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总是人生的关键词。网络上有一个刘若英演唱会的现场片段,全场观众共唱《后来》,台上台下一片泪光闪闪。
除开演唱会集体合唱自带的催泪效果之外,《后来》这首歌能够成为国民单曲,或许就是因为这首歌里所表达的情愫,会勾起很多人内心中的许多过往,以至于那种对于人生的万般无奈瞬间涌上心头吧!
《诗
为何我们常常会感到人生充满着遗憾?为何相爱之人会常常彼此错过?这些无奈的人生境遇背后,到底有哪些原因在发生作用?
很多时候,一对夫妻或是恋人就算清楚地明白导致分手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什么,但往往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彼此的关系开始出现罅隙。到了最后双方也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大概是没有“缘分”吧!
可是,我们到底因何相遇?究竟又因何而分离?这样的问题着实难以回答,我们也很少会深入思考个中原因。
佛教中有一个概念叫作“缘起”,常常会被用来解释这诸多人生况遇。但是要理解缘起,其实得去追问,世界万物包括我们的生命,到底是依着什么内在的逻辑来运作的?
要深入理解这个概念,就不得不说到佛教中另一个重要的观念,“业力”。今天的分享,佛学研究者成庆细细梳理了“业力”这个概念,可能它不是那么好理解,但阅读到最后,或许你能得到意料之外的收获。
来源 | 《人生解忧:佛学入门40讲》
讲述 | 成庆
01.
谁曾见过风
在开始谈论业力之前,先来聊一部宫崎骏执导的电影。
在《起风了》里,主人公二郎和菜穗子第一次相遇是在火车上,因为一阵风突然刮起,二郎的帽子被吹起,正好在一旁的菜穗子反应迅速,截住帽子,交还给二郎,一句“起风了”,让熟悉保尔·瓦雷里诗歌作品《海滨墓园》的二郎回道,“唯有努力生存”,完成了他们第一次的偶遇。
这样的人生相遇场景,在我们的生活中并不罕见。时隔多年,菜穗子在山坡上写生时,一阵大风席卷而来,吹走了遮阳伞,而在山坡下面路过的正好是昔日的二郎,他奋力接住伞,并还给了菜穗子的父亲。也正因此,二郎与菜穗子得以再度相遇,并且逐渐相知和相恋。
《起风了》
“风”的意象,在影片中此起彼伏,犹如灵魂一般。无论是二郎在火车上,因一阵突至的“风”刮走帽子而与菜穗子相识,还是菜穂子在山坡上绘画时那随“风”飘散的发丝与衣褶,更不用提二郎设计的战机,更是借“风”而能翱翔。
而过往在宫崎骏作品中大多扮演串场的“风”,比如《风之谷》中的“风”,不过是抵挡现代文明后遗症的最后屏障,顶多算是背景设置而已,而在《起风了》这部电影里,“风”却突然变得异常的明显与突出,乃至有些场景会让观众感觉到,那无形的“风”才是真正的主角。
电影里此起彼伏的“风”的意象,都让我们看到宫崎骏作为导演,在这部电影里所极力铺陈的“风”的意涵。但如果你只把“风”当作宫崎骏的串场道具,或许还没有窥探到“起风了”的真正秘密。
如果不是一阵风吹落了二郎的帽子,二郎与菜穗子的相识无从谈起,而如果没有山风吹落菜穗子的遮阳伞,也不会有后来的偶然相逢。
这些如同设计的桥段,都借助“风”来毕其功。“风”的意象,不仅仅是锦上添花的画面,其实还表达出一种信仰的意涵:因缘皆由“业风”而来推动。
影片过半,英国诗人罗塞蒂的诗句悄然浮现:“谁曾见过风?你我皆不曾,但看木叶舞枝头,便晓风穿过。”
《起风了》
所谓“因缘”,指的是世间种种莫可名状的条件,让世间的各种人、事、物都随缘而聚散。
而“风”,则指的是那种难以明言的某种作用力,推动着世间的种种人事变迁、时代大势,犹如“风”一般难以捉摸,难以把控。而这种推动的力量,在佛教中称之为“业力”。
在具体解释“业”的概念之前,先回顾一下佛教对于因缘的理解。佛教认为,人与人之间的聚散,皆需相应的条件,但是我们常常却有一种拥有“自由意志”的感觉,好像可以摆脱外界的控制而自主作出选择。
在西方思想传统里,人是否拥有“自由意志”,一直是长久争论的问题,这牵涉到人生的命运是否是被外在力量所宰制的,或者个人是否保存主宰自己命运的可能性。
而佛教认为,没有觉悟的生命,只能受到过去因缘的限制,而这种限制生命自由选择的要素,就是所谓的“业”。
02.
业的内涵
“业”的观念,最早来自于从《吠陀》到《奥义书》以来的古印度思想。例如,在《大林间奥义书》里就有这样的描述:“人唯欲所成,其欲如是,其志乃如是;其志如是立,其业遂如是为。如其业之所为,彼则是为是矣。”(徐梵澄译)
这句话其实已经表达出古印度人对于生命的根源及其内在动力的看法,也就是说,生命从“欲”的冲动开始,继而设定各种人生目标,也就是“志”。因为有了各种想要达成的目的,就会有生命的各种造作,也就是“业”,然后就会导致各种相应的业果。而“业”就是推动生命造作的内在力量。
“业”的观念后来也成为佛教,乃至耆那教的核心概念,用来解释生命流转的动力与作用。比如在解释行为受什么决定和推动的问题上,我们常常会面临困境,今日的“结果”到底是如何出现的?是造物主或神灵的旨意?还是来自于某种世界运作的法则?在种种环境之下,为何我们会有这样或那样的选择,这些选择是偶然的,还是必然的?
佛教所谈的“业”,浅显一点来说,就是指人的行为、语言和心理活动会留下生命的印迹和惯性,并且会有一种引发后续身心造作的动力。
有时候,“业”也和“行”替换使用,即“十二因缘”中的“行”,说明生命的发生、安住、变化与消亡的造作与演变。我们生命的当下状态,都是过去的行为经验所推动而形成的结果。我们可以从偏重结果的角度称之为“业果”,或是突出“行业”的作用而称其为“业力”。
《诗》
例如年轻男女一见钟情,彼此不过只是眼波的流转,却能产生强烈的精神共鸣,虽然两人只是眼目相对,就算过去没有任何人生交集,但那不经意的惊鸿一瞥,也能让人魂牵梦萦。这到底是什么力量在起作用?其机制又是如何?
心理学家可能认为这是荷尔蒙的生理作用,就算还原到DNA、蛋白质层面,也只不过把人的精神作用当成一些碳水化合物的自然反应而已。而佛教则用“业”去解释这种人与人的微妙关系,认为这其中的关系是通过“业”去推动的。
曾经看过一件社会新闻,有一对男女恋人在街上吵架,一个年轻人正好路过,而且手里刚好拿着手机,本没有注意这对吵架的情侣,结果那位男性大概觉得被人偷拍,于是感到不爽,便开始追打这位男性路人,那位女生也加入这场围殴之中。
我们看到这样的事情,往往会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会发生这样不可理喻的事情?其实从佛教的角度,这样的现象背后都有一些我们无法看清楚的因缘,有很多复杂的因素在同时运作,而推动这些因素运作的就是“业力”。
如果依据“业”的性质,一般分为三种,善业、恶业、无记业。按照一般的说法,无记业不引发果报,所以佛陀在经典中也很少去讨论,主要谈的都是关于“善恶业”问题。
而“业”的造作也有程度之分,造作的善恶业程度也就有差别,会导致不同的善恶业果。可以分为两个层面来谈,一个层面是环境刺激较轻,心理只是轻微的情绪起伏,就是嗔怒他人,所用的语言一般而言也较克制,就属于弱的业相。但如果情绪激烈,并且使用的语言与行动也很极端,就会产生较重的业相。
比如,日常驾车中常常出现被人别车的情况,一般被别之后,或许感觉不爽和嗔恼之后也就过去了,但有的人却是按捺不住,不仅在车里大爆粗口,而且嗔怒心越来越重,甚至一脚油门,便想要去争口气回来。今年5月,在上海就发生了两辆车互别的新闻,其中一辆车甚至被别到高架护栏上,险些出现伤亡事故。这就可以归纳为比较“中位”乃至“上位”的业相。
按照经典的解释,不同程度的善、不善业会导致最终轮回到六道中相应的善恶道。而“生位业”是从时间生灭角度来看业相,指的是当下已经生起还没有灭掉的业,而“习气位”则是指已经生起但也已灭掉的业,也就是过往的业。
同时,业又可以依照造作的形式划分为“身”“语”“意”三个方面,分别代表行为、语言和动机。这也就意味着,我们其实无时无刻不在造“业”,因为我们的起心动念都会产生各种烦恼造作。
在中国广泛流传的《地藏菩萨本愿经》中,就有这样一句流传广泛的经文:“南阎浮提众生,举止动念,无不是业,无不是罪。” 其实从客观角度来解释,这不过是说明“业”的普遍性。因为只要我们没有觉悟,起心动念当然携带着“我执”,就会有贪嗔痴的造作。
但是需要说明的是,佛教的“业”与基督教的原罪论还是有区别,因为这句经文里所谓的“业”和“罪”,从来不是本质主义的设定,只是告诉你,要看清楚我们内心的无明,不要掉入到认知陷阱中。基督教的原罪论认定人类自身只能通过投归上帝的恩宠方可得救,而在现代社会则发展出另外一个极端认识,也就是人类中心主义,认为人类的欲望扩张是绝对合理、天经地义的,无所谓造业不造业。
《野蛮人入侵
佛陀教导的核心,是让我们不要掉入二元化思维的两端,但令人遗憾的是,许多引用《地藏经》说法的人,都错误理解了“业”的特质,所以充斥着各种“原罪化”的诠释,这恰恰是与佛教的宗旨背道而驰的。佛教认为虽然我们因为“无明”会造业,但是这些仍然是可以通过智慧转化乃至超越的。
回到“身、口、意业”上,这里我们可以举一个完整的例子来作说明,比如我们在街边看见一位衣衫褴褛的乞丐,在那一刻我们心中升起了同情心,于是怜悯心促使我们走过去嘘寒问暖,给他以言语的安慰,最后还给了他一点钱,让他至少能够得到暂时的温饱。
从“业”的角度看,这就是形成了身、语、意三个层面的“善业”。一旦条件成熟,因这样的“善业”就可获得相应的业果,这就是我们常常听到佛教讲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03.
业果如何成熟
不过关于“业报”,常常也会听到一种质疑,那就是明明有的人一生为善,为何还是遭遇不幸?这就涉及到业果如何成熟的问题。
佛学中会提到五种业果,分别为异熟果、等流果、增上果、士用果、离系果,在这里主要介绍前面三种。
异熟果指的是我们虽然造作了善恶业,但是结果却要等待未来才能成熟显现出来,这就是不同的时间才能成熟,所以是异时而成。第二点,虽然我们造作的是善恶业,但是结果却是中性的,无所谓善恶之分,而只有痛苦与否的问题。
也就是说,我们行善或作恶,但得到的结果却非善非恶,这就是因与果的差异。异熟果还有一层意涵是说,我们的业果会经过善恶业因的变异,而在数量规模上与业因相比而言有所不同。所以这就被称为异熟果。
而所谓的等流果,是指除了异熟果之外,会有后续的一些果报效应,如同地震的余震一样,虽常不具有大的危害,但却仍有一些影响作用。就像过去喜欢做恶的人,这种恶业不仅会推动形成最后的业报之外,还会常常有一些不好的境遇围绕身边,比如过去常爱偷盗,等流果就可能就是常常被骗,这就是等流的效应,这偏向于个体的业果方面,也就是所谓“别业”,即个别生命所受到的特别的果报。
而增上果则指的是因为造作善恶业,除了受正式的果报之外,还常常会遇到相对应的苦乐环境,这也属于有后续影响的果报。比如我们每个人所处的自然环境有优劣之分,社会环境也有祥和安全的程度差别,这些多数是身处其中的人共同感受到的环境,也就是所谓的“共业”,即一个群体共同面对的果报,就属于增上果。
比如在很多自然灾难发生时,我们会看到很多无辜的人同时遭遇到不幸,就属于“共业”范畴,也是这里提到的“增上果”,而不属于单个生命所受的“异熟果”和“等流果”。
总之,我们常常怀疑的因果业报,按照佛学的理论,其实也有极为复杂的内涵,而并非是简单的因果链条。我们想当然地认为一个人平时十分善良,就不应该遭受不好的境遇,但事实上,业果的成熟需要复杂的条件配合,而且有时候还要区分“别业”与“共业”的差异,以及更进一步,佛教的三世生命观会认为,我们当下所成熟的业报,和过去世所造作的业也有密切的关联,而不能单单看当下短暂的生命过程。
04.
因果业报真的存在吗?
就像在电影《无间道》中,黄秋生所扮演的黄志诚督察对韩琛说的那句台词:“杀人放火金腰带,修路铺桥无尸骸。” 我们日常生活中也时常观察到这类“好人没好报、坏人多善终”的现象,其实都折射出这个人世间带给我们的一个巨大疑惑,那就是如何认识因果业报。
或许我们可以用一个更为现代的角度来解释,那就是,我们会发现,人更多以“善心”去生活时,至少我们自己会感受到身心的愉悦与放松,就像很多心胸坦荡的人,一辈子尽管饱受挫折,但却在晚年活得更加宽容自在。
当我们不以一般价值观认定的“苦乐”标准来衡量我们当下的处境时,或许可以看到“自作自受”的更深意涵,那就是不被环境所束缚,而更多的以善心去面对时,反而自己也获得了相应的“善果”。相反,如果我们的认知局促与狭隘,心里自然总是充满了贪婪与怀疑,就算衣食无忧,其实也是焦虑不安的。
其实,回到佛教对“业”的理解,我们会发现,只要有“我执”,我们就不可避免地有“贪嗔痴”,所谓的“善恶”也不过是在烦恼程度上有所差别而已,并没有真正解决人生因为善恶业报而带来的人生苦乐问题。
尤其是,我们的作善、作恶,都是受到环境的很大影响。比如一个安平和乐的社会,一般人自然会习惯行善助人,“作恶”反而变得较为困难。而在动乱不安的环境里,人人自危,自然就会以伤害他人利益来保全自我,此时,贪婪、谎言、残忍便容易滋生。所以我们平常人的“善恶”,多是由环境的约束来起主导作用。
在大的时代浪潮中,业力则会表现得更为复杂,人事变迁、山河改色,个人常常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与无助。个人的业力与人类的共同业力之间,有着难以测度的关系,所以常会觉得自己有如一叶扁舟,在时代浪潮中无助地颠簸。
 “风起了,唯有努力试着生存”,这是宫崎骏从堀辰雄同名小说《起风了》撷取的灵感。二郎不再像《风之谷》中那位单纯善良且充满正义感的公主,也不是那位机智无邪、幸运相伴的千寻,只不过是一位普通的专业职人,他有自己的梦想,但却没有意愿、乃至没有能力改变人生的种种因缘,无论是大时代的残酷,还是恋人的病魔。
他顺着这样的时代“业风”认真地努力,也会喟叹战争的惨烈无情,更会痛惜恋人的离去,可一旦“起风了”,除了活下去,还能有更多的办法吗?
《起风了》
那么,依佛教的角度,该如何摆脱这种“业”的不自主性呢?前面谈到,其实“业果”本身没有善恶之分,而只有苦乐的差别,对于当下的人生处境苦乐的判断,加上内在的“我执”错觉,所以就会产生贪乐离苦的心,这种心理往往是急迫的,自然就会在心理、行为和语言上各种造作。
佛教对于这种“业”的循环困境的解决之道,并不是压抑禁锢我们的身心,似乎可以不造作“业”,或是只造作“善业”就能解决。
在《中阿含经》中,波罗牢伽弥尼询问,如何才能超越这些关于业力因果的纷杂认知,佛陀教导说:“伽弥尼!有法之定,名曰远离,汝因此定,可得正念,可得一心。如是,汝于现法便断疑惑,而得升进。” 
而这个所谓的“远离之定”,就是通过八正道的修行,最终觉悟到,这些沙门和梵志的看法不过是“不是不非”而已,也就是远离二元论的对错认知,便自然内心安止,断除疑惑,不再陷入无休止的不安之中。
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佛陀对于“业力因果”的教导,又回到了四圣谛的八正道,也就是说,对于“业力因果”的迷惑,根源仍然是在于那根本的无明,也就是我执,因为我执,所以就会有对立的种种认知,就会有各种无休止的诤论。
今天这个社交媒体发达的媒体社会,我们已经看到太多对立的意见,在这些争论中,我们似乎永远无法找到自己的安心之道,而论其原因,不过是我们没有看到根源的问题所在而已。
*本文编辑整理自《人生解忧:佛学入门40讲》第16讲,有大量删减整理,原内容请移步看理想app收听,可点击文末“阅读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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