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中国环境
记者：陈妍凌
无毒先锋取样
冰冰凉凉像果冻、五颜六色很漂亮、柔韧好捏很解压……玩具水晶泥以其独特的外观和手感，受到消费者的青睐。然而，含有硼砂（水）的水晶泥中可能藏着健康隐患，误服硼砂（水）甚至可致毒。
3月15日，环保组织深圳零废弃的无毒先锋团队（以下简称无毒先锋）发布最新抽样调查报告，其中显示，30个送检的玩具水晶泥产品中，仅有10个样品的硼元素迁移量符合欧盟标准限值。
玩水晶泥，极易上手。玩家可以将硼砂水和胶水少量多次加入水中搅拌，再添加白乳胶、甘油、色素、闪粉等，调配出心仪的水晶泥，也可以直接购买成品水晶泥。

这种手工玩具深受未成年人的喜爱。家长小暖说，女儿是名高中生，学习压力大。“她觉得捏这个泥比较解压。”因此买了十几种各色水晶泥。女儿告诉母亲，许多同学都喜欢玩这个，大家有空时还会关注相关带货直播，下单购买。
在某电商平台的一款水晶泥商品评论区，买家们留言表示：“孩子看到（水晶泥）超级兴奋。”“小孩子喜欢得不得了，作为生日礼物买的。”一些家长将其当作亲子互动工具，陪孩子一起用水晶泥捏出各种造型。
然而，水晶泥暗藏危险。这种危险主要来源于其原料成分——硼砂。
硼砂是含硼矿物及硼化合物，易溶于水，可被用于清洁剂、化妆品、杀虫剂之中。但是，包括我国在内的世界多国都禁止其作为食品添加剂。因为长期过量摄入，会导致食欲减退、消化不良、抑制各种营养素的吸收，促进脂肪分解，造成体重下降，甚至影响生殖和发育。短时间过量摄入，可能导致急性中毒，轻者引起头晕、头痛等症状，严重者出现呕吐、腹泻、休克、昏迷等中毒表现。成人中毒剂量为1克—3克，致死量为15克。
那么，若仅作为儿童手里把玩的玩具原料，硼砂是否就全然无害了？
并不是。
专家表示，儿童在把玩含有硼砂的水晶泥时，如果皮肤有伤口，或者玩耍时用手碰到口腔，硼砂也会被人体摄入，并易在体内蓄积。
因此，玩具中的硼迁移量符合安全限制，就显得尤为重要。
参照欧盟EN71-3：2019《玩具安全-第3部分：元素的迁移》及GB/T 3949 – 2020《消费品中重点化学物质使用控制指南》中要求的标准，液体或黏性玩具材料中的硼元素迁移量不应超出300 mg/kg。

去年9月，无毒先锋从京东、拼多多和淘宝平台，各选取其销量靠前的10件水晶泥产品，共30个样品送至检测机构进行检测。结果显示，其中仅三分之一的样品硼元素迁移量达标。
从价格上看，超标的样品单价均不超8元，甚至低于1元。而达标的10个水晶泥中，只有1款单价在2元以内，7款单价超过9元。
值得一提的是，本次调查中，带有3C认证标识和CE标志的样品，硼迁移量并非100%达标。调研人员分析，因为水晶泥不属于3C认证目录范围，而且玩具执行的国家标准GB 6675.1-2014《玩具安全 第1部分 基本规范》、GB 6675.4-2014《玩具安全 第4部分：特定元素的迁移》，8种特定元素的迁移并未包含硼元素。因此即便有3C认证标识，也不代表硼元素达标安全。而“CE”标志则是一种安全认证标志，产品加贴了CE标志，则表示加贴CE标志的责任人声明该种产品符合欧盟相关指令所规定的要求。但如果商品无需进入欧洲市场，滥用CE标志的做法则较难得到监管，易误导消费者相信其CE标志的合法性。
“从2021年开始，我们就和水晶泥较上劲了。”环保组织深圳零废弃的无毒先锋团队产品调查员伍慧娴说。

在追踪调查水晶泥的过程中，伍慧娴发现，无论是家长、环保组织，还是电商平台、业界专家，都盼着水晶泥硼元素迁移量限值的强制性国标尽早出台，让生产、销售、消费等环节有法可依。
2021年，身为母亲的伍慧娴第一次与水晶泥玩具面对面。那天，3岁的孩子站在文具店里的一套水晶泥玩具前，“怎么拉都拉不走，我知道他很渴望那套玩具。”出于职业习惯，伍慧娴对化学成分不明确的玩具心存疑虑。忽然，她看见一群小学生围在文具店旁调制水晶泥，筷子在饭碗里不停地搅拌着。伍慧娴很惊讶：调过水晶泥的碗筷，会不会再被用于就餐？如果会，那么安全吗？
“这大概就是我们这代父母的焦虑——想给孩子一个美好的童年，又担心自己的选择不够谨慎，影响他们的安全，导致他们无法拥有健康的未来。”当天回到家，伍慧娴就上网搜索水晶泥相关知识，得知硼砂的安全风险后，果断放弃了这种玩具。不过，不少家长仍处在与孩子的“玩与不玩”拉锯之中。有的孩子不顾家长劝阻，执意要玩，有的则躲到同学家去玩。
“玩，是拦不住的，让她戴手套玩也不可能，因为一戴上就影响了手感。”10岁女孩的母亲马马说，无奈之下，她只能控制孩子玩水晶泥的时长。
由于缺乏相关的强制性国家标准，许多家长无从判断，自家孩子手里的水晶泥玩具究竟是否安全，也难以说服孩子注意安全。比如母亲小暖与自己16岁的孩子就存在分歧。孩子相信带货主播的宣传，认为产品经过检测，甲醛不超标，安全无毒。小暖则认为，除了甲醛，还要关注硼砂，而一些水晶泥产品对于硼砂水的用量并没有明确标注，任由玩家随意添加。
“作为宝妈，我非常不希望看到有孩子因为水晶泥玩具而受到伤害。”怀着这样的初衷，2021年，伍慧娴参与了无毒先锋对电商平台28款水晶泥的抽检项目。结果显示，全部样品均检出硼元素，且最高值超出欧盟要求限值7倍以上。
同年，无毒先锋还发起了“你寄我测”活动，收到公众送来的9款水晶泥产品并送检。结果显示，仅两款硼元素迁移量符合标准。
就此结果，无毒先锋迅速与相关电商平台取得联系。
其中，京东反馈积极，立即展开对在售水晶泥产品的抽检，出台了平台针对水晶泥品质的认证标准，并据此展开推优行动，呈现更多优质水晶泥产品。商户如果声明产品符合京东标准，就需要提供检测报告并上传主图。对于实际产品与认证信息不符的，则要扣分罚款。
不过，也有电商平台坦言，存在管控困惑：“我们对合格产品的信息掌握得非常有限，比如好产品在哪里、成为好产品的条件有哪些、大面积超标的原因是什么。”

而在生产环节，企业也有无奈。有企业率先改良，以食品级糯米原料替代硼砂，制作水晶泥。不过，这类产品的价格是含硼水晶泥的两倍以上。专家表示，企业自主提标生产，必然要投入更多成本，使得产品价格走高，市场竞争力减弱。为了避免劣币驱逐良币，以制度建设营造一个良性竞争环境格外重要。
伍慧娴分析，应对消费者选购和维权无法可依、销售平台管控无所适从、生产企业提标动力不足，关键就在于强制性国家标准的出台。
深圳市品质消费研究院测评中心主任封梅表示，国家标准会根据实际需要进行修订完善，未来，人们可以期待水晶泥玩具中硼元素的特定元素迁移检测也被列入其中。而在此过程中，生产企业、电商平台、环保机构、各地消费者组织等加强合作，开展产品测评，促进品质提升，并让更多人关注到水晶泥玩具议题。
同时，《标准化法》规定，国家鼓励学会、协会、商会、联合会、产业技术联盟等社会团体协调相关市场主体共同制定满足市场和创新需要的团体标准，由本团体成员约定采用或者按照本团体的规定供社会自愿采用。
封梅建议，行业协会、企业、环保组织等各方不妨先行先试，共同发起制定水晶泥玩具的先进性团体标准。
值得一提的是，一些积极的变化悄然发生，电商平台正在行动。在京东平台上，部分水晶泥产品销售页面中附上了自营玩具类商品提供品质认证理化报告，其中包含硼元素迁移量的检测数据。而在天猫平台上，部分水晶泥产品也展示了《天猫甄检质量检测报告》，报告显示，经过抽检，产品硼元素迁移量符合欧盟标准。
无毒先锋推动京东平台针对水晶泥品质的认证标准
无毒先锋推动天猫平台针对水晶泥品质的认证标准
“平台每一个小小的进步，都是积极的信号。”一直在倡导公众关注水晶泥含硼情况、寻找好产品、呼吁推动相关强制性国家标准的出台的无毒先锋传播主任李本本很兴奋：“有人说，我们的声音太微弱，未必会被听到，可能是在做无用功。但两年来的这些小改变让我们更加坚信，这项尝试性工作干得值！”
“你看，我们这两年的努力是有成效的。”伍慧娴很自豪，“我们在做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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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商去毒 Detoxify E-Commerce
2019年无毒先锋发起电商去毒行动，通过独立检测和企业倡导，为公众日常消费品去毒。行动目标是推动主要的电商平台建立化学品管理制度，开始预防有毒产品进入其销售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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