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以栋

过去许多年，我花很多时间学习硬的技术，最近有时间读一些人文的书，发现很多不错的理念和智慧值得借鉴。这里我想结合我工作中的术语和生活中的智慧，编译几个我认为不错的理念，供大家参考。

不同的关键绩效指标（KPI）

最近几年，关键绩效指标（Key Performance Indicator，KPI）得到了越来越广泛的应用。我认为这个理念不仅在工作中非常有效，在生活中也可以帮助我们理解很多观点的差异。

在解释这个理念以前，我先讲一个小故事。

很久以前，还没有法学院，培训律师是通过师徒关系实现的，就像以前学木匠一样。我感觉美国现在培养理发师和水管工也仍然有一段时间这样的师徒培训。

话说一个老师培养律师，他在招生的时候，对他的学生说，先付一半学费，当你打赢第一场官司以后，再付剩下的那一半学费。结果有一个学生，在经过几年律师培训以后，决定不做律师了，这样剩下的一半学费也就不付了。

老师找到那个学生，跟他说，我要跟你打官司。如果我赢了，根据法官判决，你要付剩下的那一半学费给我；如果我输了，根据我们两个人的协议，你仍然需要付剩下的那一半学费。

那个学生反驳说，你跟我打公司，如果我赢了，根据法庭判决，我自然不需要付剩下的那一半学费；如果我输了，根据你我的协议，我仍然不需要付剩下的那一半学费。

这个关键绩效指标的不同可以推广到生活中的许多方面。很多时候，我们的观点不一样，可以通过关键绩效指标的差异来解释。

譬如，反对美国民主党的人可以解释，看看美国民主党领导下的高犯罪率，高通货膨胀率，鼓励懒人的福利制度..... 这样的政党不需要反吗？

反对美国共和党的人可以解释，看看共和党支持的保守派法官取消联邦堕胎权利，共和党占主导的州经济一般都比较落后，共和党支持拥枪法案导致很多无辜民众被歹徒伤害，...... 这样的美国政党不需要反吗？

其它事情譬如年轻人找对象，找工作，都有关键绩效指标的问题。

找对象的时候，年龄，长相，家庭背景，财富，收入，工作稳定性 ……都是相关指标

找工作的时候，收入，工作时间，工作压力，升迁机会，工作位置，公司氛围，公司文化等，也都是值得考虑的指标。

许多时候，我们观点不同，不仅是我们考虑的指标不同，而且也包括我们对各个指标赋予的权重不同。

譬如，有的人为孩子自豪是因为孩子去了名校，有的人则因为孩子拿到了高收入的工作，还有的人因为孩子去了知名公司，...... 这些都是合理的指标，但是也都有它们的局限性。

我们做模型，既要考虑到这些指标的全面性，也要考虑每个指标权重的合理性。模型的每个指标的权重一般是通过历史数据计算出来的，这样历史数据的质量和稳定性就变得非常重要。

例如，经济好的时候，做码农就特别好，周期短，收入高，工作压力也不大。经济不好的时候，做医生就比较好，工作稳定，不管经济多么不好，大家仍然会生病，仍然需要看医生。

我们看问题的时候，如果能够考虑到关键绩效指标的差异，就容易理解别人，也容易理解自己。明白我们有我们自己的局限，别人也可能有他们的道理，不要总以为自己正确，更不要试图改变别人的观点，除非你遇到的是高素质的人，并且愿意接受不同的观点和理念。

我们生活中最好的朋友，应该是那些有智慧的人，他们能够帮助我们认识到自己的误区，就是那些我们不知道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和因素（Unknown Unknown）。

跟夏虫不可以语冰，就是这个道理。你跟别人争论的时候，别人不搭理你了，你就要考虑自己是不是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不知道的局限。

概率和后果

我们工作中做贷款质量分析，一般包括三个部分，违约风险 (Exposure at Default, EAD)、违约概率(Probability of Default, PD) 和违约损失(Loss Given Default)。当然，还有合规要求，譬如不能对不同种族，性别，年龄等不同群体的人区别对待。

当然，这个理念也不局限在银行贷款质量分析，在其它行业也有广泛应用。譬如，在生命保险行业，就要考虑一个人在未来不同时间段死亡的概率，以及死亡以后的赔偿金。

在汽车和房屋保险方面，就要考虑发生事故的概率，以及事故发生以后的赔偿金。

现在大家颇有争议的防疫政策，也可以从这个角度来分析。

美国现在采取的躺平防疫政策，其实包括了几个方面，譬如疫苗，治疗药物和免费检测。免费检测是为了让大家能够知道自己是否得了新冠，然后采取相应的隔离措施。

疫苗是为了让大家减少得重症得可能性，相当于减少违约损失。有效药物治疗也是为了减少感染新冠病毒以后能够尽快恢复，不要留下后遗症。

现在西方国家能够放开，疫苗的作用不能低估。当然，有人说现在的病毒毒性变弱，这也应该是一个方面。

即使现在病毒的毒性变弱，还是有很多美国人落下了感染新冠病毒后遗症（Long Covid）。这些后遗症包括容易气喘，体弱，容易疲劳，不能爬楼梯等。时间从几个星期到几个月不等。早期的病毒感染者有的在肺上留下CT 可以显示的变化，可能是终身影响。

现在对疫苗的争议性很大。疫苗是紧急研发出来的，其长期副作用需要时间来验证，这可能需要十年，二十年或者更长时间。但是，不打疫苗则可能现在就变成重症，甚至死亡。

每个人要根据自己的身体情况和价值观做出选择。这可以回到前面的关键绩效指标。

概率和后果理念，在生活中很多方面都可以得到应用，譬如是否购买保险，购买多少保险，是否做一笔生意，是否做一项投资等，估算失败概率和失败带来的损失，可以帮助做出理性的决策。

我们不能避免生活中每一项危险，但是我们要明白自己在冒什么样的风险，并且明白我们是否愿意接受并且能够承担失败的风险。

船停在港湾最安全，但是造船的目的不是停在港湾。

假设和结论

我当年学数理逻辑的时候，老师说，条件不能满足的情况下，你可以许任何愿。这个非常简单的道理，却经常给我们带来烦恼。

譬如，一个人跟他的朋友说，如果我有七座金山，我会给你一座；如果我有七栋房子，我会给你一栋，...... 他朋友问，你如果有七头牛，是不是也会给我一头？那个人说，那不行，我刚好有七头牛。

杜甫的著名诗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 感动了很多人，其实这也是许空愿。他前面的 ”安得广厦千万间“ 是不可能实现的前提条件。在前提不能实现的情况下，后面的任何结论都毫无意义。

这个简单的道理，一说就明白，但是我们是不是可以避免这样的误区呢，未必。

有的人婚姻不如意的时候，就会想到，当年如果跟谁谁结婚，何至于此？这就是条件不能成立的推理。时间不能倒转，你不可能重新选择，所以这样的烦恼就是自找的。

同样，有的人吹牛，我当年如果不出国，结果会任何？这也是前提不能实现的推理。你可以放开想象力推理，结果一样没有意义。

其它类似的推理：我如果当年海归，结果会如何？我如果当年学别的专业，结果会如何？我如果当年留在北京，结果会如何？......

人生有很多烦恼，但是有的烦恼是可以避免的，譬如这些条件不能成立的推理。

还有一种类似的推理，就是担心未来。如果未来哪件事情发生，后果会如何。这同样会产生烦恼。

我们不要为过去担忧，因为已经成为历史；我们也不要过度为未来担忧，因为有一个概率在后面。每个人要根据自己的情况，决定接受可能后果还是转移可能后果，譬如买不买房屋地震保险就是一个典型的这类问题。

直觉和分析

根据心理学家的研究，我们的大脑包括两个系统，系统一和系统二。

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丹尼尔·卡尼曼 (Daniel Kahneman) 在他的书，《思考，快与慢》（Thinking, Fast and Slow）中详细解释了这一理念。

简单的理解，系统一是大脑对事物的自然反应，快速，本能，不花时间和精力，但是带有偏见的可能性大一些；系统二是大脑对事物的认真思考的反应。

譬如，你在车辆很少的高速公路上开车，你可能就会很放松，可以跟车里的人聊天，也可以听新闻，这个时候你大脑的系统一在起作用；你如果在充满行人和不同车辆的街道上开车，你就需要全神贯注，不敢疏忽，这个时候你的大脑系统二在工作。

我们在学习和工作中，很多时候是系统二在工作，所以比较累；我们在做简单体育活动譬如散步的时候，我们可以想复杂问题，这个时候散步不占用系统二的资源。我们在体育比赛的时候，不可能想复杂问题，因为我们大脑的系统二已经被体育比赛占用。

很多父母不让孩子玩，期待孩子一直在学习，这是违反人性的。大脑的系统二工作很辛苦，容易让人疲劳，也消耗大量能量，所以没有几个人能够一直使用大脑的系统二工作。

我以前考试的时候，考完感觉非常累，现在才明白道理。

同样，有的人怕累，一直不愿意使用大脑的系统二工作，这样他们的智力就得不到充分的开发，学习能力就差。

书中一个简单的例子。一个说明书，使用不同的字体。奇怪的是，大字部分的错误，不太容易被大家发现，而小字部分的错误，却容易被大家发现。理由就是，阅读大字部分的时候，大脑的系统一在工作；阅读小字部分的时候，大脑调动系统二参加工作，所以容易发现错误。

再讲一个简单的例子。一个病人要做手术，如果你跟病人说，90%的手术会成功，病人会感到踏实；如果你跟病人说，10%的手术会失败，病人就会很担忧。虽然你说的是一样内容。

我们每个人都会犯错误。使用系统一容易犯错误，但是不累；使用系统二不容易犯错误，但是容易累。

我们每个人都有各种认识的局限，认识到这一点容易帮助我们提高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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