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读Paul Valéry。
关于想不想建造，首先是一个选择题。然后这个问题才会变成
建造什么？
有人说只有少数人需要建造，我觉得不是这样的，每个人其实都有自己想建造的「那个方面」，并不是只有造房子、造企业、创造啥啥艺术才叫建造。想活的长，也得建造不是？
郭得刚有个段子不是说了吗，你能活到100岁你就是老艺术家！
Cahier这个笔记记录了Valéry一生的写作过程，它是20世纪艺术中最奇特的案例之一，它摆脱了传统作品的自主有限性，而选择了一种进行式工作（a processual mode of working）的方式来传递一种别样的丰富性。
Cahier中“surprise”的时间记号
这种进行式工作的典型特点就是不完整（incompletion），充斥着各个方向的思考。我们在其中看不到大量结果（results），但会注意到震荡（surprise）的痕迹，一种同时性（successive simultaneous）的传递和继承，最终产生了节奏（rhythm）。
在Cahiers中，无论是关于写作、绘画、几何还是其他 "行为 "的经验，或是舞蹈等 "行为"的观察。无论把这种“进行”叫成什么：虚拟性原则、不完全性原则或新生性原则，这种作为时间经验的记号经验也给Valéry的练习或自我转变的主题打上了烙印。"
在Valéry的眼中，世界从来没有比它开始的那一刻更奇怪，那是对一个包罗万象的创世纪的彻底重塑，也就是黎明。大量的分析和散文诗证明了这些时刻的非凡力量，亲密的魅力，其意义远不在于它们伴随着笔记本中一生的写作这一平庸的事实，而在于其自我发现的能力，一种自我重塑，同时也是对自我和世界的重新发现"（Pickering 2012, p. 160）。
因为语言的关系（法语）且很少有人翻译，我没能读Cahier笔记原作。但幸运的是，一位名叫Berkay Ustun的土耳其学者对他做了很多论文研究，把我带入了这个诗人、哲学家、思考者、笔记作家的世界。
至于为什么会关注到Valéry，是因为关键词的强指引，论文中很多概念的强力“睫毛膏”：时间、attention、prolong、rhythm、surprise、successive simultaneous（连续的同时性）等。
我在读「time is production」之前其实带着问题，比如：
•什么叫感知时间？•什么是建造？（和造房子不一样吗•时间和建造有什么关系？
然后是
•如何建造？
这些看起来抽象/简单的问题大多来源于现实的困境或mental challenge，比如我隐约的觉得自己在做一些建造的事情，但我不确定（很多情况下是这个“建造”的定义把你框死了）；以及那个永恒的自我质疑，我是不是有在好好利用我的时间？

关于时间

时间对每个功能和系统都是特殊的

Valéry对时间的理解的一个突出特点是，它不是假设一个普遍的和绝对的时间，以便在以后发现它适用于个别或局部情况，它总是从一个可观察的封闭的局部功能周期开始，这个周期中会经历转变和调整。在这个抽象的意义上，与Valéry的功能主义相适应的时间观也是一个能容纳他的透视主义的时间观，这个透视主义不限于人类的主体性，原则上也包括非生物材料和所有生物体。为了说明问题，来看Valéry对生物时间的解释。
"植物的动态结构提醒我们，我们对生命和死亡的思考还要追溯到那个我们对「运行（functioning）」没什么概念的时代--这是机器让我们思考的东西。生物是基于一个周期，或者说是基于一个周期和循环的系统，人们现在只是模糊地意识到这一点--有时这些周期很容易与天文周期联系起来，而时间的一般概念被引入--作为'世界的秩序'。然而，时间对于每个系统和每个功能来说都是特殊的，它只是一个"模糊的名称"（Valéry 2001, vol. 4, p. 146）
时间是一个并不能脱离语境（Context）独立存在的概念，对于每个系统和功能来说都是特殊的。比如我在练舞的时候，会明显感觉到头的timing，手的timing，每个部位的时钟是非常不一样的。再简单点说就是，为什么很多人觉得自己手脚不协调，那这也许不是一个天生的缺陷，而是一种人的普遍性。
意识到不协调是因为身体各部分钟（时间）不一样，但钟不一样不仅仅会导致身体不协调（也许只是其中一个后果而已）。那反过来说，调钟会不会带来一些其他的可能性也说不定。
The various constituents of the living being are not in the same ‘epoch’ or phase” (ibid., p. 393). In other words, the living being is composed of multiple phases in any given moment. 
生命体的不同组成部分（身体部位）处在不同阶段，换句话说，生命体由每一个时刻的不同阶段组成。

时间就是差异

说运动的物体O根据时间运动，就是说对O的感知是通过独立于它的某种东西的修改来保持的，而这种修改却取决于对它的感知；最后由于这种修改排除了所有其他的修改......。那么，有关的时间就变成了部分的感知，或者说是被感知修饰的一个感性部分--例如，吸气的感觉，吸进鼻孔的感觉，是嗅觉的一部分，而感觉的变化是吸气的变化的一个函数。由此我们必须得出结论。不存在与其他事物分离的时间--相反！--除了存在差异，没有时间。(Valéry 2001, vol. 4, p. 399)
不存在与其他事物分离的时间。换句话说，时间不是超越经验的超验原则，也不是为经验设定的参数，而是与现实事物在「成为什么」的过程中，与之共存的一个变量。
"由于身体的一个可感部分的状态与它应该处于的状态（较少或根本不可感）之间存在差异，为了保持其与整体的可感性的平衡，我们感知到时间"（Valéry 2001, vol. 4, p. 377）。
举一个有趣的例子，比如我觉得我平时应该蹦蹦跳跳（hop），而不是一直走路（walk）。我们设定走路为可感知部分，蹦蹦跳跳为应该处于的状态，这两者之间显然存在着差异，那么这两者转变的过程，就是时间。
蹦蹦跳跳吗？

时间的节奏

怀特海的相对物理epochal duration和Valéry所说的时间作为一个共生变量存在于事物的结构中有异曲同工之理，并且两人都把节奏（rhythm）作为时间经历的一个不可复制的方面。
至于建造，也许可以反过来理解成：时间的可加性。正向理解就是，同一时间搭多少积木。那下一个问题就是，时间如何可加？

时间和建造——创造可继承的同时性

只有同时下才能加时刻。
可继承的同时性（simultaneous successive）是Valéry理论中最吸引我的一部分。我们还是以身体时钟为例子，那这个概念的意思就是不同身体部位调到一个timing。这个意思不是说调成「同一时间」几点几点，就像全球各时区一样，每个地儿几点也不一样，但是局部整体统一。
时刻相继发生，尽管这些时刻是分散的，但它们的只遵循一个顺序。尽管有前事件后事件，但它们都链接在一起，其实都是同时发生的，都是现在（present）。只是“看上去”有顺序。
你可能也想到了比特币系统中的同时性，参阅Gigi在「比特币就是时钟」中的神级讨论。
再比如Ted chiang在《你一生的故事》（电影：降临）中描绘的外星生物“七肢桶”的语言模式：书写即完成（你的起笔就决定了你一生的故事）。
还有，Ted chiang在《呼吸》这本书的「the great silence」篇中写到声音的同时性。
when we speak, we use the breath in our lungs to give our thoughts a physical form. The sounds we make are simultaneously our intention and our life force.
当我们说话时，我们用肺部的呼吸来赋予我们的思想以物理形式。（说这话的是一只鹦鹉）

Prolongation

如果你意识到同时性很重要，那下面就要感知同时性的发生，的过程--Prolongation。
In this sense, prolongation is both the descriptive tool for a time coextensively variable with the necessities of making, and the descriptive tool for the labile mental architecture hinging on the relations between the functions/faculties of the psychoorganism.
Prolongation既是对与创造共生的时间的描述工具，也是对精神有机体的功能/能力之间关系的不稳定的精神结构的描述工具。
这个描述很抽象，其实在强调functions和faculties的关系，简单说就是大脑那些活动（理解、想象、推理）怎么作用在功能上。
我总结的
达到同时性的时间是一种建造。
它可能适用于所有的建造情形，但Valéry的实践中正巧提到了我有切身体会的两种情形：写作和跳舞。同时性不会老是产生，甚至是非常概率性的。所以Valéry说attention就是一种Analytic prolongation，就是人要花费注意力（attention）有意地去维系。
在所有其他可能的周期性运作的局部系统中，以一个生理上运作的、有不同装备的身体为基础来构思时间--Chronosomatism（时空交错症）。我在这里强调的是，这个身体不是一个解剖学的概念，而是一个 "真实的身体"，充斥着意识的功能。——Valéry
但每一次同时性的产生，都带有时间戳的。时间戳就是建造证明。（是不是又联想到了什么？）
你会发现很多系统的迷人之处，都是因为它在探索时间问题（创造时间/秩序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所以我之前有一个脑洞，联想到比特币系统和人体。

Surprise

Valéry所说的surprise，是一种在自己的身上建立周期后，产生的震荡的痕迹。
如果惊喜和表面看上去偶然事件的发生，往往带有一种内生的重复的赌注（留下振荡的后果），这也意味着，它们的发生必须带有一种长期增效的赌注。
"我们正在展开的生活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新的开始组成的，我们的功能（functions）代表了一种封闭的周期。因此，长期改变我们的事件必须在我们身上建立周期"（Valéry 2001, p.124）
比如，Valéry的Cahier笔记写作中每天会有新的联系和重组，并且形成新的反馈回路。所以，同样是笔记爱好者的我们，一件有趣的事情是，看看自己的笔记中，我们反复练习、联系和重组的事情是什么？也许会发现一些震荡的痕迹，甚至是：旋律；）

写在最后

我在读「time is production」之后有一种写点什么的冲动，可能没什么具体的行为指导意义（谁知道呢），也可能没有完全回答开篇的问题...但，只是想重新认识我（们）做的一切事情，没有结果，没有完成的那些事情，我们度过了时间吗？或许衡量有没有好好度过了时间的压根儿就不是这些那些所谓的标准。
"任何人如果认为他可以通过把所有在时间里的东西、移动的东西、挤在我们身上的感官知觉、我们的感觉、我们意识的所有具体内容都省略，而只保留'形式'，就会被粗暴地唤醒；有了在时间里的东西，时间本身就会从他的手指间溜走"（[Zuckerkandl 1973, p.204]
Valéry论述的更多其实不是外物的建造，比如建一栋房子、一个企业、一个罐子、一个艺术品等等，而是一种内生系统的建造。这种系统更多和生物性有关，而并非功能性（functioning）。其特点是对于人的探索和理解，基于一种周期和循环的系统角度去理解时间、空间和能量，在这种不完整的、混沌的系统中还有「什么（surprise）」能被建造出来呢？
这种系统建造的思路不仅适用于我们自己去构建，认识到我们自己能构建些什么，对他的定义可以更广阔更丰富些。也对于我们辨别并理解那些构建秩序的系统（哪些系统可以加时间的）很有启发性，总有一些东西是一致的，不用我们时刻左顾右盼。每到这时，回归foundation是不赖的选择。就像开篇所说：
世界从来没有比它开始的那一刻更奇怪，
每一天都是对一个包罗万象的创世纪的彻底重塑，也都是黎明。

reference

“Time is Production”: Process-Art, and Aesthetic Time in Paul Valéry’s Cahi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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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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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