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将爷
今天是4月17日，我得给金圣叹过生日了，今天，他整整415岁。
这是我欠大家的文章。去年今天，我也在写金圣叹，折腾了一天，硬没弄出来，写出来的文字，全配不上这个亲爱的死鬼。
当时，在人格志上说，我请大家再等我一年，说在今天我会发“祝金圣叹生日快乐”。
为了写这篇文章时，从下午起，我一直在做这件事——花生米和豆腐干同嚼。
金圣叹在死前，留给家人遗言的全部内容，他是说这个吃法，可能嚼出核桃味。
几百年来，有无数人尝试这样嚼，来品其中滋味，有人说是烤鸭味，有人说有火腿味——
我一直嚼，一直品，说不出来味，写不出来字，干耗几小时后，眼里就掉了下来。
金圣叹，原来，最后嚼出来的，全是苦味呀。
金圣叹 1608年4月17日-1661年8月7日
宋末和晚明，是我心中泪雨滂沱的年代。
金圣叹生于晚明死于清初，这个文化邪魅的一生，从生到死，每一个细节，让我每次碰触，都是一次锐痛。
1608年的今天，也就是明万历三十六年的农历三月初三，小朋友张采出生了。苏州这个才子频出的江南名城，从此迎来千古第一怪才。
张采，字若采，是血脉相传的纯种富二代，因为他爸也是富二代，屋头祖产优渥，一群仆人丫环。
有钱有闲有文化，都是好事，问题是，竟然还有个性风骨。
千古以来，因个性才情风骨祸及家族的，实在太多。嵇康算是典型代表。而张爸的行事做派，恰恰就是效仿竹林七贤。
这，就是文化的宿命。
张采8岁那年，家中突遭诡异灾难，父母双亡。全家四散，飘零衰落，张采与孪生兄弟只能让亲戚分开抱养。
推究原因，皆指向张爸的“不入流”“清高”，开罪了朝廷，遭遇了黑手。
流着父亲的血脉，乞投于姑妈家，张采开始了一个天才狂生的少年派人生。
他旷课，他叛逆，就是不愿成为老子孔子孟子的复读机，而要选择邪魅乖张的一生。
那时的大明，风雨飘摇，阉党魏忠贤日渐没落垮台，东林党人开始热血冲脑，金人后裔的铁马时刻准备着冲过山海关。
王朝更替之时，即是才子更名之际。
1644年，大明倒下，大清崛起。
那一世的历史兴衰，那一场的民生灾难，也在张采灵魂深处植入了太多复杂情感。
金人如此而来，圣人也只能长叹。
世间再无张采，老子叫金圣叹。
一个“叹”字，几多意味？
金圣叹，是中国科举考试的极致挑战者。
十岁之后，金圣叹就看清自己，觉得他是天下第一，故如此放言：“自古迄今，只我一人是大材。”
那就先拿科举考试耍耍吧。
那一年考题是“吾岂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来自《论语》，意思是做人不能像匏瓜，只系藤上让人看，而是要入世作为。
这个题目很适合郭沫若，因为这是献媚讨官的好题材呀。
而金圣叹面对考题，没写文字，而是画了个图，上面有一个光头和尚，还有一把剃刀。
考官问他这是要干啥子，他就把意思说了，匏瓜就是个秃瓢，老子就是要用和尚和剃刀来代表的消极避世，来对抗的孔子积极出世。
故意对着干呀，那就零分吧！
又一年考题是语出《孟子》的“吾四十而不动心”，意思是孟子说他四十岁起就不动心了。
金圣叹写的文章很短，这就么着：
“空山穷谷之中，黄金万两；露白葭苍而外，有美一人。试问夫子动心否乎？曰：动动动动动动动……”
他在卷子上连写了三十九个“动”字，考官又看不懂了，问他为何这么写？
解释是，面对黄金和美人，39个动字之后，就不动了。如此“四十不惑”，敢问考官服不服？
考官只能一个字：滚！
还有一次考题叫“西子”，以西施救国为材料，要求写篇不少于800字的大作文。但，金圣叹偏要玩一把打油诗：
开东城，西子不来
开南城，西子不来
开北城，西子不来
开西城，则西子来矣，西子来矣
什么叫无厘头，这就是！什么叫段子手，这就是！什么叫内涵文，这就是！
还是零分！
最牛逼的的是，有一回考题叫“孟子将朝王”，金圣叹答题就在卷子四角各写一“吁”，然后交卷。
这又是什么梗？
金圣叹解释说，老孟来孟子觐见大王，肯定得骑马从东南西北四方而来，骑着马不就是要叫“吁”吗？
好冷的梗呀。还是零分！
说到底，人家就是不想玩八股文，就是以自由挑战禁锢，就是以不羁对抗迂腐，就是以邪魅嘲讽无趣。
这样的装逼，也装出了中国考生千古以来最有高级感的逼格。
要邪就邪它个彻彻底底，要傲就傲它个轰轰烈烈。
事实上，“恃才傲物”在我心中，从来都不是贬义词。老子有才，傲点又怎么了？
面对权威和专制，面对流俗和群盲，不傲就是装孙子，就是真在做孙子。
金圣叹的狂傲，本质是因为有大才。他真的太孤独了。
老金怼名人，那要比王朔骂名流要猛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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