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世界摇摇欲坠的，还有不被听见的冰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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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小刘

编辑｜苦丁茶

排版｜左

🧊

音乐能阻止日益严峻的环境问题吗？

在上个月举行的悉尼艺术节中，戏剧公司 Legs On the Wall 名为“融化”（Thaw）的作品无疑成为全场焦点。一座重达2.7吨的冰山每天持续十个小时，悬挂于悉尼港的上空。在这座悬浮的冰山上，三位舞蹈家轮流进行舞蹈表演。

©️ Sydney festival，Photograph：Shane Rozario

在日渐炎热的夏季澳洲，舞者在这座冰山上的表演显得“岌岌可危”。这幅作品用最为直观的方式展现了日益严峻的极地气候变化，其采用的背景音乐同样值得关注。来自阿拉斯加的生态声学家 Matthew Burtner 亲自前往北冰洋，记录下当地冰川破裂消融的声音，并在保留原始录音的基础上将其扩展为音乐。

©️ Matthew Burtner

作为美国弗吉尼亚大学计算机作曲专业的教授，以及生态声学项目 EcoSono 的创始人，Matthew 从上世纪末开始便致力于生态声学的研究。他通过结合乐器以及计算机技术，不断将自然环境中各种具象或非具象的声音，翻译成能带给我们美妙感受的音乐。

一位来自冰川的

生态声学家

Matthew 有关冰川的作品远不止如此，他如今最为大型的音乐作品之一“挽歌-缪尔冰山1889-2009”就是以此为灵感。他以美国风景画家 Thomas Hill 于1889年所创作的阿拉斯加缪尔冰川为起点，将美国地质勘探局120年来所采集的这座冰川的退缩量，与他十多年中在不同阿拉斯加冰川上所采集的录音，相结合为一段时长26分钟的声音作品。

©️ Thomas Hill, “Muir Glacier, 1889” (1889)

在其消融的高峰期，这座冰山每年以长达1600多米的距离向后退缩。2009年，Thomas Hill 所画的冰山已经完全消失。在 Matthew 的声音作品中，我们同样能明显感受到冰川上的冰融化得越来越稀薄，水流越来越湍急。2015年，受美国国务院的邀请，Matthew 再次制作了冰川录音，作为总统奥巴马访问阿拉斯加参加冰川会议时演讲的背景声。

©️ President Obama, with a National Park Service interpreter, on Resurrection Bay. Photo- Liz Ruskin

在其2014年的作品“Sonic Physiography of a Time-Stretched Glacier”中，他将冰川声音拉长至原本的8倍来延缓冰川融化，这首歌也被收入其2019年的专辑《Glacier music》。

2015年，在作品“Ice Cycle: Formation”中，他将冰川融化的声音转化为六边形的节奏，这些声音的脉冲像雪花一样，冰川的冻结也由此进入倒计时。

©️ 环保舞蹈艺术家 Jody Sperling演绎Matthew的“Ice Cycle”，Photo: Phyllis McCabe

1970年，Matthew 出生于阿拉斯加的一个普通渔民家庭。他对生态声学的兴趣，与他从小在极地、海边以及群山中的成长经历密切相关，“这里的自然环境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想把这种能量带入音乐中。”长大后的他开始学习音乐，当时全球变暖的严峻趋势同样深深地影响了 Matthew 的创作观念。

除了音乐，Matthew 还致力于多媒体歌剧的创作。通过邀请各种跨学科专业人才，他用了十余年推出了歌剧三联画“Winter Raven”、“Kuik”和“Auksalaq”。在“Kuik”中，他以河流沿岸不同的地名为基础，讲述了这条同名河流的音乐故事。

©️ Matthew Burtner

为了描绘河流从冰川入海的过程，Matthew 花费两个月的时间沿途探索这条河流，采集其在不同阶段的声音与图像，并收集其沿岸的地名。而在美国地质调查局的地图中，很多地名其实并未被提及。由于各地居住人的种族以及所使用的语言不同，这些地名也各具特色，有的地方甚至拥有多个名称。

你听过来自

北极光的歌声吗？

Matthew 曾试图为大众提供更多、更广泛的来自自然的声音。2020年，受 BBC 纪录片《Songs of the Sky》团队的邀请，他创作了一首关于北极光的音乐。他的灵感来自一位定居于阿拉斯加小村庄的生物学家， Karin Lehmkuhl Bodony。早在2004年，Karin 就发现极光的声音可以通过超低频无线电接收器来记录。

©️ Matthew Burtner

为了避免干扰，极光声音的录制必须在远离人造声音至少6000米远的地方进行。Matthew 因此与女儿徒步到野外录制下纯粹的原声。我们一般认为，这些声音只有晚上才能捕捉到，令他惊讶的是，当他白天拿出录音机时，他同样可以听到这些声音。最终，通过将极光的声音输出为不同的乐器声，Matthew 创作了一首6分钟的乐曲，他也相信北极光会为我们带来更多的音乐。

©️ Matthew Burtner

通过捕捉动态图像并与乐谱结合的方式，Matthew 多次创造了来自云、风、雪等自然元素的音乐。在其1995年初次创作的“Mists”（迷雾）中，他将石头敲击声以及计算机噪声进行组合。该作品此后经历了多种变体，并在欧美各国进行了二十多次演出。

©️ Matthew Burtner

特别的是，Matthew 坚持每次使用的石头均来自当地，例如德逊河的岩石、来自古代巴黎的瓦砾。2009年，在阿拉斯加举行的埃克森石油泄漏20周年展览中，Matthew 表演所用的都是经历过这次生态灾难后，被清洗过的石头。

上：The Exxon Valdez disaster in the waters of Alaska’s Prince William Sound was one of history’s worst oil spills, shown here in this 1989 photo

下：Matthew Burtner

Matthew 2009年的作品“A’aa”则更为宏大，他前往危地马拉的一座活火山采集熔岩流动的声音。由于熔岩的源头高达一千摄氏度，他的一些设备也因此被熔毁。在其2014年的作品“地球深处”中，他以采矿噪声、质构造信号、压力波阴影、地球内部光线等为主要元素，再次探索地球内部的力量。

他的作品关于声音，

也关于诗歌

如果用一个形容词来形容 Matthew 的话，“诗意”或许是再合适不过的两个字了。2016年，为了纪念文艺复兴时期意大利北部最为杰出的建筑师帕拉迪奥，Matthew 特地创作了“帕拉迪奥的回声”。帕拉迪奥被公认为最优秀的作品，是位于威尼斯一座小岛上的圣乔治·马焦雷岛教堂。在威尼斯的中心地带圣马可广场上，可以清晰地眺望到这座纯白壮丽的教堂。

©️ 圣乔治·马焦雷岛教堂

Matthew 录制了圣马可广场的敲钟声穿过威尼斯大运河到达小岛的全过程。此外，他还记录、收集了教堂地基内、墙壁内、钟楼外以及钟楼本身的共振声。最终作品中的主体声音，为教堂中韵味悠长的合唱。如此，Matthew 便协奏出了一首关于威尼斯城市精神与帕拉迪奥的合声。

©️ Matthew Burtner

在2016年的作品“The ceiling floats away”中，他录制下了诗人 Rita Dove 朗诵13首诗歌的声音，并根据诗人的朗诵节奏来制作音乐。Matthew 选择的作品名称，来自于 Rita 一首名叫“几何学”的诗歌。

Matthew 还特别设计了与观众互动的方式，当在场的听众将ta们对于诗歌的感想输入特定软件时，他特地设计的诗歌数据库则会在舞台中的屏幕上，显现出针对于某个观众的反应句，这些不同的反应句还会飘向不同的观众。

©️ Thaw piece development underway in Sydney by legsonthewall

在其2011年的作品“Song for low tree”中，Matthew 将人类呼吸的频率，调低至树呼吸的频率，并将树呼吸的频率调到人类歌唱的频率，人类与树木的对话由此展开。但 Matthew 有时也会搞怪一下，比如在1996年的作品“塞尚研究”中，Matthew 制作音频的主要素材是塞尚的学习成绩。

©️ Matthew Burtner

生态问题，

远远不止于此

虽然生态声学是一个小众实验领域，但加拿大作曲家 Raymond Murray Schafer 早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就创立了学科研究，呼吁人们关注自然环境中的声音及其与人类活动的相互作用关系。与之类似的概念则是 biomusic，旨在创作非人类所创作的音乐。

不同的艺术家也早已使用各自的方式，让现实中那些沉默的物体以音乐的形式呈现。例如，1973年，芬兰的电子乐器设计师 Erkki Kurenniemi 首次设计了脑波乐器，将人类脑电波转化为音乐；2002 年，实验乐团 Tribes of Neurot 发行了一张名为《适应与生存：昆虫计划》的专辑，其中所有声音都由昆虫发出，并被操纵合成。

Matthew 关心的环境并不仅限于极地地区，2012年，为了讨论海洋塑料以及沿海垃圾问题，他创作了一首名为“微塑料 PET”的歌曲。歌词来自一个名叫“国际海岸清理”项目：数十万名志愿者在世界各地清理出的海洋垃圾中， PET 塑料是最为常见的。Matthew 还录制了塑料被处理的声音，并将其放大，由此制成了“一个诗意的垃圾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