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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翠平女士(第四集#004)
——走出大山的母亲
年纪:51
老家:山西吕梁·山区农村
目前职业:住家保姆
采访地点:北京
采访时间:20235月下旬
张翠平中等身高,梳着一个小辫子。她安静、内敛,温和,言语不多。旁人都说,她很随和,又不是一个特别乐于表达的人。也由于她的安静,放在人群中,她总不起眼。
与她交往深了,我对她也越发的了解:她是一个极度隐忍的人,宠辱不惊。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的内心似乎都没有太多的波澜。各种各样的事情,她都埋藏在心底。
她,有着什么样的生活史呢?
她长于山西省的山区农村。真正的大山里。她说:面朝黄土背朝天!
她性格内敛,平时不多言语。但每每谈到小时候,她立马换了个人似的,神采飞扬,充满喜悦,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满是按耐不住的兴奋,让空气里充满快乐。原来,她家里的条件,在农村算是极好的。父亲是公社书记,一方权威,很受尊重,周边几个村,自己的家族也可算是“远近闻名”。
家里七个孩子,五个哥哥,一个姐姐,她排行最小。家里男孩多,父亲就特别喜欢她,甚至单独给她过六一节,给她买衣服,给她买礼物。她回忆,自己得到的大概不只是爱了,而且是宠爱。
她家庭很和睦。父母很恩爱,从不吵架,哥哥姐姐也照顾她。这留给她难忘的幸福时光。孩提时代幸福家庭的烙印,迄今还在给她阳光与能量,注定伴随她的一生。
我也感觉,她的童年经验和大山里的许多人是不一样的。一定程度上,她是被“保护”起来的。家庭,让她站在了更高的起点上。这也使得她的眼界更高,目标更大,追求更广。
在学校里,她就是一个好学生。她勤奋好学,做事有规划、有耐心。她的目标是考大学,走出大山,成为一个工作型、事业型、职业型的女性。她不希望满足与留在农村耕地持家的旧时代生活。在当时的农村,这可是稀有的:她打小就是一个有抱负的年轻人,为自己设立了宏大的人生目标。
有追求、有勇气,敢于尝试新鲜事物,不满足现状,不断努力,是她一生的追求。只不过,个人在情境时势面前又是无力的。这个年轻女子,不得不在人生路上调整改变自己的目标。
改变一切的,是她的婚姻。她的婚姻经历是波折的:与“幸福”相比,也许更接近“历练”,甚至“磨难”。她说,曾经想过,结婚后日子那是“一天不如一天”。落在那个时代环境里,她与一般人又是不同的:婚姻是自己做主选的,选择的原因,归根到底为了工作,相信这份好的婚姻可以帮助她走出大山,实现梦想。作为一个二十来岁、不谙世事、只希望改变人生的年轻女子,她可能并不知道选定一桩婚姻意味着什么。
最终,丈夫没能带给她所希冀的。在今天的传统乡土社会里,婚姻即便不再是旧时的枷锁,也还是真真切切的约束。领证前退婚姑且是“丑事”,结婚后有了孩子再改变这一切就更难了。她讲到,直到后来,她也还真想过离开,决意克服一切压力。但在最后那一刻,儿子哭着拉住了她:”妈妈,你不要走。你走了,我们这个家就散了。
一个母亲如何能不动容。为了孩子,她留了下来。一直到今天。
既然不能改变,那只能调整。她是一个坚强的人。对这一切,她学到了韧性,学会了隐忍:她的不快乐,也就不与娘家说,不与朋友说了,埋藏在心里。
从没有改变的,是她的人生追求:对事业的向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甚至前所未有的更加强烈!她从来没有放弃过——只是把事业的目标转向家庭,转向孩子。
从县城到城市,她卖过杂货,干过超市,做过各种小本生意,从来都是自食其力,希望支撑家里。
儿子很出息,考上了大学,不需要她再照应了。这时,她毅然选择出来工作。在吕梁地方政府和妇联组织安排下,她参加培训,来到了北京工作,在四十岁的时候,实现了当年到大城市的理想——也许是以不一样的方式吧。
儿子是她今天的一切驱动力。
在说到儿子小时候的事情时,她会止不住流泪:因为小时候,生活不如意,她曾未过一些小事打过儿子。这些,成了她深深的遗憾,闭上眼睛也无法挣脱的烙印。
而儿子无比地爱她:儿子懂她,是她最大的慰藉。儿子对她所有的关爱、理解、支持,都成为让她坚持下去的动力源泉。
她说,生活目标早就变了,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她是为了孩子而活的,早就没有想过自己了。
张翠平的画像也更加清晰和完整了。在那个年代,在山区农村,她是新时代的女性,希望走出大山,改写自己的人生。
但她终归没能摆脱自己脱胎的乡土社会。在现实面前,她和许多人一样,选择了驱动和隐忍。
但是,却把屈从和隐忍转变成为了新的力量、新的事业、新的动力、新的方向、新的目标、新的人生——为了自己的孩子,自己在这个世间创造的亲人,自己留在未来世界的希望。
和千千万万的中国女性一样,她为孩子而努力,为孩子而奋斗,为孩子而牺牲,并享受来自孩子的感恩与祝福。
她是中国女性真实的写照,千千万万母亲的化身,也是我们民族伟大与强盛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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