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都灵是我的高中同班同学,没有手机的日子里充斥着无聊的打闹,一天晚自习开始前,我亲耳听见自己当时的暗恋对象被另外几个人逼问,你是不是喜欢陈都灵?暗恋对象脸涨得通红,矢口否认,我默默在心里替他回答了一句,当然。
陈都灵不仅长得好看,更可怕的是,她学习好。你知道美丽和优秀这两件事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对于一个只会做题的女孩来说有多恐怖吗?这几乎是对我17岁的想象力的一种垄断了。
如果她是混血儿那样几分异域的美,可能又另当别论,但陈都灵的漂亮,是很适合初高中的一种漂亮。在我们都素面朝天的年纪,陈都灵清丽、纤薄,随便扎一个马尾,就能美成一个焦点。我是说,无论是在教室、楼道、走廊还是操场上,陈都灵就像是试卷上一道毫无思路的大题:你强装镇定、漫不经心,实则忍不住用余光去瞟。成年之后,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我沉迷于纹身、穿孔、染遍世上所有扎眼的发色,跟别人开玩笑说,穿搭是我外化的意识形态,而过去的那些年里,陈都灵清汤寡水,毫不费力的美丽存在,就是我整个青春共和国里最伟大的一种意识形态。
我的青春共和国里有着一种最简约的政治学:高中女生的世界观的构成是月考排名、自卑的长相、擅自分泌的荷尔蒙,高中女生的方法论是“心思不能放在这上面”,“一切等考完试再说”,“可以有人暗恋自己但最好本人无辜”。而陈都灵就是这一切最伟大的辩证统一。她天生丽质、骨肉匀称、被热烈讨论自己却浑然不知。她是每两周一次按列平移的座位表所孕育出的窗边侧颜;她是自习课上沉默而低垂的洁白后颈;她是男生女生们赋予五月天、周杰伦、饶雪漫们最妥帖的女主角;她是很久很久以后,当我终于不再信仰这些,却依然留下的纯良记忆。
成为陈都灵,几乎是我少女时期的一种英雄主义。其实我的少女时期,有着数不尽的英雄主义,它们几乎压垮了我,但关于陈都灵的一切,是其中最温情的一种。如果说在成年后的岁月里,我无数次地在自己的世界掀起一场又一场的暴力革命,那么陈都灵就是我唯一不忍送上断头台的国王。我终于离开了。当共和国的一切都成为谎言,陈都灵却依然是我生命里那个最原初美丽,始终未竟的乌托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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