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一胎生产记的两篇文章发出来，收到了大量新老读者的私信慰问，谢谢大家的关心和爱（比心，比心~~）
但我的悲催生产故事还没完......
我以为第一次“顺转剖”就够折腾了，老天下次该对我好点了吧。
没想到，第二次甚至更为悲壮。
二胎产前一个半月，去医院产检（没错，还是那一家......）。医生A问我是打算顺还是剖。
那会儿我还没想好。我说上次我原本想顺，最后是因为孩子头太大，使了半天劲头卡在宫口出不来，不得已才拉去剖。这次的话，先看看孩子有多大吧。
医生给我做了B超，看了一下说，嗯，这个孩子长得挺壮，目前看来个头还在正常范围之内，体重是2.9公斤。
虽然比同期的老大小一点（安哥当时3公斤），但他在一个半月后出来可是4.4公斤啊！
所以我也不敢轻视老二的体重。而且反正都剖过一次了，肚子上也有疤了，再剖一次我也不介意。
医生A翻了翻我第一次的生产记录，看到我上次的难产经历，又是比较高龄的产妇，建议我“你还是剖吧”。
医生都让我剖，我还有什么犹豫的，那就剖吧！
定下剖腹产的时候，距离我预产期还有一个月。
回家后我想，反正都要剖了，我就不用特意控制体重了。
要知道孩子在肚子里的最后一个月，发育其实是非常快的，特别是大脑的发育。较高的出生体重，也意味着孩子将来可能有更高的智力表现，以及终生较好的健康状况。*参考文献见文末
那我就多吃点儿好的，让孩子尽量在肚子里长得健壮一点，将来更聪明一点。（老大安仔身为巨大儿来到这个世上，后来的学习表现堪称惊艳，所以我对出生体重还是很看重的。）
于是，我不再“忌口”，每天吃很多营养丰富的食物，也没有再像第一次那样重视会阴的按摩（反正又不顺产）。
谁想到，我后来就因此“杯具”了……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我预产期前十天。那时我还身形灵活的配合德爸，给安哥开了一个盛大的party。
有多盛大呢？也就是在一天内招待了三四十个大人和孩子吧（朋友说看我行动利索的不像临产的孕妇）。
但可能还是有点累到了。开完生日趴之后的第四天，就见红了。
我有点慌张，难道这就要生了？离预产期还有一周的时间，而产前最后一次检查还没做呢！
我们当天下午赶到医院检查。医生B看了看情况，摸了摸我的肚子，说你目前各方面看起来都不错，肚子不硬，有点假性宫缩，但没事，产前见红也是正常的，先回家好好观察，按我们约好的时间（也就是第二天）来做产前检查。
既然医生说没事，我们就回去了，心想明天做完最后一次产检，就能知道这段时间加强营养的成果了（孩子的个头）。
可谁知，安妹根本不给我准备好的机会。她这就打算出来了！
当天晚上，我先是隐隐约约觉得已经持续几天的假性宫缩好像略频繁了一些，但没特别在意。继续在家收拾到了晚上七八点钟，然后给一篇文章收尾。
我隐约觉得这个宫缩好像越来越明显，心想要不数一下吧。
我就打开手机里的秒表功能，每感到一次宫缩就伸手打个标记，然后继续写我的文章。
一个小时后我把文章交稿了，瞅了眼旁边做满标记的手机秒表，吓了一跳——已经变成非常规律的每五分钟宫缩一次了！
我去跟德爸说，搞不好老二今晚就要发动了，你要准备好……
我俩都很郁闷，白天在医院她不发动，非得弄得大半夜才动。家里只有我俩再加上安哥，没有别人帮忙。难道带着睡梦中的安哥一起去医院？再说谁知道夜里医生够不够啊？
不行，先找地方安置老大。我紧急联系了附近一位朋友，说万一娃半夜真发动了，能不能把老大送你家去睡，然后第二天帮我们送他去下幼儿园。
特别感谢这位朋友，她非常给力，说不管几点，随时可以送过去。
我让德爸赶紧先睡觉，万一后半夜需要开车呢，先休息好。我也睡一觉，说不定能延缓下宫缩，好让我们早上送老大去幼儿园后再去医院。
谁知安妹就不给我睡觉的机会，从躺床上开始，疼劲儿就开始上来了。没过多久就从每五分钟疼三十秒，变成每三分钟疼一分钟。
迷迷糊糊半睡不睡，熬到了夜里一点多，我感觉不行了，得立刻去医院！于是我迅速拿上了几天前准备好的待产包，德爸把安从床上抱到车上。我跟安仔说，妈妈要去生妹妹了，你明天从幼儿园回来就可以见到妹妹了。
别看我此刻嘴上轻松，其实心里完全没有底。
夜晚的德国乡间小路是那么的黑和静，既没有光也没有车。
伴着阵痛，我们把安仔送到朋友家，然后直奔医院。
夜间的医院空荡荡的。
很不巧，产科里有一个产妇刚刚生产完，我的产房还在收拾，我不得不在外面“罚站”。
感觉等了好长时间，痛感变本加厉，搞得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我只得运用第一次生产时总结的宝贵经验——努力控制呼吸，转移对疼痛得注意力。告诉自己“再忍忍，只要进去了，躺在产床上，马上就能打无痛了”。
这一等起码半个小时。
好不容易等助产士把床彻底收拾好了，我赶紧躺上去，说可以给我打无痛了吧？
她给我检查了下，说目前只开了两指，还不能打。
得，那我就再忍一会儿。
趁短暂的阵痛间隙，我给这个助产士迅速交代了一下，说我之前跟你们的一个医生A约好的直接剖腹产，那个医生在不在？
助产士说医生A今天不值晚班，只有医生C（我从来没见过的）。然后她就出去了。
过了好久她才回来，还带来一个坏消息，说“不好意思，我们这儿刚刚来了一个紧急剖腹产的，所有的医生和麻醉师都去管那个产妇去了，你得再等等。”
我问还要等多久啊？她说不好说。
那时我已开了三指。
只能继续咬牙坚持。这段时间内，宫缩很明显的又从每两三分钟缩一次，变成两分钟缩两次。愈发频繁、剧烈，我好几次都没忍住叫了出来。
自从进入产房后，德爸就一直陪在我身边，我有的时候抱着他胳膊，有的时候就抓着他的手。伴随着剧痛，羊水也破了……
天知道过了多久以后，我终于听到外面某个房间里传出小婴儿哇哇哭的声音！
我高兴得跟德爸对了下眼：那边剖腹产的生出来了。也就是说，麻醉师就快能给我上无痛啦~~
可等了半天依然还是没有医生来！！
我忍不住问助产士，麻醉医生呢？
她检查了一下我的宫口，说你这已经快开到十指了，不需要打无痛了。
我竟然错过了打无痛的窗口期！
我说可是我马上就要剖腹产了，你好歹先给我把腰麻的针插上，要不然就凭我上次被插了11针才成功腰麻的经历，这针在我这儿可没法现用现插啊......
她说我刚才看了，你这个情况不需要做剖腹产，可以直接生。
我又震惊了。这叫什么情况啊？我都还没做产前最后一次B超，都不知道孩子有多大，我怎么生啊？上次就努力了很久，根本顺不下来！
她就说每个孩子情况不一样，虽然第一胎很大，但这次这个根据她的经验，是能出来的。
“你（宫颈）那里有足够的地方”她说，“剖腹产对身体伤害大，能顺的话你应该选择顺产。”
我着急了，没时间跟她解释我最近吃得很多，娃恐怕不会太小，再说我无论从心理上还是身体上都没有准备好顺产，不然像凯格尔运动、会阴按摩等我早就在家做起来了。我真害怕有严重的产伤。
我说你给我把医生叫来，我早跟医生谈好了，就是要剖腹产的！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助产士突然生气了，说“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在这儿再听到“剖腹产”这个词了。”
听到这话后我瞬时痛意全无！我没听错吧？？这个助产士居然“训斥”了我！
她说你不要动不动就要求剖腹产，这是不尊重我的工作！我是很专业的助产士，你要相信我。
我当时快崩溃了，心想这跟你专不专业有什么关系？
我作为一个要为生孩子拼命的产妇，剖腹产是我的本人意愿啊！关键这是我跟你们医生一起制定好的方案，你一个助产士在这儿横刀阻拦算怎么回事啊！
算了，我不再跟她啰嗦，保存力气，等医生来了直接跟医生说。
很久后，终于进来了个穿手术服的人，跟这个助产士交流了一下，然后检查了一下我的宫口，最后走到我面前对我说：“你好，我是医生C，我刚刚检查了你的情况，你是具备顺产条件的，孩子可以出来。”
终于有医生来了，但我没想到她也支持助产士的顺产建议，于是赶紧跟她说了一下我的担忧和原来剖腹产的计划。
医生说的话像一盆冷水泼下来，彻底浇灭了我转剖腹产的希望：“我们现在已经没有时间打麻药上剖腹产了，你的孩子已经在往下走了，你现在就得开始使劲生了！“
神马？我必须赶鸭子上架了！
看我依然没有信心，这位医生用双手坚定的握着我的胳膊，看着我的眼睛说：“你相信我，我是资深的主治医生，我说你能生你就一定能生！你现在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想，就遵照我的指令，让你使劲时你就使最大的力气，你一定能把孩子顺利生下来！”
她说完，就招呼助产士和另一个年轻医生过来帮忙。
她们利索的换床单、铺垫子，并调整产床角度，我甚至都没来得及问，能不能给我点儿吃的，我饿了……（因为头天晚上为了准备剖腹产，晚饭都没怎么吃。一夜下来，觉得胃都空了。）
天啊，这跟我计划中的“剧本”出入也太大了吧！不但本来该剖的非让我顺，而且等了这么长时间，竟然连无痛针都没打上！
虽然被迫要顺产，但那主治医生的出现还有她说的话，算是给我吃了颗小小的定心丸。
既然有经验的医生说能生，那我就试试吧！
想想也是，通过B超知道孩子的个头又如何？（经过一胎的悲剧，我再也不相信他们医院的B超了）
反正饿中带怕的，模模糊糊中（摘了眼镜）我看到四个脑袋（最高的那个显然是德爸）凑上来了。他们把我的双腿扒开，让我紧紧搂住两侧大腿，告诉我一感受到宫缩就用最大的力气去使劲儿。
那时我内心闪过五个字：叫天天不应.....
之后发生的事，就只有几个片段了。因为从使劲开始，我的记忆就有点模糊了（大概也有低血糖的原因）。我只记得宫缩来的超级频繁，只要它一来，我就用尽全力去push。
当我感到孩子的头已经通过宫口进入产道了，心想“医生果然没骗我，还真是可以顺。”
现在回忆下，当孩子来到产道，印象中不像出宫口前那么疼，只觉得特别肿胀，只想用力去把它往外挤。
还好生前不久跟另一位顺产了三胎的妈妈交流过，我问她顺产什么感觉啊，她说就像解一次大便，你使劲往外push就对了。
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只是，就在这不断使劲push的过程当中，我居然昏过去至少两次。
老实说我根本不记得是怎么昏过去的，以及昏过去之前发生了什么。我的大脑就莫名断片了。
我只记得我醒来后，意识有点混乱。
第一次，我睁开眼后突然被眼前几个黑乎乎的人影吓到了。模糊中觉得他们在拽我的腿，我惊慌得用力蹬了几下。
就在挣扎的过程中，听到德爸呼唤我的声音，才恢复理智想起来。
哦，我在生孩子。
第二次，当我从“睡梦”中醒来（我都不记得是怎么“睡”过去的），脑子又断片儿了。
我知道眼前有四个人，但看不清他们的面容。这些人叽里呱啦的好像很着急的冲我说些什么，可我却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当时我脑中的逻辑中心还尝试理智的分析他们说的是到底是英语还是德语。
突然间，我听到那个最高的人大声叫我名字，说“竞一竞一，快再push一把，孩子很快就要出来了”。我才知道那是满脸焦急的德爸，才想起来，哦，我下面还在生孩子。（有点郁闷，怎么还没生完）
不知道那个犯迷糊的时间有多长，但主观感觉上像是舒舒服服的睡了很长一觉（没错，睡过去感受不到痛真是舒服极了）。
事后问德爸，他说有看到我失去意识了几秒钟，后来是他们使劲叫我并拍我的脸，才把我叫醒。
写到这儿，为了不让尚未有过生产经验的姐妹心里有阴影，我得多说一句，我应该不是疼晕过去的（在产道里推时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疼了），更有可能是低血糖造成的......哎呀没在待产包里装个巧克力葡萄糖之类的确实有点失策。
可就因为在这期间脑子断片了几次，我生完后就已经回忆不起来孩子是具体怎么出来的了。我唯一就记得，孩子头快出产道的时候，有一个人在用婴儿油涂抹并拉扯我的会阴部，我心想，现在做这个还有什么用，早点跟我说顺产，我早就该在家做了。
孩子的头快出产道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出口部位很强的拉扯感。当时心里有点儿害怕，心想那里那么点儿的口，这么大的脑袋要怎么出来？她们给我侧切了没有哇？不切估计是要撕裂了。
但来不及犹豫了，孩子在产道里时间长了会缺氧的。心里一横，不管了，撕裂就撕裂吧，就是搭上此生的“性福”，也得让孩子尽快出来！
听到医生喊push，我就再次拼尽全力的使了把劲，不记得有多疼了，因为我再次晕了过去。
醒来模模糊糊听到周围人喊“头出来了”，我的记忆系统又恢复了正常。我想起以前看纪录片时，看到孩子头出来后，身子也会很快出来的。我那时松了一小口气，觉得最难的部分已经完成了。
只是还没听到哭声。我在想，头出来了怎么没哭呢，孩子不会缺氧了吧？心里又开始担心孩子。
我当时已经基本没劲儿了。身边的医生在鼓励我，我感觉有人在下面帮孩子调整她肩膀的方向，也在往外拽。我知道她们在帮孩子尽快出来。
所以，又鼓起了最后的勇气，使出了身上最后一点力气，最后推了一把。助产士在外面顺势一拽，就感觉孩子秃噜一下子就被拽出来了。
宫缩马上就停了，肚子也立马就不疼了。
我当时眼冒金星，觉得天昏地暗，甚至还因用力过猛造成一些耳鸣（外加第二天发现的，眼球和脸部的毛细血管破裂）。
但我清晰的听到了孩子嘹亮的哭声。
她活着！还哭的很有劲！
那就好。
我居然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把孩子用顺产的方式生出来了！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要知道，就连孩子已经在产道里的时候，我都没信心她能顺利出来。在内心的某个角落我还暗暗期待有医生宣布顺产失败，接着拉我去做剖腹产呢。
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对的，老二又是个大娃。
4公斤整啊，就这么硬顺下来了 T...T
正在啼哭的小家伙出来后让护士用干毛巾略微擦了两下，就被送到我怀里。
委屈、骄傲、疲惫、如释重负等感觉瞬间一起涌上了我的心头，再想到她也是一个女性，我抱着她就开始嚎啕大哭。
这个弱小的女孩儿，未来有一天也可能会经历这一场“磨难”。
看着怀中的她，我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妈妈当年跟我诉说生育之痛的心情，理解了她因我怀二胎而生我的气的缘由。
哪个母亲，愿意让在自己百般呵护下长大的女儿，再经受一次（甚至多次）自己遭过的生育的罪啊！
可长在我们身上的子宫和乳腺，已经是我们成为女性无法切割的一部分。
人类要繁衍下去，一代一代的女性就得经历这个。
是的，生育之痛和身体的极限考验逼着每一位母亲在血与泪中勇往直前，但正是这份顽强和坚韧，让女性闪耀着独特的光辉。
作为母亲，我们疼痛，却从未后悔，因为每一个新生命的降临，都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奇迹。
这个奇迹，是我们创造的。
致敬天下母亲。
插图：慧凝
参考文献：
*https://news.umich.edu/born-to-lose-how-birth-weight-affects-adult-health-and-success/
*https://www.bbc.com/news/health-14576961
*https://academic.oup.com/ajcn/article/112/1/96/58140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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