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学高，上海交通大学本科
          徐青岚，华东政法大学本科
          葛雯瑞，上海对外经贸大学本科
          曹炜嘉，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JSD
编辑｜Caramel, 西北LL.M.
01 事件回顾
2022年2月28日，国际刑事法院检察官卡里姆·汗发布关于乌克兰局势的声明，宣布开启对乌克兰的情势调查。卡里姆·汗呼吁缔约国直接将案件提交到他的办公室，他便可以跳过法院预审分庭的授权步骤，直接开始调查。截止至3月3日，已有39个缔约国提请文件，调查已正式开启。
02 国际刑事法院是什么
位于荷兰海牙的国际刑事法院，英文为International Criminal Court,  简称ICC，主要功能是对犯有灭绝种族罪、危害人类罪、战争罪、侵略罪的个人进行起诉和审判。与同位于海牙，成立于1922年并隶属于联合国的国际法院（International Court of Justice）不同，ICC独立于联合国以及其他国际组织而存在。
在ICC成立之前只有特别刑事法庭。这些特别法庭有期限性，难以应对突发的人道灾难，因而国际社会对常设刑事法庭的讨论由来已久。
早在1948年，联合国大会《防止及惩治灭绝种族罪公约》中便向国际法委员会请求研究“设立审判灭绝种族罪的国际司法机构的可能性”。1951年，联合国着手起草相关草案。然而各方对“侵略”的定义争执不下，兼之还有冷战的阻力，这一草案遂被搁置，直到1989年联合国大会时才被再次提出。
20世纪90年代国际社会的一系列事变（如卢旺达种族大屠杀）导致联合国安理会不得不设立两个独立的临时特设法庭，以追究个人对暴行的责任。随后，《国际刑事法院规约》草案的制定进程加快，并最终于1994年正式完成。
1998年7月17日，162个国家的外交代表于罗马召开的国际会议上通过了《国际刑事法院规约》 (故又称为《罗马规约》)，该规约自2002年7月1日起生效。2003年，依这一规约设立的ICC正式开始运作。
03 ICC的职能与管辖范围
ICC作为常设性的国际刑事司法机构，能在严重影响国际社会利益而国家不行使其管辖权时追究个人的刑事责任，发挥对国内刑事管辖权的补充作用。
依据《罗马规约》第11条，若国家在规约生效后才成为缔约国，原则上法院仅能对规约对该国生效后的犯罪行使管辖权，除非国家在规约生效后的任何时间内依据第12条第3款向书记官长提交声明。虽然俄罗斯和乌克兰都不是《罗马规约》的缔约国，但乌克兰于2013年提交声明，自愿接受ICC关于战争罪和反人类罪的“无限期管辖”，法院因此获得了授权。
依据《罗马规约》第5条，ICC管辖整个国际社会关注的最严重犯罪，包括灭绝种族罪、战争罪、危害人类罪与侵略罪这四大类型。其中，由于侵略罪的构成更为复杂，缔约国间就其分歧巨大，因此在2017年才确定了ICC对侵略罪的管辖权。需注意的是，中国目前尚未成为《罗马规约》的缔约国，但作为观察国曾参与过针对侵略罪修正案的磋商并提出了自己的立场，认为ICC对非缔约国国民实施的或在其领土上实施的侵略罪无管辖权。
那么管辖权如何行使呢？具体而言，只有在犯罪行为发生地国或被告国籍是缔约国时，ICC才能对具体情势行使管辖权。《罗马规约》第12条第2款还规定，ICC仅能在缔约国或决定接受ICC管辖权的国家为犯罪发生地国或被告人国籍国时行使管辖权。与之不同的是，当安理会针对威胁世界和平、破坏和平及侵略行为采取行动时，安理会递交情势可以突破管辖权的限制，因为《联合国宪章》授予安理会提交情势的权力，安理会的行为并不会对国家主权造成危害。
04  ICC处理的案件
迄今为止，ICC提起的指控主要集中于非洲国家。
科特迪瓦前总统洛朗·巴博是ICC审理的首名前任国家领导人。他与阿拉萨内·瓦塔拉均宣布在2010年11月的总统选举中获胜，导致两大阵营随后发生了持续四个多月的大规模武装冲突，国内超过100万人流离失所，造成3000多人死亡的惨状。瓦塔拉的武装部队于2011年4月将洛朗·巴博逮捕并交给ICC审判，科特迪瓦政府向法院提交了犯罪情势，虽然科特迪瓦当时并非《罗马规约》的缔约国，但该国曾于2003年宣布接受ICC的管辖权，在将洛朗·巴博提交审判后又向法院先后两次确认接受管辖。2014年预审分庭以多数票通过对其在武装冲突中实施的谋杀、强奸、迫害和其他不人道行为而涉嫌危害人类罪指控。2019年1月15日，ICC宣判对其的危害人类罪指控不成立，洛朗·巴博被羁押七年后于2019年2月1日被释放。
苏丹达尔富尔情势是ICC成立以来安理会首次触发的情势，虽然苏丹是《罗马规约》签字国但并非缔约国，利比亚甚至未签署规约，但经过安理会的授权ICC依旧能对其领土上的犯罪进行管辖。2003年初，反叛武装与苏丹政府军在西部达尔富尔地区发生战争，导致期间大量平民死亡，数百万人无家可归。鉴于局势的严重性和引发的严重人道主义后果，联合国安理会根据《罗马规约》的授权，于2005年3月通过将涉嫌在该地区犯有战争罪和反人类罪的苏丹军政官员、亲政府游击队和反政府武装组织成员移交给ICC审理的决议。经过检察官的调查和起诉，法院对时任苏丹总统巴希尔和库沙卜等五人发布了逮捕令。迄今为止，ICC尚未收到苏丹政府关于执行逮捕令的任何正式来文。
05 ICC介入俄乌局势，影响几何？
根据《国际刑事法院关于其19/20年活动的报告》，ICC检察官正式启动调查的情势只有13项，且其中10项都是非洲国家的情势，大多数非洲之外的涉嫌触犯国际罪行的情势都仅处在预备调查阶段。另外，ICC目前只作出过4个有罪判决，其中3个涉及战争罪和危害人类罪，与此次乌克兰情势所涉罪名相同。
第一个被ICC定罪的人是刚果民主共和国某武装团体前领导人卢班加。其因在内战中招募并适用15岁以下的儿童兵，被判战争罪，处以14年有期徒刑，2020年3月刑满释放。
另一个与此次乌克兰情势类似的案件是加丹加案。加丹加也是刚果民主共和国人，亦是某武装团体领导人。其在内战期间，组织实施了谋杀、针对平民人口的攻击、强奸、毁坏财产等罪行，最终被ICC判危害人类罪和战争罪，处以12年有期徒刑。
值得一提的是，根据报告，ICC针对14人发出的逮捕和移交请求仍然有待执行。这并非ICC效率太低，主要原因还是它面临着十分现实的司法和执法困局。ICC没有自己的执法力量，调查取证工作需要有关国家配合，逮捕嫌犯必须由有关国家协助，审判后罪犯也要移交到有关国家服刑。如果国家拒绝合作，法院本身毫无办法，只能将该问题提交安理会，通过政治和外交途径解决。且ICC独立于联合国之外，而美国、俄罗斯、中国三个常任理事国均非《罗马规约》缔约国，法院要想得到安理会的支持和配合，使其司法工作更为有效，不得不考虑其司法工作与大国政治利益之间的关系。因此，对于ICC而言，其常态是相关国家不配合，拒绝司法协助，导致案件无法推进，只能在国际社会一再呼吁各国提供必要的合作和援助。
此次俄乌冲突，与以往的非洲情势不同，是世界众多大国之间较量，也是当下和平大背景下，引起世界侧目的大规模热战。对于ICC而言，这是践行使命、直面质疑的良机，同样也可能是难以破解的困局。由于此情势直接涉及俄罗斯，作为手腕强硬的大国，俄罗斯相关领导即使被调查起诉，俄罗斯也很有可能不配合逮捕或移交，不对ICC进行任何司法援助，从而导致ICC面临司法与执法的难题。因此，纵然国际社会期待ICC能有朝一日成为独立、权威的国际司法机构，但当下看来仍任重道远。
参 考 资 料
1. https://www.icc-cpi.int/Pages/item.aspx?name=20220228-prosecutor-statement-ukraine
2. https://www.aljazeera.com/news/2022/3/1/canada-to-petition-icc-to-investigate-alleged-russian-war-crimes
3. 高铭暄,王秀梅：当代国际刑法的新发展[J].法律科学.西北政法学院学报,2006(02):75-82.DOI:10.16290/j.cnki.1674-5205.2006.02.010.
4. https://www.coalitionfortheicc.org/icc-history
5. https://www.icc-cpi.int/iccdocs/other/Ukraine_Art_12-3_declaration_08092015.pdf
6. https://www.hrw.org/news/2022/03/02/ukraine-countries-request-icc-war-crimes-inquiry
7. https://www.hrw.org/news/2022/03/02/ukraine-countries-request-icc-war-crimes-inquiry
8. 王佳：《从检察官诉洛朗·巴博案看国际刑事审判中的新问题》，载《中国检察官》2014年第18期。
9.  联合国大会第七十五届会议《国际刑事法院的报告》，A/75/324, 24 August 2020.
10. 陈苏：国际刑事法院2019年度实践综述[J].中国国际法年刊, 2019(00):418-435.
11. 廖钢强：《第17届<国际刑事法院罗马规约>缔约国大会》中国国际法年刊, 2018.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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