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
在前几天那篇关于讨论《漫长的季节》男性视角的文里，我们提到过一个观点是，当下市场里，女性视角的缺失是存在的，我们需要更多的女性视角向的作品。
很巧的是，最近出现的这部新国产剧，看上去好像就在无意中，应和着这份需求——这部剧的剧本改编自女性视角的漫画，讲的就是女性出走，寻找自我，并借此框架，包容进各式各样与女性相关的社会议题。
出于对漫画原著的喜欢，我们看完了全集，但正如标题所示，口号都很好，拍得却很差。
我们当然期待更多的女性故事，但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是这种。
外婆的新世界
正文
说剧的概念好，这得益于取材的原著漫画，漫画作者匡扶摇用“外婆私奔了，听说是和年轻很多的男人一起出走”作为一个聚焦女性主体困境的总起，但并没有完全限制于女性题材，而是让外婆的双胞胎妹妹和外孙女来追踪她出走的一路行径，重新体认外婆，也以她的“私奔”精神，她的斑斓奇遇，重新体认生活和自己。
说白了，作者是在利用“外婆私奔”这个看似奇观，类似娜拉出走的行径，引发“外婆为何出走，外婆以及我们，究竟都在寻找和缺失什么”的困境思考，原著漫画非常好，也很推荐大家去看。
《外婆的新世界》也大体挪用了这个框架，但更侧重于女性向的主题，加入了外婆的主观视角来双线叙述，第一集就把女性的自我淹没给展示得很明白：
对每个人都温吞如水，在丈夫面前保持微笑；对孩子选择尊重，为了保护她的自尊会转移自己的摆摊位置；女儿离婚后，也会暗地里帮助孙女和爸爸相聚。
而且为了维持运营整个家庭，刻苦节俭，会吃剩饭，从摆摊到开店，从来没有停止过努力和折腾。
可以说第一集还是足够吸引人往下看的，包括后面有好几集的议题加入也算难得。
但你越看，你便越能感觉不对劲，外婆的出走越来越不重要了，她开始成了一个用来引出各种大数据算出来的热门议题的工具。
这部剧里面囊括进了大量的社会热点，包括虐猫，残疾女性，家暴，职场性骚扰，单身母亲群体等。
但编剧是想在剧中探讨这一议题，还是只是蹭一下这一热点，观众是能感觉到的，前者是要借助人物来传递困境，重点不在解决而在于全过程的疼痛感。
后者相反，注重发生和解决，但中间的过程被弱化，人物也被用来带着很强的目的性去解决事件，而非传递困境。
《外婆》很明显是后者，里面的每个事件都仅有一个还不错的开头。
就拿外婆出走的起因来说，她得知当年丈夫车祸并不是意外，可能与第三者挂钩，因为车上有丈夫同单位的女同事。通过走访女同事的女儿确认是事实后，动了出走之意。
这里面包含的事情很多，涉及两个家庭在感情面前的考量和取舍，也涉及女性对于感情变质的内心探索等，可剧完全不依照现实逻辑去连接和叙述，而是以“全员好人”的拍脑门式设定去进行推动和阐释。
编剧的叙事目的性极强，只服务于事情的迅速推进和迅速解决。
肇事司机直接上门“自首”，告诉外婆真相；那个女同事的女儿，一直被目睹母亲出轨之事所困，但和外婆还没见过几面，就跟她全部交代。
更重要的是，剧完全不去描述这些外力对外婆的影响，她前面如何，知道了真相还是如何，后面也没什么变化，这一集结束了就是结束了。
既不合理，也不合情，支撑力特别弱，共鸣感也就特别低。
包括后面职场性骚扰案件也是如此，外婆在就职的公司里，看见了一个女孩遭遇上司性骚扰，但女孩为了升职的利益而拒绝发声。
这个案件很显然在揭露女性取证困难，且往往会因为现实限制而妥协，还有一句台词很好“你不知道性骚扰这三个当事人身上会造成怎样的伤害，站出来，只会让坦荡的我们像是在裸奔。”
但却呈现得非常抓马，外婆不顾上司的威胁，毅然决定为只有一两面之缘的女孩发声；找了律师，律师说支持她所以立马好心提供援助；女孩不仅得到了升职，还要跟上司结婚，并被外婆大闹订婚现场。
在这些粗暴的逻辑里，女孩的内心世界，女性所受的困顿，结构性的恶，全都被稀释得无法看清。
这里就导致了最大的问题，外婆人设的失控，以及出走的失效——
为了触发各种热点事件，外婆必须是一个闲人马大姐。
什么事情都要管，什么事情又都能让她遇到。

为了各种热点事件的解决，外婆又必须是万能的超级英雄。
解决性骚扰，大闹婚礼，智斗领导，找出虐猫事件的真凶，单枪匹马夜闯别人店铺。
还为了事件能迅速推进，外婆遇到的所有人都尽量得是一边倒的“善人”。
根本不熟的情况下，别人都乐于全盘倾诉给她自己的苦恼。
做比较高端的衣物修补工作也能快速上手，得到赏识，并因为在楼梯“刚好”听到老板和父亲的对话，决定帮助老板走出被父亲抛弃的心结。
可以说，比起需要找寻自我、摸索世界的游历者，外婆被塑造得更像是下凡普渡的神。善不是她所拥有的人性，而是一个被标注好的设定。
连她这个人物存在本身，也只是作为各种真善美煽情故事的连接和过渡罢了，即使换成母亲，女儿等任何身份，都能够成立。
所以，虽然这里面她与许多人发生过情感羁绊，但因为这份偷懒所产生的空洞和苍白，人物依然难以被理解。
包括外婆遇见的女性，也都没有展开，形象很是孱弱。
这里面有不少处于不同困境的女性，比如丈夫在异国工作，独自带着孩子生活的那位母亲，她所遇到的困境其实不罕见，她的形象原本也是可以很丰富鲜明的。
她急于把孩子培养成才，希望他能在体校发展，但因为孩子不具备天赋，只能继续读书，对此她无法接受，甚至要喝酒来自欺，还要撒谎“我儿子很有天赋，只是意外受伤了才读书”来减轻焦虑。
问题是，这期间存在如此之多的心路节点，剧却完全没有呈现，而是不断夸张化母亲的不负责。
对孩子动辄打骂，不顾孩子去酒驾并被拘役，导致母亲的形象很不讨喜，这一与独身抚养孩子相关的女性群体议题也缺乏延展性。
更别提这里面的所谓家庭温情，女性友谊，路人的短期情感，也都搭建得非常弱。
外婆对孙女那么好，但外婆出走后，孙女没有表示过一分钟的真切悲伤和思念。
外婆和自己的老姐妹也是，说着多年感情，老姐妹却因为溺爱儿子，也为了直播赚钱，不惜帮助儿子利用她，且见到儿子对外婆更多赏识后，又迅速变脸，赶她离开。
中间的起承转合因为过于追求戏剧性，缺乏交代和心路变化，情感自然流于空洞。
于是，最终，我们还是无法理解，外婆出走，是为了什么？她，我们，以及这个社会，究竟缺失着什么？
既然并不打算进行任一方向的思考，又何苦开辟这方“新世界”呢？
音乐/
配图/《外婆的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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