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人不欣赏一个人有“个性”
他们只欣赏一个人“合群”

文:孙隆基  编:先知书店
中国文化最高的社会政治理想就是“大同”。现在,就让我们看看期望中抵达的“大同世界”的一些景象吧!
在大陆时,碰到了大气从寒转暖的时刻。虽然是早春天气,但是我在房中已经感觉到有一点儿热,因此就把校方配给的电风扇从柜顶取了下来。一位年轻的教师来访,看见我那只放在地上的风扇,进门第一个反应就是:“咬哟!怎么连电风扇也取出来了!大家都还没有在用呢!”
我既然是国外来的,因此在穿衣方面自然与国内不一样,也不知道许多规矩。有几次,天气微热,我就换上了短袖的T恤外出。到商店购物时,比较熟的电源就很惊讶地说:哎呦!怎么连短袖也穿出来了!”
这种情形,后来我曾与一位女同学谈过。她说:这是国内的常态。她在季节还没有到时,只敢在家中穿裙子,出门时只敢穿与大家一样的裤子;有一次,她去家附近的街上购物,懒得更换,结果小贩的第一反应就是:“哎哟!怎么裙子也穿出来了!”
这种情形,其实也是克服人我界限的“感通”,因为别人可以代替你本人感觉冷暖寒暑,并且认为必须与他们一样。中国人似乎在“统一思想”之余,还要“统一感觉”,真正可以说是做到了“心连着心”!
当时大陆对衣着求同的压力是很大的。上述的那位女同学告诉我:一般人换季是按部就班的,先从外套换成长袖衬衫,然后才换成短袖衬衫,没有人一下子就跳跃几个阶段的。至于女孩子的裙子,只有到了真正大热天时,才敢穿出去。
她又告诉我:在中学时代,班上没有一个人敢先换季;到了七月份大家仍然裹在外套里,结果老师在课堂上看了怪难受的,骂了一顿,翌日起大家就开始换装了。
一位观察力比较敏锐的挪威女同学说:中国人是在特别约定的一天大家一齐换季的。但是,抱歉得很,这个约定法,笔者至今还未能参破其中的奥秘。总而言之,因为这种“跟大家一样”的压力,当时在大陆就出现下列这种怪现象:不少女孩子裁剪了漂亮的衣服,只敢在家里穿,口红等化妆品也只敢在家里用;出门之前则将化妆品抹掉,将衣服也换成与大家一样。这与世界各地的女性的行为刚好相反。
衣着虽然是外表的事物,但是它却最具体形象化地较露了一个事实:“个体”在中国文化中是完全没有合法性的。甚至连苏联与东欧等相同体制的,也没有做到如此整齐划一的地步。因此,我们只得把这种情形归咎于中国文化中抹杀“个性”的倾向。
中国人不欣赏一个人有“个性”,他们只欣赏一个人“不脱离群众” “不掉队” “乖” 或者“听话”。换言之,就是“跟大家一样”。
人的思想在牵涉到社会与文化事物方面,往往是最为奇特的。即使连种花的园丁也知道:如果在花圃中多种上各种不同种类的花朵,让每一朵都盛开,那将会是一副多么赏心悦目的景象。然而,中国人在人文景色方面却连园丁的道理也不懂。他们在全国范围的这个大园圃内只准一种东西生长,至于对那些靠自己的努力萌长出来的花朵,则非但不欣赏,还要将之踏平。
这无疑是中国人的“死亡崇拜”的又一个表现。因为,世界上是存在着各种各样的人一有的美,有的丑;有的人身段的线条好看,有的不好看:有的人即使不十分美却具有创造美感的“心理化学”,有的人即使天生美却为了跟自己过不去一或者为了在别人面前表示“乖”与“听话”一而以丑为荣;当然也有根本是丑还要丑人多作怪的。
然而,中国人却会用“群众专政”的方式,将这一切差别都平均,结果使女的弄得像“清汤挂面”,男的弄得像“霉干菜”一样,身段好不好看都一律遮起来。本来,人与人的这种差别,是只有到大家都死亡了之后,才能真正拉平的。因此,这种在生前就用“集体涅槃”的方式搞的“无差别境界”,是一种不折不扣的“死亡崇拜”。
我坚信:任何创造都是犯规(虽然并不是所有犯规都是创造)。然而,中国文化的整个结构却是反其道而行的。中国人是把“跟大家一样”制度化,而即使在有文化创造自由的国外华人社群中,不重“个性”的倾向,也令他们对现代文化的贡献甚少。
中国人是用“人言可畏”的方式去将别人平均的。在中国人之间,一个人尽管没有做损害别人的事,只是自己的生活方式以及风格与庸愚大众稍有不同那些以庸愚大众的发言人自居者就会起来指责这个人“人品不好”。中国人的“品”是由众口所定的,因此“品”字有三个“口”。中国人“品评”人物,虽然有时是对“无耻”的人的一种制裁,但是更多的时候却是为了把别人搞到跟自己的水平一样——因为一般中国人衡量别人总是倾向于用大家都接受的标准。
有人说,若天下只能有一种美,那必然是丑的。类似的事件不会随时间而随退,可以说文化的深层结构不曾改变,只是以更加现代的方式展现。当缺乏外部世界对照时,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无法看懂自身的问题,“只缘身在此山中”。
幸而,美国孟菲斯大学历史系教授孙隆基先生的出现,他的著作弥补了这一缺憾,先生的人生充满坎坷,生于重庆、长于香港、毕业于台湾大学,又赴美在斯坦福大学读东亚史,历经各个重大历史关口。可谓中西文化各个层面对撞中,最有说服力的见证者。
为此,先知书店诚挚推荐孙隆基著作《中国文化的深层结构》,是“先醒来的人”身在其中、全力挣脱,又想唤醒沉睡者的痛感。
曾被雪藏二十一年而无法出版,却在大学里以手抄本的形式隐秘的流传,竟然影响了一代人,成为八十年代学子的共同的历史回忆。
十多年后,它最终出版面世,印证了一段曾逐渐变得包容、却逐渐远去的时代。
学者许纪霖说:我至今还保留着那份《中国文化的深层结构》的复印本,书角已经卷起,字迹模糊,上面还布满了各色各样的手印、油迹和警句式的批注——我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人曾经向我借阅过。
本书笔笔见血,深挖中国文化的深层结构,刺痛,却令人清醒。本书命运多舛,一度绝版,又在诸多努力中复活,将来前途未卜,识别下图二维码,即可一键收藏。(还可在规格中一并收藏“解刨中国社会”十书)
来源 | 本文摘自孙隆基作品:《中国文化的深层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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