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LVMH（酩悦·轩尼诗－路易·威登）集团的掌门人（Bernard Arnault）来说，2023年可谓是「大起大落」的一年：上半年他登顶福布斯全球首富，7月促成LVMH签约2024巴黎奥运会，最近就迎来了LVMH股价跳水、卷入洗钱案件被调查等一系列风波。10月20日，彭博发布的最新亿万富豪指数显示，贝尔纳·阿尔诺已先后被埃隆·马斯克和亚马逊创始人杰夫·贝索斯超越，跌至世界第三富豪的位置——而一些国外分析机构预测，受全球奢侈品消费放缓的影响，他的财富很可能还将继续缩水。
没有人会否认，贝尔纳·阿尔诺是一位万中无一的商业奇才：出生于1949年的他，25岁时就颇有慧眼地预见到了美国1970年代的房地产热潮，帮助其家族从建筑生意成功转型房地产而收获颇丰。1984年，他回到法国进军时尚行业，收购了当时摇摇欲坠的迪奥品牌，并以此为基点趁着1989年的股灾成功「抄底」LVMH，成为其最大股东。主掌LVMH以来，他大胆革新，开创了现代的奢侈品运营模式，凭借一己之力将这些曾经的「家族手工小作坊」转变成了亿万人心目中高端与时尚的代名词。
今天的LVMH集团已经是汇集70多个品牌、市值近5000亿美元的全球最大「奢侈品帝国」，但从开设新工厂的当地政府谈判，到全球各地的重要门店巡视，甚至是Louis Vuitton每一款新包袋的把关，依然需要这位74岁高龄的老爷子事无巨细地操持——虽然他已经在去年将自己的退休年龄延长至80岁，但很显然，随着时代的变迁，LVMH需要一些新鲜血液的加持，下一任掌门的人选需要提上日程了。
2019年贝尔纳·阿尔诺陪同时任美国总统特朗普参观LV的德克萨斯工厂
精明如贝尔纳·阿尔诺自然也早就认识到了选择接班人的紧迫性，虽然他在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曾表示「无论是家庭内部还是外部，最优秀的人都一定会在某个时候成为继承人」，但接班人会由他的子女之一「世袭」，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多年来，贝尔纳·阿尔诺为了保护家族对于LVMH的控制权已设置了重重机制。根据最新的股权结构，除非贝尔纳·阿尔诺的五个子女达成一致同意，否则LVMH在起码三十年内是不可能改姓的。  
贝尔纳·阿尔诺以及他的夫人和四个孩子，只有老幺Jean不在场
贝尔纳·阿尔诺共育有一女四儿，其中47岁的长女Delphine和46岁的长子Antoine为其前任妻子所生，三个较为年轻的儿子Alexandre（31岁）、Frédéric（28岁）和Jean（25岁）则由第二任妻子所生。与一些不学无术的「富二代」不同，阿尔诺家的五个子女均自小接受精英教育，毕业于法国顶尖高校，目前也都在LVMH集团内担任要职。据报道，贝尔纳·阿尔诺每月都会召集他的五个孩子共进午餐，并在90分钟的午餐时间中对于集团的各方面业务进行讨论——正如他最小的儿子Jean所说，「父亲正在衡量我们每个人的能力」，这场比美剧更加写实的「继承之战」，已经打响。
大儿子Antoine陪同贝尔纳参加LVMH与2024巴黎奥运会签约仪式
「奢侈品皇帝」的
言传身教与「立储之道」
父母所给予孩子的教育，往往都是他自己所受教育的翻版，贝尔纳·阿尔诺也是如此：如前文所述，贝尔纳的家族最早从事建筑行业，因此是个「理工世家」，他的父亲是毕业于巴黎中央理工学院的工程师，祖父则是一名工程承包商。童年时代，贝尔纳便开始了商业知识的学习：「我7岁的时候，每周四爷爷都会带我去工地。即使在我父亲接手生意之后，爷爷也会带我去参加商务会议，」他回忆道。当他外祖父去世时，年轻的贝尔纳将他的成绩单放入棺材中以示尊重。
年轻时的贝尔纳·阿尔诺
在家庭的影响之下，贝尔纳对于亲自监管子女的早期教育极为重视。很多父母会因为工作忙而无暇监督孩子的学习，但这位集团掌门人当年每晚都会雷打不动地6点下班，回家亲自监督和批改孩子们的作业，并很早就对他们进行商业知识教育，每周末带领他们巡视门店与工厂。随着孩子们各自从顶级高校毕业、找到自己感兴趣和擅长的领域，贝尔纳又逐个将他们带进LVMH集团，并分别为他们找到自己最为信赖的「大臣」作为导师。
大女儿Delphine曾回忆，自己10岁时就跟随父亲巡视DIOR门店；长子Antoine则说他9岁的早餐桌上就开始了商学课程
家族传统对于贝尔纳的另一方面影响，则是对于理工教育的推崇。长子Antoine在接受采访时，就回忆起在父亲的监督下，解题数学方程式的经历：「五年级时，我去了我父亲位于Rue de Hoche的办公室。他会在去开会之前给我布置数学练习题，并在回来时给我打分」。
正因如此，贝尔纳非常希望自己的孩子们和他一样，考上巴黎综合理工学院——这所成立于1794年的大学是法国高等教育的巅峰，因校徽图形而被简称为「X」，走出过四位诺奖得主、三位法国总统，以及半数以上的法国大企业CEO。在回到自己的母校演讲时，贝尔纳表示这里的学习培养了他分析和概括的能力，对于他的商业生涯提供了巨大的帮助——如果谁能考入「X」，那么在老贝心目中是极为「加分」的。长子Antoine直言不讳地承认：「对父亲来说，唯一重要的是理工学院。」
贝尔纳2017年回到母校演讲
对于继承人的选择，贝尔纳·阿尔诺曾表示其位置将传给最有能力的人，需要商业头脑与创造才能兼备——但显而易见，他的选拔标准并不会如此「简单」：结合贝尔纳·阿尔诺的风格与经历以及LVMH的发展前景，除了我们上面所提及的理工教育背景以外，不难猜出接班人需要像他一样具备精明强干的能力，与远见卓识的视野。由于LVMH的继承人选早已突破时尚行业，成为足以影响全球的社会话题，接下来我们就将以这几方面为评判标准，分别衡量一下五位子女继承LVMH帝国的可能性。
Delphine：
雷厉风行的「长公主」
今年年初，LVMH集团宣布了一项重大的人事变动：贝尔纳·阿尔诺的大女儿Delphine将担任LVMH旗下第二大品牌迪奥DIOR的CEO兼董事长。与其他老总安排自己儿女「空降」不同，此消息一出，LVMH股价大涨，可见全世界都相当看好这位「长公主」的表现。
Delphine毕业于法国北方高等商学院（EDHEC Business School）的经济学专业，虽然并不是父亲所青睐的理工背景，但也是法国乃至全球顶尖的商学高校。毕业后，她先选择了咨询公司麦肯锡打工，历练了两年多，学到不少管理策略和经验，才开始从DIOR的基层岗位干起，真正进入时尚行业。父亲为他安排的导师，正是鼎鼎大名的「海盗爷」John Galliano，跟着大神工作多年，Delphine也学习了不少宝贵的行业经验。
2011年，Delphine已经从底层一路摸爬滚打上来，成为DIOR的董事——而在这一年，「海盗爷」发表了涉犹言论，引发了DIOR的公关危机，Delphine立即决定开除了自己的恩师，全世界才第一次对于这个「白富美」刮目相看，优雅大方的外表下居然有如此杀伐果断的魄力。
在正式加入LVMH董事会之后，Delphine推行了两件大事：一是提拔更多女性成为品牌的管理高层，「我们71%员工和80%客户都是女性，她们才是LVMH成功的关键。」二是创办了LVMH Prize青年设计师大赛，挖掘并培养那些有潜力的设计师新秀，为时尚圈注入新的血液——事实证明，LVMH现在直至未来都将持续不断地从Delphine的举措中受益。
卓越的商业远见，亦是Delphine被全世界看好的原因之一。她发掘了当时还寂寂无闻的Loewe并收入LVMH麾下，如今则变成了本季度全球第二热门品牌；她曾三顾茅庐请「极简女王」Phoebe Philo出山执掌Celine，直到今天还有亿万粉丝将Phoebe时代的「Old Celine」奉为圭臬。老爷子对于这位大女儿也是赞不绝口，称她「拥有敏锐的眼光和无与伦比的经验」，毫不夸张地说，Delphine绝对是LVMH集团将来最有竞争力的继承人。
学历背景：B
经验实绩：S
战略眼光：S
综合可能性：⭐️⭐️⭐️⭐️⭐️
Antoine：
儒雅随和的「大少爷」
贝尔纳的长子Antoine像是这个理工世家中唯一的一个「文科生」，他从小就对理科感到头大，从蒙特利尔高等商学院和欧洲工商管理学院毕业后，先是「不务正业」地和朋友一起创了两年业，搞了个卖域名的网站，25岁才被老爸抓回集团上班。
在广告部门积累了两年经验、升任Louis Vuitton的传播总监之后，Antoine主动向父亲请缨，接管了集团中的唯一一个纯粹的男装品牌Berluti，并在3年内使这个长期不温不火的老牌实现了近两倍的销量增长。其后他又被任命成为了Loro Piana的总裁，如今静奢风大行其道，这位热衷「老钱」风格的大少爷很可能要在接下来的几年中大展身手。
去年12月，Antoine被任命为Christian Dior SE（迪奥控股公司）的新任CEO官兼董事会副主席，鉴于这家公司拥有LVMH的大部分股权，业界一度猜测这是老爷子选定Antoine作为接班人的信号。但事实是，虽然经验与能力同样一流，Antoine却没有展现出足够的野心，始终以一个儒雅随和的「好大哥」形象示人，是真的不喜争斗还是藏器于身，这就要以后再观察——顺带一提，他老婆就是有名的俄罗斯超模「水果娜」Natalia Vodianova，相当漂亮了。
学历背景：B
经验实绩：S
战略眼光：A
综合可能性：⭐️⭐️⭐️⭐️
Alexandre：

话题营销的推行者
由于并非同一母亲所生，次子Alexandre与大哥、大姐有着较大的年龄差距，而这也赋予了他更加年轻化的眼界视野——以及更加蓬勃的雄心壮志。在巴黎高等电信学校本科毕业之后，他迎合父亲的喜好考上了巴黎综合理工学院的硕士，在纽约麦肯锡和KKR短暂实习后就进入了LVMH集团，从事数字创新工作。
2013年老贝来中国巡视时便携Alexandre同行
生于1992年的Alexandre，见证了本世纪潮流服饰与文化从诞生至繁荣的全程，也成为了这种营销模式的忠实信徒。2016年，他说服父亲收购了当时只有少数富人才会选择的行李箱品牌RIMOWA并请缨接手，开启了一系列话题性满满的营销动作：邀请费德勒、Virgil Abloh等各界巨头拍摄广告片，与Supreme、Off-White™等当年如日中天的潮流品牌开展联名等，迅速让这个百年老牌进入到年轻消费者的视野当中。
2022年，Alexandre入主了LVMH刚刚纳入麾下的Tiffany，意图如法炮制RIMOWA的成功。上任后，他同样将话题性营销拉满，如签下BLACKPINK成员ROSÉ、与Daniel Arsham、Nike、NBA推出联名系列、开设纽约第五大道旗舰店等。不过，他高调而冒险的营销手法对于一个高级珠宝品牌是否适用，这还是一个未知数；而且，在全球经济下行的大环境下，LVMH未来几年的营收将押注在珠宝、腕表等硬奢产品，这些慢周期的行业都很难达到他所推崇的高频曝光度，可以预见，Alexandre接下来的征程将不会十分顺利，除了话题营销之外的能力还有待进一步的考察。
学历背景：A
经验实绩：S
战略眼光：A
综合可能性：⭐️⭐️⭐️⭐️
Frédéric：
最得私宠的未来之星
在学历方面，排行老四的Frédéric是老贝的子女中最令父亲满意的：他本科就考入了老爷子所最青睐的巴黎综合理工学院，Bernard相当之高兴，直接大手一挥承包了整所大学周年庆舞会的全部费用，还亲自拿着相机给自己儿子拍照，自豪之情溢于言表。同时，这位帅气的年轻小伙儿又打得一手好网球，钢琴技艺达到专业级别，科学研究方面也颇有造诣，精通法英德意四门语言……有法国媒体直接给了Frédéric一个称谓：「贝尔纳的最得意门生」。
Frédéric经常和父亲一起下棋，这张贝尔纳戴PP×Tiffany万年历腕表的照片也曾引起轰动
2017年，Frédéric加入TAG Heuer泰格豪雅，负责管理该品牌智能手表的开发，成为当时五个兄弟姐妹中唯一一个在集团硬奢品牌任职的人；2020年，时年仅25岁的Frédéric升任泰格豪雅CEO，执掌这个LVMH旗下销售收入最高的腕表品牌，可见老爷子对他的青睐与器重。
不过，这位一向低调、专注腕表的未来之星，最近却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先是与LISA的绯闻引发热议，又有业内人士爆料由于三年来泰格豪雅的销售表现和盈利能力不尽人意，Frédéric将被撤下泰格豪雅CEO的职位。虽然Frédéric从纸面上看近乎是一个完美的「继承者」，但出生于1995年的他，显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学历背景：S
经验实绩：B
战略眼光：A
综合可能性：⭐️⭐️⭐️⭐️
Jean：
肩负重任的老幺
出生于1998年的Jean是阿尔诺家族中的老幺，拥有麻省理工学院金融数学硕士学位和伦敦帝国理工学院的机械工程硕士学位。他曾在摩根士丹利和迈凯轮F1车队短暂实习，被哥哥Frédéric对于腕表的热爱所影响，毕业后进入了Louis Vuitton，担任腕表市场与发展总监。
虽然年纪最小，但老爷子给他的任务艰巨：把2002年才推出首款腕表的Louis Vuitton，发展成为一个完全集成的垂直腕表制造商。LV腕表在这小子的执掌下风生水起，不仅拿下了GPHG大奖获得业内权威认可，在高复杂功能上也是持续发力，研发陀飞轮、镂空机芯等复杂工艺，还有星空三问、川剧变脸等让人印象深刻的作品，在表圈独树一帜的同时又很有LV的品牌特色，把高级机械制表和品牌基因融合得相当出色。
《时代周刊》如此吹捧Jean：「这个24岁的男孩正在震撼整个腕表行业」
今年贝尔纳·阿尔诺的中国之行，亲自前往北京和成都的Louis Vuitton门店巡视，所携的便是大姐和Jean这个老幺。硬奢行业将是LVMH接下来主要发力的领域，而Jean展现出了不亚于甚至超过两位哥哥的优秀表现。有业内人士认为，性格谨慎又充满热情的Jean或许是接班人的最佳人选，但年龄太小将会是最大的阻碍。 
学历背景：A
经验实绩：A
战略眼光：A
综合可能性：⭐️⭐️⭐️
谁将脱颖而出？
如一位独揽大权的帝王，贝尔纳·阿尔诺不愿过早完成权力交接，更热衷于事无巨细亲力亲为：他每天早上6:30就醒来开始一天紧张忙碌的工作，并通过自律的生活方式，包括每周打网球、严格的饮食和定期体检，他尽可能地保持着健康与长寿。作为「理科男」，他也理性地明白即使是最有竞争力的公司，如果落入无能的继任者手中，或是陷于权力内斗，也也可能会消亡。
奢侈品品牌中，不乏因为家族继承者之间的不和内耗而元气大伤者，其中最为人熟知的就是GUCCI，其品牌创始人去世前把公司平分给了五个儿子，为他们各自培养的下一代继承人抢夺家族大权，以及日后的狗血宫斗剧情而埋下了暗线。也许正是这样的前车之鉴，让贝尔纳·阿尔诺对于选择接班人的问题慎之又慎。
不过，人生挚友的突然离世也让他早早意识到了提早布局接班人的重要性：2003年，网球名宿让-吕克·拉加代尔 (Jean-Luc Lagardère)进行一次小型骨科手术时，贝尔纳来看望了他，离别时，拉加代尔送他走到电梯口。两天后，拉加代尔突然离世，这让其家族产业陷入困境——贝尔纳不希望自己将来也如此措手不及。
如今，法国人对贝尔纳·阿尔诺的看法变得两极分化：一方面，他因建立了代表法国影响力的时尚帝国而受到政商界高层的认可与称赞；另一方面，他所积累的巨额财富也招致了下层群体的猛烈批评。2023年4月，在法国各地因提高退休年龄引发的抗议活动中，示威者闯入LVMH总部谴责阿尔诺是「超级富豪」的象征。
LVMH巴黎总部大楼
在这个全球经济充满不确定性的时代，贝尔纳·阿尔诺的首要任务依然是家族企业的生存和成员的团结，同时可以肯定的是，他并不想像罗马皇帝查理曼对他的三个儿子那样，将帝国的指挥权分开。据法国《世界报》报道，每个月贝尔纳·阿尔诺和他的五个孩子都会在位于巴黎蒙田大道22号的LVMH总部顶层的沙龙里一起用餐并讨论公司业务，五个孩子可以各抒己见，但最后拍板决策的依然是父亲。
在接受《纽约时报》采访时，贝尔纳·阿尔诺表示不希望接班人的竞争导致一场内斗。五个孩子从小就被老贝教导公司利益永远要放在第一位。虽然并非同一个母亲所生，但他们平时相处还是比较融洽，小心翼翼地不表现出任何竞争或冲突的迹象。但事实是，无论他如何想维持住这兄友弟恭的表象，这场继承之战都将明争暗斗地继续下去。
据法国《世界报》报道，LVMH的高管们经常会被贝尔纳·阿尔诺问及关于接班人的想法与意见。在他们看来，二儿子Alexandre最为高调，他在公司内部以冷酷的行事风格而闻名，但却在Instagram大肆晒出与娇妻的奢华旅行、名贵珠宝以及与碧昂丝等名人的合影等。三儿子Frédéric同样意气风发，跃跃欲试。而大女儿Delphine和大儿子Antoine，则要在巩固自己地位的同时，时刻留意着被弟弟们抢过风头。
一位不具名的LVMH高管断言：「比赛才刚刚开始，相信用不了几年，获胜者就会脱颖而出。」
撰文 / 孙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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