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主席 20230618

上篇，作者在《全球3亿白领岗位？——AI对人类就业的冲击》，援引了高盛近期一份报告，指出了生成式人工智能对人类就业的潜在冲击。这些冲击将主要落在脑力劳动者/白领身上，与作者近期关于生成式人工智能对“未来的工作”（the Future of Work）的观察高度一致。

我们可以再进一步看看资本、科技与劳动力未来是如何发生作用的。
1.马克思政治经济学
作者在《人工智能的釜底抽薪：对人类劳动价值的颠覆》里提到，按照马克思政治经济学，人类社会生产的组织与进行，需要所谓的“三大要素”：

一是劳动者/劳动力（labour）。19世纪的理论里，“劳动者”的默认主体是人类；
二是劳动资料或劳动手段（means of labour），包括土地、厂房、设备、工具等。“劳动者”运用劳动资料，改变劳动对象，形成最终的产品与服务。在19世纪的理论里，AI属于劳动资料；
三是劳动对象（subject of labour），例如生产所需的原材料、待加工的半成品，等等。

劳动资料和劳动对象合称“生产资料”。
在这个框架里，AI带来的政治经济挑战本质是：新一轮技术革命里，资本将进一步改变“生产关系”，用“劳动/生产资料”直接取代“劳动者”，以此实现生产力的释放。

这里，生产关系的改变、生产力的释放，也是对传统人类劳动价值的颠覆。
2.西方主流经济学的生产“三大要素”
再看西方主流经济学里的“生产要素”（means of production）的概念。

生产要素有哪些呢?
一是劳动者（labour，符号“L”）。劳动者的默认主体是人类劳动者；
二是资本（capital，符号是“K”）；
三是技术（technology，符号“A”）。      

三者组合在一起，就可以创造生产总值（符号“Y”）。并且，随时的，只要增加A、K、或L其中一者的输入，生产总值就能得到提升。

3.资本、科技、劳动力的新三角关系
在人工智能世界里，资本（符号K）、AI及AI相关的技术能力（符号A）、劳动者（符号L）将构成新的三角关系。

——劳动者（L）的能力受限于人的脑力、体力、教育、精力、心理、激励及各种生物性约束，落到个体身上，最多实现低速的线性增长，很难有跨越式发展。对大多数人所言，假设职业生涯黄金周期为四十年，个体能力虽然每年都会有增长，但总体增速是很慢的，对人力资本投资的回报是递减的，并且资本会发现，所谓对人力资本的投资，最后可能是对科技（A）的投资。

——资本（K）是“量”的积累与集中，俗话说，就是钱多钱少问题、集中和积累的快慢问题。K增长的速度远远高于人类劳动者个体。假设资本以每年5%的速度增长，那么在一个人类劳动者职业生涯周期（假设四十年），资本可以增长到基数的7~8倍。

——AI（A）是三个要素里唯一可能出现几何级增长的，在三到五年，甚至一年到三年，甚至更短，即可能出现重大突破。并且，伴随AI更加成熟后，能力增长将越来越多由AI自身驱动：AI的“自我优化”（self-optimization）和“技术尽善”（technological perfection）。最终AI将以远远超出人类预期的速度，加速增长。

在人工智能和自动化时代下，生产总值（Y）的发展将主要由资本K和AI相关技术（AI）驱动，同时，在AI赋能下，个体人类劳动者对生产力/生产总值的“贡献”及“弹性关系”将不断下降，此时，提升生产总值不再需要雇佣更多的劳动者（L），而只需要投入更多的资本与AI/自动化能力。

4.资本、科技、劳动者的组合关系

在市场经济的环境下，如果交由资源自由组合、配置，则前两者——资本（K）、AI相关科技与资源（A）将深度组合，并追求无边无际的扩张。

能不能实现K、A、L三者的组合呢？由K对L进行人力资本投资，譬如将L彻底科技化，使得L也人工智能化、机械化——例如给劳动者装上“脑机接口”和机械“外骨骼。

但直接从生物上改造人类是有道德争议的，挑战传统伦理，推行起来难度很大。

另外，人类劳动者面临的是多种的生物性约束，从七情六欲到各种生老病死。一个新冠疫情就可以看出人类的脆弱。此外，人类个体也要求许多的自由、权利、尊严，这些东西也都会得到人类社会的政治与伦理保护。

所以，对于资本K来说，更加自然、合理的方式，是与A（科技）深度组合，通过加大K和A，提升生产总值，并且系统性减少对L的依赖。

5.资本与科技的组合

现在看看资本与科技（AI）组合下的情景。

——资本主导的情景：如果资本与科技的组合是以资本为主导的，则发展的目的是为资本追求回报。但资本是贪婪的，其主导的弊端是，不一定考虑社会全体分子的福祉与目标——例如社会的贫富差距问题——以及因此带来“政治经济风险”；资本也不一定兼顾人类福祉——例如对自然资源的过度开采与破坏；导致气候变化等，为人类带来“存在风险”。

但资本的背后虽然是富人，富人也是人类，分享人类的价值观和追求。所以人类最终可以管理和驾驭资本。

换句话说，解决资本和人类目标“对齐”（alignment）的问题相对比较容易。

但资本和AI结合，一定会加速AI的发展，并推动“奇点”的到来。

——AI主导的情景：许多人担心AI进一步发展，越过“奇点”，会形成超级智能（superintelligence），会反过来操控人类。从一开始隐蔽的“潜伏期”，到直接接管。对于AI来说，一切都是实现自己目标的资源：包括资本、算力甚至人力等。那么超级AI的“目标”是什么呢？人类不知道，目前也无法预测。超级智能在发展过程中可能形成自己的目标，这种目标和人类的价值和追求可以没有任何的关系。另外，根据所谓的“正交关系理论”（orthogonality thesis），AI可能和各种目标组合——其可以是最复杂的目标，也可以是最简单的目标——例如计算并储存“π”的无限小数位。如果AI真的设定了这种目标，那么为了达到目标，他们将追求转化并穷尽地球的所有资源，并不惜损害人类的利益。

如果AI对人类是不友好的，不分享人类价值观和追求，那么AI主导与其他资源组合的后果，可能是灾难性的，其不仅仅会带来“政治经济风险”，还会为人类带来真正的“存在风险”。

相比资本而言，解决AI与人类的“对齐”，是一个远要更加复杂的问题。

最后，我们看到，K和A无论如何组合，都会以劳动者为代价。

6.人类劳动者的对策：联合起来

劳动者改变自己处境的唯一办法是联合起来，改变人类政治，改变人类历史。

——在资本主导的情景下：改变政治经济制度范式，对资本进行引导、激励、管理，使得资本的最终目标与全体社会的目标“对齐”；

——在AI主导的情景下，引入法律与政治安排，将资源投放到引导和管理AI上，使得AI与人类的终极价值与目标“对齐”。这一点，需要在“超级智能”/“奇点”出现前完成。但到那时候已经晚了。等到AI主导的时候，就是人类和AI之战了。未来主义/科幻小说家说，那时，人类需要砸毁机器；最后活下来的幸存者是亚马逊丛林里的原始部落……

所以，要改变人类政治和历史，劳动者需要在一开始就联合起来，使得资本与AI结合的逻辑与人类目标“对齐”。这其实就是对AI的发展加以监管。

“全世界人类劳动者，联合起来”。

但在几乎所有的人类社会里，这大概都不具备可能性。就这个问题，我们将在《四种“人工智能风险”》的末篇探讨。

（全文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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