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全球知识围猎计划”第一期——

12名校3年内最有影响力讲座解读系列第2篇:

哈佛大学闵冠对话大卫·哈维

文章全长5700字,阅读完需9分钟。


导读:

共产主义,可能是历史上承载了最多的梦想、热血、激情,跨越了最大的地域、阶层,同时也引发了让人最印象深刻的暴力和冲突的一个思潮。到今天,虽然在公开语境里,很多共产主义团体已经解散了,但这个思想的种子,依然在世界最顶尖的一些头脑里继续发展、成长着,例如本文的主角,大卫·哈维和来自哈佛大学的闵冠。他们是如何看待今天的中国由于经济发展而带来的与资本主义国家历史上非常相似的大规模城市建设、巨额的债务压力?是中国为寻求发展而向资本低头,还是另有谋略的隐秘路径?曾经为了全人类幸福的梦想,是否已被遗忘在奔跑的路上,还是依然在喃喃自语?两位学者的秘密对话,也许能让我们看到一些真相的端倪。


点开音乐的1%的人,都说阅读体验像坐上了宇宙飞船~



人们都说,真相往往会藏在表象附近。

因为越接近表象,越不会让人怀疑。

 


比如

所有人都觉得大学里教的《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概论》是在扯淡,但其实国家每年都会悄悄选出成绩最优秀的几位同学,选入组织一起为共产主义的终究理想奋斗;

 

就比如,

我表面上作为留学生在世界第一资本大国的最好的大学内读书,但我的真实身份是组织的线人;

 

就比如,

《国际歌》小学生们都会唱,但组织的暗号就直接用了里面的歌词,“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就比如,

我现在站在哈佛校园里人气最高的酒吧的天台上,但我和美国分舵的同志会面的地方,就约在了这里。

 

波士顿初夏的夜晚,气温刚刚好。

 

 

 

透过交错的酒杯和人群,我终于等到了那副熟悉的面孔。虽然如此,我们还是对了遍暗号,然后相视大笑。

 

“哈维同志,别来无恙。”许久不见老爷子,我开心异常。

 

“好久不见,上次见面的时候你才刚刚大学毕业,”老爷子见到我也是满脸的兴奋,“这几年中国真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中国在落地地区和欠发达国家大力推进基础设施建设,在行动上为实现国际共产主义迈出了坚实的一步。基础设施的升级,无论是对经济贸易,还是对人民日常生活,都有巨大的提升。组织这么多年卧薪尝胆,扎根于中国,积累经济基础。今天终于可以大展身手,撑起共产主义事业的重担。”

 

中国快速的基础设施建设,图片来源:网络

 

“这一切还得归功于08年的经济危机呢。”为了成为一名合格的线人,我也一直努力学习知识,理解组织的发展和决策。今天见到老爷子,我也忍不住卖弄起学识,“当年美国发生的次贷危机,大量的人失去还贷能力,消费市场遭受巨大打击,导致更多人失业。中国作为美国消费市场的主要供应者,自然受到波及。组织恰恰利用这个契机,成功实现产业转型。”

 

老爷子看着我很欣慰地笑了笑,“你对局势的理解也深刻呀。我读到的数据说,中国的出口产业在那段时间内下降了20%,带来的影响是大约3000万中国人失去了他们的工作,但是到了2009年,数据报告说中国在08年世界经济危机中的净失业人数是300万。也就是说在一年之内,中国就在劳动市场重新制造了2700万个岗位。这真是体现了组织的果断和决心。”

 

“哇,这些具体的数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

 

老爷子作为专业学者,聊到数据来头头是道,“现在全世界所有国家都在研究中国,想知道它到底在干什么。中国不仅在国内,同时在非洲、拉美国家、中亚甚至欧洲都在推进基础设施建设的项目,无论是效率还是规模,都是空前的。从1900年到1999年,美国一共才消耗了45亿吨水泥。而从2011年到2013年,中国就使用了65亿吨。除了水泥,从其他材料也可见端倪。最近几年,中国每年会消耗全球50%的钢铁生产量,60%70%全球的铜供给。”

 

大量的钢材使用,图片来源:网络

 

当然,这次的会面并不是为了庆祝。我也赶紧向老爷子转达组织的担忧,“这也是组织今天派我来找你的原因,发达国家们都对中国的全球基础设施建设非常警觉。组织在通过其他渠道努力,但是也非常希望能通过学术声音来引导舆论的走向。你每年在全世界有大量的讲座,组织希望能利用你的影响力,为组织打好掩护。组织这么多年来的国际共产主义理想一直受到资本主义国家的打压,到今天终于能有一点成绩,必须保护住这个苗头。”

 

“我明白,这其实并不难,”相比我的愁容满面,老爷子倒显得非常沉得住气,“今天中国在做的,很像美国二战之后的发生的事情。那时美国刚刚走出经济大萧条的阴霾,产能急剧增加。当时美国政府面临的问题就是,如何利用这些产能,充分发挥它们的经济效益。这其中当然也有关于帝国主义、冷战等话题的争论,但是简单来说,美国选择了推动郊区化,从而带动大量的投资。比如建设了跨州的高速公路,联系东西海岸,整合国家经济。1950年到1960年也成为了美国资本积累的黄金年代,”

 

美国1950年代的跨州高速路建设,图片来源:网络

 

老爷子喝了口酒,继续侃侃而谈,“其实利用城市化建设来解决经济和政治问题一直都是政府惯常的手段。我最喜欢的例子就是法兰西第二帝国时期的巴黎和奥斯曼。奥斯曼面对1848年的革命和大量的失业人口,提出了改造巴黎的方案。而在城市改造的过程中,恰恰吸引了大量的劳动力和资本。到了1855年,从市井百姓到拿破仑对巴黎改造都非常满意。”

 

黎的奥斯曼改造,图片来源:网络

 

 “可这样向外界宣传的话,不是在说中国正在走向成功吗?”我心中不免疑惑,老爷子你老糊涂了?喝多了?

 

“你不要着急嘛。到了今天,依然很多国家都选择这么做。土耳其,在2001年面对国内的经济危机时,同样也选择了推动城市化扩张,并在2008年之后的一段时期,保持着全世界第二快的经济发展速度,仅次于中国。巴西在面对08年经济危机的时候,也使用了同样的策略。巴西当时的总统卢拉声称要为低收入人群建造100万个新房子。一些拉美国家也同样如此。但是像这样大规模的建设是不可持续的,一切崩塌只在瞬间。如果你两三年前去巴西,你会看到所有的人都很开心,所有的人都有钱,但是今天巴西成为一片混乱,因为所有的钱都枯竭了。土耳其频频发生反政府抗议,拉美国家也成为经济和政治灾区。”说到这里,老爷子不无遗憾。

 

巴西的“Mi CasaMi Vida”建设项目,图片来源:网络

 

我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可是中国目前还没有发生这些问题呀,这样讲真的能打消他们的疑虑吗?”

 

“还没有发生,不代表不会发生呀,”老爷子向我眨了眨眼睛,“无论是当时的巴黎,二战时期的美国,还是今天的中国和我们刚才提到的国家,无一例外地都遭遇了巨额的债务压力。”

 

“把话题引向债务问题?”我开始跟上老爷子的思路。

 

“没错,所有资本主义国家,都逃不掉债务问题。其实所有的经济危机都有一定的模式可循——最开始是住房危机,带来财政危机。而在通过外债解决的时候,最终又会陷入债务危机。然而事实上,资本积累的方式恰恰注定了经济危机会频频发生。2008年的经济危机,其实在2001年的互联网经济危机时就埋下了祸根。互联网泡沫带来了股市的崩塌,所有人都把钱都股市中拿出来,但是又不知道该放到哪里。美国联邦储蓄系统调低了贷款的利息,人们就因此把钱投入地产市场。而其实,贷款是实现资本积累非常重要的一个手段。贷款所做的就是,它要求人们创造相应的价值,假如你创造不出来,你就会破产。所以,它本质上是在让人们失去获取未来价值生产的自由。如果我们身处一个自由的环境,我们可以干任何想干的事情。但是因为背负贷款,所以我们不能这样,我们把自己囚禁在特定的价值生产当中,因为贷款天性就是让我们为自己的行为作出承诺。”

 

 

贷款与破产,图片来源:网络

 

我不禁赞叹,“真是一个绝妙的想法。他们怎么想也不会想到,中国今天承载债务压力,并不是为了追逐资本利益,而是为了实现国际共产主义的理想。之前积累的经济资本,就是为了今天的行动。而这些发达国家,一直以资本主义的视角思考,肯定无法发现我们实际的计划。”

 

老爷子也笑了笑,“而且贷款的影响确实需要时间的。对于中国这样庞大的经济体,也自然需要更长的时间才会爆发。1930年经美国济萧条的时候,正是贷款让房主们没有罢工。二战之后,也是贷款让房主们没有罢工。甚至我们还把他们放到了郊区,给了他们汽车,给了他们一个好房子和游泳池。贷款在实现社会平稳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然而社会真的变得平稳了吗?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财物还被抵押在放贷人的手中。太平盛世的假象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安宁。中国今天没有危机,我们完全可以让他们认为只是时候未到,”

  

美国的郊区化发展,图片来源:网络

 

老爷子把弄着酒杯,继续说道,“组织非常聪明。面对债务压力,中国并没有像希腊或者其他国家那样使用美元来融资,因为中国有足够的美元外汇积累,不需要从美国借钱。相反,中国选择用自己的货币来融资,避免受到资本巨头们的操控。”

 

我频频点头,努力地消化老爷子所说的每一个字。

 

老爷子拍拍我,“其实还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加强说服力。我曾经提出过一个理论,叫‘空间修复’。当有剩余的资本和劳动力存在的时候,人们就会选择把这些资源向其他地方扩散。这也是十九世纪中期所谓的经济帝国主义,比如英国带着多余的资本和劳动力来到美国还有澳大利亚。但是英国没有控制美国,来自英国的资本和劳动力在美国创造了一个新的资本发展中心,产生巨大的经济需求量,吸引了英国更多的货物。这个方法非常有效地解决了英国资本过度积累的问题。今天你也可以说,水泥和钢铁的产能过剩,就是冗余资本之一。中国现在做的事,就像当年英国做的一样。”

 

中国面临产能过剩,图片来源:网络

 

我被老爷子的智慧深深折服,“简直无懈可击啊。这样就更加印证了中国在走资本主义国家的老路。”怪不得老爷子从一开始就显得信心满满,原来早有准备。

 

“是啊,这样一定会打消它们的顾虑,因为发达国家也开始对以前的发展路径进行反思。资本主义本来就有它的问题,一切的讨论都是关于增长。所以当你看资本积累的历史时,你看到的是一个利滚利的过程。曾经有人算过世界经济的增长速度是2.25%,这在1780年不是问题,在1900年不是问题,但是到了1970年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今天我们在探讨这2.25%的增长的时候,建立在我们已有的一切的基础上。世界是不可能一直这样发展下去的。”

 

没错,今天世界经济这么庞大,再增长下去,世界是肯定经受不住这样的负荷的。

 

“而且不仅仅是负荷问题,还有越来越尖锐的阶级矛盾。人们总以为资本和价值的剥削只是在生产的过程中才发生。而事实上,马克思说得很清楚,资本通过实现过程获取到的价值并不比生产过程中的少。你可以给工人付更多工资,然后工人回家交更多的房租。资本家通过租金轻易地拿回了多给的钱。如果你问人们,资本家剥削的方式有哪些,人们会说信用卡,会说房租和地产投资,会说电话账单里奇怪的漫游费——资本家通过各种弯路子在价值实现过程中榨取无数的资本。所以巴西和土耳其会发生抗议运动毫不让人惊讶,他们在抗议关于价值实现的政治行为,而非关于价值生产的政治行为。阶级构成在价值实现中的呈现方式与在生产中的完全不同。在价值实现中,不是资本与工人的对决。而是资本与其他所有人的对决,”

 

老爷子说的话,针针见血。

 

“在过去的十五年间,在世界上对于城市问题不满的爆发。发生在土耳其的‘占领盖齐运动’,不是劳动阶级的起义,而是对生活质量、独裁主义、民主的抗议。在我看来,这一切的发生都是可以预见的,它和赎回权、债务危机紧紧相连。人们失去房子、失去抵押品,他们感觉愤怒。这些为什么会发生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一切在资本的天性中就注定了,资本的核心就是积累。”

 

土耳其的占领盖齐运动,图片来源:网络

 

 老爷子看着远方城市在夜空中若隐若现的轮廓,若有所思。我在他身旁静静地等待,好奇他在想什么。

 

“但是即使到了今天,有钱人的主要的投资目标依然是房产与土地。因为很多人以为它比其他投资更加安全。不仅仅是亿万富翁在从事这件事,很多上中产阶级的人也参与其中。甚至养老基金也在进入这个市场。一件又一件的事例让我们看到资本家们的图谋,他们不是为了所有人创造一个更适合居住的环境,而是为有钱人创造相对更安全的投资机会。我们应该把所有的时间花在创造一个更能为中上产阶级提供投资机会、然而他们都未必真正居住的城市?还是创造一种新的城市化模式,真正地关心人民的需要,并思考如何去实现?”

 

我无言。

 

老爷子转身看着我,目光如炬,“所以我相信在不久的未来,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会认可我们的奋斗,加入到我们的事业。虽然国际共产主义的终极想还很遥远,但是至少我们在拿出钱去促进落后的地区发展,让更多的人过上体面的生活,让世界变成更公平、更美好。”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久。波士顿的星空,随着夜色渐深,也愈发明亮起来。

 

 

 

 

几天之后,是老爷子在哈佛的讲座。我作为哈佛的学生,也光明正大地坐在人群中亲自感受老爷子的魅力。

 

老爷子的讲座环环相扣,步步为营,一切都如同计划一样。

 

他用中国的城市化和基础设施建设开篇,解析土地投资和债务危机的关系,论证中国如今的发展模式和资本主义国家的路径如何地同出一辙,并引发对资本转移、积累、增长的探讨。

 

他讲到巴西失败的建设计划,讲到土耳其的抗议,讲到美国民主党,听众们时不时地低头沉默或者鼓掌欢呼。

 

所有人完全沉浸在老爷子编织的世界当中,甚至有些瞬间我都被说服,竟开始担心起中国的未来。

 

我在台下看着老爷子,有些感动。如今组织能取得这样的成绩,正是仰仗有如老爷子这样的中流砥柱,几十年来不忘初心,坚持理想。也许再过几年,越来越多人觉醒,意识到组织的正确性,老爷子便也可以卸下伪装,畅所欲谈。

 

就像《国际歌》里唱的一样,这场战斗,我们一定会赢。

 

忽然身边的人拍了拍我,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哼出了声。我赶紧对旁边的金发小哥吐了吐舌头表达歉意,一边在心里想自己实在是太不小心了。

 

谁知讲座结束的时候,金发小哥偷偷地戳了我一下,然后往我手里塞了个小纸团。

 

我打开纸团,上面写着:

 

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本文纯属虚构,内容改编自大卫哈维2016年于哈佛大学设计研究生院的演讲。

 

大卫哈维于哈佛演讲,图片来源:网络

 

大卫哈维,著名社会理论家,人文地理学家,马克思主义研究者,著有《地理学的解释》、《跟大卫·哈维读〈资本论〉》、《新自由主义简史》、《资本的空间:批判地理学刍论》等。哈维的研究始于城市和社会公平问题,后将马克思主义方法运用到了城市和社会空间的研究,革新了地理学科的边界,为研究城市问题提供了新的理论和视角。

 

 

作者:

闵冠,哈佛大学设计研究硕士。科班景观设计师,跨界社会研究者,十八线写手。关注城乡发展背后的社会、经济、文化影响。研究项目多次被哈佛亚洲中心资助。毕业论文 Toward a New Geography, Rural Tourism in China 获得最高分(distinction)。多次和同学参与乡村规划设计竞赛并获奖。 

2015奥雅横港村景观设计竞赛(吴龙峰,高菁辰)

2016UED东井峪村景观设计竞赛(吴龙峰,陈如一)

研究项目Rural Tourism in Anhui,哈佛亚洲中心资助

研究项目Is Gobi Desert a Harbor, Harvard GSD Urban Theory La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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