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文晔：也许都是命中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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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栏目由白岛岩心采编联合工作组发起，专栏嘉宾将聚焦“小王子计划”志愿者（朋辈咨询师）。希望通过本专栏，能够让大家近距离探索我们的“小王子计划”，并进一步了解其背后一个个鲜活的咨询师。TA们尽自己所能，真诚地守护着每一位来访者。

「前言」

重新再读一遍本科，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按原有的人生轨迹，现在的余文晔本应已经是一名经管专业的研究生或办公室白领。然而，四年前的今天，他决定再一次回到大一的教室——不过这次，专业从市场营销变成了心理学。

「“非如此不可？

非如此不可！”」

在原专业学习中，余文晔逐渐意识到自己对市场营销并没有那么大的热情，反而渐渐地被人文学科里纯粹的思辨气质和人性光辉所吸引。“我之前以为自己想做的事，其实是成长氛围影响下产生的误认。渐渐地，我感受到了人文学科对人类精神世界的重要意义以及自己对它的喜爱，每个时代都必须有人去做这些和人文或心灵相关的工作。当我重新确认了自己的志趣之后，我觉得我应该做出改变。”

于是在毕业后，他决定转至里昂大学心理学系，开始新的路程。

这一突然的转变也许并不是一时兴起，这个决定仿佛是一颗早已被埋进土壤的种子，终于等到了时机，破土而生。当被问起为何重新选择的是心理学时，文晔说，母亲是位医生，自己的童年几乎是在母亲的办公桌旁度过，对临床的向往也许是来源于母亲身穿白大褂为病人望闻问切的形象。文晔对心理学的印象和体验似乎很早便有，"在小学的时候，原本应该是为了装酷和个性吧？有段时间天天抱着一本心理学入门书籍假装在读。我记得也是在小学时，傍晚我在校园的摇椅上发呆，一位恰巧路过的在校心理咨询师主动上前来关心我并与我交谈，感觉还挺不错的。”

余文晔身上似乎也有一种神奇的特质，总有萍水相逢的人主动与他倾诉心声，在这一过程中，余文晔沉浸其中，并渐渐对人们内心那种流动的、不可名状的、难以言表的事物产生了巨大的好奇心——“我想要、同时也需要一种方法，去解释和描述这些东西。”于是，临床心理学成为了最好的选择。

尽管一切看似命中注定，但余文晔也承受着很大的压力。起初，年龄焦虑困扰着余文晔。曾经的朋友们纷纷开始步入人生下一个阶段，讨论买房、就业等等对余文晔来说无比陌生的话题。再加上陌生的语言、一知半解的学习状态、额外的金钱成本等等，他需要耗费额外的心力去处理这些因为自己“不合群”的“晚发育”带来的压力与困扰，不断地想去确信这个选择究竟是不是自己内心真正的声音。

直到去年申请研究生时，余文晔终于得到了确证。由于第三方的意外因素，余文晔申请所需要的成绩单出了很大的问题。他尝试与学校多方洽谈，十分不易地约到面谈时间，却恰逢法国封城第一天，刚刚出现的转机瞬间消失不见。另一方面，法国临床心理学的竞争尤为激烈，可谓真正“千里挑一”。尽管余文晔多方询问信息，精心打磨其他材料以弥补成绩单的缺陷，却始终没有任何offer。

余文晔这样形容那时的状态：“我的胸口里屏着一口气，如果松掉，我就会化成一滩泥”。面对无路可退的状态，余文晔已经做好了准备——既然无法就读研究生，那就继续去读校级项目加强自己理论学习，再找一些实习丰富自己的实践经验。而就在此时，余文晔的论文得到了在跨文化领域极具专业性的一位学者的认可，这给了他极大的信心和最终的再次确认——确认不仅自己想学习心理学，而且自己是可以学会、甚至学好的。

“我只知道我一定要去巴黎。我的心里始终有一个声音，贝多芬交响曲中的那一句：非如此不可？非如此不可！”万幸，不知道是命中注定“玄学”发力，还是“努力”让天公作美，在硕士开学10天前，余文晔如愿收到了北巴黎索邦大学临床心理学（跨文化方向）的硕士offer。

「“理解才能把握”」

跨文化视角的训练和学习，使余文晔对临床心理学有了更深的理解。文化与疾病的关系是什么？文化如何影响治疗？不同文化环境的转变对身份认同的影响是什么？以及最终，我们应该如何看待、理解文化与人的关系？余文晔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着这些问题。

他坦言，在跨文化的学习中，自己第一次意识到“当我们给某些疾病设立标准时，其实也是在一定程度上对个体的痛苦表达做出一种规范：请以特定的方式去表达你的痛苦。这样你的痛苦才会被认证，被社会和周遭所理解。”我们谈到一些现象，比如，如果女性因生理期的痛苦需请假休息，那她必须先到医院取得相关的证明提供给公司。这一现象暗含着一种关于痛苦的规则：仅仅自己感到痛苦是不够的，只有被权威地诊断和认可后的痛苦才能被社会承认与接纳；而男性的性能力下降总是自然而然地和肾虚联系在一起，但这一症状也有可能是因为一段时期内的劳累和焦虑等因素引起的。

再比如，相较于西方文化下成长的来访者，来自东亚文化的来访者会更少地在临床报道上提供自己的情绪体验，而更多地使用对身体的感觉体验。这一现象，也部分根源于西方身心二元论与中国传统文化中“身心不二”“知行合一”的差异等等。我们可以认为，文化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对心因与器质、病理性与正常的边界的划分，以及一个文化人群的特殊痛苦表达方式。这些在跨文化的临床实践上尤为重要。

这些学习都让他不断地反思何为痛苦、何为疾病、何为正常和病理，对这些问题的理解也在不断地被洗刷、重塑、更新和深化。

“理解才能把握”，这是在余文晔看来，跨文化思维带给他无比重要的成长，更是他的人生信条。

在“小王子计划”中，起初由于余文晔对精神分析理论和技术的路径依赖，他并不太适应短期的心理咨询。但随着对朋辈咨询的了解和实践，他渐渐发现，朋辈咨询恰恰拥有巨大的优势。“朋辈咨询的理念内核，使我渐渐地学会脱下理论眼镜和敞开自身，用直观的角度去理解和倾听真实的来访者。同时，朋辈一词在我看来也意味着我们和来访者之间没有谁比谁知道的更多，这也使得我们可以建立一种真正的基于平等的咨访关系。”而平等关系的建立，恰恰是共同探索自我，共同成长的开始。

余文晔说，他自己更加注重咨询中出现的错误，他给自己在心里设立了一根“警示柱”，目的是将每次在咨询中出现的问题、失误、错误“刻在”柱上以供反思。尽管许多并不致命，甚至是很难察觉的细微末节如用词和语调，但他一个都不放过。或许这份严谨与“较真”也代表着余文晔对每一位来访者、每一个session都永远真诚、倾囊相助。

余文晔在咨询过程中也始终秉持着“理解才能把握”这一箴言。在他看来，咨询师应该坚持“感性地去体验，理性地去分析”。因为虽然每个人的主观体验各不相同，但咨询师在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在用自己本有的生命素材去理解或靠近来访者的生命体验。同时，基于体验的异质性以及生命的同一性，理解能达到的是一种约等于。“理解和包容是硬币的一体两面。理解总会有偏差，偏差之后就去包容。虽然我们不能成为彼此，不能对彼此拥有百分之百的理解，但我们总是会在冥冥中无声地说一句，没关系的，至少你在这，你在听，便已经很好了。甚至有时，我们是在和来访者探讨这种偏差的过程中，使得来访者一点点地贴近他的本真。在这个意义上，因理解达到的“把握”不仅仅是咨询师在专业上对来访者的判断、理解与帮助，更是来访者对自身历史的书写和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