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农历二月初五，寻常日子，并非节气，但我感觉春天已经到来。立春那天我毫无感觉，我认为还是在冬天。朋友一再说气温已经回暖，我并不觉得。从去年12月罹患新冠以来，我一直觉得周身发冷，后背两侧就像是衣服破了两个大洞，冷风不断从外面灌入，顺着上臂外侧继续向下散发寒意。

我知道肯定有哪里不对，但又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一月和二月，我对朋友邀约出门聚会的回复经常是同一句话：你们聚，我要睡一会儿。我时常感觉到疲倦，但是睡眠其实又并不好。有些时候口干舌燥，有些时候则会出汗如浆，每次入睡时感觉自己像是个潜水员，奋力往睡梦深处潜入，但是总是有一股强大的斥力，一次次把我推回清醒的浅水。
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受着。我已经不再是十几二十岁的时候，永久性地失去了解释的特权。我不能说我感觉寒冷，我也不能说我感觉虚弱，否则就是矫情，丧失了成年人应有的钢铁意志。当人们认为你“应该好了”的时候，你最好立即好起来，最起码看起来得好起来，否则就是给脸不要脸，做人不上路子。
以前年年立春我都能感觉到春天到来，感觉到体内有热流升起，在呼吸之间和节气相应，但今年一点都没有，我就觉得寒冷疲惫，没完没了。

今天是个纪念日，对于世人而言，是乌克兰战争爆发一周年；对于我自己而言，是2023年首次实现连续七天睡满八小时。别误会，不是一口气睡满八小时，而是一天分两段到三段，总计睡满八小时。即便是这样，我也已经足够满意了。夜里睡上大约6小时，然后中午或者傍晚感觉到困的话，立即再去睡一会儿。
在睡眠最糟糕的那段时间，早上起来我都感觉恍惚，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就能坐上一两个小时。然后大脑里有个警灯在一直闪烁：写字时间到！警告！写字时间到！就着警灯的亮光，我也写了几十篇文章。但是这和正常状态完全不一样，心里始终有个声音在不断暗示我：世界已然是这个鸟样了，写它做甚？不如再多穿一件衣服，抱着热茶慢慢喝。

今天起来感觉完全不一样，可能是因为过去七天我已经睡足，越过了某个临界点。终于开始感觉身上有些暖意，在之前后背开洞通风的位置上，逐渐有一股微弱的暖流在缓缓流动，然后顺着两肋外侧扩散，驱赶了先前在这里徘徊数月不去的寒意。今天早上，是我近三个月以来第一次早起时两臂和后背没有战栗发抖。很奇妙，就像是睡眠用针线把后背的破洞终于补上了最后一针。

说起来很奇妙，当我意识到暖热开始升起的时候，扭头再望向窗外，同样的城市，同样的天空，同样的景致，我突然间觉得一切都明媚起来。北京的春天就是这样的，如果你能感觉到它已经到来，那么哪怕是外面依然天寒地冻，甚至满街积雪未化，你依然会觉得一切都很明媚，有一种肉眼无法觉察的暖意或者生机在四下弥散，而眼前肃杀的冬天景色不过是一层皮，舞台上的布景，大地上的雾气，春天才是下面扎扎实实的存在。
今天早上就是这样，当我觉知到窗外已经换了风景，感知到春天已经到来，就从顶门开始，一直到脚后跟，感觉到身体在一节节松弛，一节节打开，有点像是唐三藏法师揭去了六字真言金贴的那一刻，孙大圣在五指山下身体上的感觉。我跑去窗台前再次确认，依然是枯树寒潭，依然是满街萧瑟，但感觉就是不一样，北方冬天那种森冷的白光已然消失，阳光像是海浪一样，一下下拍打在楼宇和街道上。天空则是一种喜气洋洋的蓝。

我去查了一下，立春是2月4日，今天是2月24日，对于我而言晚了20天。我认为，这20天的账应该算在新冠头上。
标题：《花枝》
创作者：和菜头的小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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