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的机器人应该是什么主流形态?
作者 | 甲小姐
助理 | 刘杨楠
2021年12月28日,工信部、发改委、科技部、公安部等15个部门联合印发《“十四五”机器人产业发展规划》。这份规划,以明确的战略导向和具体目标,将“机器人”——这一我们童年起就耳熟能详的科幻概念,圈定为了一道产业必答题。

规划提出,到2025年,我国成为全球机器人技术创新策源地、高端制造集聚地和集成应用新高地,“机器人产业营业收入年均增速超过20%;形成一批具有国际竞争力的领军企业及一大批创新能力强、成长性好的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建成3到5个有国际影响力的产业集群;制造业机器人密度实现翻番”。
这个目标背后,除了一揽子需要攻克的核心技术,还有一系列待解的议题:
  • 未来的机器人应该是什么主流形态?如何分类?
  • 机器人所需要的智能应该放在云端还是终端?
  • 机器人市场将形成怎样的生态分布?
  • “机器人中的iPhone”会是什么?
这些议题,考验的不仅是答题能力,更是定义能力,需要架构师的前瞻性眼光和系统性思考——比起关注如何精妙地解决问题,更应该关注如何从一开始就奠定粗糙但正确的蓝图和基调,以避免南辕北辙的风险。
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种对机器人的想象,而达闼机器人创始人黄晓庆是这个赛道中最值得关注的角色之一。
2016年,我第一次和黄晓庆深聊后,写下第一印象:“他是个信念很强的人,如果他做出了疯狂的判断——他是真的相信。”而他也回应我:“我们的故事是个太大的宏愿,我怕讲不好,让别人觉得我们瞎忽悠。”
达闼创办于6年前,故事起于黄晓庆的一个基本假设:在2025年,每个家庭都将有一个保姆机器人,它们是双足人形的云端机器人,时时刻刻由云端大脑运营;而达闼要扮演的是机器人运营商,把机器人租给大家用。
这个看似直白的目标,在以终为始的倒推中,展开为一张越拼越复杂的拼图:
要成为机器人运营商,要先实现云端机器人;要实现云端机器人,需要做云网端架构,即智慧的云端大脑、安全高速的网络、双足人形的机器人本体;而要完整实现这个架构,还需要做控制器、操作系统、机器人关节、数字孪生……
科幻般的宏愿背面,却是创业六年屡次经历的魔幻时刻:达闼既有种子轮就获得孙正义领投3000万美金的高光,也有进入美国实体清单、赴美IPO折戟、资金流险些断裂的低谷。
能如此大胆布局、大胆投入、大胆试错,和黄晓庆的背景息息相关。
黄晓庆曾任职美国贝尔实验室,后担任UT斯达康高级副总裁兼首席技术官,还担任过中国移动通信研究院院长。他曾开发了世界第一套软交换系统,也是“小灵通”的发明人。2012年,黄晓庆提出“云端智能机器人”架构,2015年创办达闼——正是曾经的运营商高管角色,让黄晓庆看待问题的视角总是从宏大终极的布局出发,进而抵达架构,再抵达细节。
最初,达闼的愿景被很多人理解为“天方夜谭”,黄晓庆也被看作一家疯狂公司的疯狂掌舵者。而今天,他依旧坚持最初的战略定位,也呈现出创业以来最强信心的时刻:“最初是一个理想,而今天,经过6年的努力,我可以负责任地说,它已经是一个理论完全可行的东西,现在我们比历史上任何一个时刻都更接近2025机器人保姆的概念,我们超级有信心把它做出来。”

1.谈时机:“我们正在逼近通用人工智能”

甲小姐:今天的人工智能和机器人产业发展到了什么阶段?
黄晓庆:我认为我们正处在一个inflection point(拐点),像一个高尔夫球杆,the future is indeed coming(未来确实正在到来)
甲小姐:“拐点”的依据是什么?
黄晓庆:我觉得有两个非常重要的依据。
第一,除了“意识”层面,人工智能在其他维度已经非常成熟,已经达到了人类水平。最新的transformer模型有很大突破,可以同时应用于视觉、自然语言和运动等完全不一样的领域,这是很伟大的突破,我们正在逼近通用人工智能
第二,5G已经逐渐走向成熟。云端机器人的架构需要一个很强大的神经网络来支撑,要很低的延迟、很高的安全性、很多的带宽,而目前的网络测试已经充分证明5G在相隔1000公里以上的距离可以达到人类大脑和眼睛间30厘米距离的延迟。所以,我预测未来我们的网络足以支撑每个人都有一台机器人。
这两个条件,催生了我们即将出现的爆炸式的人工智能和机器人的发展。

2.谈定位:“选择做云端机器人运营商是个必然逻辑”

甲小姐:你如何通俗地向别人解释达闼在做什么?
黄晓庆:机器人运营商。我们公司有一句口号,“机器人服务于人,达闼服务机器人”,可以很好地解释达闼在做什么。
我们认为机器人可帮助人类完成具有派遣服务性质的工作,达闼的定位就是成为训练、培训和提供劳务派遣服务的机器人运营商。我们最终要成为世界上最大的机器人劳务公司,把机器人租给别人用;而要成为机器人运营商,我们就要做云网端架构。
甲小姐:你提出的云网端架构,概括来讲是三个板块——一个强大的云端大脑,一个强大的神经网络,连着一堆高度灵敏的人形机器人本体。这和其他做AI和机器人的公司在定位上有什么核心区别?
黄晓庆:我们定位运营商——以整体服务的角度看待问题,而不是某个技术视角。
甲小姐:如何定义“运营商”?
黄晓庆:运营商的本质是用通用服务来获客,商业模式是recurrent revenue(持续的收入),就好比收“租金”。
甲小姐:BATH等巨头也想做通用基础设施。
黄晓庆:我认为更应该把我们比喻成当年的谷歌。谷歌提出了网页搜索架构,可以把全世界的网页搜出来,为全世界的人提供信息服务。谷歌不是从技术出发的,谷歌的本质是一个信息服务运营商,但为了达到这个定位,它发展了非常多的技术。达闼想建立的就是这样一个机器人服务运营商。
甲小姐:你所描述的是一个理想国,有云端智能,有网络,有机器人,似乎你同时干了Google+中国移动+ABB的事,作为一个创业公司,是否野心太大了一点?
黄晓庆:这个问题问得好,但实际上我们干的事并不相同,只是有技术方面的重叠。首先我想讲,世界上没有一家云端机器人公司,直到我们出现。
云端机器人是一个新物种,是我们创造的架构,在我们之前没人这么做。就好像当年我在UT斯达康发明了IPTV,在那之前,可能有人想到用互联网看视频,但没人定义出来什么叫IPTV。
互联网视频服务是我从零开始做起的。我做这件事的时候,很多人认为不可能,因为当时几乎不可能用互联网来传语音,凭什么可以传视频?但我就预测2002年到2004年我们能做出这样的系统。我们在2004年真的做出来了,并且和软银的宽带事业部签了一个100万线的单。今天中国你买任何一个运营商的宽带,他都会送你 IPTV。爱奇艺、腾讯、西瓜、抖音,这些视频服务是不是现在的杀手级应用?这都是我在20年前预测的。
甲小姐:有朋友和我说“云端机器人”是伪概念,他觉得所有机器人都要连接云,没有不是云端机器人的机器人,他说“机器人难道不连网吗”?
黄晓庆:这个人肯定不是运营商出身,肯定不懂机器人。一个会上网的机器人不是云端机器人,一个会控制远程IoT设备的互联网不是云端大脑,一个云端机器人一定是时时刻刻、随时随地形成云网端分布式计算架构的机器人——云端机器人要把机器人的大脑、移动通讯的神经网络和机器人的身体连在一起,形成云网端融合的机器人,机器人的运营无时无刻不在云端大脑上。
甲小姐:那其他机器人是什么机器人?和云端机器人的本质区别是什么?
黄晓庆:他们都是端机器人。本质的区别是协同——是整个体系协同起来干一件事,而不是某个端点做某个应用,需要用某些第三方应用时再去调。
就比如一个打电话的过程,是交换机、基站和手机联合起来的分布式的处理。云端机器人更像一个通讯系统,而不是一个应用系统。
甲小姐:现在我们看到的那些餐厅酒店的服务机器人、工业机器人,基本都是端上的智能?
黄晓庆:对。目前市场上的机器人的“大脑”普遍存在于机器人本体中,“脑容量”很小,能学习的东西十分有限,一问三不知。云对它们来讲,只是偶尔的系统更新、数据库下载。严格地说,它们就是个PC,没有操作系统。
做这些端机器人的人总喜欢问我:万一网络断了怎么办?现在假设网络会断的人,就像当年假设互联网电视不工作的人。我们做网络出身的人就是要做到它不断,云端机器人就是要实时同步、永久在线
甲小姐:他们不做云端机器人,是因为没信心做到云网端无缝协同?
黄晓庆:对。如果要让云端大脑时时刻刻介入机器人的工作,网络延迟必须像人类的神经网络这么短,而且要足够安全。从工程角度看,你必须要有一个良好的架构,这个架构就是云网端融合的体系,当你走错了架构和方向,结果肯定会失败。所以我们的定位选择是一个必然逻辑。
甲小姐:除了你们,还有谁认识到了云端机器人架构的价值?
黄晓庆:亚马逊。亚马逊在2019年就成立了云端机器人事业部。当然,云端机器人的时代,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肯定会出现新的排序,跟三国演义一样,而我们已经提前做好了布局和定位。
甲小姐:三大运营商并不做自己的手机,为什么你既做运营商也做机器人?
黄晓庆:其实三大运营商从前什么都做——在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运营商什么都得做。比如亚历山大贝尔当年发明电话的时候,他要建立一个全美到处连接的系统,没有人做,所以他得去建这个网络,去造交换机,造线,造电话机。所有新技术出现时都会经历这样的历史。你要运营一个不存在的东西,就要先去创造。
甲小姐:你要创造一个世界,再当这个世界的主人?
黄晓庆:我们要创造一个世界,然后为这个世界服务。

3.谈形态:“人类的第三台计算机将是云端机器人,而第三台计算机中的皇冠则会是双足人形的家庭保姆机器人”

甲小姐:你曾经说,“人类的第三台计算机将是云端机器人”。什么足以称之为人类的“计算机”?
黄晓庆:人类的第一台计算机是PC,第二台计算机是智能手机,它们带来了革命性的变化,手机拥有量甚至已经超过了人口总数。
什么可以称之为“人类的计算机”?一定是通用性的,它有操作系统,能下载应用,能开发应用,能让应用变现,能建立生态,而机器人具备了所有这些特点,未来它也会是一台计算机——不是一个功能手机,不是一个特定目的的机器,而是一个通用计算机。一旦你从通用计算机的角度理解机器人,你就会发现,这恰恰是我们在做的工作。
甲小姐:在“人类的第三台计算机将是云端机器人”的后半句,你还说过“而第三台计算机中的皇冠则会是双足人形的家庭保姆机器人”。人类关于机器人的形态有很多想象,为什么你一定要做家庭保姆机器人?
黄晓庆:我们看看100年前的汽车产业,汽车是奔驰发明的,但福特提出了一个很重要的口号——要为每个美国家庭造一辆车。他花了很长时间去研究怎么把一辆车造得又好又便宜,直到造出了福特T型车,便宜到一个美国家庭可以负担得起,美国自此才成为了“车轮上的国度”。所以,虽然福特没有发明汽车,但T型车定义了汽车和汽车工业。
我们所思考的是,我们的家庭需要的下一个伟大的机器会是什么?我的观点毫无疑问,就是保姆机器人——一个可以帮我们干活的机器人保姆,它不知疲倦,照顾老人小孩、做清洁、做家务,它将标志着我们在人工智能和机器人领域的下一个高峰。
人的天性是懒惰的,我们需要佣人,但随着社会财富不断积累,谁愿意当佣人?所以需要机器人。我觉得技术是民主的工具,是自由的武器,要实现自由民主,与其去当一个革命家,还不如当一个工程师。
甲小姐:为什么机器人保姆一定要是“双足人形”的?
黄晓庆:这是一个极端有争议的问题,但我有非常充分的理由。
我从80年代就开始读《星际迷航》,《星际迷航》在历史上很多次预测准了未来的产品形态,里面一个重要人物Data就是双足人形机器人;
另一个原因是,我们所需要的机器人,是要去干人类不愿意干的工作,但我们一定不愿意在家庭这样的环境为机器人再设计一套不一样的工具体系,它应该能在日常环境中利用人类的设施,比如要上楼梯,就需要双足。你会发现,一个双足人形的机器人是帮助人类工作的最佳形态;
第三,是一个旁证,不管你看任何科幻电影、任何展览、任何秀,只要出现了一个双足人形机器人,就会吸引很多人的眼球,就会得到大家的爱戴。这是什么?这是来自基因的呼唤。人类实际上很渴求同伴,我们很不愿意对着一个桌子讲话,我们也不愿意对着一个扫帚讲话,这很荒诞。
所以我坚定地认为,双足人形机器人就是机器人时代的 iPhone,是最高水平的机器人。当然,并不是说有了双足人形机器人之后,就不需要其他形态的机器人了。我也定义了其他三个形态:人形带轮子的、有双臂的车形机器人和四足加双臂的机器人。我们把这4类机器人列为XR计划,代表了人类各种场景所需要的通用机器人的形态。当然,关于形态,很多时候谁也不能把谁说服,但到了一定时候大家就自然认同了。
甲小姐:好比大家真正理解智能手机是用了iPhone之后?
黄晓庆:对,直到有一天App Store里有各种应用可以下载,人们说原来这才是差别。

4.谈路径:“一个新生态的开拓者有责任把这个生态的路蹚出来,这也是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甲小姐:你之前提过达闼发展的战略阶段,第一阶段先做好安全可靠的云计算基础设施,第二阶段是垂直型服务机器人,第三阶段是人形机器人。现在达闼在第几个阶段?
黄晓庆:第二阶段。
甲小姐:达闼的宏愿是个复杂的拼图,你用什么方式去决定先做什么后做什么?
黄晓庆:最初我们研究需要什么样的基础设施来实现云端机器人,我们提出了云端大脑、安全神经网络、机器人控制单元和机器人本体这样的架构。
但我们不能什么都一起干,所以一开始我们做的是机器人控制单元,形态就是手机。然后我们做了安全神经网络,这个领域我们获得了很大成果,我开创了移动内联网架构,能保障未来的机器人设备不被黑客攻击。我们把这个体系做出来了,也提供了很多服务给很多大企业,这为我们未来作为机器人运营商提供了很大帮助。
接下来,我们更多力量是放在云端大脑的研究。我们不断试错,不断研究到底用什么样的方法实现一个面向未来的云端大脑操作系统,终于在2020年12月我们发布了海睿3.0
我们第一次发布就发布了3.0,是因为1.0、2.0都被废了,3.0才找到了方向,也花了很多钱。
甲小姐:发布海睿操作系统对你们来讲意味着什么?
黄晓庆:我觉得基本奠定了未来,云端大脑就是这个架构——一个多模态的人工智能体系,加上一个数字孪生体系(海元世界)
甲小姐:你们把海元世界称为“机器人的元宇宙”,为什么要做这款产品?
黄晓庆:很有缘分,我儿子是学计算机游戏的,2015年我就想,如果把物理世界全部变成数字世界,把机器人变成数字世界里的人物,那么是不是就可以用开发游戏的技术来开发机器人应用?结果证明这个判断是非常正确的。
甲小姐:是否用开发游戏的方式去开发,区别是什么?
黄晓庆:最大的区别就是你能不能脱离机器人本体去开发应用,脱离世界本身的场景去开发应用。比如,对比安卓,实际上我不需要安卓手机,只要安卓SDK加上安卓手机模拟器就可以开发任何安卓应用;在我们的生态体系里,海睿就是安卓,海睿RDK就是安卓SDK,各种形态的机器人就是各种形态的手机,而海元世界就是安卓模拟器。那么我们在海元世界里就可以完全脱离物理机器人去开发各种应用,大幅降低机器人应用开发的门槛,甚至不会写程序的人都可以来做机器人的应用开发。
甲小姐:海元世界和海睿是什么关系?
黄晓庆:海睿操作系统由很多部分组成,其中有一部分叫smart map,就是一个物理世界的数字孪生,我们把这个smart map产品化,就是海元世界。就好比谷歌的搜索引擎是海睿,谷歌的网页和那些地图就是海元世界。在做海元世界的过程中,我们相当于提供了一个超越了机器人的服务,把它变成了一种资源,以后智慧城市、工业互联网,甚至娱乐都可以使用海元世界所提供的数据支撑。
甲小姐:你们机器人里的技术有多少是完全自主的,有多少依赖供应链?
黄晓庆软件是完全自主的,一些核心硬件技术,比如说机器人柔性关节是我们自主的,但像传感器、CPU等一些附件是外加工的,有点像特斯拉。
甲小姐:达闼为什么要造关节
黄晓庆:18年我开始认识到一个问题,我们的操作系统、神经网络做出来之后,没有机器人可以用——就好像我做好了交换机,做好了基站,但是没有手机。这让我很意外。过去我对机器人行业的理解不够深刻,我总以为等我把这些东西做好了,别人多得是机器人让我接,后来才发现事实不是我想象的这样。在2018年,工业机器人有了非常完整的工业体系,但服务机器人还是缺乏基础的、核心的工业体系。
机器人跟人类一样,是一个多关节动物,关节是非常核心的部件,但市场没有好产品。我们是没办法了,被逼上梁山,只好自己去做关节。如果我知道关节有问题,我从第一天就会开始研究,但我以前不知道,直到2018年才决定冲进去自己干,后来我们也做了一些并购。这的确不符合一般初创公司的商业计划,等别人来做东西不符合我的性格,像我这样只能叫“疯狂”。
甲小姐:你们做的关节和之前有什么不同?
黄晓庆:过去的工业机器人时代,关节就是个执行器,一个巨大的计算机用无数根线连到关节。这个体系有严重的问题——一旦关节数量增加,计算机要不断变大,到最后没法用有限的成本造出来。而如果我们把关节变成智能的,所有传感器的线都接到这个计算机里,这个计算机只需要一个通讯网络连接各个关节,这个系统就变成了一个可以扩展的体系,可以做出任何复杂的机器人。
所以2018年我就提出了智能柔性关节概念。用一个统一的通信网络连接所有关节,让每一个关节产生智能,然后不断提高关节的智能处理能力,就像不断提高一代又一代智能手机的处理能力一样,我们以后就能做出多关节的、有非常强大处理能力的柔性的机器人。
接着,2019年我们造出了Ginger,是我们用智能柔性关节做的第一个项目,一台内骨骼机器人。人大概有350个自由度,而Ginger已经有34个自由度。当我们做出这台机器的瞬间,我们就知道,我们从根本上证明了这条道路的正确性,做出双足人形机器人只是时间的问题。理论上,如果有一个带宽足够高的网络,足够快的延迟,给每个关节一个IP地址,这个系统就会变成一个不需要本地控制的云端机器人。在未来三年,我们肯定能用这样的技术把双足人形机器人做出来。
甲小姐:至此你呈现了一个端到端全栈的、越拼越复杂的拼图,回顾这条路径,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类比——你原本要做手机运营商,后来发现市场中没有手机,你就去做手机;做手机时发现市场上的屏很不好,你只好也去做屏?以此类推,逐渐有了今天达闼做的一切。
黄晓庆:是的。就像我刚才说的亚历山大贝尔发明电话的例子,当你要运营一个不存在的东西,就要先去创造构成这个新东西所涉及的每一个点。你需要创造这个生态的最小闭环,生态的价值体现出来的时候,这个生态上的每一个点就会自己生长。一个新生态的开拓者有责任把这个生态的路蹚出来,这也是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5.谈市场:“我们已经覆盖了服务机器人领域最主要的应用场景”

甲小姐:从商业角度看,你选择了一个多大的市场?
黄晓庆:事实上,包括中国移动在内,所有运营商今天都面临一个困境,就是5G的杀手级应用是什么?5G怎么给运营商带来巨大收入?答案很简单,就是机器人。中国有4.5亿个家庭,假设2035年我们租出去1亿个机器人保姆,每个保姆每月收3000元,一个月就是3000亿,一年就是36000亿。
甲小姐:回到此刻,达闼目前的商业模式是什么?
黄晓庆:目前有三块,一是Cloud AI,把我们的软件和系统集成,给企业赋能;二是实体机器人销售;三是推动机器人租赁商业模式发展。现在租赁业务是最小的,但最后会反过来,以租赁为主要商业模式。
甲小姐:这几块收入目前占比如何?
黄晓庆:云和AI解决方案最大,机器人销售其次,然后是租赁。
甲小姐:Cloud AI方面,你的典型客户是?
黄晓庆:To B的大型企业,比如房地产公司,比如国家电网、中国移动。
甲小姐:机器人方面,千行百业都需要机器人,你们怎么选择场景?
黄晓庆:我们以服务机器人为核心,会选择真实的有量化需求的场景,聚焦单一产品成本不会很高、能代替劳动力的场景,比如零售接待、安保配送、清洁、无人售货、教育和农业
甲小姐:你们现在客户量有多少?行业占比最大的是?
黄晓庆:我们的客户有几千个,最多的还是服务业,比如Ginger去做接待员,Ginger Lite去做餐饮配送,酒店配送,Patrol做无人售货。此外,现在我们还在两个领域花了很多心血布局,一是教育,二是农业。教育现在起量最快。
甲小姐:教育是什么场景?
黄晓庆:高等院校、职业学校甚至K12学校学习人工智能和海睿操作系统。我们为什么这么关注教育?40年前我去美国留学,我是世界上第一批Unix程序员,这对我的职业生涯有特别大的帮助。我也希望现在的孩子们能够学习海睿,掌控最高水平的工具,这不仅给我们带来收入,也对生态的发展有极大的推动作用。
甲小姐:农业呢?
黄晓庆:农业是一个巨大的市场,全中国仅采摘圆形水果这个市场的劳力成本每年就超过3000亿人民币以上,中国大约1亿5000万亩温室和大棚,清洁行业也是一个万亿市场,都面临劳工极度短缺的情况。种地是人类最不愿意干的工作,过去很多尝试失败的原因是工业机器人技术解决不了农业问题,农业是非标场景,没办法像生产线一样定义,所以必须要用云端智能机器人。我们去年开始进入农业,去服务设施农业、温室、果园。
甲小姐:每个场景现在都有专门的公司在做,你们为什么不聚焦把已经产生最多收入的场景打穿,而要同时布局这么多场景?
黄晓庆:刚谈到我们的定位是运营商,是一个平台公司,那么就不同于那些在单一场景发力的公司,我们必须在通用AI能力上有突破。而且现在那些做服务机器人的公司做的不是云端机器人,将来会面临一个巨大的转型问题——当我们云端机器人进入市场,我们能够给用户一个多模态的智能服务体验,他们很难应对,就像功能手机很难和智能手机PK。你说餐厅到底是选择既会收盘子又会送餐的机器人,还是只会送餐的机器人?所以现在我们更重要的是去解决一些更基础的问题。
甲小姐:达闼现在怎么Go-to-Market,销售怎么做?
黄晓庆:目前是以大客户为核心去销售。未来我们希望和通讯运营商合作,把机器人变成5G服务。运营商是一个巨大的、有效的渠道,但我们还是需要一些时间来培养生态。
甲小姐:你之前做过手机行业,我们做一下类比,你觉得未来机器人的产业链生态和手机生态相比,会有哪些相似和不同?
黄晓庆:手机产业链有运营商、手机厂商、芯片供应商等,我觉得未来的机器人从硬件角度看,生态会和手机很像,但从软件角度,机器人行业会出现AI算法提供商,应用开发者也会更多,还会出现一个很重要的生态,就是机器人改装市场。
甲小姐:手机生态经历过话语权的变迁,比如曾经手机厂、运营商非常强势,安卓和iOS很强势,现在微信这样的super APP很强势,从运营商到互联网平台到核心应用,手机生态的霸主在变迁、入口在变迁。在机器人行业,生态的演进会是一个什么过程?
黄晓庆:我觉得会类似。当没有生态的时候,创造生态的硬件公司肯定是有环境的;当生态形成了,有话语权的就是掌握平台和掌握操作系统的;等平台和操作系统到了一个饱和的程度,做核心应用的人会更有话语权。
甲小姐:在未来的生态中,你们将扮演怎样的角色?
黄晓庆:未来30年,中国将面临人口老龄化的严峻挑战,这将直接导致劳动力严重匮乏。基于海睿操作系统的云端机器人将变得越来越智能并协助人类完成越来越多的工作,将来,我们可以实现一个人控制成百上千个机器人协同工作,让社会生产力得到成百上千倍的解放。
在即将到来的以人工智能为代表的第四次工业革命时代,我认为机器人将成为人类的第三台计算机。产业链的各个力量,从人工智能到机器人的制造,到机器人的各个应用开发生态,需要合作伙伴、利益相关者共同来推动云端机器人的发展。达闼作为运营商,我们的历史责任就是支撑产业发展,真正实现“机器人服务于人,达闼服务机器人”的价值理念。
姚思敏 投行副总裁
微信:yaosimin52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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