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by 一诺):今天文章的作者JT,是我和闪闪在麦府的密友。当年斯坦福的高材生,麦府的副董事,现在是微软的高管。但于我,JT也永远是一个娇小的真性情的女孩儿。2011年我和华章和另外三个朋友去爬了乞力马扎罗。看她的文章,也又想到了我们当年。那天JT发给我这篇文章,已经是快凌晨三点,我说搞这么晚,她说作家不都是晚上写作吗?自嘲之余,我想为什么深夜写,其实可能和为什么登山一样,是让我们和自我在一起。昨天上海的读者聚会,爱马回答了什么是优秀 - 外在的成就和靠谱的做事方式之外,优秀的人是活出自我、真我的人,包括面对自己真实的恐惧和无助。花房那一段,我特别的感动,是啊,面对所有的怕,最差的结局还可以是阳光里的那个花房姑娘吧,所以人生可以无惧了吧。

一直想要写这次旅行,千言万语很多感受,却又找不到好的词语表达,再加上多年咨询工作训练出的那种对结构和条理的要求,就搁置了。
去东非是去年9月底的事儿,10月1日国庆日登的顶,已经事隔十个月了。今晚,2014年7月14日凌晨1点11分,在等待世界杯决赛的翻来覆去中,终于决定动笔,想到哪里就写到哪里吧。
首先要声明的是自己不是登山的粉丝,甚至平时不太运动。那次去坦桑尼亚的看动物以及攀登乞力马扎罗山之行完全是出于对前同事的无限信任 (面包旅行的创始人,并亲自带队),就决定出行了。所幸出发前参加了准备会议,才了解到原来要爬高山。但到底这个高山意味着什么,完全没有过脑。
只能叹口气说,不知者无惧呀。
一、绝望
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了绝望的滋味是在登山的第3天。
我们一路爬山都是清晨出发,背着午餐盒子,在登山过程中找个合适的地方停下来吃完,再继续赶路到黄昏。那一天,因为整个团队走的太慢,没有按时到达预定的地点,所以午饭延后。到了下午一点多,我已经走的两脚发软,昏昏欲睡,眼皮都抬不起来,只能瞄着身前旅伴移动的脚后跟,一步一步数着步子,硬撑着前行。后来才知道那是低血糖的反应,对于一个瘦子,身体里没有储存多余热量,在大量的体力消耗中,一旦营养供给不及时就会这样。
等到了吃午饭,我已经饿过,反胃,很勉强的咽了一点儿,就又出发。下午的路程,刚好有一段下山路 (因为要我们适应高山稀薄的空气,所以路线上是从一侧爬上一座山峰又从另一侧下去,到下一个山峰,起起伏伏)。面前的这个下山路很陡,目测有40°的斜度,坡上布满岩石。能看到远处半山的几个登山客,摇摇晃晃,都是先下登山杖,触稳了地面后下一只脚,然后再下另一只…… 整个下山过程完全要依靠手部和腿部的力量。
我当时的状态已经是双手双腿发颤,勉强挪步,哪还有力气来撑着身体用这样的方式下坡。望着山下,我心中就是一寒。是的,是一寒。想本人大大小小的场面也见过一些,还真没有象这样感受过那种从心底产出的恐惧。当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这样的坡度,我要是脚一松站不稳,可能人就这样去了……」心中充满绝望。
怎么办?旅伴们已经开始纷纷往下走。我立在那里,脑子想各种方案。可惜,高原缺氧,脑筋不太好用,根本想不出什么办法。要不要干脆往回走,放弃这次登山?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被按了回去,这不是个option。大家都在前行,我岂能掉头? 登山是孤独的运动,因为我们只能靠自己去完成;登山也是一种团体运动,因为你知道伙伴们在做同样的挣扎。
算了,豁出去了,我硬着头皮也开始往下爬。心中竟然有些慷慨就义的豪迈感,绝望后产生的是莫名的淡定。 举目,高山耸立,一片枯石,这里海拔已经高到长不出任何植被。我提着登山杖,双腿打着颤,心中端着苍凉。一步、一步,每一步都精神高度集中,充分感受着自己身体各个部位所承受的力度,所产生的力量。
那天傍晚我最后一个到达营地。签到时,手因为颤抖的厉害,都拿不住笔,艰难而缓慢地在本子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二、花房
登顶之程是在第四天的夜晚开始。22点30分,大家集结在帐篷前,整装完毕,准备出发。夜下,月光清凉。每人头上戴着小照明灯,结队前行。领队向导在一番考虑后决定临时加员,在平时三个向导的基础上,让另外三个准向导也加入我们登顶的队伍。我们一行六人由六个向导护航,开始向顶峰迈进。后来的事实证明,领队向导这一决定多么英明。
在爬山的第一天晚上我曾经问过领队向导,登顶的历史成功率大概有多少。他不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很庄重的说:「只要有信心、勇气、毅力这三样东西就可以登顶成功」。我听后立刻感到这件事情不简单,怂恿着同伴向另一向导再打听。这位向导很年轻,长得像青年时期的迈克杰克逊,还能歌善舞。在我们爬山的过程中,他经常大声唱起当地的民歌,还精力无限地给我们表演单手支撑身体在岩石上打转。他的答案对我们的打击更大。他说:「登顶对于他来说都是一件艰难的事情」。我们当时一听,心都顿时凉嗖嗖的。
晚上的月光越来越淡,登顶客们在黑暗中潜行。各人头上的照明灯好像天空中的星星,在漆黑中点点联起来形成星座图。登顶的路很陡。双腿因为总是处在前掌翘起的姿势,我很快就感觉到焦灼的疼痛。我不时的要求停下来站住小歇。站时,我会转过身,面朝山下,因为这样我的双脚就可以改换到前掌朝下的姿势,哪怕只是几秒也能舒缓疼痛。
就这样几次停歇下来,我就完全脱队了。不知道队友们都走到哪里了,身边只有向导领队跟着。白天已经爬了一整天的山,晚饭后休息两个小时,就开始登顶。如果能够在第二天天亮时登顶成功的话,也是二十几个小时的持续。这种体力要求对于我这种平日缺乏锻炼的人来说是致命的难点,再加上陡峭的路途以及高海拔下稀薄的氧气。在脚的疼痛变得麻木后,剩下的就只有无尽的疲惫,脚一步都觉得抬不起来的疲惫。 能减缓这种疲惫的是水。水的输入给身体带来氧气。每喝一口水能支撑我走二十五步。前五步没有太多感觉,到了第六步又会感到沉重,开始采取呼吸法。顺着迈步的那股力气使劲地往肚子里吸入氧气,呼气,迈步,再使出全身力量吸气。靠着呼吸法走到第二十步,就又被疲惫侵袭,痛苦坚持着再走五步,终于受不了了,必须停下来喝口水,进入下一个二十五步的循环。
因为爬的太慢,太阳出来时我还在半山腰。在一块挡风的岩石后面,我坐下来观看日出。太阳很美丽,橘红的颜色染在邻山的冰川上, 远处一座高峰在光影折射下形成海市蜃楼,硬生生投影出它的孪生假象。 我眯着眼望着远方。原来无助的感觉是这样的,我想着。以往所学的知识、积累的经验、练就的能力,统统都摆不上用场了。在这时刻,我突然有一股想把自己交出去的冲动,不再保留不愿再思考,把自己完全地交出去,绝对地信任和依赖另一个人。可惜,周围没有人,只有向导。如果稍微有些共同之处,我会不会就嫁了,我自我调侃着。
向导催促上路,在这种低温下做长时间的停留是危险的。我穿了六层衣服登顶,两件保暖内衣,一件羊毛衫,一件羽绒服,外面再套两层加绒的冲锋衣。但即便这样,停下来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寒冷,只有不停的走才能保持身体温度。
所带的水已经喝光,连向导带的水也被我喝完了,二十五步一周期的疲惫治疗法没法再用,我根本走不动了。向导突然指向上面说,「你看,彭韬、素素和小卡就在那里,他们都在等着你去汇合」。我抬头望去,只看到寂静的山峰远远的立在高处,似乎有几个人影。但我知道,那根本不是我的伙伴们。感谢向导用善意的谎言来鼓励我坚持,可惜自己还是那么理性,尽管我也希望不要如此清醒。
怎么办?这样继续往上爬会发生什么事?我想。最糟糕的情况是我会在筋疲力尽后昏倒。我要是昏倒了,向导一定会设法把我送下山治疗。他说过山里有直升飞机专门用于运送那些在爬山过程中倒下的登山者们。如果是那样,那等我从昏迷中苏醒时,应该是躺在病房里的,病床旁边的桌上应该摆着盆花,应该有阳光从窗户外射进来,应该宁静而舒适。窗外应该有个花房,我就象躺在花房中的姑娘……
这样想来,最糟糕的结果也是可以接受的,那我就一直走下去吧,走到自己昏倒。
心不再挣扎后,剩下就只是身体的那些事儿了。
向导说过,无论你的步伐迈得再小,只要坚持,每迈一步都是离目标又近了一些。
在第五天早上的八点左右,我被向导拖着终于爬到了顶峰。在那里真的和伙伴们汇合了。他们都很激动,而我是麻木的,神经感观已经被我关掉,只剩一具躯体。到了峰顶,站在刻着5895米海拔的牌子面前,我没有登顶的喜悦,却仍在照相机前挤出了灿烂的笑容。
在山顶这种海拔是不能停留太久的,还得要下山,重新回到前一天傍晚的营地。力气一丝丝离我远去,只要停步站住我就会开始打瞌睡,向导会把我拽醒,继续往前走。仍然无法补充水分,我开始呕吐,登顶途中吃的巧克力全部吐出…… 当向导背着我回到营地时,已经是下午两点,持续地爬山近三十个小时。我倒在了帐篷里,挑夫烧了热水过来扶起我喝下,我立刻感受到意识的恢复。水竟是这么好的东西呀!
在营地进餐后,得知我们还要继续下行,我心中发颤,问领队向导能不能再休息几个小时再往下走。他还是那个道理,说要在天黑前下到一定低的海拔才能安全过夜。我带着惨白,悲情地跟着队伍又开始下山。
出乎意料,下午的下山没有想象中的痛苦。随着海拔降低,氧气的变浓加强了身体的供给。我也惊讶于自己喝了点儿水吃了点儿东西后,身体竟然就能恢复的这么快。人原来不需要太多,给点阳光就能灿烂。
下山的途中,天空开始下雪。很快,满山的岩石就铺上了一层白色。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乞力马扎罗的雪。
【篇章完】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这里要隆重感谢此地的诺主当初慷慨地借给了我爬山的装备,从睡袋到登山杖,甚至保暖衣和防晒服。再加上面包旅行拉到的狼爪登山服饰赞助,才有了这次登顶。
题图:乞力马扎罗白雪覆盖的峰顶,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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