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陷入回忆里，我其实看不清楚当年我和玩伴们真正的心理变化，而在拍摄我的第一部长片时，当我的演员们重演我们当年的故事，一个个鲜活的我们好像就从回忆里走了出来，仿佛我又重新了解了一次当年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因此，我释怀了很多，也被治愈了很多。”
——仇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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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无到有，从零到一
2012年夏末，清华大学生物医学工程系本科毕业的仇晟被香港浸会大学电影学院录取，开始了他的电影之旅。
在香港的三年中，从无到有，从零到一，仇晟心无旁骛地创作着，也思考着自己跟电影的关系。 
电影学院6楼的剪辑房是仇晟在香港呆得最多的地方之一，他在这个常年16摄氏度的封闭空间里完成了他在研究生期间大部分的作品。“平均每年都要拍三四个短片，不停去赶deadline的生活，让我学会自律。”
香港，这座城市带给他无限灵感。在他眼中，香港是一个色彩爆炸的地方，他开始迷上了色彩的使用。“我之前本科拍的短片对色彩没有什么研究和关注，但我是实在太喜欢香港的色彩了，以至于我觉得我很长时间内不会拍黑白电影。”
香港的空间很狭小，搬家是很大的难题。研一结束后，仇晟搬进了旺角的一处小屋，为了省钱，他在网上和朋友处淘各种二手家具，然后再用巧妙的办法把它们塞进每个室友的房间，甚至还结合了装饰和朝向的考量。

香港搬家这件琐事，给仇晟带来了启发。“在这个过程当中，我学会了场面调度。” 
独立导演崔允信和知名舞台剧导演林奕华是仇晟最喜欢的两个老师。崔老师课上对希区柯克的《Psycho》的分析让仇晟记忆犹新。
（香港独立电影人崔允信）
“崔老师分析道导演通过一个‘凶手拿钥匙’的一个不起眼但长度很引人注目的镜头，成功地把视点从女主角转到了全知或是凶手的视点，就为后面的残杀做了铺垫。”仇晟认为，老师这种犀利的观察对他启发特别大。此后他看片的时候就会多往“视点”和“视点转换”去思考。
崔老师的结课作业，仇晟拍的是一个有很多旁白的片子，时间太紧没有做好字幕，导致老师没太理解影片内容，但假期里崔老师把新的字幕版本看过一遍后，给仇晟评了等级A和奖学金。“崔允信老师特别认真，我没有想过他会重新再看一遍，当时给我特别大的鼓励。”
谈到林奕华老师，仇晟说林老师的上课风格特别Aggressive，在林老师的课堂上，同学们无法将视线停滞在其他的事物上。

（知名舞台剧导演林奕华）
最触动仇晟的是林奕华老师强调的如果电影想做的开放自由，那么创作者就必须开放自由。“在林奕华的课堂上，他很多次都是在挑战我们的价值观、性别观或其他观念，然后他觉得只有我们本身相信一个独特自由的观念时我们的片子才能往那个方向走。”
2015年，仇晟拍摄硕士毕业短片《高芙镇》邀请春夏作为女主角。一年后春夏凭借电影《踏血寻梅》获得“第35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女主角奖。

（高芙镇中的春夏）
“当时看到春夏的资料卡，就觉得她的眼神特别勾人，特别有冲击力。”
在选角面试会上，仇晟给演员们描述了一个情景，想让演员试一下哭戏，结果春夏甩出一句：“导演，这个情况下我是不会哭的。”当时，仇晟就决定选她。“我当时就觉得她很有特点，很倔强，眼神里很有戏。”
仇晟对自己的毕业作品还算满意，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评分的教授们的想法和仇晟不太一致，这给他带来一些打击，好在毕业影展时，观众们对《高芙镇》的反响不错，仇晟才重拾信心。
无法前进，亦无法后退

(郊区的鸟海报)
《郊区的鸟》是仇晟的长篇处女作。2018年，《郊区的鸟》获得FIRST青年电影展“最佳剧情长片”、西班牙Novos Cinemas电影节“最佳电影”、澳门国际影展NETPAC奖，并入围第71届瑞士洛迦诺电影节“当代影人”竞赛单元及其他二十余个电影节。
(仇晟获奖）
“郊区的鸟不像城里的鸟，整天在笼子里；也不像林子里的鸟，那么野性，它介于两者之间。”仇晟描述，在他的影片里人们存在于一个“无法前进亦无法后退”的状态中，好像到了时间与空间的双重边界，成了一个僵局。”
他解释道，从空间上来讲，电影里郊区的那些人，非常不适应新规划的规整而功能明确的城市空间，也再也找不回一个纯自然的居住状态和原本的生活方式，他们被留在一个比较尴尬的位置，介于人造环境和非人造环境中间。
仇晟说，自己也处于这样的状态。仇晟是一个恋旧的人，《郊区的鸟》的角色原型是他童年的玩伴，电影里也会有许多珍视的回忆，他会不断的想起，不断走进那些回忆。
但他又不想只停留在那个回忆中，“希望在新的情景新的时空，再次遇见那些玩伴，或者再次找到类似的人和类似的亲密关系，但是现实太难了。我会不断地陷入希望失望希望失望的那个循环当中。”
当陷入自己回忆里，仇晟其实看不清楚他和玩伴当年的心理变化，而电影制作过程中，当他的小演员们重演当年的故事，他好像重新了解了一次当年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我好像因此释怀了很多，被治愈了很多。”
仇晟选角的标准是演员要和电影的气质贴合。他的电影风格是缓慢进入式的，并且有一点神秘性，而电影中的这群几乎没有演戏经验的儿童演员，正是需要一点点的熟悉才能把自己展示给镜头，甚至到最后还保留了一块谁都不知道的空间。而这样的神秘性正是仇晟向往的。
在拍摄过程中，仇晟也一直在摸索导演和演员的关系。
他不希望导演是一个很集权的角色，他认为演员不能为了导演而演戏，而是为了角色本身。演员在演自己的故事，导演只是在场面失控或者脱轨的时候稍微帮一帮。
“在电影在播放的时候，是没有任何导演的声音的，而观众只是纯粹看的角色的故事。所以在现场，我作为导演也不想有太多的声音。”
在电影《郊区的鸟》里，仇晟在每个镜头里都倾注了情感，每段流动的情感里都在诉说着故事。“不需要很多顾虑，这是一部每个人都能看懂的电影。”
仇晟在《郊区的鸟》里感叹城市变迁之快，而《郊区的鸟》外，电影业极速发展的速度，使电影越来越靠近快餐文化，而仇晟对于电影的未来还是保持积极的态度。
“‘快’在创作中可以转换成文化的多样性和多面性。”之前获得鹿特丹电影节金虎奖的纪录片《完美现在时》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导演朱声仄，也是仇晟浸大电影学院的学姐，通过录屏碎片化的直播内容，把它做成电影，把快、扁平的东西通过纪录片的方式变成了一个有社会观察的论述。
“所以我觉得文化的‘快’不是问题，问题是很多人变得和快餐一样，扁平了不思考了。”
“学长”仇晟
在仇晟剧组的组员中，有不少是他的学弟学妹，在《郊区的鸟》剧组中，学弟俞鉴凡（2013级浸大MFA）是他的第一副导演，学弟李偲扬（2014级浸大MFA）则作为剧组的制片助理、后期统筹和剪辑助理。
李偲扬回忆起参与制作《郊区的鸟》时的学长仇晟，在片场被问起关于影片的任何问题时，仇晟都能说出自己的考虑，从剧本结构、拍摄方法到剪辑思路。
特别对于最后一点，在亲自剪辑第一稿时，他能放弃剧本结构去尝试其他拼接方式，有时甚至能做到舍弃，这也给同样是导演方向的李偲扬很多启发。
还有一个让片场每个人印象深刻的小插曲，在一个晚场，拍摄一度陷入僵局，狗受惊狂吠的状态一直无法呈现，如果继续僵持下去将会影响到整个剧组士气。这个时候，仇晟从监视器前离开，叫开副导演和其他试图引导狗的组员，击掌跺脚、摆出攻击姿态，宛如弗朗明哥的舞者。
“我记得他的面相有带怒气的红色，但又异常冷静。整个过程只有不到10秒钟，狗的确就吠了，所有围成一圈的人在1-2秒钟的沉寂后开始鼓掌。”
(仇晟在拍摄中）
仇晟很喜欢带着学弟学妹们一起创作，也很愿意和有冲劲的年轻人一起拍电影。在研究生毕业和第一部长片完成之间，仇晟回到杭州做了一年广告导演，继而转向去北京创作，中间先后参加了“金马电影学院”和“柏林电影节天才训练营”。
目前，他的第二个长片《犬父》也在筹备之中，已经进入了选角阶段。作为稍有经验的学长，仇晟分享了他的一些建议：
1、一定要找准题材，不要抱着练习的心态去拍电影，时时刻刻都要拍自己最关心、最困扰你的的东西，最恐惧的或者最热爱的。

2、保持制作方式的自由，不要贪图表面上的完成度，和工业上的水准，不要追求虚的东西。

3、拍摄计划要定的相对弹性一点，或者说要按照原计划的120%到150%的天数来准备你的预算，提前考虑到各种不利因素，保留一些调整的空间。

4、寻找合适的制片人和制作团队。他补充道，做一个项目就像一艘船一样，一开始得拉很多人上船，就算最后船沉了，船漏水了，大家也会帮忙一起补。
同时他也表示，在一些电影公司里养着很多不太懂电影的人，懂电影的人往往很难升迁。“如果有越来越多的学弟学妹进入到内容开发的层面，对于整个电影业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References：
香港电影金像奖：与中国电影金鸡奖和台湾电影金马奖并称为华语三大电影。
FIRST青年电影展：是国内一个专注发掘、推广青年电影人及其作品的电影节形态服务平台。
澳门国际影展暨颁奖典礼：由澳门特别行政区政府旅游局和澳门影视制作文化协会共同举办。
洛迦诺国际电影节：与戛纳国际电影节、威尼斯国际电影节、柏林国际电影节并称“欧洲四大电影节”。
荷兰鹿特丹国际电影节：在电影界深获好评的国际电影节。。
金马电影学院：由侯孝贤发起，是金马影展体系内的新导演培养计划。
柏林电影节天才训练营:天才训练营”是柏林电影节的官方主体活动之一。
 彩蛋！！！
仇晟在香港浸会大学电影学院的
 毕业作品《高芙镇》预告
独家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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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柴若月 杜欣时 次央
撰文：柴若月
编辑：次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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