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科研工作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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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XEL MAAS 是格拉茨大学（奥地利）理论粒子物理学教授，作为一个多年从事科学工作的教授，他对这个群体的心理健康问题非常关注，无论是像他一样的资深教师还是跟随他学习的那些年轻人，大家都在不同程度上面临着这一行特有的压力以及由它产生的各种心理问题。

AXEL MAAS

一切要从一句话谈起：很多人、很多机构经常用这句话来为糟糕的工作条件辩护：我们应该感谢目前的一切，这让我们能够从事自己喜欢\热爱的工作。我当然很高兴做我喜欢做的事情，但是不代表我就应该无条件的忍受任何其他的问题；我在获得这份工作后，不代表我其他的东西就可以被夺走。而更可怕的是，这句话经常会继续恶化，变成“我们应该感谢它没有变得更糟。”

这句话之所以被广泛的滥用，原因似乎是科学工作本身就被视为是一种带有理想主义色彩的工作，因此不过多的计较投入和回报就变成了一切讨论的起点。在条件艰难的情况下依然坚持工作被视为一种个人英雄主义的行为。我在周围经常看到这样的场景：人们试图通过他们更长的工作时间或者他们有多少天的假期没有使用来显得比别人更努力。

当然，这里也有科学家自身的原因。作为一种高度专业的工作领域，我们必须承担这个行业所有的任务，作为科学家，不仅要做研究，还要做教学、推广、以讲座和论文写作的形式介绍进展、作为评审员进行同行评审、对资助基金推销自己的新课题，以及为资助基金、大学内部和国家甚至国际学术机构的许多委员会承担行政职责。同时，我们也希望完成这些工作以后，还能够发挥创造力，解决研究中最深层次的问题。对此，我们往往会有一种自以为是的印象，即我们对一切都很了解，我们不能外包任何事情，因为只有我们才能把事情做对、做好，这完全是错误的。

图源：pixabay.com

科学工作虽然并非以盈利为目的，但是这不代表它能摆脱最基本的经济规律，甚至更糟。一个年轻人从职业生涯的起点开始直到获得一个终身教职，往往要努力十几年甚至几十年，而最终获得的报酬水平与企业界的同类职位差距依然很大。而这样的位置在学术界也是非常稀缺的，因此太多的年轻人为了这个目标，长时间的忍受糟糕的工作状态，与同事比赛谁更能卷，但是结果是抬高了进入圈子的门槛，这个门槛无关学术能力而只取决于过度压榨自己的能力。

实际上早有研究指出，每周工作三十小时左右就能获得最大的成效，更多的加班对科学家来说显得很讽刺：作为科学家却不在乎有明确证据的科学结论。而更加令人沮丧的是，更长的工作时间未必就能带来更多的工作成果，甚至会减少，因为我们会开始犯错，而弥补错误就需要更多的时间。虽然这一点个体差异很大，有的人确实能做到长时间的高效工作，但是从统计角度来看依然服从正态分布，作为普通人的我们很难保证自己不会掉到那张图的尾部。但是现有的职场文化就是按照谁更能适应这种工作强度而不是由才华和创造力来筛选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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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家永不疲倦的形象好像已经是一种刻板印象了，废寝忘食就是他们的专属成语。他们一直在工作以发现最深奥的自然秘密，你能说出哪位真正拯救了世界的科学家，经常每周只工作四十个小时吗？我不能。尤其是作为一个年轻人，更容易发现自己在追求这种英雄式的理想状态。在我们得到一个长期教职的时候，大多数人就这样继续下去了，因为这种想法已经内化在我们心里了。

我自己的经历就很类似。年轻时一心想着解决科学问题，根本不记得要考虑甚至计算工作时间，实际上它与我获得的工作报酬完全不成比例。而当许多年后我开始想到到这个问题时，我开始有意识的控制自己的工作时间，让它和工资数相匹配，虽然我只是出于某种不忿想要更公平的待遇，但结果却是我获得的工作成果并没有什么变化。因此至少在我身上，三十小时效率定律是成立的。而认可这个结果对我来说意义重大：在那之后我很少有特别强烈的动机了，诸如“一定要获得终身教授”、“一定要做出一个大发现”或者“一定要获得**奖”等等，我甚至认为奖项是一种剥削科学家的工具，让他们积极的争夺一些资源的残片。

图源：ROBERT NEUBECKER

现在我作为一个教授，我觉得有义务将这些工作体验传达给学生，而我也知道这非常复杂：年轻人的想法就是跟中年人不同，这是规律。年轻人充满活力，对事业有很高的期望，从这一点入手肯定没法说服他们，也没必要。因此我选择换个角度：自我关怀。太多“励志”的故事都在讲述甘于奉献的科学家为了科学事业牺牲自己，如果不是为了全人类的利益而努力工作，那怎么能算是一个好的科学家呢？

我的答案是，一个理智的、受到良好照顾的科学家完全可以和一个过度劳累的科学家作出同样的贡献，而且持续性更好。不光是身体能够保持健康，避免类似因压力导致心脏骤停等问题，而且在精神世界也更加平和、丰富，对自己和家庭都非常有益处。

而我具体做了什么呢？除了在各种场合传达我的观点，我还尽可能的减少学术界那些不合理的管理体制，尽可能的利用我的影响力来创造更轻松的职业道路，并大力支持一种加强合作而非竞争的研究文化。当然，这些努力经常遭遇挫折，毕竟这是一个由无数人组成的巨大的体制，但是我从未放弃，至少通过影响与我一起工作的人，很多事情改善了一点点，也许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