巨灵阴囊,将两个睾丸都挤出[11]。眼见敌人是不能活了。
慕甜终于松开双手,瘫坐地上。它满脸是血,有巨灵的,也有它自己的。一只眼睛肿起老高,身上三四处皮开肉绽,受伤竟比硕牙更重。硕牙心存感激,连忙过去为其舔舐伤口。
慕甜帮助硕牙,不是因为它对硕牙有感情,而是因为此时它已育有一崽,正在哺乳期。哺乳期的雌南猿对交配不感兴趣,也不会受孕。雄南猿若是挑战成功,取代了猿群的群主,则为了和哺乳期的雌南猿交配,以及不愿意雌南猿在别人的孩子身上花费精力,有可能会杀死雌南猿和原群主的幼崽,以终止雌南猿哺乳[11]。慕甜在它出生的猿群曾经目睹此种事发生,它担心硕牙落败后自己的幼崽会被杀,故而拼死出手相助。
绝大多数雌南猿都没有慕甜这么聪明,它们并不知道群主被别猿取代会有什么后果。巨灵的三只雌猿,理所当然地跟了硕牙。其中的无思,亦在哺乳期。未过几日,硕牙从正在喂奶的无思怀中抢过它四个月大的幼猿,重重摔在地上,幼猿吱了一声,便没了声息。硕牙紧接着强暴了尚在惊愕中的无思。再接下来,硕牙撕碎了刚死的幼猿,自己享用一大块,剩余部分分给其他南猿。无思见事已至此,它也做不了什么,竟然也跟着吃了一块。一年后无思还为硕牙生下一只雄南猿。
同种动物之间,智商或情商的差距竟可以如慕甜和无思那样巨大。作者常在家门口给一些流浪猫喂食。有时为了好玩,会将猫儿抓进屋。若玻璃屋门留一条门缝,聪明点的猫,用脑袋顶开门就出去,笨猫只知急得喵呜乱叫,然后试图到别处找出口。最聪明的猫,由平日观察作者进出,知道了开门的关键是门把手,因此在门被关紧的情况下,会跳起来试图拉下门把手。动物没有语言,不能将自身的经验和领悟与别只分享。即便偶然出现一只如黑猩猩般聪明的猫,或如七八岁孩子般聪明的黑猩猩,它们对这个世界先知般的理解和感悟,也只能随着它们的死去而消失,这个物种还是数百万年如一日地混沌。没有语言,知识无法传承,能传承的只有基因。于是物种的提升只能以下面的方式进行:某个偶然变异的个体,其更适应于生存的高级特征得到遗传,并通过后代大量扩散,经过世世代代的自然选择,这种高级特征在种群中渐渐变成了普遍特征,这才能完成物种的涅槃 ---- 进化成为更高级的物种。
慕甜如此给力,硕牙自然对它和别的雌猿不同。硕牙要独占七只雌猿未免有点力不从心,因此偶尔雄南猿半耳或轻眠引诱雌南猿到别处偷情,硕牙也装作看不见。毕竟倘若让其他雄猿沾不着一点荤腥,它们可能会联合起来造反。独独对于慕甜,硕牙一旦发现有雄猿接近,都会冲过去将雄猿赶开。半耳和轻眠见硕牙如此,知道慕甜是动不得的,也就作罢。即便硕牙不在跟前,也不去招惹慕甜。
 (五)
十岁的雌南猿望月三年前她离开出生的猿群,拒绝了两只被其它猿群赶出来的老迈雄南猿后,遇到一只还算中意的青年单身雄南猿,便与之结伴。数月之后,偶遇已经带着慕甜和另两只雌南猿的硕牙。硕牙要夺望月。两只雄南猿站立起来竖毛捶胸吼叫,向对方示威。硕牙比对方高了一头不止,体型也明显巨大。因此对方只是装装样子,待硕牙发起进攻,它扭头就跑。望月也就欣然跟了硕牙。
望月的智力比慕甜更高。它没有慕甜那样油亮的毛发,而且它的性器官不够发达,性腺分泌不旺盛因而缺乏诱人的气味,发情时性器官虽有变化,但不是像其他雌猿那样通红和明显胀大,因此并不受硕牙宠爱。更悲催的是,它在所有雌猿中体型最小。这些都使得望月刚加入硕牙的族群时,在雌猿中地位最低。
然而现在,尚无子嗣的望月在雌猿中的地位仅次于慕甜。
南猿分等级。两南猿面对面碰上,低等的南猿会行礼。普通的行礼的方式是退在一旁,并匍匐下来伸出一只手,以示尊敬。高等的南猿一般摸摸对方的手,或者拍对方的背回礼。大礼则是和新猿入群仪式一样,匍匐在地邀请地位高的猿爬跨[8]。一起外出觅食时,如果两只南猿同时发现食物,低等的南猿不敢与高等的南猿争抢。到水源地喝水,低等南猿往往要等高等南猿饮完再饮[8]。子以母贵,幼南猿之间若有矛盾,母亲等级低的幼猿,哪怕更强壮,也会让着母亲等级高的幼猿。所以,有上进心的雌南猿,都会想办法提升自己的地位,为了自己,也为了后代。
在雌南猿之间,体力强弱和群主的重视程度,基本决定了它们相对的地位。后者尤为重要。在两只雌南猿均认为自己高对方一等而发生纷争时,如果群主介入并表达对一方的支持,被支持方就会确立对另一方的等级优势。如果群主没有偏袒,那两只雌南猿很可能会打一架,胜者获得更高的地位。
幼崽多的雌南猿,理所当然地更容易受群主重视。这一点对慕甜十分不利。慕甜一直以来都是地位最高的雌南猿,但是它只生了一只幼猿。惜薇产下第二胎后,成为群里第一个有两只幼崽的雌猿,故硕牙对惜薇偏爱有加,为惜薇梳理毛发的频率渐渐超过了慕甜。惜薇于是侍宠而骄,产仔后大约三个月,在慕甜面前不再表示尊敬。慕甜体型与惜薇相比没有优势,若与其撕破脸,并无把握硕牙会站在自己一边,于是只得忍了,接受惜薇与其平起平坐。惜薇三岁的大女儿,也开始和和慕甜的同龄女儿争夺兔子头骨之类的玩具,或是遗落在地上的零星小果。
望月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它似乎嗅到了一丝上位的机会。
望月开始用力地巴结惜薇。与惜薇碰面时,它时不时就行个大礼,极尽卑微。惜薇爬跨望月,强强的满足感。在惜薇面前望月真是把自己放低到尘埃中去。不仅礼数周到,望月每天还主动为惜薇梳理毛发。有时惜薇愿意帮望月捋一捋毛作为回报,望月总是谦卑地退后婉拒。惜薇见此,更加感觉到自己的地位提升,很是自得。
望月对惜薇的幼崽,小雄猿风鸣,亦非常照顾。头三四个月,风鸣不在母亲怀里吃奶时,就会爬在母亲背上。望月不时来到惜薇身边,摸一摸,逗一逗风鸣,表达喜爱。惜薇见有南猿喜欢自己的孩子,自然十分开心。惜薇和风鸣的巢被风雨打坏,望月甚至会用树枝和树叶搭一大一小两个巢给惜薇和风鸣。
待风鸣长到六个月后,除吃奶以外,也可以吃一些浆果,蚂蚁,嫩叶。植物性的食物并不算很难得,因此并不都需要由群主统一分配。采集到这类食物的南猿,可以自行吃一部分。于是望月经常把自己摘的浆果喂给风鸣。有时望月找到蚂蚁巢穴,用树枝伸进去钓到蚂蚁,也会将爬着些蚂蚁的树枝,交给风鸣享用。
风鸣因此喜欢上了望月。时常会从母亲背上下来,让望月带着它游走。惜薇对此亦喜闻乐见,多次坚持要为望月梳理毛发表示感谢[8]
某一日中午惜薇小睡。风鸣毫无困意,在惜薇身边吵闹,推搡捣乱。惜薇不醒。望月见状过来,伸出一只脚,示意风鸣到自己背上。风鸣一窜而上,要望月带它四处玩耍。
望月看到慕甜在远处一棵大树下,像是在掏蚂蚁窝,便带着风鸣过去。风鸣在望月背上跳跃,甚是兴奋。慕甜见望月到跟前,却并无任何表示恭敬的动作,断定望月自打勾结了惜薇,定会对自己不服,此翻过来是要摊牌来争抢蚁窝。慕甜大怒之下站立起来,毛发竖起,低声嘶吼,准备教训一下望月,让它知道尊卑有序。望月也倏地直立,背上的风鸣没有防备,吧嗒一声摔在地上,四脚朝天。
望月转身面对风鸣。风鸣开始啼哭,打滚撒泼,想要望月赔礼安慰。望月猛地双手拽住风鸣双脚,高高将风鸣甩过头顶,然后重重砸向地面,一下、两下、三下。风鸣被举起之时兀自以为望月是在逗自己玩,开心尖笑起来。它直到触地那一刹,都还在笑。
笑声嘎然而止,八个月的风鸣瞬间就断了气。
望月忍辱甘贱,等待这一刻,已有数月。讨好惜薇,照顾风鸣,为的只是找机会杀死风鸣。彻头彻尾的谋杀。
慕甜大骇,张大了嘴发不出声音,双腿都有些颤抖。望月转身,匍匐在慕甜跟前,左手臂贴在地上,右手掌心朝上伸向慕甜,喉咙里发出表示温顺的低声咕哝。
虽然望月卑贱地趴在自己脚下,慕甜还是未从惊骇中恢复,本能地后退了两步。望月前趋两步,转过身来,背对慕甜趴在地上,撅起屁股,邀请慕甜爬跨。慕甜定了定神,明白望月是想要和自己结盟。杀死惜薇的幼崽,是为了表达诚意。望月定会挑战惜薇,它希望到时候能得到自己的支持。
虽然不愿和如此心狠手辣的望月结盟,但更不希望望月成为自己的对手甚至敌人。更何况支持望月还能打压惜薇。因此慕甜稍作犹豫之后,即从望月身上跨过,表示接受望月投靠。
没有南猿看见大树后面的这一幕。
惜薇一觉醒来,发觉风鸣不见。它急急跑到望月面前,嗬嗬乱叫,以示询问。望月茫然摇头表示它一无所知。除了慕甜和望月,没有南猿知道风鸣在哪,甚至没有南猿注意到望月曾带着风鸣离开。惜薇疯了似地四处寻找,终于在大树下找到风鸣。惜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它把风鸣抱在怀里晃啊晃,风鸣就是不动。它把自己的乳头放到风鸣嘴边,想往风鸣嘴里塞。风鸣就是不张嘴。惜薇开始呜呜哭泣。
接下来的四五天里,惜薇不论走到哪里都抱着死去的风鸣,隔几个小时就试图喂奶一次,望它能醒来。每次喂奶都低声啜泣。硕牙开始还抱过惜薇几次,表示安慰,后来就不再理睬它。
风鸣的尸体已经开始有异味,惜薇还是不肯放手。硕牙本已觉得惜薇哭泣烦恼,加上不能忍受这气味,于是从惜薇手里一把抢过风鸣,要扔掉。惜薇急欲夺回,又怕拉扯风鸣会令其受伤,只得死死拽住硕牙胳膊不放。硕牙用力欲挣脱,惜薇把握不住,情急之下一口咬在硕牙小臂。硕牙吃痛大怒,使上全力,一个肘锤打在惜薇脸上。惜薇眼冒金星,站立不稳,向后坐倒在地。硕牙一不做二不休,双手抓住风鸣两腿,用力一扯,将风鸣撕成两半,扔向远处。
惜薇终于绝望,坐在地上放声嚎哭。
接下来几天,望月仔细观察,见硕牙为慕甜梳理毛发七次,为无思梳理三次……为自己梳理一次。硕牙未给惜薇梳理过一次毛发[2]。望月因此断定,惜薇已失宠,时机已到。
众南猿一齐就餐之时,望月径直走到惜薇面前,一把抢过惜薇手中橡果,塞进嘴里。这是赤裸裸的挑衅。惜薇又惊又怒,不明白几个月来极尽谦卑的望月何以如此。还没回过神来,又被望月倏地一巴掌打在脸上。众南猿见状,兴奋地吱哇乱叫,等着看热闹。惜薇望向硕牙,硕牙仍在面无表情地吃香蕉,对望月的放肆似乎并不在意。
惜薇大怒跳起。示威动作都免了,直接扑向望月,猛打乱抓。即便没有硕牙撑腰,对付小个子望月,它也没有什么可以惧怕的。望月瞬间不敌,被惜薇压在地上,连挨数拳。众南猿正觉得望月自不量力,哈哈笑它愚蠢,慕甜突然暴冲上来,一头将惜薇顶翻。望月跳起来,和慕甜一齐压在惜薇身上。两南猿大声呼喝,四拳齐下。二三十拳过后,惜薇招架不住,不再挡格,双手抱头呜咽,表示认输。
同一族群内部的打斗,往往只为争胜负高下,很少会下死手。若是将对手杀死,那还如何享受对手顺服的快感?慕甜和望月见惜薇服输,也就作罢,放惜薇起身。惜薇起身后,匍匐在慕甜和望月脚下,掌心向上朝它们伸出右手,表示臣服。慕甜不动声色摸摸惜薇手掌,表示接受。望月兴奋地尖叫,以胜利者的姿态对惜薇又摸手又拍背,以示和解和安抚。这是它第一次品尝胜者的滋味。
旁观的雌南猿们笑不出来了。慕甜以其实际行动宣告了它和望月的结盟。本来地位最低的望月,一跃成为地位最高的两只雌南猿之一,今后雌南猿们见到望月也得礼让三分。
慕甜的女儿小甜对惜薇的女儿小薇已经忍了很久。小甜见惜薇在母亲面前拜服,立即向小薇冲过去要打它。小薇知道母亲已经失势,面对来势汹汹的小甜,只得转身就逃。小甜绕猿群追了一圈,虽未打着小薇,看到它狼狈的样子,也就满意停手,回到母亲身边,哈哈大笑。
望月得意忘形,伸手去摸小甜,表示赞许。慕甜猛地一把将望月推开,恶狠狠地瞪它一眼,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威胁声音。望月连忙对慕甜又是搂抱又是捋毛。小甜望望母亲,对母亲不允许盟友阿姨和自己亲近,甚为不解。
(六)
望月跟着硕牙已经三年,却一直没有怀孕,因而每隔一个月就会排卵,有几天发情期。在望月的发情期,硕牙都会和它交配。望月希望次数更多,因此常会走到硕牙面前,撅起臀部,露出充血变红的生殖器,主动要求交配[11]。硕牙一般都不会让望月失望。
但望月还不满足。几乎每个发情期它都和半耳,以及轻眠多次偷偷交配。望月和硕牙交配的时候还会叫床,偷情的时候就会忍着不出声。
硕牙当群主已经四年多,望月不得不考虑它被替代的可能性。望月不希望新群主杀死它的孩子,虽然这孩子现在还不存在。避免这种事情的办法,就是和潜在的挑战者交配。这样,望月的孩子,父亲是谁,就会成谜。挑战者如果成为新群主,要杀死望月的孩子,就得冒着杀死自己孩子的风险[11]
半耳和轻眠虽然都没有硕牙强壮,但是它们联合起来,就有可能推翻硕牙。硕牙很清楚这一点。有时硕牙看见半耳和轻眠互相梳理毛发,显得过于亲密,就会冲过去将它们分开。就算看到其它雌南猿和这两只雄南猿亲密,硕牙也不会这么紧张。
所以,望月将半耳和轻眠视为群主的潜在挑战者。
但望月从未和源子交配。因为畸形的源子外表不讨喜,而且也并不强壮。不论碰到谁,源子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怂样。即便在望月地位最低的时候,它也不需要向源子表示恭敬。甚至幼南猿都敢抢源子的食物。loser源子怎么看也不会是个群主的竞争者。因此,望月会主动找半耳和轻眠交配,但是对源子的交配企图,坚决拒绝。望月可不想和源子生下一只窝囊的秃毛南猿。
但是,源子居然能够连续几天带回小羚羊?有没有搞错,硕牙可是连一根羊毛都没有拿回来过。会不会源子走了狗屎运捡到死羊了呢?捡到一只有可能,每天都捡到?尽管数百万年后的人类,有很多相信天上会掉馅饼的,望月却坚信天上不会掉死羊,没有南猿可以天天走狗屎运。源子一定有过猿之处。说不定它是一只了不起的猿。因此,望月才会主动为源子梳理毛发。明摆着这是一种暗示。
望月对源子态度的U形大转,让源子觉得,它打猎的本事,除了解馋,赢赞,还应能带来一些他从未尝到过的、不可描述的甜头。
这个甜头果然来得很快很顺利。几天以后,望月又开始发情。这只淫荡的雌猿照例要求硕牙和它多次交配,半耳和无眠照例不忘瞅准时机对望月的交配生活给予有益的补充,硕牙照例假装没看见 ----- 都是套路。源子也想成为套路的一部分。不过,它还是敬畏硕牙的,因此等到硕牙外出觅食的时机,源子挨近望月,伸手捋了捋望月背上的毛,表示要为望月梳理毛发。望月欣然接受,跟着源子走远到伙伴们看不见的地方。
梳理毛发这个事,简称捋毛,对南猿来说比较微妙。雄南猿可以给雄南猿捋毛,雌南猿可给雌南猿捋毛,雄南猿也可以给雌南猿捋毛,雌南猿也可以给雄南猿捋毛[5]。雌雄之间的捋毛,可以只是捋毛,也可以演变成更激烈一些的活动。数百万年后的人类之间的“理发”,和他们祖先的捋毛,可以说是异曲同工。
源子开始在望月的侧面,规规矩矩地捋着望月背上的毛。渐渐,它鬼鬼祟祟转到了望月的后面。这源子还在小心翼翼试探,那望月早已不耐烦,干脆地撅起了屁股,亮出发红的生殖器。源子大喜……(此处省略十三字),完成了他猿生第一次交配。
源子得陇望蜀,下一个目标是慕甜。
慕甜已经过了哺乳期,因此每个月都会发情。猿群里的雌猿,发情期会逐渐趋于一致,所以硕牙才会忙不过来,让其他雄南猿有可趁之机。每当发情的慕甜在源子面前经过,源子都会被它的气味弄得神魂颠倒,赶紧趴在地上假装表示尊敬 ---- 无毛的源子若还是站着,那么下体的反应也太过显眼了点,源子可不想让硕牙瞧见它这幅不堪的样子[2]
源子偷偷跟踪觅食的慕甜,到了没有其他南猿的地方,跳将出来。硕牙为了看住慕甜,在慕甜的发情期每天都和它多次交配,弄得慕甜在那方面已经没有额外的需求。慕甜不等源子接近,目露凶光朝它吼了两声,警告它别想图谋不轨。在猿群里,雄猿强暴雌猿不算少见,但是源子从小被欺负惯了,对自己能否对付得了慕甜根本没有信心,哪敢贸然下手,只好在慕甜周围赖着不走。慕甜怒了,扑向源子要打它,源子吓得转身撒腿就跑。
欲火难耐的源子只得再去找望月。望月刚跟半耳和轻眠乱搞了几次,已没有兴趣,狠狠地把蹭上来的源子推开。源子悻悻地要走开,望月突又伸手拽住它胳膊。望月把右手伸向源子,掌心朝上,再收回右手,和左手一起放在嘴边,做出拿着什么撕咬大嚼的动作。然后,望月转过身来,背对着源子撅起屁股。源子大喜,以为望月同意了,急急贴了上去,不料望月一个转身,又把源子推开,然后重复了一遍伸手以及装着撕咬,再对着源子撅起屁股的动作。
源子突然明白了,望月的意思是,想要交配,先给点吃的!什么吃的呢?看那撕咬的动作,显然是肉。植物性的食物望月自己不难得到,不必向源子讨要。只有肉,望月自己搞不到,分到的又不够吃,因此肉才值得望月拿性来换。源子点头表示明白。望月才放他走。
数百万年后,人类的共享单车公司继承了望月的商业模式:第一次骑行免费,再想骑,拿钱来!
大多数南猿都爱吃肉。源子虽然觉得肉不错,但也没有特别大的兴趣。源子卖力地打猎,只是为了向猿群交差,好不被其他南猿鄙视。它从未想过私藏一些肉自己吃。怎么才能给望月私肉呢?多打一只羊就有了嘛。三天两头地能给群里交羊,已经够有面子,不需要一天交两只羊。
有了性这个动力,第二天,源子猎杀了一只小羚羊,一只小鹿。这是它第一次猎鹿,和猎小羊倒也没多大分别。源子在离猿群栖息地较远的一棵树下刨一个浅坑,把死鹿放在里面,拿草盖上,然后提着羊回群里。源子还是非常实诚的,没想过不用打鹿,直接把本该给群里的羊藏起来也是可以的,反正没有南猿要求它每天都能交羊。
待到傍晚,源子回到埋鹿的树下,开始收拾那只鹿。源子心想,用不着把整只鹿都给望月吧,弄一块肉给它就够了,其他留着以后还能用。源子连咬带撕,折腾半天才从鹿后腿上扯下巴掌大一块肉,不由得佩服硕牙分肉时的干脆利索,硕牙真是有力气。
源子瞧着这块肉已经比硕牙每次分给望月的都大,于是藏好死鹿,将肉捏在手里,信心满满地去找望月。
源子漫不经心地踱到望月面前,拿身体遮掩着,飞快地向望月亮了一下那块肉。望月心领神会,向远处一棵树走去。待望月消失在树后,源子才七弯八拐奔那棵树去。到了树下,望月迫不及待从源子手里一把抢过肉就啃起来。源子从后面一把抱住望月,就在望月专心嚼肉的吧嗒声中完成了交配。
性交易的历史,远比人类的历史还要悠久。数百万年后,人类科学家发现,黑猩猩群体中,依然存在以肉换性的现象。雌性大猩猩靠自己难以获得肉类食物,因而愿意和雌性分享肉食的雄性黑猩猩,就获得了更多的交配机会[11]
源子还是不忘初心。源子的初心就是慕甜。它知道慕甜特别喜欢吃肉。也许在慕甜那里也能以肉换性?源子要试试。
转天,源子不去打猎。它挖出那只鹿,用了几乎和打猎相同的时间,才把一只鹿后腿分割下来。源子拿着鹿腿啃了几口,嗯,味道真是不错,比羊肉更好吃,难怪望月在交配的时候还能吃得那么心无旁骛。源子希望慕甜对这鹿腿的味道,就像自己对慕甜的气味一样,难以拒绝。
源子用一些带叶子的树枝,把鹿腿包裹起来,提着往猿群走。快到栖息地的时候,它把鹿腿藏在草丛里,用草和树枝盖上,然后空手回到群里等待机会。
这天其他南猿运气也不好,没有猎物。于是大家都没肉吃。源子看得出慕甜很是失望。这就对了,这正是源子想要的。
慕甜没吃到肉,不甘心,叼着一根被捋去树叶的秃细树枝,去找它两天前发现的一个白蚁穴,弄点蚂蚁解馋。源子赶忙跑去翻出藏好的鹿腿,依旧用树枝包裹着拿在手里,远远地跟着慕甜。
慕甜停在一个半米多高的小土堆前面,这是它发现的白蚁窝。它找到一个硬币大小的洞,从嘴里取下树枝,慢慢地把树枝从洞口伸进去。有异物入侵,白蚁便成群附上,试图咬死入侵者。慕甜等待片刻,抽出树枝,上面爬满白蚁[11]。慕甜咬住手握树枝的那一端,顺手一抽,轻轻一扬头,整条树枝呲溜一声从慕甜嘴里划过,一串白蚁全都落入口中,不用嚼就一口咽了下去。味道算很好,但聊胜于无,比实打实的一块羊肉差远了。
白蚁尚未落肚,慕甜猛地看见源子站在面前,右手拿着一堆树枝,生殖器毫不掩饰地挺立着。没肉吃辛苦弄点白蚁凑数,你还来性骚扰不让我清净?还拿树枝要和我抢蚂蚁?慕甜大怒,立起身来,竖起毛发,拍打胸脯,冲源子呵呵吼叫。
源子吓得忙后退两步,赶紧把树枝扔了,将鹿腿捧向慕甜。慕甜看着这一大块肉两眼发直,毛发都贴服回去,口水从嘴角流出来,手里的树枝掉在地上。它发了一会呆,伸手去抓鹿腿,源子却将鹿腿收回,猥琐地做了几下交配的动作。
慕甜明白了源子的意图。它正犹豫,源子恭敬地伏下身来,把鹿腿放在地上,然后退到一旁站着。慕甜上前,一把抓起鹿腿,先啃几口再说。一啃之下,欲罢不能,于是坐下来认认真真对待这条鹿腿。慕甜从未得到过这么肥厚多汁的一大块肉,它心花怒放地啃了半个小时,来自舌头上味蕾的持续不断的强烈刺激,让它简直欲仙欲死。直到吃过瘾吃不下,那骨头上还剩一些肉。
慕甜把骨头丢下,心满意足打了个饱嗝。源子一点不着急,一直在边上安静地站着。看到慕甜吃完,也没有任何动作。慕甜知道,它完全可以吃白食,丢下源子走开,源子也不会怎样。但是如果还想再吃这么一顿呢?它可没有源子打猎的本事,硕牙也一辈子不会有。要想大块吃肉,只能靠源子。
想明白这一点,慕甜便趴在地上,撅起屁股。源子大喜过望,扑上前去。这一刻终于梦想成真。稍有瑕疵的是,慕甜不但没有像和硕牙交配那样叫床,反而一直在打饱嗝。不管怎样,源子还是非常满足,完事以后紧接着又开始做第二次,慕甜也不拒绝。
源子正大呼小叫做得高兴,身后突然响起一身怒吼。源子回头,赫然看见咬牙切齿,毛发倒竖的硕牙。硕牙对发情期的慕甜本来就看得比较紧,刚才一不留神不见了慕甜踪影,连忙循着足迹和气味来找,竟然看到如此不堪入目的一幕。
源子吓得立刻从慕甜身上下来,呆呆地站着,两腿发抖。慕甜漫不经心踱到一旁,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硕牙怒不可遏,必定要狠狠教训源子一翻,而且,还要让大家都看见,尤其是半耳和轻眠。它大声呼喊,发出召集猿群集合的叫声。通常遇到别的猿群入侵本群地盘的时候,硕牙才会这么叫。
众猿一齐赶来。没有语言,硕牙没法告诉大家发生了什么,只能让大家自己猜。半耳和轻眠看看源子看看慕甜,再闻闻空气中的气味,便知怎么回事。没想到怪胎源子居然做了他们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真是让人佩服!不过,接下来且看硕牙怎么收拾源子,源子敢不敢借此机会挑战硕牙?
硕牙免去了打斗前的常规拍胸脯示威动作,直接扑向源子。拍胸脯是用来震慑对手的,源子这个怂样岂能算是对手,不用震,它早已慑掉。毕竟是兄弟,硕牙只打算把源子痛打一顿就好。但是源子不知道硕牙心思,它看硕牙穷凶极恶冲来,以为它要取自己性命,或者至少会把自己给阉了。那还了得,源子撒开两腿就跑,硕牙在后面吼声连连,手脚并用奋起直追。追了几十米硕牙就知道了为啥源子能打到小鹿,而它看着眼馋也去猎鹿但几次都没有成功。因为源子比它跑得快多了,根本追不上。尽管如此硕牙也不放弃,还是猛力追赶,源子害怕,头也不回地狂奔,不一会就跑出了猿群的领地。硕牙这才停步,回过头来双手高举拍打胸脯宣告胜利 --- 胜利把源子踢出群。众南猿当即明白,从此源子已不属于本群,不允许进入本群的领地。
硕牙驱逐了源子,还是不解恨。回到群里,看到慕甜竟然在津津有味啃那根残鹿腿。硕牙怒火又起,当众把慕甜打了一顿。不过它毕竟爱惜慕甜,所以下手不重。慕甜一挨打立即卑躬屈膝趴下求饶,硕牙在它背上锤了几下也就作罢。打毕,硕牙还不忘抢走鹿腿。腿上鹿肉还有几口,硕牙啃下去顿觉甜美异常,心想难怪慕甜会和源子交配,这肉的美味真是难以拒绝。
慕甜对偷情毫无愧疚,挨几下打亦不放在心上。看见鹿腿被硕牙抢走,却非常不忿,鼓起勇气上前抢夺。硕牙大怒,一个肘锤猛击在慕甜脸上。这一下比前面打的几下都重,慕甜几乎被打晕,踉踉跄跄四脚朝天倒在地上。
(七)

源子被逐出群,独自生活已有两个多月。有三次它试图回到群里,接近的时候分别被轻眠、无思和小甜发现,它们都发出有其它南猿入侵的警告呼喊。源子害怕硕牙,一听警告就扭头就走。但是源子终究还是牵挂慕甜,总是在离猿群不远处游荡。源子虽然常备一根羊腿或鹿腿,但慕甜发情时,硕牙跟它形影不离,源子没有机会得手。
源子独居,每二三天就吃掉一整只小羊或小鹿,营养爆炸。两个月下来,补得体型竟然大了一圈,速度和力量都有很大提升。小羊小鹿,只要看到,那是唾手可得;分解小羊小鹿尸体,亦比以前容易许多。
独居的坏处是不安全。如果遇到豹子、土狼等猛兽攻击,没有伙伴赶来救助,合力驱走捕食者,很可能就会被吃掉。睡觉的时候没有同伴放哨,也比较危险。即便在树上睡,也可能被猎豹、花豹等爬树高手捕杀。
这几天源子在一根长颈鹿高的橡树杈上搭了个窝。这棵橡树的主干是倾斜的,和两个树杈构成了很好的角度。在两根树杈之间加上一些树枝,再铺上厚厚的草,背靠着树干躺在两根树杈之间,非常惬意。很难找到这么适合搭窝的地方。
傍晚时分,源子坐在窝里,抱着半只小羊,从它身上一块块地撕下肉来大嚼。近来吃肉很多,反倒越来越觉得好吃。吃饱了,源子把剩下的小羊往身边一搁,晒着树叶间透过来的点点夕阳光,心满意足,睡意渐起。多好的羊肉,要是慕甜在这里…… 源子幻想着,渐渐睡去,没有意识到它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弄不好会因此送命。
被源子高高放置在树上的死羊,浓浓的血腥味随着日暮的风四处飘散。附近一只饿了一星期的老花豹,行走中突然停下了脚步。它嗅到了这股气味。气味的来源很可能是它活命的最后希望,今天要是还找不到食物,明天估计就再也没有力气捕猎,等待它的只能是活活饿死。
花豹通常从傍晚时分开始外出捕猎,它们速度不及猎豹,但是体型比猎豹更大,甚至会捕杀猎豹,因此对南猿来说,是比猎豹更加危险的敌人。花豹对付一只体重是自己2倍的成年银背大猩猩难有胜算,但若是一对一猎杀源子这类体重和黑猩猩差不多,也和自己差不多的南猿,基本肯定能够成功。半耳和惜薇都遭到过花豹攻击,所幸当时它们都离猿群很近,大呼求援后有三四只成年南猿及时跑来相救,赶走了花豹。即便如此,半耳的左耳还是被撕去半个,惜薇背上也留下一条长长的爪痕。曾经有一只雌南猿流年,刚加入硕牙的族群不久,便遇上花豹。等到硕牙和慕甜、轻眠听到它呼救声赶去驱走花豹,流年已是遍体鳞伤,十几处伤口流着血躺在地上。硕牙它们为流年清理污秽,舔舐伤口两个多小时,仍然没有挽回流年的性命。猿群离开后,那只花豹回来拖走了流年的尸体。
花豹攻击,正是这一带南猿死亡的重要原因[11]
饥饿的花豹改变了它的行走方向,循着血腥味,来到源子栖身的树下。它预期找到一具动物尸体,不料却发现树上一只鲜活的南猿。花豹顺着树干小心翼翼往上爬,但还是触碰到枝叶,发出声音。
源子猛然惊醒,看到花豹已近在咫尺。花豹猛地上窜,伸爪去抓源子。源子往前一扑躲开,双手吊在树枝上。花豹已经窜上了源子的窝。源子忙松手,跳到地上,撒腿狂奔。花豹看了一眼边上的残羊,心想到底应该吃了这一点羊肉,还是去抓源子这更大块的肉。犹豫了一瞬,还是一跃而下,狂追源子。
这是一只体型巨大的老年花豹。它曾经特别强壮,十多年来猎杀了无数的动物。斑马、角马、瞪羚、非洲鹿,甚至鳄鱼和水牛,都曾死在它爪下。它还对抗过狮子。黑猩猩和南猿,它也轻松猎杀多次。它曾经毫无畏惧地冲进一个南猿群,一下就将一只青年南猿扑倒,一口咬在脖子上,将其秒杀。周围十多只成年南猿,没有一只敢上前驱赶,眼睁睁看着它拖走了同伴。现在,它年事已高,且还饿得体力大降,但依然觉得捕杀源子这样落单的南猿,应该是爪到擒来。所以才会决定放弃死羊。
幸亏花豹犹豫,源子才得以和它拉开了十多米距离。花豹耐力虽差,但以源子和花豹的速度差距,这点距离还不足以让源子支撑到花豹体力不支。源子变换了两次方向,花豹并没有被甩开,距离还是越来越近。
源子几乎要绝望。它看到前面几步远处是一棵枯橡树,想起几个月前橡树砸死剑齿虎救了自己一命。源子竭尽全力冲向这棵橡树,到了树下,转过身来,跳起,双手抓住一根小臂粗的树枝使劲往下拽,想把橡树拽到,去砸马上就要扑过来的花豹。只听得嘎嘣一声,橡树没倒,那根一米多长,又干又脆的秃树枝却被源子折断握在手里。此时花豹已经到了跟前,张开血口一跃而起。源子啥也没想,双手举起树枝,狠狠砸去,砰地一声正中花豹脑门。
花豹挨了重重的一下,大吼一声,眼冒金星,跌落在地。它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它站起身来看着源子,视线竟然有些模糊。正想要再次扑上,头顶又是一阵剧烈疼痛,受了源子第二下重击。花豹终于明白这攻击千真万确是来自一只南猿,它立即翻身仰面,四爪朝天,做出防御姿势。
这只花豹年轻时曾误入狮群领地,受到三只母狮围攻。为了避免被母狮从背后咬住脖颈,它就如此时一般仰面躺在地上。母狮凑上前来撕咬,它便张嘴挥爪还击。母狮们倘若奋力一拥而上,定可将它杀死。但是花豹不比身无凶器的水牛或斑马,那锋牙利爪,挨上一下,难免皮破血流。母狮们当时并不饥饿,不是非杀它不可,因此不愿冒着受伤的风险全力进攻。只是围在它身周,伺机而动,偶尔上前伸爪抓挠一下,试探它有无破绽。双方相持良久,花豹防御始终严密,母狮们反倒有些懈怠。一只母狮打起哈欠,另一只受到传染,亦哈欠连连。花豹瞅准机会,翻身暴起,从这两只母狮中间飞窜而出,逃得性命。
此刻,花豹想用同样的方法防御源子打击。源子见花豹倒地,更加玩命对准豹头击打。花豹吼声连连,伸爪挡格,抓在树枝上嗤嗤作响。花豹身经百战,对自己利爪的威力极为自信,毕竟一爪可破水牛皮,连狮子也忌惮三分。然而此时它很快意识到,这树枝并非敌手身体的一部分,在上面抓得再深,对敌手也毫发无损 ---- 此种情形花豹从未见过。在花豹经历的无数贴身肉搏猎杀或反猎杀战中,对手的武器,不论是狮爪,马腿、狼口、还是鹿角,归根到底都是对手的身体,它们没有一样像这跟树枝那般坚硬和不惧毁伤。花豹招架几下,两只前抓被打得剧痛,已经受伤流出血来。花豹又惊又惧,从未觉得如此无奈。它明白自己犯了致命的错误,对付树枝的办法不是挡格抓咬,而是躲闪。躺在地上,只有挨打的份。
花豹明白得太晚了。源子不会给它翻身的机会。源子见树枝的另一端的断口十分尖锐,很像当初扎进剑齿虎颈部那根树枝的形状,便调转树枝,改打为戳,对着花豹腹部猛扎下去。花豹无可抵挡,惨叫一声,肚破血流。源子拔出树枝,一顿乱扎,招招见血。花豹血流满地,哀号了几声,没了声息。
源子气喘吁吁,双臂酸软,两腿发抖,把树枝扔在一旁,一屁股墩在地上。
真是斑马把狮子给吃了,自己竟然杀死一只花豹。源子离开原生族群前,曾经目睹一只体型特大的花豹,毫无畏惧地冲进猿群,一下就将源子五岁的兄弟扑倒,一口咬在脖子上,完全是秒杀。群主,即源子的父亲,吓得呆了,竟不敢召集众猿上前驱赶,眼睁睁看着花豹拖走儿子。从那以后,花豹在源子眼中,基本上就等同于死亡。源子做梦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它竟会给花豹带去死亡。这件事情一定意味着什么,极其重要的什么。
源子看着带血的树枝陷入深思。他坐在那棵救了它的命的枯树下,想着,想着,然后站起来绕着圈想,双手不停地抓着脑袋。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是件好事情,很好的事情,了不得的好事情!一定有,一定有!可到底是什么呢?到底是什么呢?这件事情貌似就在眼前,可就是隔着一团迷雾,看不清摸不到……
就是这根树枝,就是这根树枝!源子从夕阳消失在地平线下,一直想到明月高上树梢又落下树梢,终于拨开脑中的迷雾,顿悟。这根树枝,是关键!没了它,自己定是花豹嘴下一具皮开骨现,残缺不全的猿尸。有了它,倒在地上的却变成花豹。自己没有长牙利爪,这样的身体,在花豹面前只是一块走肉。但倘若借助一些外部的物体(数百万年后人类称之为“工具”),比如这根树枝,就能使自身的能力放大多倍,那树枝的尖端,就可以成为自己的利爪长牙,自己便可以从走肉一跃成为花豹那样可怕的捕食者,或许,更加可怕!
用一根树枝就能杀死花豹,用它来对付以前不知道怎么才能弄死的成年羚羊、鹿、甚至斑马,就更不成问题。凭一己之力就能用木棒杀死花豹,那么,若是整个猿群都拿起这样的树枝,岂不是就算两只母狮来了也可以让它们有来无回?
工具+协作,这就是源子想明白的,力量的秘密!这个秘密就在那里,数十亿年来,从未被发现。第一个发现它的物种,将会统治整个星球[3]。源子直立着,一次又一次地,双手握着树枝--- 不,现在应该称之为木棒,或者长矛了---- 举过头顶,仰天长啸。源子感觉浑身上下都是力气,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强大和无畏。以前那个低三下四,因为与众不同而自卑的loser南猿源子已不复存在。现在的源子,因与众不同而骄傲。
源子的啸声在稀树的草原上飘扬。地平线上初升的朝阳,将源子高高的身板,笔直的双腿,高举的木棒,投影在广袤的非洲草原上。非洲草原新的一天即将开始,整个星球也在这一刻迎来了新纪元的曙光。这曙光就是源子 ---- 地球上的第一个人类。
(八)
其实源子并不是第一个使用工具的南猿。正如我们所见,慕甜会用树枝作为工具钓蚂蚁。它是从母亲那里学到这一招的。慕甜的母亲也是从母亲那里学来。然后,望月又从慕甜那里学会。除钓蚂蚁之外,慕甜和望月都从来没有用工具做过任何事情,也没有想过树枝钓蚂蚁这件事,除了能弄点蚂蚁吃吃,还有什么更重大的意义。
数百万年后,人类两批科学家在非洲分别花费数十年连续观察两个黑猩猩族群。其中一群黑猩猩,掌握了树枝钓白蚁的技能。然而它们面对油棕的果实,会吃掉果肉,弃掉果核,并不晓得可以拿起身边的石头对果核做点什么。另一个族群生活的地方有蚁窝,它们也吃白蚁,不过只吃飞出窝外落在地上的白蚁,完全不知道居然还有钓白蚁这种操作。但是,它们会在啃光油棕的果肉后,找一块平坦的石头将果核放置其上,然后用另一块石头,砸开果核,吃掉美味的果仁 ---- 这一招和水獭用石头砸开贝壳何其相似。而且,科学家们还发现,有的黑猩猩会把树叶折叠成合适的形状,用来舀水喝 --- 这已经不仅是使用工具,而是制作工具了[2]
制作和使用工具,并不像马克思说的那样,可以作为区分人和动物的标志。但是,动物们使用工具,都是偶然习得,就事论事的。它们可能会学会用一种工具解决一个问题,但是不会去想是不是能用另一种工具解决另一个问题,更不用说试图用工具解决所有问题。
实际上,源子也未必是第一个用树枝对付花豹的南猿。南猿和黑猩猩,都有一些个体会折断树枝用以抵御入侵的捕食者,或者用于群内的斗殴。但是它们直立时,并不能像源子那样做到很好的平衡,因而树枝击打的力量和持续性都远不及源子,无法取得单挑杀死天敌的结果。没有显著的效果,就不会引发进一步深究的动力。没有通过使用工具,提升它们在食物链中的地位,黑猩猩就一直只是黑猩猩而已。
源子第一次无心使用工具就取得了震惊的效果,这促使他仔细思考工具的意义。而且,源子直立行走,解放了双手,令他能够更加积极地寻找工具,使用工具,甚至制造工具。此后的数百万年,源子的直立行走的后代们,通过创造并使用各种工具,先是迅速在陆地上成为唯一的顶级捕食者,再经过漫长的岁月,终于在海洋也牢牢占据食物链的顶端,成为整个星球的霸主[3]
强大的源子有了新的目标 --- 取代硕牙成为新群主。在此之前,他需要做个试验,验证他发现的力量的秘密。
十多只瞪羚悠闲地吃着草,但是并没有放松警惕。尽管如此,它们对手持那根地球历史上最重要的木棒,大大方方走近来的源子,也未视作威胁。南猿并不是羚羊的天敌,而且也不是每个羊群都见过源子捕杀幼羊。所以当源子挨到一只成年母羚羊前面两步远的地方,这只可怜的母羚羊并不知道大祸将至,只是本能地觉得源子靠得太近,往后退了退,然后依然专心吃草。突然,它感觉脑门上一阵剧痛,眼前金星飞舞,整个世界都摇晃起来。它完全不懂这到底怎么了,踉跄几下,努力倒腾四腿试图站稳。依稀见到面前一只站立的南猿高高举起双臂,随后眼前一黑,整个世界就此消失。
让我们把时间回退几秒。源子突然暴起,高举木棒跳上前,对准母瞪羚两支长角之间的脑门狠狠砸下。“嘭”地一声闷响,瞪羚摇摇晃晃,还不愿倒下。源子再次举起木棒,又是一记猛击。瞪羚头顶迸出鲜血,向左一歪,瘫倒在地。源子掉转棒子,举起,和对付花豹一样,将尖的那一端,用力扎进母瞪羚的脖子。
母瞪羚抽搐了几下,不再动弹。周围的瞪羚大多只是好奇地抬起头,看了看源子和倒下的母瞪羚,然后又低下头继续咀嚼面前的嫩草。源子的猎杀过程太快,而且这场景和瞪羚们曾经见过的狮子或豹子扑上来咬死同伴的情形十分不同,它们没有看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源子拔出棒子。哈哈,这比追小羚羊容易多了,他想道,那不如再来一只。
当第二只瞪羚倒在源子棒下,其它瞪羚终于意识到,源子是一个捕食者。瞪羚们立即四散逃窜。它们不明白,只不过是一只猴子(其实已经不是了),怎么会突然变得和狮子、猎豹一样危险,甚至更可怕。它们之中一些愚笨的,很快忘记了刚才的事情,下次见到南猿依然视其为羊马无害;大多数则对南猿有所警觉,但是碰到过几次没有威胁的南猿后,也就失去了警惕。只有个别聪明的,终身一看到南猿接近就躲避。草原上的禽兽们,对即将出现的顶级捕食者---人类,一无所知。从此后过了十多万年,对人类的恐惧,才被逐渐写入它们的基因,成为本能--- 因为不怕人的动物,都死光了,没有机会留下后代[1]。人类因此度过了十来万年肉食唾手可得的美好时光。
源子围绕着脚下的猎物,狂喜地又笑又跳,当然不是因为可以有很多肉可吃。太容易了,太容易了,他不停地想。不过,要是拿棒子去打强壮的硕牙,也会这么两下就把它打倒吗?源子没有把握。他需要找些更大的猎物来练练身手。
体型比羚羊和鹿更大的斑马,是源子的下一个目标。
斑马并不是容易对付的动物,即便是已经扑到斑马身上的狮子,偶尔也会被斑马踢伤而放弃捕猎。
斑马并不难发现。几天后源子就碰见一群。斑马和和瞪羚一样,对靠近的源子没有什么戒备。然而源子对斑马的袭击并不顺利。当他把木棒狠狠打在一只特意挑选的,体型偏小的成年斑马头上时,那根因用了几次,已经有些开裂的木棒,“嘎嘣”一声脆响,断成两截。断裂的木棒吸收了打击能量,因而挨打的斑马并没有受到重创,只是有点懵。源子手握剩下的半截木棒,愣了一瞬,迅速用尖的一端刺向斑马的脖子。岂知那一端扎过花豹和两只瞪羚,尖刺已经折断,这回便扎不进去,只是蹭破一小块皮。斑马吃痛,知道危险,几个跳跃就逃得远远。
源子盯着手里半截木棒发呆。这么好的武器,怎么不但不灵,反而还断了呢?难道刚刚得到的力量就要失去?不过源子很快就从震呆中恢复,那晚在枯橡树下的思考,不是白做的。他已经明白,要迅速对猎物或者敌人造成伤害,关键是要找个东西去打它们,并不一定非要用这根木棒不可;这根木棒没了,还可以找其它东西替代。
源子丢下断棒环顾四周,看见前面几步远处地上有一大坨黑色的固体,约有五六只兔子那么大。那是一块干犀牛屎。但源子并不知道它是什么,只是觉得应该可以用来打斑马。除了挨打的斑马,其余斑马并没有逃走。源子捧起犀牛屎,挨近一匹,站在它面前两步远处。斑马抬起头,头顶和源子下巴平齐。它直愣愣盯着源子,不知道这只猴子想干嘛。
源子将屎块高举过头。斑马抬眼看看屎块,又盯着源子,对源子下一步的行为充满了兴趣。源子“嗬”地一声大吼,把屎块扑在斑马头上。
“噗”地一声,屎块碎成粉末。屎尘飘扬起来,迷了源子双眼。一股臭味呛进源子鼻孔,他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那莫名其妙被屎块盖头的斑马,虽然不疼,也觉得很是不爽,连忙逃开去。
屎尘落定,源子抹抹眼睛,只见那只斑马正在不远处站着,警惕地瞧着自己,并无一丝受伤的迹象。嗯,看起来不是什么东西都能用来打猎的,源子心想,那再试试别的?
源子第二次环顾四周。这次他看上了一块白色的石头。石头比刚才的干屎块小一些,但搬起来可重得太多,而且还硬。源子抱着石头,走到又一只斑马跟前。斑马只顾低头吃草,在它看来没有理由需要理会面前的这只猴子。源子举石过顶,斑马不知大祸临头,兀自头也不抬。
源子还是“嗬”地大吼一声,将石头对准斑马头顶重重砸下。他听到“咔”一声脆响,那是头骨碎裂的声音。斑马一声没吭,和脱出源子手里的石头一同坠落,烂泥一般瘫在地上。头顶现出的一点红色,很快在脸上扩散成一大片。它的嘴还在蠕动,叼着刚啃下来的一束草,似乎还要努力咽下这最后一口食物。过了一会,斑马没了动静。
源子大喜。这石头比木棒还厉害啊。看来须是硬一点,重一点的东西,才好用作打猎的武器。而且,这武器也不一定要一直拿在手里。武器离手,一样能够造成伤害 ---- 这可真是意外,一定也意味着很重要的什么。
源子尚不知道斑马肉是什么滋味。他想从斑马身上撕下块肉来尝尝。但是斑马的皮比鹿皮或是羚羊皮厚实不少,源子趴在死斑马身上,连咬带抓,折腾了半天也没有弄破马皮,自然也就啃不到马肉。一块巨大的肉摆在眼前,就是吃不到嘴里,只是落得一嘴毛,这种情况源子是第一次遇到。其它斑马困惑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一只猴子趴在死去同伴身上咬咬扯扯,怎么会是猴子呢,应该是豹子、狮子或者狼才对啊。
源子想起几天前他连杀两只瞪羚,都曾把木棒的尖端扎进瞪羚脖子。如果在斑马身上也扎个洞,然后从破洞的地方开始撕扯,会不会容易一点?
源子捡起不远处刚刚丢弃的带尖端的半截木棒。这个尖端已经不尖,因此源子他拿着它朝斑马身上乱捅,也没扎进去。源子仔细看看木棒,觉得尖端的形状和原来不太一样,是不是因此才没用了呢,他想。
天色渐暗,源子担心,没了称手的木棒,倘若狮子或豹子来偷袭,那可就完了。虽然那块石头可以用作武器,可它太重,明显不适合随时带着。源子于是打算回窝。他提了提死斑马,太沉,不可能把它搬回去,只得放弃。不要就不要了吧,反正窝里还有前几天打死的那只瞪羚呢。明早再弄一支木棒才是当务之急。现在的源子,在外面行走,手里不拿根棒子,浑身上下都觉得虚弱。
所以在接下来这个阳光灿烂的早晨,源子躺在他的窝里思考:怎么弄到新的木棒?源子觉得这并不难。原先的木棒是怎么来的,新的木棒还怎么来。无非就是要折断一根胳膊粗的树枝。找一棵没有叶子的枯树,这事就会比较容易,原先那根木棒不就是来自这样的树吗?但是把它折下来容易,用它打猎或对付豹子的关键时刻,它也容易折断。源子不想要一根容易断的木棒。所以还是只能在有叶子的树上想办法。
但源子很快发现要折断活树的粗树枝其实并不容易。活树上,胳膊粗的树枝足以承受南猿在其上跳跃,所以源子向上跳起来吊在这样一根树枝上试图将其拉断时,树枝只是稍微向下弯了弯而已。源子试了几根同样粗的,结果都一样。细的树枝当然很容易折断,但是源子知道那样的树枝并没有什么用。
源子想起来,他和同伴们在树间跳跃,往下跳的时候,偶尔落脚的树枝会断,跳跃者就会摔得狼狈,被大家嘲笑。也就是说,从高处跳到树枝上,是有可能把树枝弄断的。
是的,从下往上跳不行,那就从上往下跳试试。源子看好一根距离地面和他身高基本相同的粗树枝,爬到树上,纵身跃到树枝上。树枝被压弯,然后又弹了回来。源子爬得更高,再次下跳,这回他听见了断裂的声音,树枝根部出现了裂痕。源子大喜,再往高处爬一点,从离树枝两倍他身高的地方跳下,重重踩在树枝上。树枝“啪”地应声折断,耷拉下来,源子也滚到地上。
源子翻起身,顾不得屁股疼,抓住树枝再扭几下,树枝和树干终于分离。树枝太长,另一端也太细。源子将踩住它,双手扳起细的一端用力向上一提,树枝断成两截。细的那截抛去不用,另一截比源子上臂略长,且细端恰好一握粗。源子将枝上分叉一一折断,握住细端,抡了两下,不错,非常趁手。
源子不知道他刚刚完成的事情有多伟大。在此之前,这个星球上还从未有任何生物制作过任何一件工具。整个星球的命运,从此会被改变。
源子急于试试新木棒的威力。不过身边旁一时半会也没有猎物,只好从窝里拖出死瞪羚放在地上,对着瞪羚头使劲乱砸了十几下。瞪羚头被砸扁了,血肉模糊,眼珠都掉了出来。棒子还完好,只是沾了点红色。
源子还想看看能不能把木棒刺进瞪羚的身体。他用木棒细的一端使劲往瞪羚肚子上扎,一下,两下,三下,因为不够尖,根本刺不进去,只蹭下来几撮毛。毕竟随机折断的树枝,未必总是能形成足够锋利且结实的尖端。源子回想了一下扎死花豹、扎死剑齿虎的那两根救命树枝,觉得它们的终端和手里这根有些不同,但究竟怎么不同,一时半会也想不明白。
自从在橡树下悟到了力量的秘密,源子知道了,思考是有用的。一时想不清的事,多想想说不定就能有结果。源子盯着木棒想,坐着想,站着想,绕着羊尸踱着步想。绕得几圈,源子突然注意到,瞪羚的一只羊角,斜斜地插在地里。应该是他在试木棒乱砸瞪羚头的时候,无意中打在羊角上,把羊角钉进了地里。源子拿木棒的细端使劲往地上杵,只留下浅浅一个小坑。为啥羊角就能插进地里而他的木棒不能? 源子拔出羊角,往地上一戳,很容易就戳出一个小洞。源子大喜,感觉到他就要发现点什么了。他仔细对比羊角的尖端和木棒的终端,终于得到一个结论:就是要那样,一定要那样才行。源子当然没有词汇来描述“那样”是什么样,但我们知道,源子悟出的“那样”,就叫做“尖”!一定要尖!他的木棒不够尖!
可是怎么把木棒弄尖呢?源子毫无头绪。突然他笑了起来:如果只是要尖的东西,拿鹿角就好了嘛,为啥一定要把木棒弄尖?瞪羚的角长达半米,几乎就是直的,像两把利剑,的确是用来击刺的好工具。源子试图将羊角从羊头上掰下来,却根本掰不动。他有些怒了,拿起木棒疯狂乱砸羊头,直到把羊头砸得骨碎稀烂,总算连扯带咬,取下一根尖尖的羊角。源子试着用不同的手法握住羊角,发现让羊角和小臂成九十度比较舒服。就这么握着,高高举起,往瞪羚肚子上一戳,羊角尖端应声没入瞪羚的身体。
源子非常满意自己又得了一件新工具。他右手将木棒往肩上一扛。这是他前些天试了好久才发现的携带木棒的舒服方式。源子右手扛着木棒,左手握着瞪羚角,哈哈大笑,感觉整个世界都是他的猎物。
(九)
自从源子被驱逐出群,硕牙族群的伙食水平严重下降。望月已经多日没有正经吃过肉。傍晚时分,它看见一只受伤的野兔一瘸一拐跑过,大喜过望,撒开四肢就追。望月自知身体素质不佳,若不是这只兔子有伤,它根本就不会动去追的念头。
即便是瘸兔子,望月也不易得手,渐追渐远。兔子大概本就伤重,被望月追了良久,终于不支,翻到在地。望月已经疲累不堪,正要放弃,见此心花怒放,扑上去双手按住。这可是它第一次捕获动物。
望月正兴奋不已,忽听身边草丛细簌有声。循声望去,咫尺之遥,两只绿莹莹的眼睛在黄昏中闪现 ---- 那是一条独狼。望月大骇,惊吓加上疲劳,已无力奔逃,只能惊呼求救。然而此时它离猿群已经较远,硕牙等即便听到,也来不及。
独狼觉得猎物到嘴已是十拿九稳,不慌不忙地踱向望月,喉咙里咕哝低吼。望月惊恐地尖叫后退,眼见两只绿眼越来越近,心生绝望。突然,绿眼消失,一条黑影闪现,挡在自己和独狼之间。望月仔细一看,应当是南猿的背影,宽厚的强壮的肩膀颇象是硕牙,然而却比硕牙高了许多,还有两条略微弯曲,蓄势待发的长腿。更为古怪的是,这只南猿,左手握着一根略弯细长的东西,右手高举一根拳头粗的树枝,不知要干啥?
来者正是源子。他在猿群周围活动,偶然看见望月离开猿群追逐兔子,便悄悄跟上。一路见望月追那只慢吞吞的跛脚兔还这般费劲,不禁又怜惜又好笑。待到望月遇险,便手握瞪羚角和木棒,现身相救。
源子并非没有犹豫。毕竟他还从来不曾主动面对过任何猛兽,何况这只狼个头还算较大。但望月是第一个与他交配的雌猿,源子不忍它死于狼口,再加上源子需要找机会评估自己的战斗力,因此还是冒险挺身而出。
独狼面对高大的源子,略有惧意,吃不准该不该发动攻击。最终饥饿战胜了恐惧,咆哮一声给自己壮胆,一跃而起扑向源子。源子稳稳站着,瞄准狼头狠狠一棒,砰地正中两眼之间。这种简单的打法和当初对付花豹一摸一样,结果也一样有效。独狼和花豹一样,都没有预料到那根木棒是个威胁,待到木棒临头,躲闪已是不及。独狼挨此一下,一声哀嚎,眼冒金星,落地时已略带踉跄。它定了定神,再次向源子猛扑。源子挥棒下击,独狼有了防备,侧头躲避,木棒打在狼肩上,源子也被扑倒在地。独狼大喜,前抓搭在源子胸上,张大嘴朝源子脖颈咬去,却忽地觉得胸部刺痛,痛吼一声,浑身顿时没了力气,瘫在源子身上。独狼只觉一股鲜血从喉咙涌到嘴里----- 它已被被源子所持的瞪羚角,从胸至背贯穿。
源子翻身而起,抓起地上一块石头,对着挣扎着想要昂起的狼头猛砸数下,那狼终于倒地抽搐,奄奄一息。源子惊喜交加,没有想到杀一匹狼竟然这么顺利。他转过头来面对惊魂未定的望月,咧嘴一笑。
望月本就猜测救兵是源子。虽然源子比起他离开猿群时,体型已经大了一圈,但是无毛,腿长,直立,这样的南猿上哪里找第二只?
源子伸出手去,要拉瘫坐在地上的望月起来。源子自己直立惯了,也想把望月拉起来站着,他忘了南猿平时并不直立。望月一时不明白源子的意图。突然想到,难道源子是想让自己跟随他吗?这个念头一闪,望月马上觉得,妙啊,为什么不呢?源子现在强壮得可以秒杀一头狼,且跟着他还有肉吃,这不比呆在硕牙群里强多了吗?望月尚无子嗣,可以说走就走,它当即匍匐在源子脚下,捧起源子的手掌开始舔舐。
望月的反应很出乎源子的意料。他一愣之后明白,望月是想要跟着他呢。源子大喜,立即抱住望月求交配。望月欣然顺从……
几个月前还看不起他的望月,现在却主动表示臣服。源子心中极为满足。开心之余,也没忘记要奖励望月。
源子从狼身上拔出瞪羚角,坐下来开始肢解那头狼。须臾,从狼后腿上扯下一大块肉,扔给望月,自己直接趴在狼腿上啃了起来。那头可怜的狼还未完全断气,不时还会抽动一下。它大概是地球上第一只捕猎时反被猎物活吃了的狼。
望月看得呆了。南猿从来只会担心被狼吃掉,何曾想过要吃狼?源子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这源子到底还是不是南猿? 望月隐隐觉得这事情必然有个关键,但是它顾不得想了,抓起狼肉先吃再说。狼肉比起羊肉鹿肉,别有一番风味,这一顿大快朵颐,解了几个月的馋。
两只南猿,不,一个人和一只南猿,在夕阳下大口啃着狼肉。他们没有想过这意味着什么。就在此时此地,在这个星球上,第一次发生,一种生物,完全依靠自身能力的提高,吃掉了天敌,实现了在食物链中的跃升 ---- 这将创造整个星球的历史。
接下来的几天,望月都形影不离跟着源子,顺道采集一些素食。源子总算找到了可以互相捋毛的对象。虽然他无毛可捋,也很享受望月在他背上抓抓挠挠。源子搭窝技术一般,望月不但自己在源子边上新搭一个窝,还将源子的窝也收拾得更为舒适。有了望月,源子觉得生活非常开心。
望月目睹了源子猎杀了数十只动物,羚羊、斑马、鹿、野猪……,也品尝了各种野味,几天吃的肉比跟了源子之前的总和还多。
望月发现源子打猎已不是为糊口,因为一只鹿就够吃好几天;源子打猎是因为他喜欢。实际上,源子确实喜欢杀戮的感觉,而且他还觉得自己需要不断练习,提高猎杀的技巧。
大多数动物对源子依然不设防,源子很容易接近它们;碰上敏感逃跑的,源子也总能追上。待挨到猎物身边,源子便会尝试不同的杀法:棍棒猛击,瞪羚角直刺,石头狠砸。源子还很自然地发明了从远处投掷石块的打法,虽然经常打不准。源子总结,用瞪羚角直接刺入猎物的脖颈,是最省力高效的杀法。大多数情况下一击之后,就可以坐等猎物倒地毙命。少数情况猎物会带着羊角逃跑,但也跑不了多远。因此,瞪羚角成为源子最喜爱的武器。只是觉得略短,要是有木棒那么长,用起来定会更顺手。
望月经过观察,已经明白源子成为打猎高手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使用身外之物。它对瞪羚角的威力印象极深,心想如果自己若有这好东西,兴许也可以去打猎。望月智商极高,不用想就知道瞪羚角威力巨大是因为其尖,而它有过被尖树枝刺破脚的经历,因此便想,如果把树枝弄尖,应该也会有瞪羚角的作用。
望月想到了就做。它折断一根瞪羚角粗的树枝,有两倍瞪羚角那么长,然后把枝杈全部咬掉。这样只得到了一根细棍子,关键是要把一端弄尖。望月很自然地还是用牙咬。南猿的牙齿还算尖利,只是不够长,因此没有狮豹那样的捕猎功能。但用来啃咬树枝,还算够用。望月咬了一阵,咬出一个尖端,但是觉得相比瞪羚角,不够尖,也不够光滑。望月想起母亲曾教过它,在石头上将椰果的硬壳磨个洞然后倒出里面的汁液的,便将尖端放到一块粗糙的火山石上磨了起来。变换着角度磨了一会,竟然就磨出了比较光滑的尖头 ---- 这个星球历史上的第一支木矛就此完工!
望月对自己的作品非常满意。但是它很快发现,这东西对它没什么用。因为木矛太长,四肢着地行走时,拿着很不方便;直立的时候,站得都不是很稳,更别提挥舞木矛进攻。不能保持直立行走,腾不出两只手,正是南猿,以及黑猩猩、大猩猩等灵长类动物没有大规模使用工具、发明工具的关键原因。虽然使用工具要靠手,但若是腿不给力,手亦相当于废掉。黑猩猩大猩猩等这些会使用工具的物种,摸到了文明的边缘,只因没有两条源子那样的大长腿,数百万年后依然还是在丛林里挣扎求生的畜牲。
望月沮丧了一会,又兴奋起来。它呵呵急叫,推醒了正在睡觉的源子,将木矛递给他。源子一愣,不知望月是什么意思。望月拿过源子的手指,在矛尖上轻按了一下。源子吃痛,急忙收手,立刻明白了望月给了他多么伟大的一件礼物。源子跳起来,双手握住木矛比划几下,做了几个击刺的动作,感觉十分趁手;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单手将木矛举过肩,将木矛对着树上窝边挂着的死羊肚子用力掷去。木矛尖端噗地一声没入羊肚。
一种新的远程猎杀方法!源子哈哈大笑,抱住望月拼命地给它捋毛。望月也咯咯笑个不停。他们心中同时涌起一种对对方的异样感觉。数百万年后,人类将这种感觉称为“惺惺相惜”。
(十)
中午的太阳很大,硕牙的族群没有谁想要出去寻找食物。除了放哨的,它们都在树上的窝里睡觉。
放哨的正是雄南猿轻眠。它手脚并用地在一颗矮树的枝杈间来回,观察四周。
轻眠忽然发现两只南猿已经走到近处。一只直立走着,不怎么像南猿,身材魁梧,没有毛,双手握着一根去掉了枝杈的粗树枝,肩上还扛着一只死羊。这不是源子吗?怎么变壮了这么多!另一只,仔细一看,正是是失踪了数十天的望月,也变大了一圈。望月行走的姿势很奇怪,它半直立着,上身向前倾,右手拄着一根去了枝杈的细树枝--- 轻眠自然不知,那是一根木矛。
猿群是有领地的。外来雌猿进入领地,会受欢迎。若是外来雄猿进入,一般情况下会遭到驱赶。若外来雄猿表示希望加入,群主也有可能接收。极少数强壮且不知天高地厚的单身雄猿,会闯入一个猿群的领地,打败哨兵,挑战群主,欲取而代之。如果猿群里有不止一只雄猿,且群主对其他它雄猿还算不错,这样的挑战通常会以失败告终。因为雄猿会帮助它们的群主 ---- 毕竟谁也不知道换个新群主会不会对自己更有利。
望月归来,轻眠自然是开心的。硕牙并不看重望月,因此对其它雄猿和望月偷情的容忍度较高。望月归来,对轻眠来说意味着更多交配机会。
看到源子,轻眠的心情比较复杂。源子被赶走后,群里伙食水平下降,每当想吃肉时,轻眠就念起源子的好。看到望月消失这许久,原来是和源子在一起,又不由得心生妒忌。
源子已被群主驱逐,作为当值哨兵,轻眠有责任在其进入领地时发声警示,进行驱赶。它犹豫了一会,决定要履行自己的职责,从树上一跃而下,窜到源子面前。
轻眠一到源子跟前就有点后悔。这源子看上去已经和硕牙一样强壮,而且直立起来,比硕牙高得多,只能仰视。不过轻眠十分敬业,还是硬着头皮露齿吼叫,拍打胸脯进行威吓。
源子最初在群里,见到轻眠,是要躲着走的。如今俯视轻眠,觉得毫无威胁,甚至觉得连肩头的死羊也不必放下。他不想和轻眠纠缠,咧嘴一笑,展示善意,迈步欲从轻眠边上绕过。他此行是来挑战硕牙争群主的,不想另外树敌。
轻眠不依不饶,大吼一声,纵身向源子扑去。源子觉得轻眠并非敌人,也非猎物,因此不想用棍棒对付它。然而手中握着棍棒,总不能弃棍用拳。于是飞起一脚,正中轻眠下巴。
这是个即兴动作。南猿打斗,并不会用脚踢,原因很明显---- 它们的腿比手短,而且还伸不直。但是源子不同。源子此时的反应,和后来人类在面对扑上来的恶狗时的动作一致。轻眠扑来,其头部的高度非常合适,源子若不用脚踢,实在对不起他那双天天奔跑练就的强劲大长腿。轻眠只知道打架要防对方拳爪,哪里料到源子还有从下往上踢腿这种操作,毫无悬念地中招,被踢了个四脚朝天。
轻眠本就有些惧怕源子,挨了一脚后更是自知不敌,不敢再上。源子再次对轻眠咧嘴一笑,表示依然没有敌意,然后拔步向前。望月紧随。轻眠跟在后头,装模做样地低吼威吓。望月忽一回头,轻吼一身,露出獠牙。轻眠吓得一愣止步,望月开心哈哈大笑。
此时猿群已被惊醒。半耳见源子和望月归来,还蛮开心。但是迫于职责,还是从树上跳下,挡在源子面前。半耳比轻眠强壮,源子不想在它身上消耗体力,便对半耳友善一笑,从肩上卸下羊,扔给半耳。
半耳接了羊,馋得流口水。毕竟它不是狗,不得群主硕牙许可,不会下嘴。半耳心想,冲着源子给群里带来这久未见到的好东西,就不要为难它了吧。硕牙若是对源子有意见,让它自己对付去。于是闪在一边。
硕牙当然有意见。一直都想痛打源子一顿而不可得,岂料今日源子自己送上门来。硕牙风一般冲到源子面前,心想多时不见,这怪胎怎地变得如此强壮,还勾搭上了望月。硕牙气得发疯,竖起浑身毛发,直立起来两拳轮番拍打胸脯,露出獠牙,嗬嗬大吼,只等这些仪式做完,就要猛扑上去。
众猿早已围聚过来,吱哇乱叫,喜看热闹。源子虽然被硕牙驱逐,但众猿并不讨厌它。就算换它当群主,似乎也没什么关系。
源子不敢怠慢。他两腿分开,屈膝弯腰,双手紧握棍棒,默不作声,紧盯硕牙。以前见到硕牙就自惭形秽,现在虽然自己几乎已和硕牙一样强壮,但硕牙竖起毛来还是感觉比自己大只很多,难免压力满满,手心出汗。
硕牙示威既成,当即扑向源子,高举双拳向下猛击。南猿打斗没什么技巧,就是双拳向下直击,挥手乱抓,冲撞,近身牙咬,对手若倒地,则骑上去痛打或跳到对手身上踩踏,基本上是身沉力大者胜。源子见硕牙来势凶猛,后退一步,瞄准硕牙头顶,挥棒下击。硕牙举手挡格,一把抓住木棒急扯。源子顿觉硕牙力气巨大,木棒几欲脱手,连忙飞起一脚,正中硕牙腹部。硕牙吃痛,手上松劲。源子拽回木棒,披头盖脸一顿乱打。硕牙吼叫连连,举手招架,双手剧痛;头上也挨了两下,略有眩晕。但硕牙勇猛异常,毫不退缩,勇往直前,拼着挨了七八棒,终于贴近源子,将其扑倒。源子棍棒脱手,硕牙一掌猛拍在源子脸上。
硕牙骑在源子身上,双拳往下乱打。源子招架吃力。硕牙捶得几下,源子忽然双腿猛用力,挺起腹部,硕牙失去重心,向前趴倒。源子趁机往边上一滚,站起身来,跑到望月身边。望月递上木矛,源子双手紧握,矛尖直对硕牙。
硕牙起身,不知源子拿着根细长树枝是何用意,大喝一声,仍是向着源子猛扑。还未近身,已被源子挺矛刺来,正中右肩,登时扎了一个洞,血流如注。硕牙痛吼,不明就里,右臂已经无法提起。硕牙大惊,看着伤口愣了一瞬,源子急忙上前一脚将其踹倒,踩住其左臂,用矛尖抵住它脖子,稍稍用力,嘴里呼喝威胁。
硕牙感到脖子刺痛,明白若是源子再用力,树枝就会扎进来。动是不敢乱动了,但还是不肯服输,艰难扭头张望,嘴里“喂喂”尖叫,希望轻眠、半耳或是慕甜能来帮它。
慕甜早已不在哺乳期,并不担心源子会它女儿小甜不利,因此没有帮助硕牙的动力;轻眠和半耳,素来觉得硕牙比较凶恶,源子看上去和善得多,换源子当群主也不错。最重要的是,源子若是当了群主,大家可以天天有肉吃!就冲这一点,众猿都盼源子获胜。
源子见硕牙还不服输,手上加力,矛尖陷入肉中。硕牙望望慕甜,只见它大呼小叫,显得甚为开心;轻眠和半耳均无动于衷,不由得心如死灰,只得投降。南猿虽然没有语言,但有一些特定的叫声代表特别的含义。比如惊恐、警示、开心、悲伤、威吓、服从(投降)等。此刻硕牙不再动作,喉咙里轻声咕哝,源子即明白它已投降[2]。于是提起木矛,不再踩住硕牙。硕牙翻身,匍匐在源子脚下。源子抬腿跨过硕牙。轻眠和半耳见状,依次过来趴着,让源子跨越。
雄猿既然都已臣服,雌猿默认是不会有什么意见的,源子于是正式成为新的群主!
源子高举木矛,开心哈哈大笑。望月急忙凑上前去,站在源子身边。望月制作木矛有大功,且它聪明机灵,日后定会对自己大有帮助,因此源子自然不会亏待望月。源子左手抓住望月右手向上举起,这是他发明的动作,意在宣示对望月的宠爱。众猿见望月随源子一起归来,也能猜到源子此动作是何意思。望月在雌猿中的最高地位,就此确立。
群主之争尘埃落定。半耳一直抱着羊,此时便上前将羊放到源子脚下,待其分配。众猿盯着那羊,不住咽口水。源子懒得管这琐碎之事,依他打算,日后群里会有吃不完的肉,一只羊,有啥好分。他扬扬双手,示意大家自己上来分食。慕甜第一个明白源子意思,抢上来就啃,众猿一看,也纷纷上前撕咬,片刻就将一只羊吃得干干净净。幼猿挤不进去,自有其母亲为其争得片肉块骨。源子和望月自然不稀罕羊肉,只是欣然旁观;硕牙虽也嘴馋,但以前向来都是众猿等着自己分配肉食,现在却要凑上去一同争抢,着实拉不下这个脸来。加上想起轻眠、半耳和慕甜均不肯帮自己,多半都是因为贪恋肉食,不由得愤懑异常。也怪自己不争气,没有源子的捕猎本事,无奈只得躲在一旁,愤愤舔舐肩上伤口。
(十一)
接下来数日,源子兽性大发,行使他群主权利,不管雌猿是否在发情期,将群中雌猿挨个临幸了数遍,除了慕甜。源子当然不是对慕甜没有兴趣,事实上他第一个找的就是慕甜。慕甜正在发情期,欣然应允。正要行事,硕牙突然窜出。
硕牙料想源子绝不会放过慕甜,因此总在慕甜周围盯着。虽然此刻肩膀新伤未愈,胳膊不给力,明显不是源子对手,但还是容不得慕甜被源子所占,拼死也要阻止。
硕牙毛发直竖,双眼发红,嗬嗬怒吼,右臂无法提起,便用左臂连续拍打胸脯,啪啪大响,一副要拼命的样子。源子倒不害怕硕牙。硕牙拖着伤臂,定然不是自己对手。但源子念及兄弟情谊,以及当初硕牙收留,再加上强壮的硕牙会是守护群众的好手,因此决计不想和硕牙搞得你死我活。慕甜虽然诱惑,但它既已接受自己,便不忙一时,日后总能找到机会偷情。想到此处,源子便放了慕甜,对硕牙一笑,抄起棍棒走开。硕牙本来觉得自己凶多吉少,见源子放弃,颇感意外,对源子的敌意登时大减。倒是慕甜,对硕牙和源子都呲了呲牙,显得颇为不满,既怪硕牙打搅了好事,又怪源子没种退让。
源子享受权利之时也没忘记自己的职责。当上群主数日,每日都猎杀两三只鹿或羊或疣猪等带回群里,每天肉食都吃不完。非洲大草原上到处都是中大型的食草动物,它们对猿类没有防备。源子很容易就能接近到距离猎物十几步远。此时用力投出木矛,不论扎中猎物腹部还是脖颈,猎物均撑不了多久就会倒下。就算一击不中,还可以过去捡起木矛再试。疣猪之类较蠢的动物,源子贴近身边也不会警惕,拿木矛一捅一个准。狩猎已经变得轻而易举,不像是狩猎,倒像是屠杀。
做了群主之后,源子下一步的计划,是让整个群变得强大。他希望教会大家使用工具狩猎,使用工具抵抗捕食者。他召集众猿观摩了他用棍棒打、木矛刺、石头掷等多种猎杀方法,众猿对源子佩服得五体投地,就连硕牙都觉得源子确实比自己本事大。
众猿对制服了硕牙的那根木矛都心存敬畏。望月当众又新制了一根木矛。众猿见木矛并不难做,木棒更是容易,纷纷动手制造。一时间成年南猿,不论雌雄都开始舞枪弄棒。但它们很快发现,这新东西并不容易驾驭,原因当然是腾出手来拿枪棒,走路就费劲;且直立时下盘不稳,舞弄枪棒都不容易使上劲。此时众猿再看源子,顿觉高大威猛,手挺长矛,肩扛大棒,立则直如松,行则快如风,从前的怪胎如今已成为猿猿仰慕的偶像首领。效仿源子尽量保持直立行走,也自然成为猿群的时尚潮流。
人类经过学习和训练,可以获得一些天生并不具备的技能,比如游泳、滑冰、骑自行车。动物亦然。人类会主动尝试一些貌似不可能的动作,比如各类极限运动中的神奇动作。有些动作经过万般尝试始终无人完成,比如花样滑冰的五周跳;有些最终有人获得成功,他人就会努力效仿。然而动物不会主动学习并非生存所必须的技能,比如鸡不会试图学习游泳。狗经过人的训练可以直立行走一段,但是没有狗会无故自己站起来走着玩。南猿本不惯于直立行走,但源子的猿群,既存了效仿源子之心,便以直立为荣,刻意练习。数月过后,除了婴幼猿,众猿直立行走竟然已成常态,只有走累了才会前肢着地或坐下歇息,使用枪棒也比以前顺手许多。雌猿力量不足,捕猎效率不高;伤愈的硕牙,则和轻眠、半耳都已成为狩猎高手,他们猎获的肉食,猿群根本吃不完,因此雌猿们放弃了打猎的念头,坐享其成。
源子对猿群性生活的管理比硕牙更宽松。他基本不介意其它雄猿找雌猿偷情,但是不允许雄猿染指望月,互相捋毛都不可以。轻眠和半耳交配机会比硕牙当群主时多了一倍,对源子更是死心塌地的拥护。
源子没有忘记本群曾经受到巨谋群的欺辱。巨谋被硕牙重伤后感染不治,原来的二号雄猿目将已是群主。源子在群主位置安稳,且众猿生活水平提升,身体更强壮,还多少会耍一两样兵器后,决定要报复目将群。
源子带着轻眠和半耳,行进到目将群的领地。源子和轻眠手握木矛,半耳学不会用矛,便提一根大棒。一棵矮树上的幼猿第一个发现入侵者,高声尖叫示警。源子循声走到树下。幼猿不懂事,不知危险,兀自朝源子呲牙咧嘴示威。源子忽地长矛出手,朝幼猿掷去,长矛瞬间从幼猿前胸贯穿后背。幼猿惨叫一声从树上跌落,源子一脚踩住幼猿,拔出长矛,将猿尸踢在一边。
目将群的众猿闻声都向事发地赶来。三只雄猿先行赶到,看见幼猿尸体,勃然大怒,站立起来双拳猛锤胸脯,吼叫连连。源子他们自然不会放下兵器去做这种华而不实的动作。敌方体型最小的雄猿示威尚未结束,半耳便向它冲去,举起大棒猛砸。敌猿不知要躲闪,还像平常打斗对付来拳一样举手挡格,喀地一声脆响,右手小臂已被砸断。伤猿又惊又痛,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瞬间被半耳第二棒横扫而来,击中左脸,当即昏厥,一声不吭烂泥般瘫倒在地。另一只敌猿向轻眠猛扑,轻眠以逸待劳,挺矛向敌前胸直刺。敌猿慌忙侧身躲闪,然而已经太迟,一声痛吼,长矛深深扎入右边肩膀。轻眠将矛拔出,鲜血泉涌。半耳回过身来,从背后偷袭,一棒砸在它后脑勺上,登时头破血流,扑到在地。剩下一只敌猿,不等源子出手,吓得转身就逃,要去找援兵。源子等并不追赶,原地等待。轻眠和半耳没想到获胜如此容易,兴奋地乱跳乱叫。
须臾过后,目将带领大批南猿赶到,共有五只雄猿,八只雌猿。源子等见敌方势众,转身就逃。目将率领众猿大呼小叫,跳跃紧追。追不多远,经过一片无树的草地,又追进一片树林。源子等倏地停步转身,摆开架势。目将正要招呼大家上去围殴,突然感觉脑壳内部“嘣”地一声,脑袋被什么给砸了一下,眼冒金星。顷刻之间,周围到处响起本群雌雄猿痛苦的叫喊,间杂沉闷的撞击声。目将揉揉眼睛,终于看清,四周的树上,到处是南猿,甚至还有幼猿,往下投掷或大或小的石块。虽然大部分石块都没有命中,但是石如雨下,目将群每只猿都挨了几下。有两只雄猿,两只雌猿已经被大块石头砸晕在地。目将群众猿还没回过神来,树上的源子群雌雄众猿已经扔完石头,手拿木棒长矛,大声呼喊,纷纷跳将下来,冲进目将猿群猛砸乱刺。目将众猿大多已经被石头砸伤,战斗力下降,抵抗十分吃力。目将勇猛,虽然手无寸木,还是扑倒持矛的慕甜,将其跪压在身下正要狂揍,一只体型明显庞大的猛猿突然手提大棒出现,大喝一声,举棒砸来。目将甚是聪明灵活,知道不能硬扛,一个侧身翻滚,从慕甜身上翻下,躲开这一击。来者正是硕牙。硕牙一击不中,将木棒扔掉,还是采用它最熟悉的打法,扑上去和目将扭成一团。此时源子、轻眠和半耳也已加入战斗。源子用矛十分娴熟,基本上一刺一个准,比狮子更为可怕。二三分钟过后,目将群众猿已经尽数被砸倒或刺倒在地,失去战斗力,只剩目将和硕牙还在翻滚扭打。硕牙肩伤虽愈,还是落下一些后遗症,一只胳膊不甚给力,终被目将压在身下,头脸挨了几下重击。目将正打得高兴,突然颈部一阵剧痛,眼前一黑,栽倒在地。原来是被慕甜持矛偷袭,长矛从颈部左边刺入,右边穿出,登时毙命。
源子群众猿上窜下跳,吱哇乱叫,庆祝战斗胜利。源子抱起望月高高举起,望月大笑欢呼。这场战斗,由望月策划,是它想到诱敌深入,从树上用石头伏击。南猿虽没有语言,但却有一定智商,望月连比划带演示,加上自己表演敌猿,终于让众猿明白了它的想法。于是众猿搜集石头搬到树上,布好埋伏圈,再由源子等前去诱敌,果然一战成功。
众猿庆祝过后,也不忘打扫战场,将失去抵抗力的四只雄猿尽数刺死或用石头砸死。八只雌猿二死六伤,伤猿都向源子表示投降归顺。源子欣然接受,急不可耐,当即挑了两只正在发情期的,不顾它们还有伤,带到一旁先后交配。望月不免略生妒忌,但也无可奈何,只得将气撒在剩余四只降猿身上,对着它们一顿拳打脚踢。四降猿早已看出望月地位仅次于群主源子,自是只能默默挨打。轻眠半耳也想染指这些雌猿,但源子就在边上不远,此时下手,未免对源子不敬,只得忍了。
这场两个猿群之间的战争,还欠收尾。源子发泄完毕,即带领众猿,再赴目将群领地,进行清剿。那两只被轻眠和半耳打伤的雄猿,还躺在原地,奄奄一息,自然未逃被杀厄运。三只少年南猿,见势不妙逃之夭夭。四只幼猿腿脚慢了,被硕牙和半耳棒杀。还有三只雌猿尚在哺乳期,正照顾它们幼崽,未能参战。源子、硕牙和轻眠分别抓住一只雌猿,欲从它们怀里抢过幼崽杀死。两只雌猿只是稍作反抗,幼崽就被硕牙和轻眠夺去,当即摔死在地。它们抱着幼崽尸体哇哇嚎哭,不停摇晃,还指望崽子能够醒来。源子对付的那只雌猿,死死抓住孩子一条腿不肯松手,源子抓住另一条腿,自然也不会放手,用力强夺。幼崽哀嚎几声,竟被源子和母亲撕扯成两半,内脏流了满地。雌猿见孩子死去,丢下半片猿尸,发了疯似地扑到源子身上,拼命撕咬,险些咬中源子脖颈。源子用力将雌猿甩开。雌猿还往上扑,源子捡起身边长矛,一矛刺进雌猿腹部,从后腰穿出。雌猿挣扎几下,终于倒地。
源子虽然是地球上第一个人类,然而他并没有比他的伙伴们多出哪怕一点人性。人类的产生,未必伴随着人性的产生。数百万年后的人类尚且经常没有人性,更不必说刚刚从野兽进化成人的源子了。原谅我们的祖先源子吧,在他的时代,他需要兽性的本能来生存和繁衍后代。
至此,曾经欺凌硕牙群的目将群已经被消灭。硕牙对源子不得不服。源子群的领地扩大了两倍,还新增了八只雌猿。雌猿太多,源子顾不过来,轻眠、半耳多了不少交配的机会,对源子更是死心塌地。硕牙还是将慕甜看得很紧,源子接近慕甜,硕牙就做出要拼命的样子。源子不想杀死硕牙,再说也不缺雌猿,于是放下了对慕甜的觊觎之心。
(十二)
斗转星移,非洲大草原上的角马、斑马和瞪羚,又来回迁徙了七次。
这些年里,原来的幼年雌猿,成年以后都离群而去,包括慕甜的女儿小甜和惜薇的女儿小薇。这是避免猿群近亲繁殖的自然规矩[6]。群中雄幼猿已有六只成年,三只留在群里,三只想要自立门户或寻找更多交配机会,便离群而去。
期间并无外来雄猿加入,但有不少雌猿前来投靠,加之新生的后代,源子的族群猿丁兴旺,人丁也兴旺。现有成年雄猿七只,成年雌猿二十二只,婴幼猿十二只。另外,还有四个男人,四个女人。除源子以外的七人,自然全部都是源子的子女。源子的无毛基因和长腿基因,都是显性,因此他所有子女,都无毛而腿长,和源子一样,明显不似南猿 --- 他们都是人类。
南猿群主都会面临的亲子不确定性问题,即群主不能完全确定群中哪些下一代是自己亲生。高威望,对雄性成员性生活控制较严的群主,会乐于照顾未成年南猿,和它们玩耍---- 因为它们是自己亲生的概率很大。而对整个群掌控不力的群主,往往不愿意在下一代上面花费精力 ---- 谁知道是不是帮别猿做了保姆[2]。源子则完全无此问题:是不是源子亲生,傻猿都看得出。哪个雌猿红杏出墙还开花结果,也是一目了然。望月生了二个儿子,相差四岁,都是源子的,且它只有这两个后代;无思生下一男孩,一雌猿;惜薇生下一儿一女二人;源子的其它二女,分别由两只新来雌猿所生。
源子本来对望月盯得极紧,很快他发现没有必要。望月智商情商双高,在它看来,源子和南猿,已不是一个物种,它想让它的后代都像源子一般,自然也就看不上任何雄猿。加之源子对自己非常重视,不像当初硕牙十分冷淡,于是更加没有背叛的理由。轻眠和半耳都曾想和望月偷偷重拾旧情,结果被它拎着树枝一顿痛打,从此知道望月是觊觎不得的。再说轻眠和半耳不会思考,或者最多只会用下半身思考,不可能像源子那般觉得望月超有魅力,故得不着也就罢了,反正其它雌猿那里还有机会。至于硕牙,源子不动慕甜,硕牙便已感激,因此决不去招惹其它雌猿。雄猿有想和尽量多雌猿交配的本能,雌猿亦有想和强大雄猿交配的本能。硕牙为了慕甜,压抑了自己的本能,然而慕甜却放任本能驱使,依然时不时找机会对源子投怀送抱。总算源子重视硕牙这个兄弟甚于慕甜的美色,强忍欲望,慕甜勾引均未得逞。慕甜无奈,终又生下硕牙一子。
说到群里成员的地位,源子自然是无可撼动的领袖。望月因源子宠爱,育有源子二子,且又有智谋手段,地位只在源子之下。再数下来按理本该是硕牙等长辈雄猿,然而事实却非如此。源子子女,哪怕是三岁幼儿,在望月以外的所有南猿面前,都十分跋扈,因它们的父亲是源子,因它们不再是猿。源子百分之百确信那些无毛长腿的小家伙是自己的,因此呵护起来自是不遗余力。一般幼猿找成猿玩耍,成猿若是没有心情,便会将幼猿呵斥赶跑。有几次硕牙、轻眠等对前来纠缠的源子子女略显不耐,将他们推开,源子当即冲过来大怒吼叫。从此众猿便知道群主的儿女得罪不得,待接起来都是小心翼翼。至于其它幼猿,更是只有被源子儿女欺负的份。待到源子儿女年岁渐长,个个亭亭玉立,无毛的身体光洁干净,扛起枪棒威风凛凛,众猿更是自惭形秽。渐渐地除了硕牙和望月惜薇等育有源子儿女,母以子贵的雌猿,其它大小众猿面对面碰上源子儿女,都会行礼。
首开长辈向幼小后辈行礼之风的,竟是慕甜。作为唯一一只和源子没有性关系的成年雌猿,慕甜非常担心自己地位垫底,它需要用性以外的办法来讨得源子欢心--- 这办法当然就是讨好源子的儿女。慕甜很用心地陪源子的儿女玩耍,比对自己和硕牙的儿子小牙还耐心;小牙若是和源子的儿女争抢食物或果壳等玩具,慕甜总是制止小牙。久而久之,源子的儿女,除了父母外,都和慕甜最亲。慕甜还嫌不够巴结,有一日源子两岁的儿子负荆来找它玩耍,它突然行起礼来,趴在在负荆面前,向他伸出一只手。负荆不明白慕甜是何意思,一旁的源子看得真切,高兴得哈哈大笑。想不到当初高不可攀的慕甜,现在竟然对自己的幼崽低三下四。源子觉得很受用,便走到慕甜身边,象征性地给慕甜捋捋毛,拍拍肩膀,表示赞许。众猿看在眼里,知道群主好这口,日后便渐渐效仿起来。唯有硕牙,它是当过群主的猿,傲气仍在,决不肯如此奴颜卑膝,始终只对源子一人行礼。源子对此并不计较。
慕甜自然也不会忘了向望月献媚,动辄主动为望月梳理毛发,或奉上采摘的大甜果子。望月见当初自己费尽心思方才依附上的慕甜,如今玩命巴结自己,亦是极为满足。源子和望月都对慕甜青眼有加,慕甜终于得以维持在没有源子子嗣的雌猿中的最高地位,小牙亦不必担心被其它幼猿欺负。
(十三)
慕甜带着三岁的小牙,来到一棵树下的白蚁窝前。虽然食物充足,别有风味的白蚁,仍不失为一种解馋零食。慕甜想要教会小牙如何用树枝钓白蚁。朝阳初升,晨风徐徐,花香草高。慕甜看着小牙手持细树枝,认认真真在隆起的蚁穴上东探西戳,寻找入口。须臾,小牙戳中了洞口,将树枝伸入。静候片刻,抽出来时,枝上已爬满肥美白蚁。小牙很是开心,吱吱尖笑。它自己却不吃,将树枝送到母亲嘴边。慕甜甚感欣慰,舔掉几只白蚁,还是将树枝送还小牙嘴边。小牙欣然吃了,再次去钓。母子分享白蚁,其乐融融。
钓得两三次,再从洞中抽出树枝,上面已几无白蚁。小牙环顾四周,发现十几步远处,草从中有一土包隆起,当是另一个蚁穴,于是拎着树枝,蹦蹦跳跳过去。
慕甜注视着小牙背影,觉得它一举手一投足都那么可爱。然而可爱的小牙忽然僵住,抬着头,直挺挺蹲着一动不动。慕甜看见小牙身前几步的草从里,先是浮现两只黄色的尖耳,然后是一双略泛绿光的大圆眼睛,最后是露着獠牙的血盆大口 --- 一只体型硕大的母狮站了起来,盯着小牙,缓步前行,把小牙吓得呆了。
慕甜心头一紧,还没来得及反应,草丛里又站起三只母狮。慕甜毫不犹豫冲向小牙,一把拽过,往树下扔去。小牙落地后终于醒悟,刺溜几步窜上树稍。慕甜转身要逃,已经来不及,母狮暴起,一下就将慕甜扑倒,对着脖颈就是一口。慕甜奋力躲闪,被咬中肩膀,痛得大声惨叫。这只母狮体重约有慕甜两倍,慕甜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必死无疑。
小牙在树上看见母亲遇袭,急得上窜下跳,尖声大喊求救。
慕甜在绝望中,听见一声南猿的怒吼,接着是木棒打在肉体上的声音,身上的压力骤然减轻,肩膀也从狮口解放出来。眼前狮子硕大的脑袋消失,硕牙威猛的身影出现。硕牙就在附近,听见慕甜惨叫,立即冲过来相救,棒打母狮。母狮躲闪,肩上挨了一棒,放开慕甜。
面对四只母狮,硕牙此举和慕甜救小牙一样,都无异于自杀。两只狮子立即扑上,分别咬住硕牙双臂,硕牙不及挥棒就被扑倒,木棒脱手。三狮压住硕牙乱抓乱咬,硕牙怒吼连连,奋力撕咬还击。慕甜翻身而起,捡起木棒,刚刚举棒要打那三狮,前一只狮子已转过身来跃起,一爪从慕甜脖颈一直抓到后背,撕开一大片皮肤,露出血红肌肉。慕甜惨叫倒地,母狮扑上撕咬。
此时源子已经率领大批人猿赶来。其中有源子的三个七八岁的儿子,还有望月等十二只成年雌雄南猿。待到跟前,四只母狮暂时放开爪下已无法动弹的猎物,对着人猿群大声咆哮。这些年来偶有猛兽来袭,都是独狼孤豹,众人猿听到警示或呼救,几个过去便能驱走。虽也因救援不及时折损三只幼猿,但总体来说源子群还算平安。这回听见狮吼,源子觉得不妙,即令所有在身边的成人成猿持矛前去相救。岂料竟然有四只母狮,且个个体型巨大。轻眠半耳吓得跌坐在地,一只刚成年的雄猿转身就逃,被源子几步追上拽住。
源子右臂高举长矛,左手握拳,用力拍打胸部,嗬嗬怒吼。他三个儿子立即效仿父亲。四人要表达的意思很明显:我们有矛!我们不怕狮子!众猿面面相觑,心想,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没你们能打,而且,也没你们跑得快!望月见大家犹豫,一跃而前,面对众猿,也像源子一样举矛捶胸嘶吼。众猿见望月一雌猿都有如此气概,备受鼓舞,当即散开,将四只母狮围在中间,一齐举矛捶胸,吼声震天。
四只母狮结伴狩猎已有年余,所到之处,猎物无不四散逃窜。这十几只猴子吵吵嚷嚷围成一圈,不知想干啥? 不跑正好,家里还有幼狮嗷嗷待哺、不干活的雄狮等着饭来张口,地上两只猴子恐不够吃。母狮们很是兴奋,只是有点困惑,这么多猎物傻傻站着不逃,都不知道要去扑哪一只好。
源子向前一步,其余众人猿也都向前,缩小包围圈。四只母狮齐声大吼,分别扑向源子,源子的长子桑樵、轻眠还有望月。两人两猿,站稳脚步,挺矛对准狮子,就等狮子自己往矛尖上扑。这的确是最有效的击刺方法,比主动出击效果更好。母狮们见势不妙,已经不及躲闪,无一例外全部中矛,有的中在前胸,有的中在肩膀脖颈。狮子冲击力量挺大,望月长矛脱手,被冲倒在地。那狮子要扑向望月,源子次子飞猎从一旁一跃而上,从上至下一矛扎在狮子屁股。狮子回头痛吼,望月翻身跳起,捡起长矛。其余人猿一齐拥上,恰好每四个围住一只狮子。
受了伤的狮子们始觉情况有些不妙,不敢再轻举妄动,转着圈环顾四周敌人,寻找机会。此时桑樵趁狮子背对他,倏地抢上前出矛,刺中狮子背部。狮子转过身来刚欲扑桑樵,屁股又挨了桑樵对面半耳一刺。众人猿见此法有效,纷纷效仿,转眼四母狮顾此失彼,痛吼连连,不断中矛。
此时狮子们已经明白,它们自己才是猎物,只求逃生。然而为时已晚,不论往哪个方向突围,都被矛尖逼退。四矛攒刺之下,其中两只狮子很快站立不稳,遑论反击。众人猿一拥而上,矛如雨下,两只狮子未吼得几声便都倒地挣扎。还有一只,拼着又挨了望月一矛,将望月逼退,冲出包围,眼见就要逃脱。源子大喝一声,长矛掷出,可惜未命中。众人猿纷纷也将手中矛投出,那狮子身中三矛,一矛扎在颈部,哀嚎倒地。
最后一只狮子趁半耳注意力分散,倏地从它身边窜过,飞速逃命。源子捡起长矛,急起直追。他的三个儿子亦飞步跟上。其余猿众不善奔跑,并不追赶,原地举矛乱吼,上窜下跳,庆祝胜利。
那逃狮开始速度飞快,与源子父子们距离渐远。但很快伤势发作,体力不支,终于还是被源子父子追上围刺而死。
众人猿回头再硕牙和慕甜,两猿都奄奄一息。硕牙浑身是伤,多处肉绽见骨,肚破肠流。慕甜颈部动脉被狮爪划破,血如泉涌,眼见是不能活了。硕牙用力扭过头来看慕甜一眼,喉中轻吼,眼睛渐渐闭上。慕甜向硕牙伸出手去,手伸到半道,便即垂下。
小牙此时已奔到慕甜身边。它见母亲浑身是血,一动不动,不由得惊慌大哭。小牙边哭边不停拍打慕甜脸颊,慕甜没有任何反应。小牙转而去推搡硕牙。南猿一般只知其母,不知其父,小牙也不例外。但硕牙确定小牙是自己所生,平日对小牙悉心照料,故小牙对硕牙很是亲切。然而此刻和小牙最亲的两猿都已死去,小牙不明就里,只是嚎哭。
望月上前将小牙抱起。小牙挣扎着要下地,望月还是强行将它带离这血腥现场,交给惜薇。惜薇转身想办法用食物安慰小牙去了。
源子失了硕牙和慕甜,十分悲伤。又想起今日一战,以往碰到猛兽最多只能自保的本群,竟然消灭四只猛狮,且参战人猿伤亡小于狮子,此事实在意义重大。或许从今往后,广袤的草原之上,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令本群畏惧。源子想到此处,不由得意气风发,仰天长啸。众人猿再次齐声捶胸嘶吼示威,惊得附近草丛中的土狼、兔子四散奔逃。
源子知道,既有四只母狮,附近必有一个不小狮群,想来是迁徙过来没有多久。源子不愿就此和狮子善罢甘休,他决心消灭整个狮群,确保本群平安。
接下来数日,源子带领三子,四处寻找狮群。到第五日,终于远远看见。狮群里有两只雄狮,五只母狮,十只幼狮。狮群也发现了源子一行,五只母狮立即来追。四人均是长跑高手,顺利逃脱。
这么多狮子,源子整个群一齐上也对付不了。源子决定各个击破。
狮群里的雄狮,通常都是幼狮的父亲。雄狮和母狮都不允许其它雄狮进入本群领地,因其它雄狮可能会为了和母狮交配而杀死幼狮。母狮负责捕猎,雄狮的职责是保护狮群。雄狮一般单独行动,在领地周围巡逻,驱赶其它雄狮,或杀死豹子、豺狼等入侵猛兽。
雄狮银鬃,成了源子父子的第一个目标。
银鬃是那狮群中最大的狮子,自然也是群主。它正值壮年,体重两百公斤。一头鬃毛分成前后两层,前面白色,后面黄色,极是威猛。上下四颗獠牙有十五公分长,曾经一口咬断野牛脖颈。
源子父子四人每人扛三支长矛,趁银鬃出来巡逻,于长草中远远俯身尾随。待离狮群足够远,便现身接近。对进入自己领地的动物,除了狮子和大象、犀牛、河马,银鬃向来格杀勿论。它见四个似猴非猴的动物朝自己走来,显然是来挑衅,勃然大怒,立即咆哮向源子父子冲去。
源子父子扇形散开,待银鬃快到跟前,源子一声大喊,四人投出第一轮长矛。距离不够近,仅源子一矛刺中银鬃背部。银鬃吃痛怒吼,急向源子扑来。众人第二轮长矛出手,三矛命中。桑樵运气好,刺瞎银鬃左眼,源子刺中其颈部上方,三子寻木的长矛,则扎进腹部一掌多深。
银鬃又惊又惧,不明白为啥还没有触碰敌人,瞬间就已浑身伤疼。眼前一片红色模糊中依稀看见几只猴子手里拿着什么长东西围过来,浑身立即又是一阵刺痛。
银鬃大吼一声,奋力前冲,脖子上又中飞猎一矛,飞猎也被撞倒,一时爬不起身。银鬃浑身流血,身上插着三只矛夺路而逃。寻木欲追,被源子喝住。源子觉得银鬃受伤颇重,估计活不成了。倘若追击,被它临死拼命,弄不好会受伤。
这一夜,银鬃的狮群没有等到它们的群主。
第二天,另一只雄狮出去巡逻后再也没有回来。
又过了几天,三只母狮一同出去狩猎。幼狮们没有等到猎物,等来的是一位母亲腹部和背部各插着一根长矛,踉踉跄跄回来,倒地再也不起。
三天后的中午,烈日当空。两只母狮和十只幼狮正在睡觉,突然被周围吱吱喳喳猿叫惊醒。睁眼一看,明晃晃的天上,怎地突然下起雨来?只是这雨点实在太长太重,打在身上要命地疼……
从这天起,人类稳稳地站到了食物链的顶端。
(十四)
秋日的阳光暖暖地晒着,源子心情很好。他招呼望月和惜薇坐到跟前,替它们捋毛。望月是桑樵之母,惜薇是飞猎之母。它们是源子最宠爱的两只雌猿。
远远地望见桑樵和飞猎用一根棍子一同扛着猎物走来。待到跟前,桑樵和飞猎将猎物往地下一扔,是一只小野牛。
桑樵突然抱住望月,飞猎突然抱住惜薇,都是良久不放。这一天终于来了。源子既心酸又高兴。桑樵和飞猎是在和母亲告别,兄弟俩已经决定要离群而去,携手闯天下。这只小野牛,是他们最后一次为群里狩猎。
桑樵和飞猎放开母亲,匍匐在源子面前。源子摸摸他们头顶,表示祝福,随即拍拍他们肩膀,叫他们起来。望月取来四支新制长矛,分给他们。两人将长矛扛在肩上,转身大步向前。
一个三岁小女孩突然从边上跑了出来,叫喊着朝飞猎追去。那是飞猎的妹妹,源子和惜薇的女儿,露西。从小飞猎就喜欢带着这个妹妹一块玩耍,兄妹感情甚笃。飞猎转过身来,弯腰将露西抱起,举过头顶。露西咯咯直笑,趴在飞猎背上,去挠飞猎痒痒。兄妹二人嬉戏一会,飞猎将露西放下,拍了拍露西的脸,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前面的桑樵追去,留下露西呆呆地站在原地。
源子望着两个儿子背影,伤感又高兴。伤感自是因为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他俩,高兴的是,他相信桑樵和飞猎一定能够闯出一片天地,生下一大群和自己一样的同类。此时源子已经觉得自己,以及自己的子女和南猿不是同一物种,他希望,也相信未来这片土地的主宰者,都会和自己一样,长腿、无毛、直立。
望月和惜薇已经伤感得轻声啜泣。待它俩平静下来,源子示意望月和惜薇一起来分解那只小野牛。猎物皮粗肉厚,将它们肢解向来是个麻烦的力气活。望月突然兴奋地嗬嗬叫,转身离去。须臾,它不知从哪里拿来一片巴掌大的石块,抓过源子手指,让他感受石块锋利的边缘。源子心中一动,拿过石头,对着野牛大腿使劲一划,野牛皮应手而破。
源子和望月对视一眼,一人一猿,哈哈大笑起来---石器时代的大门,正向他们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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