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的碰撞  民声的回鸣
有品格  有良知  有深度  有温度
《娘》剧照  图源网络
她不是高山,却是我最爱的人
文/伊人
张桂梅的事迹几乎耳熟能详。她对信仰的坚守,对大山女孩子的呵护,她无私无畏的献身教育精神,足以让人“高山仰止”。
想不到的是,根据张校长真实事迹改编、海清领衔主演的的电影《我本是高山》,正式上映前后却引发了较大争议和舆论风暴。我向来不跟风,既不听那些连电影都没看就一哄而上的胡说八道,也不认同一味地拔高赞美,因为生活的真实和艺术的真实本来就不是等同的概念。至于大山里的穷女人会不会酗酒、家暴,逃课的女学生会不会上网打游戏;支撑张桂梅办学的动力是崇高的信仰还是亡夫的爱等等,我一概不屑于白费口舌。但是我尊重编导二度创作初心和对艺术的追求,赞赏饰演张桂梅的演员海清那形神合一的演技;相信良知和慈悲是判断一切是非好坏的重要尺度。
《我本是高山》海报  图源网络
我想写的是另一个女人,一个从豫西山区走出来的至爱亲人——我的母亲。
母亲不是高山,既没有高大的身躯也没有高深的文化,只是个身高1.5米多的农家女子。母亲的童年没有欢乐,外公去世后外婆无力抚养4个孩子,就把10岁的二女儿(我母亲)“过继”给豫西某县的婆家哥。从此母亲改名换姓成了大伯的女儿,尽管大伯家是地主(并不那么富裕),尽管没有受太多的饥饿之苦和皮肉之苦,但本该属于少女的撒娇快乐时光还是一去不复返了。
第二年,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险些夺去母亲的生命。高烧半个月的她一个人躺在阴暗潮湿的窑洞里等待死神的来临,养母只是用湿布给母亲擦擦头,期间请过一次医生来抓点草药,吃了两剂,仍不见好。母亲给我谈起这段记忆时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也许我命大,那天你外婆从洛阳领来一个会看邪病的老中医,不知道用的什么方法,掰开我的嘴灌了一点药,第二天我就慢慢地好了。后来那医生对你外婆说我命硬,说我是天上的白鹅托成的。”于是,母亲便多了一个乳名:白娥。
常言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或许是那场大病杀死了她身上的病菌,以后的几十年母亲很少患病。18岁那年,母亲离开她的“家”,在大姨和三姨羡慕和嫉妒的目光中嫁到了开封。在我出生前后就饱尝了“后福”的苦辣酸涩咸,唯独缺少甜的滋味。
母亲和父亲结婚时,家里有一个病入膏肓的婆家姐(就是我姑姑)和一个外甥女。姑姑患严重的痨病,姑父出车祸死了,撇下孤儿寡母,祖母和父亲就在母亲新房的隔壁为姑姑安了家。生活象树叶一样稠,姑嫂相处免不了产生摩擦,病态的姑姑心态也会发生变化,母亲受的委屈可就多了。
一年后父亲调到豫南工作,母亲的地位和“童养媳”就没什么区别了,常常偷偷跑到邻居家哭泣。父亲每次回来就要和母亲发生一次“战争”,理由很简单,祖母和姑姑的不满意就是最好的理由。因为父亲是个孝子。母亲生下的两个女儿都先后夭折了,我的出生便成了我家的掌上明珠,也多少改善了母亲的处境,所谓“母以子贵”吧。这时姑姑已经撒手尘寰。母亲在默默尽着一个妻子、儿媳、母亲、舅妈的责任和义务,尽心呵护疼爱我和表姐,还要每天步行一个多小时从城南到城北造纸厂上班,早上披着星星出,晚上载着月亮归。在工厂,母亲是个勤奋敬业的职工,生活上她是典型的贤妻良母,用她柔弱的双肩支撑着那个没有男人遮风避雨的家。我10岁时父亲才调回开封,半年后祖母得急病辞世。
《娘》剧照  图源网络
有两件事曾让母亲伤心。上世纪70年代初,20岁的表姐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但由于受姑姑的传染,她的肺病几次发作、大咯血,出于对她身体的考虑,父母都不同意她过早结婚,为此她和家里闹翻了。结婚后竟然几年不和我家来往,直到病情再次复发生命垂危时,才想起舅母对她的好。20年来,母亲省吃俭用,节衣缩食,却毫不吝啬地为她治病,每次住院都要两、三个疗程......伤心并没有让母亲改变她的善良,又开始照料表姐撇下的一双儿女。
表姐去世不久,豫西小姨的二女儿因反对包办婚姻“投奔”开封,母亲自然热情挽留,还让父亲给她找了一份工作。一个月后,小姨和姨夫却找上门来兴师问罪,居然说我们想骗他的女儿。伤心的母亲曾发誓永远不与小姨家来往,可事过不久就不再计较了。她的记忆中好像没有冬天,对任何人都象春天一样温和友善。
母亲是个外柔内刚的女人,不管遇到什么困境,她都能默默承受,不向命运屈服。母亲的一生经历了三次变故,两次打击。1958年出了一次工伤事故,险些被机器压断双臂,造成左臂终身残疾,但与世无争的她连个工伤残废证也没要求办理。“文革”时父亲受牵连,使全家陷入窘境,致使我中途辍学一段时间。我先是下乡插队,后来参加高考大学毕业工作分配到外地,常使她脸上泪水涟涟,因为她不习惯大儿子不在身边的生活。
两次打击都是致命的:一次是1985年父亲暴病过世,给家庭带来了灭顶之灾;一次是1995年三弟客死他乡,让她尝到了老年丧子的悲哀。为了支撑这个家,她承载了太多的苦难和不幸。冬天她冒着严寒卖元宵,夏天她顶着烈日打塥掰,那时我还在外地教书。记得那年大年初一,同学和邻居们都来拜年了,母亲还站在寒风凛冽的街头叫卖,那场景深深刺痛当儿子的心。为了看望远在他乡的三弟,她常常一个人长途跋涉几百里,一路上竟一口饭都不吃。
人生的三大不幸,母亲全占了:童年丧父、中年丧夫、老年丧子。她孱弱的双肩何以承载如此的悲怆和重负?现在看来,她身上延续着中华民族传统美德中最优秀的品行:善良与坚韧。也许她不懂得“苦难是一笔财富”这句话的含义,但她正是在饱经磨难的岁月中,别无选择的选择了坚强!
《娘》剧照  图源网络
曾经写过一篇散文《妈妈的泪》,讲的是我下乡几载妈妈对我的牵挂和我对母亲的思念。在我所有的亲朋邻里眼中,我是最受母亲娇惯疼爱的(小时侯我头上扎了个小辫子,直到10岁加入少先队时才剪掉)。这不仅仅因为上面两个姐姐夭折,还因为我是伊家几辈唯一的一个大学生,为此两个弟弟常常嫉妒得要命。不管我是下乡插队还是在异乡教书、从事新闻工作,几十年来,母爱一直伴随着我成长;她给了我健全的人格,也使我的心胸变得博大而宽广。
母亲一辈子没读过几年书,却知书达理,善解人意,不管在单位还是邻里之间,都是公认的好人。小时侯常常依偎在她身边,听她哼一些不知道名字的乡村小调,长大了,听她絮叨象听优美的小夜曲,看她微笑犹如饮一杯香飘四溢的美酒;有时外出采访回来晚了些,她也唠叨起来没完。虽然有时也有点不耐烦,转念一想,这,就是爱。
自然,由于“代沟”的原因,母亲对幸福的理解和现代人不那么一样。在她眼里,平安平淡、知足常乐就是福。她的传统意识很浓,常常教育我和我的孩子们要正直、真诚,要同情别人,与人为善,勤勉敬业。其实这就是她一生人品的写照。
2002年秋的一天早晨,母亲突然唤我的名字。我急忙推开她的房间,惊呆了:她的嘴角向一边倾斜,两只手也有些微微颤抖,我急忙叫醒隔壁的弟弟,当我们发疯似地把母亲送到医院时,我已是泪流满面了。我在心里说,妈妈你要坚强,我,我们这个家不能没有你!那次“中风”之后,她的身体每况愈下,来不及尽情享受儿孙绕膝的欢乐,2003年查出了不治之症,两年后便离开了我们。母亲的忌日,正是我生日的第二天。
温馨的、充满母爱的天空溘然消失了。望着母亲的遗像,我常常感到愧疚。为无力挽回她的生命,为时常让她牵挂,为没有让老人过上无忧无虑的幸福时光......清楚记得,办完丧事那天,我一个人坐在母亲房间里久久不愿离去。人去室空,房间里到处弥漫着母亲的气息,她的音容笑貌,她辛劳坎坷的一生,她的象大海一样慈祥的爱,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18年过去了,每每感怀母亲不仅是她生活上对娇儿的爱,更是她精神层面的坚韧、刚强对我的支撑和引领。最讨厌考验男人的那个无聊问题——“我和你妈妈掉河里了你先救谁?”当然要救妈妈了!因为母亲生我养我育我,是我最爱的人,没有之一。
由此联想到,所有善良坚韧的女人都值得尊崇和挚爱,她们有一颗金子般的心。张桂梅是,我母亲也是,她虽不高大,也不伟岸,却是我心中永远屹立的高山!
作者简介
伊人,坐标河南,一个位卑未敢忘忧国的资深媒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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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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