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不爽的话,请您取关。
各位好,昨天《孔雀式进化:一文讲明“孔乙己困境”是怎样的炼成的》一文,写到最后头疼病犯了(最近一段时间可能是精力不济吧,总犯这样的毛病)。草草给文章收了个尾,发出去后精选了几条留言,并在留言中告知大家恕不能竞选更多,就休息去了。
是的,作为一个有留言功能的公众号,其实精选留言占用了我每天很多的时间,昨天实在是情况特殊,就小小的偷了个懒。
但没想到,这个偷懒闯了祸。
先是后来留言中出现了几位读者,似乎对我不放他们留言的行为非常恼火,他们长篇大论的对我的文章论点进行了反驳,文末还挑衅意味浓厚的质问我“敢不敢把我的留言挂上去?”
因为昨晚一直没看手机,所以这些后续留言我其实也没第一时间里看到。但今早恢复一些,看到后,觉得毕竟有些读者留言是就事论事的对这个问题进行讨论的(不是那些攻击谩骂者),于是我就挑拣、精选的又放了一批出去——后台留言有900多条,但微信公众号留言功能的上限是100条,所以这个工作其实还是很劳神的。
但到了下午的时候,又突然接到一个微信通知,
这个通知,让我挺无语的——我是很想和平台一起“共创健康绿色的运营环境”,可是我该怎么努力,才能让他人的留言也都符合相关法律规范?
祈祷管用么?开坛做法管用么?
平台对我们这些写作者的要求,真的越来越高了……审核员莫不是希望我们这些作者是神人?
而我不得不猜测,那些投诉留言的“用户”,是否就是那些质问我敢不敢把他们留言挂上去的人,看我不回复他们,就恼羞成怒的举报了。
更扯的是,他们居然成功了。
说实话,这两年,作为一个写作者,随着有了一点影响力,我写每一篇文章,都感觉是在不那么宽容的平台和不那么宽容的读者之间走钢丝。
这两边都是万丈深渊,渊底耸立着刀枪剑戟,而在中间,只有一条细细的线可以行走,而这条路走的实在太艰难、太累了,光想一想就觉得头疼欲裂。
我头疼的病根终于找到了。
我是2012年从大学毕业的,在下海趟自媒体这条浑水之前,我曾经在官媒做了八年的记者、编辑、评论员。今天回头想来,那八年的时光若说于我有什么收获,那可能就对边界的敏感度和表达的把控力吧。对于一个新闻热点,什么话题能说,什么话题不能说,一个能说的话题谈论的深度与表达的边界在哪里,我有了一些虽然很模糊、但依然还管用的直觉。
我知道很多边界不仅仅是大环境给的,也来自不同思想和世界观的读者,当具有某种知识结构的读者数量庞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过度对他们的精神世界构成颠覆的话,即便是真理,你也不能做表达。
这是公共传播学中一个天则,不仅在中国、在全世界都是这样。比如在今天的美国,你如果敢说南北战争以前南方黑人奴隶除了没有自由,其生活水平要高于他们非洲同胞的——虽然这可能是实话,但一定是会犯众怒的。
总想逼着他人与你思想一致,这是一种人类与生俱来的偏执本能,很多人没办法压制这种本能。
而不幸的是,往往总是这些人,最积极于向这个世界播撒他们的强制力。
所以公共传播表达天然是一种有缺憾的艺术,是在刀头上舔血、是在钢丝上跳舞、是在有牛二的大街上卖刀。我们这些做公众表达的人操纵的是一艘奇怪的巨轮,这船很大、吃水很深、舵却很小、还锈迹斑斑。所以即便看到前方出现旋涡、冰山和险情,你也只能小心的打舵,生怕稍微一用力,就把舵掰断了。
所以我的表达一直很小心、很谨慎,后台经常有留言问我“小西,你怎么不写那个xxx事了?”“小西,你这篇文章写的浅藏辄止,没点中要害,没看到房间里的大象啊!”……实话告诉您,我不是对某些话题没看法、没思路,对于另一些话题,我也不是写不出您想的那个方向。
只是我知道,为了生存,为了继续表达下去,我不能那样做。开号两年多了,《海边的西塞罗》能依然存在,这不是因为我的幸运,或者有什么后台,而纯粹是因为我的小心谨慎,在绝大多数时候,保持这份小心谨慎,其实比构思文章更耗我的心神。
但最近这段时间,我越来越发现这份小心谨慎也不太顶用了,因为禁忌的深渊正在同时从平台和读者两个方向向我逼来。很多话题,像俄乌、像犯罪者子女能否考公、想“孔乙己文学”,其实平台依然是有允许的表达空间的,更不宽容的其实是一部分读者。似乎有越来越多的受众,看不得别人说半点和他观点不同的意见,并不想看文、沟通而只想做自己的宣叙、表达,甚至攻击、谩骂。而这批越来越善于此道的人删也删不完、拉黑拉不尽的现状,是我头疼病越来越频发的主因。
所以我真心想过要不然就干脆搁笔,去做点别的营生。最近这几年,写作者中,你能发现躺平的人越来越多了,我认识的前辈中就有开菜馆的、开茶园的、做小买卖的、跑到大学里去教书。
总之什么行当都有,赚钱虽然没有电视里那对90后“夜忙人”小夫妻那么多吧,但好歹也算有个营生,操的心也比天天码字省不少,至少不危害身体健康。
我只有一个人生终极梦想——能生活在这种报道里。
是的,我真的这样犹豫过,但我却又实在放不下码字这份工作。我在单位时,曾有前辈老师跟我说,“小西,你是天生就适合吃这碗饭的。”他这话说的准不准,我并不确定,但我是真的知道,我做别的事情,都不如写稿这么顺手。
既然天生我才必有用,非要扬短避长,似乎就暴殄天物了。
我也不是不能理解部分读者越来越不宽容这种事,这几年大家生活压力都挺大的,就像阿Q挨了王胡的揍要靠欺负小尼姑撒气一行。生活越过得不顺的时候,很多人就越压抑不住非要他人按着自己方式思考的冲动,而这种冲动往往只会让他们更加不顺。
所以,我是真心希望这些纯粹来找发泄的人能远离我,这是为他们自己好。
你今天在大众传媒上去寻找一下,会发现大多数自媒体其实传达的都是某种情绪,迎合某种情绪的受众,文章就能火,这种文章获得赞同者的拥戴和反对者的怒骂都理所当然。但我大多数时候写文章,像昨天那种,虽然写的也是热点,但我想传达的并不单纯是情绪,我还想借助公众对这件事的关注度,告诉大家一点更深的知识和思考,我觉得这是我给我的读者提供的独特的附加价值。
而我这样苦心孤诣的在表达中寻找平衡,试图在每一个热点中都尽量多告诉大家一点东西,并不是为了给这些人当靶子来使的。
我的文章,在观点之外,往往都有知识。如果你仅仅是因为它的一些观点你不认同,你就非要毁掉它,毁掉我好不容易写出来的文章……
这是一件多么隋珠弹雀、煮鹤焚琴的事情啊?
总做这么“拟人”的事,你良心不会痛么?
前几年,敦煌出土了一份唐代离婚文书,上面有句话说的特别好——“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我把这话送给所有喷子们。
信息时代,无论多么极端暴烈的情绪自有别的地方可以表达,何必在我这里撒野,扰得彼此心神不宁,相看两厌呢?
可我知道这样的呼吁是没用的,做大众传播这一行,有人喜欢就一定有人骂。
问题仅仅在于,喜欢和骂的人占比各自多少。而这是写作者自己无法决定的。我无法决定我的读者。
美国作家马克吐温,年轻时干过记者,可是他那个年代的美国是个非常荒蛮的社会。大多数美国红脖子受过教育,却又没完全受,看报就是图一乐。
所以当时做媒体只有最炒情绪、最火爆的报道才能出圈。
马克吐温身为从业者,无力改变这种流俗、却又实在恶心这种业态,于是咬着牙转行去写了小说。
后来他还写了《田纳西的新闻界》讽刺他的新闻老本行。
那小说写的特搞笑,把新闻业界黑出了花,看了你就明白马克吐温为啥是“小说界的郭德纲”了,推荐你读一下。
在感到时事越来越难写之后,我最近总在想马克吐温的这个选择,动念是不是自己也可以转行写点短篇小说之类的谋生。
甚至相关书籍,我都已经买好在看了——罗伯特·麦基的《虚构艺术三部曲》。
可是我又时常会想到另一段故事——
几乎就在马克吐温渐渐放弃新闻写作,转行写出《田纳西的新闻界》表达对美国报纸的失望的时候,有一个匈牙利移民小伙拿出了他移民美国后攒下的不多家底,创办了他的第一份报纸《圣路易快报》。该报和之后这位小伙创办的《纽约世界报》很快通过更真实的报道、更犀利的针砭时弊和更风趣幽默的表达,为美国新闻界迎来了一次升级。而那位匈牙利小伙子也迅速获得了成功,成为报业大亨,并因为他对美国报业的再造之功,被尊称为“美国新闻界之父”。
是的,这个人,就是约瑟夫·普利策。
“美国将与新闻自由一起永存。”——约瑟夫·普利策 
其实就像很多研究者所指出的,普利策对美国新闻界的影响,并非他的一己之功,而仰赖于他的时代、他的读者、他的同胞。
十九世纪末美国经济的繁荣,让这个国家慢慢形成了一个稳定、富足、受过高等教育、渴望更理性的了解这个世界的中产阶层。他们需要那样一份新闻纸,来丰富他们的精神世界,于是普利策被呼唤出来了。
而这一切,就发生在马克吐温对这个行业失望离场之后的不久之后。
所以不是普利策改变了他的读者,而是他的读者改变了普利策。
每当想到这个故事,想到马克吐温和普利策的不同抉择,我心中就会又燃起一点希望——开公号以来,很多读者说他们每天等我更稿子。
但说实话,我其实也在等读者——等更多、更善良、更理性、更懂我的读者找到这个号,等待一个我也能以一点正言扶这个世界一把的时刻。

所以虽然此刻很艰难,每篇稿子写的都像走钢丝,但我依然愿意站在钢丝线上等下去,也许再坚持坚持,那个时间就来了呢?
今天我把这种宽慰,送给每一个读到这篇文章的朋友——我们虽然从事了不同的行当都在钢丝上,很多人过得比我更艰难,我们都承受了太多恶意的攻击,就像乌克兰战士守巴赫穆特的一样艰苦卓绝。
但请再坚持一下,因为这份坚持终会得到报偿。
至于我明明告了假,却还总问“敢不敢把我留言挂上去”的人……
明确的告诉你们:“不敢,不爽就请尽快取关”。
我已经走的很累、很艰难了,没空伺候那些不怀好意的看客。
至于总非要强迫别人和自己一样想。
这是病,得治。
是为文
本文3600字,感谢读完。
结尾送大家一首很好听的歌,挺代表我现在想对读者说的话——《如果我不是我》。
活了一小把年纪了,我有太多无奈,很多事无法尽言,见谅吧。
随笔一篇,匆匆为文,还在病中,也不想惹麻烦,今天就彻底不开留言了,大家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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