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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门鸣谢
作者:李峰 
巴黎狄德罗大学(巴黎七大)精神分析与心理病理学博士院在读博士生 
一、处理身体问题的必要性及方法 
“真正的哲学是重新学习看这个世界”[i],梅洛庞蒂认为哲学就是要重新找到和事物的原初联系,恢复面对世界的惊奇,作为方法的现象学还原正是为了去除日常经验的重重的幕布,排除所有超越性的主题,“重新把本质放回存在”[ii]。 
梅洛庞蒂认为现象学并不是哲学史中的一个篇章,它就是哲学本身,他和海德格尔一样认为对存在的探讨也即是本体论只有作为现象学才是可能的,但他和海德格不一样的是他让此在在肉身中扎根于这个世界,在海德格那里很少探讨肉身问题,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他填补了《存在与时间》中缺少的至关重要的一环。 
梅洛庞蒂对哲学史的贡献也首先在于他让问题的中心由我思转向身体,以至于他的哲学被人们概括为身体哲学。这首先表现在他的知觉现象学中,知觉身体就是肉身身体。身体问题的难点产生于身体本身所具有的形而上学的结构,“同时对他人是客体对自身是主体”[iii],所以把身体当作客体用因果性的思维来研究是错失了身体的本质内涵,梅洛庞蒂充分意识到了身体作为世界显现的地点所具有的开放性的结构,它作为意义产生的枢纽具有模糊含混的维度的重要性,梅洛庞蒂被称为模糊哲学家,并不是对他的讥讽,正是本着现象学回到事物本身的精神,梅洛庞蒂才把目光持续聚焦于这片传统哲学家难于处理的含混野性的场域。 
在某种意义上说有两个哲学家对梅洛庞蒂至关重要,既给他以强烈的启发也是他必须要以自己的创造性去克服的,他用从胡塞尔那里学得的现象学方法处理笛卡尔那里身心二元的问题,他的问题焦点针对的是哲学史上的经典问题所以他是一个真正的哲学家,他的身体哲学并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有强烈的问题意识与方法意识在里面。 
二、梅洛庞蒂与精神分析的接近 
可以说在法国的哲学家中没有谁像梅洛庞蒂一样在其思想发展中持续地和精神分析展开对话,这首次表现在他的第一本著作《行为的结构》中对无意识的探讨[iv],在他的成名作《知觉现象学》中,他对性化的身体的探讨的章节处处可见弗洛伊德的影子[v],在那里他更是替弗洛伊德备受争议的泛性论辩护,称弗洛伊德的工作“把性欲重新整合到人的存在中”[vi],至于他在后期作品《可见的与不可见的》中发展出肉的本体论,精神分析更是其内在的对话对象[vii],应当说他对精神分析的认识也是经历了不断的深化过程。 
精神分析产生于癔症(Hystérie)的临床,癔症的临床现象直接揭示出在身体与性欲、身体与语言两个维度讨论问题的重要性,在此基础上发展出冲动(Pulsion)的元心理学(Metapsychologie)理论,提出身体的爱欲区(Zone érogène)的概念,爱欲的表达的身体就不再是自然的身体,在此精神分析和自然科学对身体的态度有着根本的分野。 
梅洛庞蒂对精神分析的无意识概念表现出很大的兴趣,这是因为它处理的也是意向性的原初维度的事物,两者认为意识和自我并没有穷尽意向性,意识和自我只是晚到的上层建筑,相比于前反思的身体在世的体验来说是衍生出来的,而这种前反思的体验和事物与他人更原初地联系了起来。 
虽然梅洛庞蒂在现象学方法下思考身体问题和精神分析在元心理学框架下思考身体问题有很多的区别,但是我们还是可以看到它们在思维方法上都代表了对自然科学因果性理解身体的方法的排斥,梅洛庞蒂因此称弗洛伊德是肉身哲学家,它的无意识它我概念都要从肉身的角度理解[viii]。 
三、身体、镜像与自我:以镜子阶段为例讨论梅洛庞蒂与拉康关于身体问题思考的根本差异
在弗洛伊德那里对自恋的讨论和身体问题紧密相关,拉康的镜子阶段的论文是在自恋问题上对弗洛伊德思想的推进;而梅洛庞蒂对镜像阶段的讨论则是继承了他在知觉现象学中对身体图式的探讨,所以镜子阶段可以作为一个测试的焦点,现象学与精神分析的理论在此对峙,哪一个才是真正回到事物本身,回到身体现象的本身? 
拉康提出的镜像阶段的概念最早见于他1936年在马伦巴( Marienbad)举行的国际精神分析大会上的论文,但此论文原文散佚,我们现在在拉康文集(Ecrits)上所见的《镜像阶段作为我的功能的形成者》是他后来补写的[ix]。 
梅洛庞蒂在索邦关于幼儿心理学的课程[x],参考了拉康的论文来讨论镜像现象。梅洛庞蒂把镜像阶段追溯到一个叫亨利·瓦隆(Henri Wallon)的心理学家关于幼儿心理学研究的“镜像实验”[xi],瓦隆观察到从大约六个月起人类的幼儿和大猩猩都可以认出镜子中反射的图像,但是大猩猩很快就丧失了兴趣去干别的了,但人类的幼儿则不同,他会表现出深深被这个图像所吸引,以至于发生了某种欢呼雀跃的狂喜的情感。 
瓦隆认为首先幼儿要能区分出镜像并不是自己本身,这需要具备能区分事物本身与事物的表象的能力,其次又要能认出镜子里面的像是自己的镜像,实现再认的过程,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过程,所以瓦隆认为当幼儿在镜子中认出了自己时这标志着幼儿的智力发展,镜像帮助幼儿形成了某种自我同一感。但梅洛庞蒂认为瓦隆的解释没有揭示幼儿对镜像的兴趣在哪里,他为什么面对镜像会发生狂喜的情感,他认为拉康的解释弥补了这方面的不足,为此他转向拉康的理论试图深化对镜像阶段的理解。但两人的观点并不完全相同,下面我们通过三个方面的比较来分析两个人之间的差异。 
1,镜像的整合功能VS镜像的异化效果 
在镜像阶段之前,幼儿的身体是处于一种不和谐的状态中,无法随意支配控制自己的身体各部份。在镜像阶段中一个外在于他的镜像恰恰提供了一个整合的图式来协调他的身体和环境的融合,对于梅洛庞蒂来说这个镜像提供的整合功能是和他在知觉现象学的研究中身体图式的功能是一致的, 身体图式用来表达身体结构的整体性,身体在世界的存在方式,这是一种具体的统一性,包含了外在环境与内在的机能的整合,这个统一活动尚未涉及抽象的意识活动或者反思的层次。对梅洛庞蒂而言,镜像阶段是身体图式更有组织的阶段,也就是说一个整体的身体图式(schéma corporel total)经由对镜像的再认而获得,这样“面对镜像,他成了自己图像的观众,当获得镜像后幼儿发现自身无论对于自己还是对于他人都是可见的了”[xii],他强调通过这个过程幼儿走出他的本体感受,由本体感受的空间进入到了理想空间(un passage de l’espace intuitif à l’espace idéal ), 在这个意义上幼儿开始更开放地存在于世界上,镜像就像一个门槛,打开了幼儿和彼者和世界的关系。 
梅洛庞蒂注意到:“视觉,对于精神分析家,并不只是一个和其他感觉并列的感知功能,对于主体而言它具有不同于其他感觉的意义”,这个意义在于“正是通过视觉,主体能够对对象有一个充分的掌握(domination)”[xiii],也就是说视觉更倾向于给出整体的图式,这恰恰满足了支离破碎的身体整合的需要,所以图像的功能对于身体的意义体现在通过一个外在的图像弥补了躯体先天的缺失,在有机体和环境间建立了某种一致性。拉康这样讲到,“在我们看来镜子阶段的功能就是图像功能(imago)的一个特例,建立有机体和现实之间的关系,或者如人们说的,建立内在世界与外在世界的关系”[xiv],在精神分析理论中这属于认同过程(Identification)带来的人格结构的改变以促进对外在世界的适应。 
由上所述对于镜像的整合功能梅洛庞蒂和拉康都是一致的,但拉康更强调这个镜像所带来的异化功能,他讲人被图像所捕获(Captation),镜像所带来的再认(Reconaissance)同时也是不识(Meconaissance),主体误认外在的图像为自己本身,“本质上在人的存在那里镜像显现的第一个效果就是主体的异化效果。正是在彼者中主体获得了认同与自我体验”[xv],镜像阶段在人的存在论的维度所带来的持久影响使主体在构成上根本性地疏离于自身。 
相比于梅洛庞蒂的理解,拉康强调了对身体的图像的投注的利比多(Libido)性质,以及这种对镜像的认同所带来的异化效果。梅洛庞蒂对这个过程的理解则较为肯定,认为经由这个过程,身体自身走出内在的直接感受而对他人对世界保持了开放。 
2,原初的自我VS‘不识’的自我 
梅洛庞蒂把镜像阶段解释为由直接体验的自我(le moi vécu )过渡到理想的、想象的自我(le moi idéal )[xvi],在现象学的思路中直接体验的自我更为重要,因为通过镜像获得整合的身体形象的自我还不是最原初的。梅洛庞蒂坚持一个现象学家的视角,存在一个原初的经验自我和一个衍生的理想的自我的区分,但是对拉康而言,在幼儿通过镜像形成自我之前并不存在一个直接体验的自我,自我是在想象界构成的,并不是一开始就存在的。 
拉康并不认为镜像阶段代表一个从未反思的世界过渡到一个反思的世界,他在镜像阶段中强调的是自我构成性的不识,自我只是在表面上达成了一致性和完备性,这种不识是自我构成性的维度,拉康并不追求自我原初统一的神话,也不强调返回前反思的世界的必要性。 
3,原初的含混VS原初缺失 
幼儿和自身镜像的关系可以用梅洛庞蒂的一个术语可逆性(Réversibilité )来形容,在这里,可逆性既代表了我和彼者的混合,身体与世界的交织,但同时也代表了融合的不可能性,以及两者之间必然的差距。想要和镜像的融合只会带来那喀索斯(Narcissus)神话所暗示的死亡的结局。 
拉康在镜像阶段的论文中也强调人和镜像的根本差异,“原始的不一致”(unediscordeprimordial)[xvii],两人在镜像关系中都发现了这个镜像关系中必然的差异性。但是梅洛庞蒂对镜像阶段的描述是中性的,他更强调身体的统一性与世界的统一性。但是拉康在这里强调的是幼儿一开始就存在根本性缺失,他认为需要假设存在某种生物学的缺口[xviii],从一开始它就是有缺失的,在镜像阶段获得的认同也只是一种自恋性的误认,我们的身上自始至终存在着这种无法弥补的裂痕,它深刻影响了我们与他人与世界之间的存在关系。 
所以我们可以看到相比于幼儿在镜像前的狂喜,在人的存在的构成上有一种内在的缺失甚至‘疾病’,我们可以提问这种‘疾病’是镜像阶段的结果还是它的起源?对于这个问题梅洛庞蒂和拉康有着不同的回答,对梅洛庞蒂而言,经由镜像阶段主体才经历了异化的效果,原初的身体则是含混的模糊的,所以‘疾病’是起源于镜像阶段,但是对拉康而言,某种原初的不一致深深的烙印在人的本体论的结构中,所以镜像阶段非但不是疾病的起源,它本身恰恰是对这种‘疾病’的治愈的尝试。 
四、描述VS拓扑:精神分析与现象学理论视角的根本差异 
关于镜像阶段拉康与梅洛庞蒂两人关注点的差异,我们可以进一步放置在现象学和精神分析在更一般的理论构造的框架上的差异去思考,它们决定了各自思考身体问题的根本性差异。
虽然拉康和现象学有过一段蜜月期,比如他在职业生涯初期对精神病的研究阶段就和德国雅思贝斯代表的现象学的精神病学传统很接近,在他和法国精神病学家Henry Ey代表的器官性精神病学论战时提出的心理因果的概念[xix],也是深受现象学的方法的启发,但是随着他的理论构造的发展他和现象学的深刻差异也显现了出来,下面从三个方面简单地概括一下。
1、意义建构VS 因果决定 
对于现象学,自恋的身体和原始的意向性是主体间的客观的意义世界建构的基础,赋予意义正是主体得以逃避因果关系的决定论的方式,以此才表现出主体的自由和及其生存的建构性的特征;但是精神分析恰恰在意义的领域和主体性的地点引入了语言能指的决定论,意义不再作为意向性的相关物而产生,而是作为某种并不来自于主体领域的原因的效果而出现。精神分析临床处理的症状正是作为脱离了主体掌控的能指链的效果而出现,在这里就表现出在某些能指和主体的症状的之间存在直接的因果关系,而这种关系并不是主体的意向性建构的。 
2、语言的发生VS 语言的结构 
虽然梅洛庞蒂与结构主义有过思想上的交叉,但他对语言现象强调的是发生学的视角,比如在1960年的Bonneval大会上[xx],他和拉康的直接分歧点就在于符号领域性质的理解上,他强调语言和知觉过程的不能分离,他完全不能接受符号维度的自主性,它在逻辑上的预先存在。 
拉康在他的著名论文《精神分析中言语和语言的作用与领域》[xxi]中,首次提出了语言在理解人的存在上所具有的重要性,他甚至重新造了一个法语的新词,言在(Parlêtre )来指出人在存在论的维度首先是一个言说的主体。 
在对语言的定位上的差别决定了现象学是把语言和知觉放在同一水平考察的,梅洛庞蒂把表达(L’expression)作为人的身体的一个形而上学的结构,意味着身体的开放性;而精神分析则强调语言的先在性与决定性,进而语言对身体的插入与异化作用。 
3、身体的统一VS身体的缺失 
梅洛庞蒂强调身体的含混性,身体作为意义发生的枢纽具有原始的统一性,现象学也试图发现在意向性的所有维度被传统哲学所分开的身体与心灵所具有的深刻的统一性、互相渗透性,于是在知觉与思想、体验与逻辑就不存在一种抽象的二分。 
而精神分析对身体的思考首先是从言在的身体出发的,它本身的机体功能被语言的介入所深刻地改变,拉康称之为词对物的谋杀。拉康的客体小a正是从身体永远丧失的对象,正是由于这一丧失,人的欲望才得以产生,整个精神的动力构造过程就是围绕这个缺失的对象。 
拉康用一个短语( Le manque à être)来描述人在本体论结构上的缺失,人是缺在,对于这种缺失,任何图像与能指都无法填补,正是这种对缺失的强调,拉康远离了现象学的描述思路,求助于结构的拓扑的研究方法,在精神分析的临床经验对照下,只有拓扑作为研究工具才能最大程度避免想象的干扰而抵达对实在运动的形式把握。可以说这里存在一种拉康的缺失逻辑,借此他才组织起他的三界理论(想象界、符号界、实在界)“人的存在和他自身的图像的关系是一种缺口的关系、异化的张力关系,正是由于这里的缺口,符号界才存在插入的可能。在符号界和实在界之间的张力在此也是隐藏在里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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