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日本那天起了个大早，9点多的航班，需要提前3小时出发。
我睡眼惺忪正拼命清点有没有忘带的必需品，我妈凑上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知道她想干嘛。后来她终于“唉”了一声说，那个大姐，六点不到就发我消息了，让我记得告诉你带两只洗面奶，你帮她带带吧。
我忍不住啧了一下，怎么又是这大姐？而且专门挑在出发前最慌乱的时刻，你惦记着手机护照小孩尿布儿童游泳衣……她非要塞进来两只洗面奶，请帮忙一下，两只洗面奶，只有两只洗面奶，帮忙看一下，买不到也没关系，看到了就买一下。
大姐是我妈的麻将友，就叫她王大姐吧。王大姐可不是第一次麻烦我们了，上一次我妈回来忧心忡忡说，“王大姐边打麻将边说自己胸部很痛，怀疑自己得了乳腺癌，吓得不行，问我怎么办？我说我看病都是女婿网上挂号的，她说给她也挂一下吧。”
我心想，症状都这么严重了，能帮就帮吧，也不过就是网上挂个号的事。后来白天带着妹妹在家，急着脱身想去干点工作，看小陈老是拿着手机磨磨蹭蹭，心想你干啥呢，怎么还不来弄小孩？
原来挂号非常麻烦，需要先帮王大姐建立档案，照着输入各种资料。好不容易成功了，还得符合王大姐的三点要求，一，尽量挂专家号。二，需要离她近的医院。三，挂上午的号，越早越好，不然耽误下午场麻将。
这么投入地帮忙，忙了快一个小时，不得不让人感慨，确实挂号黄牛的出现很有必要，怎么一开始没想到呢？干了一个钟头黄牛的活，分文未取不说，因为王大姐没在挂号医院登记过，用不了社保卡，你还得带着歉意表示，没能百分百完成任务。
王大姐看病那天，说心里害怕，叫上了我妈。气氛都烘托到这了，连我都操心起来，关心着她到底得了什么病。所幸没什么大病，医生说是普通的小叶增生。
挂完号没多久，我妈跟我出门散步时，又尴尬地嘿嘿一笑：“我说你们要去日本玩，王大姐说帮她买两只洗面奶。”
这时你会如同生理反应一般，忍不住要扔给亲妈一个白眼。
扔出去又后悔了，算了算了，只是两只洗面奶，到时候就说买不到吧。没有出门旅行的人，很难想象带着两个小孩在外有多慌乱。
但是我妈和王大姐可能认为我每天都在商场逛来逛去，我妈中间又提醒几次，“洗面奶，别忘了，王大姐说可好用了，给整个麻将室都安利了，你带个六只吧，反正是要买。”
别说，我还真在冲绳街头匆匆看了几眼，奇了怪了，上海便利店到处都是，偏偏日本街头就是难找到那只洗面奶。最终小陈决定，别折腾了，我在网上买好，过两天就到。
回来路过浦东机场免税店，我本来想当个孝女，给我妈随便买上几只护手霜，挽回一点在麻友面前的颜面。但小陈已经忍到面部扭曲，从下飞机到出海关，排队排了一个小时，他急着上厕所，说自己快爆了。我拉着两个小孩，刚出海关，一个要往东一个要往西，恨自己不是牧羊犬，没有一边狗吠一边赶羊的功能。
总之，没能带回什么孝敬母上的玩意。
我妈两只眼里满是失落，大概第二天打麻将，已经拿不出给自己增光添彩的资本。
她又来了，“王大姐说那个洗面奶真的很好用。”
这回我实在气不过了，质问她，难道王大姐就没有自己的小孩吗？
这下我妈来精神了，告诉我王大姐有个儿子，儿子儿媳妇都在浦东机场工作。什么？！那还叫我买？浦东机场不是每天都可以买买买？
我妈开始学王大姐说话，儿子有什么用啦？儿子最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这么有钱，干嘛不自己去买？
王大姐恨自己一不会网购，二不会出门，一个松江乡下人，想买点东西，只能叫姐妹们帮忙。她好像在智能手机使用上颇有一点障碍。按我妈的话说，她连语音和视频都不会，只会转账。
每次看别的姐妹买衣服眼馋，她只能凑在旁边说，帮我买一件。
王大姐的生活又不能说不滋润，但到底儿子没什么用。不仅没用，还总是惦记着她的财产，每次她有花钱买东西的意思，儿子就忍不住要挖苦，这么多钱，为什么不给我？
王大姐心想，当然不能给，以前给你们那么多钱，买了辆百万豪车，什么时候叫过一声好？一家人只跟岳父岳母一起住，出门旅游只带岳父岳母，不带王大姐和她老公一起去，还好意思打我们主意？
儿子心想，亲妈的钱，不就是自己的吗？不给我用，只给这么一点，什么意思？既然不给，我就不给你们好脸色。
于是，王大姐只能拜托姐妹的女儿女婿帮忙。
生了女儿，到底还是好说话。老话说，母女没有隔夜仇，我再怎么翻我妈白眼，她想要什么，还是要辛辛苦苦去弄。
而我，也颇能体会一点王大姐的心情。
确实，儿子就是那副德性。我儿子艾文平常一直贯彻简朴生活，每次出门看到我定了贵酒店，就说没必要没必要。你猜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这么多钱，为什么不能给他买兰花？
去了日本，他买东西东奔西跑，津津有味，我说你怎么不简朴生活了？他说，钱花完了不就简朴生活了。我花4000日元买了个戒指，艾文在旁边仿佛心里滴血一般说，这个戒指要不要20万日元？
告诉他真实价格后，他才满意地走开了。
儿子，总的来说，缺乏跟母亲共情的本能。除非这个母亲常常一哭二闹三上吊，以折磨儿子为一生的乐趣，不然我实在想不通，会凭空冒出来什么孝顺儿子。
王大姐想到去麻烦儿子，还要被儿子儿媳妇一家教训乱花钱，这关系却又不是说断就能断，是一辈子的共生关系。
于是她决定，还是把压力给到麻友女儿这边。
不瞒你们说，我也惦记上了这六只洗面奶，恨没有早点下手，都回家快24小时了，怎么还没到货呢？
作者｜毛利  分享生活，解答情感、家庭困惑，和有趣的人们对话，有机会一起午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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