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王淼淼还在培育自己的安全感,不是设定在日程里的那种上课式的“培育”,而是有时连她自己都很难察觉的、几乎变成潜意识一部分的“培育”。无论遇到什么人,无论做什么事,甚至只是脑海里的一些念头,她都会在内心开启对话:一部分来自过去的自我,负责否定和攻击;另一部分来自现在,告诉自己不要被过去的思维方式框限住,要去寻求更多可能性。
这套机制深植于王淼淼的内心,如果看最积极的那一面,就是她现在已经意识到了这套机制的存在,尽管她还没有走出“我是一个困惑综合体”的评价,但知道自己在经历什么,已经是过去多年的努力成果之一。
王淼淼 1988 年出生于自贡市富顺县板桥镇。现在为一个叫寻麓书馆的机构工作,负责社群运营。这是一家房地产商下属的社区图书馆,位于成都南郊。和很多互联网词汇一样,“社群”含义之模糊空洞,往往什么问题都不说明。不过推荐王淼淼的科幻编辑戴浩然曾经在寻麓书馆做过一次交流。作为作者,他惊讶这里的交流者有罕见的认真:“那天来的所有人都读了书,还有读书笔记!”
对于“开垦群”的目标,王淼淼有很多设想。她反复提起的是足够包容度的环境、多元的价值取向以及真实的人与人的接触。这都是她和自己反复对话之后觉得重要的东西。
王淼淼在高二那年休学一年。无论是休学愿意还是休学这件事本身都对她打击巨大。父母长期分居两地,父亲在外工作,母亲对生活充满了不满。王淼淼和弟弟目睹父母的相处模式:每年见面一个月,前面半个月扮演和善,后面半个月剧烈吵架、指责、埋怨。他们没有人知道如何了解孩子的需求,父亲放手不管,母亲则充满了控制欲,要求他们必须“听话”。“人应该活成什么样子,在父母那里也有清晰的定义,违背这个定义便是不可以。”母亲要求王淼淼考出好分数,如果她做得好,那下一次她必须做得更好。
这些观念当年有多深扎进王淼淼的生活里,现在她就需要用多大的力气把它们清理出去。这个过程复杂之处可能还在于,因为长期的压力,王淼淼对任何她认为的“过失”都显得无比自责。比如休学。休学之前,其实她就发现了自己不对劲的前兆。有一天她在学校图书馆看书,大概一个半小时都在看同一页。“突然我感受到了,为什么我在看同一页!我就觉得这件事情不正常。那个时候可能是我自己有某种意识开始萌发,没多久我就开始出现身体症状了,比如脑袋抽动。”她会说当时自己“脑袋里好像有很多座山”,一旦想思考,就有很多座山挡在前面。
她在一所全国重点中学读书,学校把高考班分成平行班和火箭班。等到王淼淼回去重读高二那一年,学校又分出了“超级实验火箭班”,年级排名前 50 的学生都在其中。或许是因为已经学习过一年,王淼淼以最后一名的资格进入了这个班级。这是一个错误的选择。“我进去之后压力就非常大,从那开始,我真的感受到人生巨大的压力。也跟不上他们的节奏,受挫感也很重……那个班的学生都上了很好的大学,前面清华、北大,递减到第 48 名都是上的四川大学……而我不在其中。”
不够优秀,因为身体状况不佳,重新变得优秀又困难重重。王淼淼的自责在不断叠加,焦虑也变得越来越深。她一开始只是恐惧自己脑子里的“那些山”,“它会让我觉得我没有办法再适应社会,因为它基本上拿掉或者叫做压制了你的学习能力,你的适应能力,整个就没有了,某种意义上就是废了,你知道吗?”而后她渐渐发现,自己其实在父母灌输的“优秀人生”里陷得太深了,唯一的解脱方式就是不断跟自己对话。
“我可能会观察,会跟我自己对话,不断对话,(这)是我身上所谓的症状一步步缓解的原因……我其实五六年以前都是处在一种巨大的困惑里。我之前有份工作,在一个高端商场做客户维护。我当时也很诧异,我脑袋近乎于废掉的状态,为什么这个工作居然我做得还行。我领导对我还挺多认可的。”
“我觉得我掉进了一口深井里面,(这是)我当时跟我自己的一个比喻。在井口之上,你努力了、可能会被人看到、也会受到一定激励,就像我当年,就算我是死读书,考到好分数也会受到激励。可是我有很长的人生阶段是在一个深井之下,无比黑暗,你努力先爬到井口,这个过程真的没有人看到。”
包括“开垦群”在内,寻麓书馆这份工作加速了王淼淼观察和解答内心困惑的进程。这在她的意料之外,也是她的幸运之处。书馆经常会举办读书交流会,王淼淼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意识到,每个人对于同一个事物的看待方式和价值取向都很不同。她还记得读过《精英的傲慢》之后自己的感受,“我们的成功方式,是被学历这样一个身份极大程度定义了。当明白了自己的思维惯性诞生的原因,再来调整思维,这次终于可行了。”
作为一个受益者,王淼淼希望让这种交流以某种形式拓展出去。她会逐渐修改“开垦群”入群要求,一开始是在报名表里分享三本当年读过的书籍,如果都是功利性的书,该报名者就不会被接纳。其次是确定共创意愿,后来还加上了阅读频次。“开垦”被定义为一个人文知识共创社群,来的人除了对通识教育和人文感兴趣,还得愿意以自己擅长的方式和其他人分享点什么。思考必须流动起来,也许这才是社群的价值。
她也会观察别人,包括自己的父母,无论是她自己观察到的,还是别人主动倾诉的,她都像推理自己的思维一样条分缕析地去思考他们的处境。其中有一个共同的角度,就是规训和单一价值观带来的不安全感和自信缺乏。她甚至开始换一个角度看待自己和父母。“了解越多,当越来越发现,父母那样并非个例。自己这样,也并非个例。一个人以怎么样的状态是可以的,似乎是可以被仔细探寻下的。‘实现个人价值’、‘尊重人本身’、‘人拥有哪些权利’都是可以被好好仔细思考的……而人有自己喜怒哀乐,是不是可以被允许,而不一定只有表现得开心,正能量,才可以是存活的方式。”
每一次自我总结都像是一次自我鼓励。她依然对周遭环境和自身有很大的不确定感,但要大大好过以往。
“对我来说,不努力,就真的挺焦虑。我太习惯活在被需要中。而我自己自从高二开始,身体就一直在拒绝太努力。而偏偏我的生存模式又是努力。这当然是一道循环题。所以,看见人的可能性,相信不是只有一种状态有价值,通过多元看见人的多样存活,尊重人本身,是至关重要的。只有一种价值(取向),对人来说,就是牢笼。是可以把人送到精神深渊的自我毁灭剂。”
Q:你最近在做的有意思的事情是什么?
A:开垦文化日吧,其实已经准备好了,但大家都阳了,就延期了。
Q:具体说说它是什么?
A:一个下午,八场主题分享。有这种在地文化的,有女性电影,有探讨余华的小说,有探讨“城市生活的异乡人”等等,还有心理疗愈,分享者都是我们的成员,因为他们有些本身也在做这方面专业,然后组织者也是我们成员。然后还有 12 个成员是以主题摆摊的形式来做文化交流,他们会带一定的书籍或者相关的物品,你可以购买,也可以只交流,比如说其中有一个微观史读书会,现场他就会有一些微观史相关的书籍展现出来,也做一些互动交流,然后也展示一下之前做过的城市行走等等。
Q:做“开垦群”你最初遇到的困难是什么?
A:一开始我都在想这个社群要怎么做,觉得可能要重新找一批人,然后我猛然想起来:我们先成为第一批人不可以吗?头两个月,跟大家一起尝试去做共创项目的过程中,我感受到了共识的存在,突然就放心了。我会觉得,在共创的过程中,不小比例的一撮人奠定了整个走向。
Q:有什么有趣的人推荐吗?
A:做创新教育的池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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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来自 Alicia Christin Gerald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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