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谈及青年电影,往往绕不开短片创作。短片通常是青年导演创作的起点,也是必经之路。能否在短片创作中展现出才华与创意,很大程度决定了创作者未来事业的开启与走向。而随着国内的电影节展对青年导演和短片作品越来越重视,更多“导演训练营”和“短片计划”的出现为影像创作者们提供了不同的训练机会和成长环境。
一般来说,“训练营”模式纵向上需要导演和创作团队在短期内进行快速的磨合,并且经历一个高强度的创作拍摄阶段,是很好的实战训练;横向上也让制作出来的作品参与到某种“竞争”中去,让它接受校验,让创作者最终能在较为开阔的视野范围中去定位自己。
「导筒」定期会带来不同电影节展的影像训练营记录,发掘更多的青年导演与制片,与他们深度对话,希望为正在创作和筹备长片的新导演提供一定的经验和参考。
本期「导筒」来到第二届金鸡海峡两岸暨港澳青年短片季,这一次“2021金鸡青年导演训练营”在经历选拔之后最终脱颖而出5位青年影人,并且组委会“一对一”指定一位专业的监制作为导师,并且配对专业的制片团队,让青年导演更迅速地与工业化的制作接轨。
本届的限定主题是“选择”,「导筒」与《嗔拳》的青年导演李宗衡,还有与他搭档的青年制片人王誉词展开交流,从两个不同的角度切入,走近这部短片诞生前后的创作历程,同时也是对电影导演与制片工作搭配的一种独特观察。
《嗔拳》Involution
李宗衡 | 剧情 | 18分54秒
剧情简介:北方秋冬的周末,身为综合格斗爱好者的爸爸带着一家人去游玩,地铁里与人口角,在乘客们的重重误会中愈发愤怒。幸好,一位正在直播的主播前来解围。正吵到白热化的阶段,儿子突然发现患有老年痴呆症的爷爷已与家人走散。(嗔拳[chēn quán],指因恼怒而挥拳。古时南方娱乐项目,扮演者戴面具,作勇士架势。)
李宗衡
导演、编剧。本科毕业于中央民族大学美术学院油画系,北京大学艺术学院2020级电影专业全日制硕士在读。电影作品《猎人之旅》,短片《嗔拳》、《十二宫》系列短片等。
导筒directube:这一次的短片训练营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个写实风格的、和当下的社会问题连接非常紧密的题材?有具体的创作灵感或者看到相关的新闻事件作为创作依据和来源吗?
李宗衡:“写实”和“当下社会问题”确实是我在电影创作上的两个关键词。参加这次的金鸡青年导演训练营,是凭借之前的短片《爱的考古游戏》和一个以“选择”为主题的命题剧作,就是这个《嗔拳》。
当时我看到“选择”这个主题的时候,首先想到了当下社会“选择”的多元化问题,因此第一稿的剧本其实是一个罗生门结构——一场地铁内的冲突,警方来到,当事人各执一词,事件最终在监控器的冰冷画面中真相大白,所有人的陈词都被颠覆。这个真实事件就发生在我身边。
▲李宗衡在《嗔拳》拍摄现场▲
通常情况下,我的创作都会跟自己的真实生活有关,但我会将其戏剧性转化、提纯、变形、夸张,或者结合相关新闻、历史事件进行丰富和完善。亲身经历和真实体验的东西是最有温度的,最具临场感,最“实”,这与纯靠剧作技巧组织新闻事件呈现出来的东西是截然不同的。写实风格我一直都很喜欢,它也最适合这个故事。
导筒directube:因为《嗔拳》的故事发生的场景主要是在地铁里,需要在20分钟不到的短片体量里,让多个不同身份的角色通过密集的对话与反应来推动剧情,这种偏类型的方向是否不同于你以往的创作?你在写作剧本的时候觉得最大的创作难点是什么?
李宗衡:我是从绘画到先锋影像再到剧情片的创作,《嗔拳》确实与之前的作品有所不同,更通俗易懂、更具类型感。回想起来,我所有的影像类作品都有一个共性,就是它们都有某种类型的元素。比如先锋实验影像风格的《猎人之旅》其实是一个黑色公路片,在叙事上很挑战观众的《爱的考古游戏》其实是一个密闭空间的心理惊悚片。
▲艺术家电影《猎人之旅》剧照(本片于2018年在北京UCCA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首映)▲
《嗔拳》在貌似平铺直叙的写实风格中,其实有它的颠覆性——传统的“主角”概念在影片叙事中一步步瓦解、裂变、再生。因为我一直在为院线长片做准备,叙事上越来越倾向于主流叙事,所以所谓的创作难点可能是如何将一个有特点、有分量的故事讲得通俗易懂,平衡叙事的火候。
导筒directube:有一些电影导演或者影像创作者会主动远离直播和短视频,甚至手机里没有相关的软件,你自己平时看或者接触这二者多吗?你是怎么看待直播中的“狗血闹剧”还有人造剧情的?
李宗衡:我去年才装的抖音App,是因为一个朋友卖水果,支持她一下。我看抖音的第一个感受就是“原来全国人民都在这儿呢”。我平时刷微博比较多,抖音这一年来看的多了些,我觉得这都没什么,就是个窗口,或者哈哈镜。现在想来,我接触直播挺早的,可能是国内最早一批做直播教学的人,那时一大部分时间都在做美术和电影教师的工作,大概2014年左右。
▲李宗衡《嗔拳》剧照▲
就像那句话,原来我们住在村儿里,后来我们进了城,现在我们“住在网上”。网络是一个真实世界,尽管它跟现实世界一样真假难辨。直播上的摆拍也好,短视频中的各类狗血也好,它们并非是现实生活的对立面,它只是真实生活的一部分。我在微博里有一个自创的话题——#所有你能编出来的故事都真实存在着#,现实世界的可能性和包容性大到无边,而同时,现实世界又始终都有人造属性。
导筒directube:现在在网络上经常能看到许多社会事件出现以后,观者或者“吃瓜群众”会等“故事反转”,而这种反转也是高频的“如愿出现”,往大了说可能是“后真相时代”中常见的被误导,这种情况会影响到你这则短片的创作吗?
李宗衡:我觉得不只是各种“后”的社会如此,真实社会生活本就是一场自行生发、运转的鲜活叙事,没有人会比这个无形的操控力量做得更精彩、更出人意料,只不过网络世界和加速主义状态下的社会让这一切更清晰化了。我相信每一个导演都在学习“生活”是如何表达的,有意识的,或无意识的。
▲李宗衡《嗔拳》剧照▲
导筒directube:几位角色都有比较明显的地域口音,甚至片中也出现了现在经常被讨论的“地域黑”,这一点在许多流动人口密集的大型城市中经常成为矛盾的导火索或者非常“拉仇恨”的话题,你本身在生活中碰到过这样的事情或者特别关注过这样的事件吗?
李宗衡:遇到过,倒没特别关注。地域黑、长相黑、贫富互怼,事关语言暴力、身份焦虑、阶层矛盾等一系列当代问题,这些在大型城市只是最显著,但其实所有地方普遍存在。这也是当代社会进程中的一种现实“面相”和“吃相”。我想起当时有一个朋友看剧本后跟我说,其实你这是一部非常暴力的影片,每个人都在使用暴力。对,暴力,不一定非得是我抽你一大嘴巴,或者给你放血。
导筒directube:剧本写好了以后,是否会发给身边的朋友和同行看他们的反应,尤其是在剧本的收尾部分,改动多吗?
李宗衡:都会先给陈焕林读,而且是边写边读,因为她不仅是我的发小和制片人、艺术指导,还是我老婆,她最了解我的优缺点,经常在剧本上给我提意见。也正因为这层特殊关系,我最能在她脸上看出剧本到底哪里好哪里差。之后,感觉写得差不多了,会给我几位最信赖的老师和朋友看。因为这次是五百导演监制,所以剧本上我们在一起磨的时间最长,他对我帮助很大,片中有关网络直播问题的处理就受他的启发很大。这个剧本的结尾部分是在推翻第一稿“罗生门”版本后直接确定的。
导筒directube:注意到是AB双机拍摄,而且片中运用了许多的手持镜头,同时一些镜头是以他者的观看角度,或者是目击者的见证角度,还有直播角度出现的,为什么会采用这种拍摄方法?
李宗衡:影片的命题虽是“选择”,但我其实是以后现代的多元性态度对待的——目光已经不再纯粹,一个简单的事件是由无限性的视角综合构成。最终的视听语言特点也是因此产生。影片的英文名是Involution,内卷,回旋,错综复杂。
我想展现一场混乱,混乱的风暴中心不停受到来自外围的层层暴击,直到让观众也形成某种不确定的判断——一切都在“活”动,一切都有可能成为下一个风暴中心,我们就生活在一场场不确定的“选择”之中。但终究,隐忍成为当代社会最终选项,多数时候它是最佳的,但无法绝对,总有黄雀在后,世界是活体。拍摄方法终归还是从导演的价值观、影片的主题和内容自然生发出来的。其实Involution这个词还有一个翻译,就是退化,我和五百导演都想讲一个加速主义状态下的反向故事,也就是网络飞速传播带来的负面问题。
导筒directube:看到分镜也是你自己做的,是否片场都是按照既定的分镜脚本来执行的?有没有一些现场的“意外”,是之前的拍摄中没有的,现场生发出来的?
李宗衡:我本科学油画的,所以有自己画故事版的习惯。现场都按故事版来拍,后期剪辑的改动也都很小,我喜欢在前期就把电影都“拍好”、“剪好”。现场会有即兴发挥,有现场增删镜头的情况,比较少。作为导演,现场其实也一直在脑中剪片,所以都会进一步完善自己的最初设计。影片高潮部分孩子面具被抢、张亮饰演的爸爸发飙的部分其实就是你说的现场生发。
▲李宗衡《嗔拳》剧照▲
导筒directube:片中有几次较长时间的凝视,好像是打破第四面墙去盯着观众——但又切换到角色的镜头设置,这是你特别希望呈现的状态吗?
李宗衡:对。观众是影片进行中的重要元素,他们的观影过程,有时是上帝的全知视角,有时是吃瓜群众的片面围观,有时就是角色自己。他们在参与过程中会入戏,也会突然清醒意识到这只是个戏,或者反过来,一直感觉在看戏,但却发现置身其中。
长久的凝视在我的作品中经常出现,它是我最喜欢的“电影时刻”。电影就是诱导凝视的艺术,观众在影院中、电脑前,就是在凝视,只是他/她误以为视线在运动、在自由选择。我喜欢跟观众互动这种“观看”,有时候也会挑战他们一下,比如让观众误认为角色在看他/她。
▲库布里克式凝视 | 影评人Roger Ebert曾说“库布里克最喜欢的特写镜头,一个男人从低垂的眉毛下怒视镜头。这是《发条橙》中的标志性视觉效果,杰克·尼科尔森在《闪灵》中也同样做了这个动作。这是什么意思?库布里克认为这是一个拍摄脸部最有趣的角度。”▲
导筒directube:在演员方面,为什么会挑选张亮来作为演员,你和他还有其他演员的配合是怎样的?
李宗衡:接触了不少演员和经纪人之后,我们发现张亮确实是很好的演员,形象和感受力极佳,非常敬业、投入,配合度极高,赖声川导演能请他来演《如梦之梦》是有原因的。而且他很早就对这个角色感兴趣,年龄和经历上也很符合角色设定。我俩年龄相仿,初次见面就相谈甚欢,他对故事中“父亲”这个角色的理解和表现处理上都跟我一拍即合。
▲张亮出演赖声川导演话剧《如梦之梦》▲
王远达、张润、刘若清、郝燕飞都是非常职业的演员,认真、投入,在经过开拍前的剧本围读后,大家都清晰把握住了自己的角色,现场拍摄就非常顺利。孩子的演员李明唐是我儿子,爷爷的演员李果是我父亲,他们都帮我拍了好几个片子了,我们之间的默契就不必说了。
结尾处出现的重要角色由我北大的同学李泳帅饰演,他是一个特别酷的大男孩,也是一名导演,他对角色的塑造令人难忘。我非常喜欢跟演员工作,电影创作的一大魅力就是演员对导演脑中影像的塑造。在与演员交流过程中,一个经过合作塑造的“实体”准确出现在银幕上,这个过程我十分享受。
导筒directube:片中在场的除了直播“团伙成员”,其余的围观群众几乎每个人都拿着手机在拍视频,其实和生活中的情况有些不一样,这是否也是刻意的一种设置?你对这些围观群众是怎么看待的?在现场事,你又是如何跟这些围观群众沟通的?
李宗衡:如果经常看微博新闻和抖音快手,我们会发现,我们生活在一个抬手就记录现实的世界中,有时候充满目的性,有时是无目的的、下意识的。围观,是人的一种本能,掏出来的手机只是这种目光的延伸和外化。生活的真实和艺术的真实,在不同导演手里处理是不一样的,这也是某种风格和价值观吧。你也可以注意一下,看看地铁里打架时有多少掏出手机的,有多少视频和照片被瞬间生产出来,这往往出乎你的意料。
群演基本都是我的执行导演任洁和王远达来沟通,我提出具体标准,他们来具体沟通,完成得不错。我是个嗓门儿比较大的导演,现场出现明显问题时,都会充斥着我针对性极强的呐喊,大家立刻就明白我的要求了。拍片以来,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用“执行导演”。
▲李宗衡《嗔拳》剧照▲
导筒directube:不少的电影节展都会有短片训练营,但是一般在制作时间上都时间比较紧张的,可否介绍一下这一次从开始构思、编剧到分镜、拍摄以及剪辑调色的时间与日程安排?你和自己的制片老搭档是如何配合协调的?
李宗衡:这次金鸡的训练营原定是在确定了五强之后不到一个月就要完成影片的制作,但是赶上十月底的疫情,金鸡百花电影节被一再延后,所以阴差阳错使我们的创作时间搞得比较宽裕。
训练营确定五强之前我们就开始构思创作剧本,五强确定后,五百导演就开始跟我打磨剧本,应该是前后弄了一个月,然后开始选演员、找场地。之前的影片,都是陈焕林独立完成制片的所有工作,这次的演员数量比较大,还要在地铁实景棚里拍摄,她又有很多美术方面的工作要完成,所以五百导演就给我们介绍了年轻有为的制片人王誉词兄弟,他对影片的帮助极大,我们合作得极其愉快。
▲李宗衡在《嗔拳》拍摄现场▲
在选好演员之后,我跟大家进行了一下午的剧本围读,前后还经常在网上沟通角色细节。摄影、美术、录音都是我从前的原班人马,所以在拍摄执行上有条不紊。双十一开机,仅有两整天拍摄时间,异常顺利,按时收工。
这次的剪辑是我和张惠鹏一起完成的,除了我在分镜故事版阶段的剪辑设计以外,他也提出了很多自己的想法和处理办法,对影片的最终呈现帮助很大。剪辑的用时其实不多,期间很多时间是在跟监制和组委会领导沟通。五百导演中间还给我放了一次假,让我空几天,回来再看。
声音总监李焱和调色师高铭都是我的老伙伴,我们的合作短平快,沟通效率极高。整体来说,这部影片的创作过程是非常愉快的,而且对我来说,收获很多。
导筒directube:本次的金鸡短片训练营,五位青年导演都会各自匹配一位监制,你是与五百导演共同搭档,你熟悉他的作品吗?他在这一次的创作中和你有怎样的沟通交流?
李宗衡:我最早了解到五百导演,是我的声音总监李焱跟我提起的,那时他正在为《白夜追凶》做声音总监。后来看五百导演监制的《白夜追凶》、他导演的《大人物》和《扫黑风暴》,就觉得他是一位非常棒的类型片导演,他的黑色基调我十分欣赏。这次能被五百导演选中,也是十分荣幸。在活动中学习、创作,我也是跟做了一场梦一样,完全没有想到。
▲监制五百与导演李宗衡在《嗔拳》拍摄现场▲
在合作过程中,我发现遇到对的人真是太重要了,虽然他会批评我,很直接地批评我,但是我收获的全是实打实的针对我自己的干货。我俩都是东北人,也都是80后,很谈得来。我们俩在剧本的阶段接触最多,其后他就放手让我拍,拍摄的第一天来探班,非常负责任。最后剪辑的时候给过一些很重要的意见。虽然他总说在剧本阶段跟我吵得脸红脖子粗,但我的回忆中都是他的用心、投入和对我的支持与理解,非常感谢他。
导筒directube:本片的声音创作除了重新构建地铁喧闹的环境音以外,还在片尾用了有疏离感的电子乐,你和资深的电影配乐师李焱是何如沟通的?
李宗衡:我跟李焱相识于2010年,那时我第一次拍短片《恋物癖传奇》,一个黑白默片,音乐都选好了,请他来帮我最终混音,从那以后,我所有的片子都是他来做声音。
李焱不仅是一流的电影声音设计师,也是极棒的实验音乐人,他对音乐的实验探索我是非常有共鸣的,因为我除了做剧情片的创作以外还创作实验影像。他对音色和节奏、氛围的把握非常准确,格调极佳。所以每次的作品,特别是最近几年的合作,我们在语言交流的量上来说越来越少,因为彼此太懂对方。
▲李皮特(李焱),影视声⾳设计师、混录师;声音艺术家;实验音乐制作者;擅长使用模块合成器,各类古怪的DIY电子乐器制造出音景。2001年曾在西安组建“⾛了”乐队。2015年以Petface Sound Design为名,携团队成立声音工作室至今。2021年4月在北京大学艺术学院开展声音工作坊。代表作品《⿊处有什么》(2016 ⾦马参展版,国内公映版,混录师)、《⽼炮上映版声音设计,⼯程预混;导演版声⾳音设计,混录师),《⽩夜追凶》《隐秘而伟大后期声音总监,混录师等
每次我都是在剧本阶段就跟他说清我要干一票什么事,然后在开拍前我俩会具体沟通一次,他会很认真地安排好录音工作,剪辑的过程中我也会跟他聊,让他做一些特定的准备,定剪后,他开始修同期、声音编辑、拟音、混录的工作,速度很快,但质量极高,这次在金鸡百花电影节首映现场看过片子的朋友对他的声音处理一定印象很深。他是非常喜欢现实主义的声音设计师,声音表现力极强,音乐的质感和氛围非常契合我想要展现的氛围。一般来说,他叫我去棚里时,我俩的交流时间基本就剩几个小时了,因为往往都是仅动几处,就完工了。非常了不起的艺术家。
▲2021金鸡青年导演训练营首映礼现场▲
导筒directube:你平时的“身份”或者说他人对你的认知定位更多的是艺术家/教师/小说作者,你觉得在这几年自己的短片类型创作过程中,对电影的认知或者感受经历了什么样的变化吗?
李宗衡:进北大读书之后,我对类型化的创作和新主流电影有了更多的研究和关注,这得益于陈宇老师在剧作方面对我的指导。我在进北大之前,理想是将电影与实验艺术进行有机的结合,但是后来我发现,这两者,若是想最大化的发挥各自的优势特点,这种融合方式是过于理想主义的。
《2001:太空漫游》一直被我看作是最伟大的大成本实验电影,库布里克也是我最热爱的导演,但是,如今我深知,作品和导演都是特定时代和地域的产物,每一个导演都应该做出属于自己时代的作品。希望未来我能创作出既让大众理解、喜爱,又有鲜明特点的电影作品。
▲库布里克《2001:太空漫游》剧照▲
导筒directube:近两年你在创作上更多的走向了电影方向,相比绘画、写作和装置等创作形式,这种视听创作方式是否更贴合你想表达的东西?
李宗衡:电影的综合性一直都吸引着我。十几年前读大学的时候,研究绘画和装置的阶段,我很迷恋那些最具开创精神的先锋作品,但当我看到戈达尔的一件多屏幕电影时,我意识到了电影艺术的包容性有多大。莫兰的复杂性思想影响过我,也使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对艺术的复杂表现感兴趣。然而,电影,是一种将复杂性和单纯性结合在一起的艺术,而且是结合得最好的一个,它是一个非常完美自足的艺术形式,虽然在疫情后电影也病了。我确实对电影有很大的热情和诉求,但不能单纯说电影更怎样怎样,其实,我的终极诉求,是成为朱利安·施纳贝尔和马修·巴尼那种既拍电影又创作绘画、装置的艺术家,如果在我生活的时空中是可行的话。
▲导演戈达尔的“俄耳甫斯工作室”,《影像之书》在此诞生▲
导筒directube:《嗔拳》是否会做一个延伸的长片项目?还是说目前已经有确定首部长片项目了?能不能简单的透露介绍一下?
李宗衡:我曾经想过将《嗔拳》做成一个系列剧,类似于《爱·死亡·机器人》,每一部都是针对不同的“愤怒之拳”而展开的,看之后的情况吧。目前我在准备的长片计划是《记忆狂想曲》,虎年春节后我就要开拍它的先导性前传短片《操控者》,这是一个展现精神控制主题的故事世界,心理惊悚和悬疑类型,充满着难以意料的不确定性。除了电影版本,我还将开发《记忆狂想曲》相关的剧集,因为这个故事世界和人物设定非常适合扩展成剧。
▲《爱,死亡和机器人》 Love, Death & Robots第一季 剧照▲
导筒directube:可否推荐几部最近看到的比较好的长片或者短片,是哪些地方吸引你?(国别形式都不限)
李宗衡:重看《禁闭岛》感觉还是很不错的,因为它也是《记忆狂想曲》的参考影片之一。马丁·斯科塞斯的“笔触”极富质感,叙事极其精准,很多时候,我都能感受到他那雕塑家细细打磨雕塑时的摩擦声——我也很喜欢《爱尔兰人》,妙极。
▲马丁·斯科塞斯《爱尔兰人》The Irishman (2019)剧照▲
《困在时间里的父亲》里霍普金斯的表演是我这一年来看过的“最美表演”。1974年的《醉酒的女人》中约翰·卡萨维茨将表演和现实融为一体的手笔真令人难忘。
还想起萨弗迪兄弟的《原钻》——五强选拔阶段,五百导演第一次跟我聊时,他问我看过这片吗,我说没看过,他说你看看这片,就知道我为啥觉得你这《嗔拳》的剧本有意思了。是挺好,那种循环往复的麻烦风暴,那种极度生活化的表演和叙事,令人意想不到的结尾。
▲本·萨弗迪 / 约书亚·萨弗迪《原钻》 Uncut Gems (2019)剧照▲
导筒directube:可以推荐一下最近读到的好书
李宗衡:可能最打动我的要数阿瑟·米勒的《推销员之死》吧,那种简约、多情、幻梦……高中班主任当年反复推荐过,事到如今才看,惭愧。新出的《诺兰变奏曲》也很好,我很喜欢诺兰先生。
王誉词
制片人、出品人。2013年入行时担任中国电影导演协会宣传、后进入剧组参与制片工作。早期参与《滚蛋吧!肿瘤君》、《咱们结婚吧》、《幻城》等院线电影、电视剧、广告的制片工作,后以制片人、出品人身份制作了网络电影《四平青年》《新僵尸先生》《二龙湖浩哥》《大圣无双》等系列网络电影及网络剧。其中2021年10月《四平警事之尖峰时刻》在腾讯视频上线后,以最快的速度打破了喜剧类网络电影破千万纪录,总票房近3000万。其参与网络市场项目的分账票房累计早已突破1亿元人民币。
导筒directube:这一次和李宗衡导演的合作契机是怎么样的?
王誉词:去年在做《四平警事之尖峰时刻》这个项目上线工作那段时间工作压力非常大也很累,最终片子上线后两周左右就去沙漠转了一圈调节一下生活和工作的状态。正在去时的路上,五百导演给我打来电话,说金鸡训练营有两个短片,希望我能帮助两位青年导演做他们短片项目的制片人,我抱着学习的态度欣然接受。
经过接触以后,我发现不管是李宗衡导演的《嗔拳》,还是王传琳导演的《面馆》都挺有意思且很有创意,两位导演都有独到的想法。对我来讲,不管是长片、短片,还是网络电影或者说文艺片商业片,制片的工作就是服务好整个创作,做好平衡,而且我一直是希望和不同的导演合作,所以我立刻就带着团队开始进入工作状态了。
▲2021金鸡青年导演训练营,董越监制、王传琳导演、王誉词制片《面馆》▲
导筒directube:在选择演员的阶段,制片和导演站的角度可能不一样,你一般会如何考量?由此产生的其他不同意见是怎样处理的?
王誉词:直白一些说,从制片的角度,肯定是希望自己合作的导演除了能找到在故事层面、创作层面达到人物要求的演员。在这之上,能够找到一个更有资源优势的演员。
从长线考虑,合作熟悉的演员、素人演员、不同年纪的演员,再到合作“资深演员”、“明星”或者“大咖演员”,每一次都是成长,对于导演是需要驾驭不同演员的能力,对于制片人是需要合作更多的优秀演员为每一部作品负责。
在制片工作层面,我会尊重导演的意愿,包括跟宗衡导演合作的时候,他想要的东西只要在我的预算范围和个人资源调动能力之内的,我基本上会努力去实现,当然这个过程中我们也会不停地有探讨。
▲《嗔拳》开机现场▲
导筒directube:短片的制作费用总是比较“紧张”或者说“捉襟见肘”,你曾经的制片经验会让你在短片制作上给到怎样的帮助?这种帮助会体现在哪些具体的地方?
王誉词:其实经过这么多年的电影制片工作以后,我现在去做一个片子或一个项目,比如一千万的预算,在“码盘子”的阶段就会预留个15%~20%,这个量不是你要多报费用或者要“贪”点什么,而是专门留给导演一个在基础预算尽力完成下导演可发挥的艺术空间,能够在他希望临时在创作上有一些加分的东西时,在既定的框架内往外有一个空间能够发挥。
做过制片工作或者是在剧组工作过的都会了解到,很多临时状况真的是你完全预估不到的。尤其是碰到一些可遇不可求的情况——比方说原本找的咖啡厅场景是5万的费用,但是忽然发现一个契合度极高的、绝对给硬盘加分、并且导演“就是”想在这里拍的咖啡厅——场租10多万,而且没法商量价格,那拍还是不拍?作为制片有没有给到一个提前量,预留给这个多出来的部分?
▲近期被称为“实拍狂魔”的诺兰导演的二战题材新片《奥本海默》开拍,因为这是一部原子弹之父的传记片,因此网上流行一张热图——大家都在调侃“原子弹这种东西没必要用特效,对吧?”▲
我依然用我自己做的片子举例,做《四平警事之尖峰时刻》开机前十五天左右的时候,我给导演建议在原来的剧本上加一场飞车戏,因为除了打斗戏和致敬成龙大哥《警察故事》的商场“跳楼”戏以外,从制片角度,我希望这个片子得在视听上更抓人,或者说是国内正在成长的网络电影本身就具备更强的娱乐属性和商业属性,既然你是为这个片子负责,你就要让它发挥最大的优势。
话说回来,无论是大体量的制作还是短片的制作,制作环节其实是一样的,只是每个部分、每个部门的阵容还有人数的多少不太一样。很大的制作能到上千人的团队,小的制作虽然二三十人但也“五脏俱全”。在收益端,商业项目的投入产出比你都是可以去预估的,而短片更偏向导演的创作,它在目前中国的市场上还虽然还没有一个很明确的盈利模式,但对于青年导演去展现自我想法及功底提供了一个非常优质的渠道。
▲《嗔拳》拍摄现场合照▲
我和我的团队带着最大的热情和专业来帮忙,我们本身都非常认可这种创作,也希望可以跟更多不同的有创作欲望和有潜力的青年导演合作,这对于我们制片团队的成长和制作流程越加工业化也很有帮助。
这一次金鸡训练给到每个项目的预算就是10万,我们去跟导演一轮一轮往下碰,需要什么样的团队,大概费用是多少。每一次碰完,我和制片团队会根据目前的要求给到一个更具体的预估,除了刚才提到的预留部分,我们会尽量地让导演的想法完整地甚至更好地实现,让每一分钱花在刀刃上。
具体体现我举个例子,比如在地铁棚里一个拍摄带群演较多的镜头,预算开始只能支撑20人群众演员作为背景,但是大家都知道真实的高峰地铁里就是人挤人,不管机位怎么架,20个人往那一坐稀稀拉拉效果明显就不如三五十人能带出的拥挤的空间感。那这时候群演我认为就应当加到30或者50个,可能多几个人,整个的画面效果就差非常多。制片人在这个时候就要果断拍板,给导演足够的信心支撑。在预算和制作的天平上找到相对完美的平衡。
其实制片的工作就是当导演想要实现艺术想法,在创意、理念落地的过程中,你去协调、调动资源,做好“钱”与“创意”的平衡。
我也一直坚信拍电影是一个非常需要团队协作能力的工作,它遵守着木桶理论,从剧本、IP、创作到到制作和宣发,哪一块木板矮了,可能这个项目最后的水平就在这了。长片都是如此,短片也一样需要制片具备更加全局的能力,只是还如开头说的,现在国内的短片市场还没有完全打开,但我觉得未来短片市场会有更创新的商业逻辑慢慢发展起来的。
导筒directube:作为在电影行业多年的制片,你是如何看待国内青年导演的一些现状,还有短片创作这件事的?
王誉词:确实无论国内外,每个行业都存在自己的圈子,或者一些行业的规则。但对于创作来说,在很多时候根本没到这些程度。五百导演说很多年轻导演就是懒,虽然大家都知道拿手机就能拍,而且随时都能拍,但就是不愿意动,好多导演就是坐那想,天天为了找钱喝没用的大酒,把真正应该做的事情、该创作的时间都耽误了,这里面很多都是“无效”的东西。
我之前看五百导演的《刷车》、还有文牧野导演的短片《安魂曲》,真的非常好,我觉得年轻导演就是应该扎实地多拍多剪多创作,尤其是短片。现在电影行业的竞争也很激烈,目前不少专业的电影院校的学生或者是喜爱这个行业的导演出来以后,会碰到网络电影,网络剧或短剧,不管是作为练手的机会,还是希望实现自己的抱负和野心,我觉得是要想尽一切办法去接受不同形式的拍摄、努力创作和多去实践的。
▲五百导演、张译主演的17分钟短片作品《刷车》2012年在优酷和土豆网上线后,短时间播放量突破百万▲
电影从诞生的时刻就具有娱乐的性质,更是从来不会限制创作,青年导演尽量不要眼高手低,多学多练,总有出头之日。我也希望未来能有机会和更多踏实的、专注内容创作的青年导演合作。
▲文牧野导演2014年12分钟短片作品《安魂曲》▲
2021年金鸡青年导演训练营的课程安排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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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广/合作/活动加微信号:directube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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