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奴隶社会的第 2791 篇文章
题图:社区妈妈给流动儿童带来的城中村故事会,文图皆来自作者。
作者:清浅,前乡村教师,乡村校长,现教育公益工作者。
直播预告
今天中午 12:00 奴隶社会视频号直播间,一诺将对话小钢姐,一起聊聊“我们距离改变世界有多远”,点下方“预约”按钮,直播时会收到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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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土离真实的农村有多远》是我在奴隶社会发的第一篇文章,时间是 2016 年 12 月 28 日。当我搜索这篇文章以确定发表时间的时候,意外发现直到 2020 年还有人在转发这篇文章,而我之所以发现这一点,当然是因为她已经是我微信好友了。她的名字是敏怡,她的孩子在广州一土上学。
2022 年 4 月我在诺言广州群里兴高采烈地宣布我将结束离开体制后的第一份工作,下一份工作在千禾社区基金会,坐标广州,而敏怡在那个时候加了我。我搜索了一下我住的地方和广州一土的距离:700 米。我按照导航撑着伞走在大雨滂沱里,15 分钟后,手机告诉我:“您已到达目的地,本次导航结束。”我抬头看了看华美校园高大的红色砖墙的教学楼和挺拔的棕榈树,眼泪默默地流下来:我已经到达目的地了吗?
时至今日我不清楚有多少读者知道,在奴隶社会这个承载了许多条精彩到足以拍成各种电视剧的故事线里,其中有一条叫做“女神一诺和村里来的清浅不得不说的那些事儿”。如果你不知道,我在这里稍微说一下,如果你已经知道,亲爱的朋友,我邀请你一起回望一下那段一起走过的时光。
2016 年到 2022 年,从我的内心层面上来说,经历了从痛苦到不想活下去,到想作为一个人堂堂正正地活下去,到想成为一个温暖的能去帮助更多人的人;在事实层面,工作上,在一诺和诺友们的帮助下,我从一个郁郁寡欢的村小教师成长为村小校长,折腾各种公益活动,最终又很快被撤去校长职务,2019 年辞去教职进入公益又马上遇到新冠疫情,直至今日。
如你所见,时至今日我又出现了,奉上了故事新的进展。这个新进展和一诺的关系是,千禾社区基金会的这份工作是一诺帮我牵线搭桥的,在此之前,一诺也没少干这样的事,但是这一次的确又有非常不同。
不同在哪里呢?首先之前是兼职的工作,而这一次是全职。其次我其实很担心自己对不起一诺对我的帮助。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已经完全没有这样的担心了,我确信一诺至始至终对我的期待其实就一个:希望你高兴。我确信自己有意愿也有能力对得起一诺对我的帮助,这是我单方面地对自己和对一诺的承诺。这篇文章将告诉你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并且告诉你我所丈量到的一土离真实的流动儿童的距离。
6 月 4 日清浅和广州诺友们的第一次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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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体制时,我的内心充满了挫败、恐惧和茫然,我感到我和一诺以及诺友之间的叙事已经发生了改变。在我的心里,一群城市善良的有能力的人去帮助一个偏远山村的教师和那里的孩子,这件事情有着天然的正当性,我和他们的关系是建立在这个正当性的基础之上,
当我离开体制,从一名乡村教师成为一名城市里普通的上班族,这份正当性消失后,这些交互会走向何处?
痛定思痛后,我全然否定了自己之前的存在状态,但是我并没有找到独属于自己的存在状态和价值所在,那种悬浮的感觉并不好受。

那时候的我对这个世界还有着一种山村的体制内的人看世界的天真,我仍会将在体制内失败的主要原因归咎于我自己,同时误以为我家乡之外的其它地方的大环境变革起来会更加容易,因为那个时候我经常在一些宣传上看到,有些区域的老师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给自己所在的区域“带来了教育的春天”。
带着这份悬浮和对体制外世界并不准确全面的认知,我离开体制进入到公益,却并没有如愿迎来人生的春天,而疫情迅速剥离了问题外面温吞含糊的迷雾,逼迫我从不断自我催眠的状态调整成为直面残酷现实的状态。
清浅和广州诺友们在村里的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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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疑问,在我还是一名乡村教师的时候,我是中国关注教育公平公益项目的受益者,我们在一群公益人搭建的场域里,被看见被疗愈被赋能,我们好像第一次被置于如此隆重的位置,被如此当人看,那时候的我看公益圈里的人是扁平的——一群大好人,看公益圈是单一的——一个温暖纯粹理想主义的圈子。
当我从舞台跑到公益的幕后,却无比惊讶的发现,公益圈子的生态是如此的参差不齐,在这个圈子里的人其实也是形态各异。在这个过程中,要把自己的观点再度修正其实也让我感到非常痛苦,因为我乃是在体制内绝望后去体制外找希望的,而体制外的失望就变得好像更加不能接受一样。
现在再看自己从那种状态里走出来的过程,其实就是一诺常说的,唯有直面,直面后你就会发现真相没什么大不了的,所谓的真相常常是常识被淹没在过于宏大和政治性正确的叙事里了。
那么我就来说一说我所感受到的公益的常识。
在公益领域,有很多我发自内心喜爱和敬佩的公益前辈和公益伙伴,他们身上所闪烁的光芒是我如何夸赞都觉得不为过的,然而在公益领域中也有大量的人只是把公益当成一个门槛不高、不需要太多技能的普通工作,他们的知识鲜有积累,也缺乏见解,这已经成为公益专业化发展的巨大障碍。
虽然公益非常强调平等、权利等等,但公益本身在实际运作中也有着权利问题,特别突出的一点,是某一方的意志在不知不觉中会驾凌在所有意志之上,服务对象的声音变得极其微弱,而作为具体执行的公益人,很多时候同样面临被当作工具人的命运,一旦连公益人都被工具人化,其实就摧毁了公益存在的根基。
公益领域非常独特的地方在于,它的根基是理想、信念、情怀,其核心资本不是权力不是金钱乃是精神,公益机构的工作本质是重构一种新的人际关系、组织关系,所谓的新的人际关系,就是永远把人放在第一位,相信人的潜能,重视人的价值。
清浅和广州诺友们在村里的相聚
公益人和公益机构对外倡导自身的价值理念之前,肯定要在自身、在机构内部先弄明白、先亲自去体验你想构建的关系和组织,没有这种现实的体验感,你怎么可能让他人去做到连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东西呢?而失去直面现实的勇气和能力,看上去完美而纯粹的理想就会发展为偏执,妨碍个人和机构认识客观世界,也就谈不上走上专业发展道路,真正解决问题了。
在说完公益的问题后,我想来说一说我所感知到的公益的正确打开方式。
公益所关注的问题往往很大,其成因非常复杂,是历史性的结构性的难题,是需要政府、企业、公众共同协力去解决的,而公益机构在其中的位置非常微妙,一方面要解决自身的生存问题,找到真问题,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调配资源,找到突破口,用有限的资源发挥最大的作用。
因此公益真实的工作场景,挑战非常大,张力也非常大,所以更为重要的方面,是公益人对自身要诚实,看到并且承认自身的有限性,不去虚构也不沉溺于无所不能的神话,不然无非又是以公益之名在浪费资源罢了。
而我所期待的公益的正确打开方式,千禾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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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一再巩固“世界永远不变的就是永远在变化”这句话在真理界的地位,当我在仓促间需要重新找工作的时候,我仍旧把一诺列为非常重要的可以给我带来工作机会的人,我把简历发给她,告诉了她我的处境。
很快一诺就把千禾的网站发给了我,她对我说:“我前两天刚好认识了这个基金会的理事长刘小钢(后来我也随大家一起叫理事长为小钢姐),他们基金会是搞社区共建的,做了十多年了,他们的公益项目点有一个离广州一土很近,直觉告诉我,这个理事长和她创办的基金会非常靠谱,你要不要看看?”
看完千禾的网站,我又去翻他们的公众号,然后对一诺说:“要!”一诺马上帮我联系了小钢姐,并且对我说,小钢姐看了我的简历后很感兴趣。
和小钢姐约好了面试时间后,我兴高采烈地告诉了一诺,一诺对我说:“找工作一定别着急,要问清楚看清楚,我的意见归意见,你要看你自己的感觉,做出适合自己的选择。”我说:“好。”
流动儿童在他乡的第二个家 — 小禾的家
所谓面试其实就是对话,小钢姐给我的感觉和一诺带给我的感觉非常非常像:亲切,透亮,精气神十足。在和小钢姐聊完后,我再次确认了这就是自己想做的工作。
千禾的愿景是建设公正、关爱和可持续的社区,为了实现这一愿景,基金会有多种工作路径,而我有可能加入的社区教育小组,它的工作路径是这样的:
广州作为中国流动人口和流动儿童最多的城市,基金会通过各种方式找到社区的积极份子,这些志愿者最主要的是来自于社区的妈妈,给流动儿童提供绘本阅读,一开始绘本阅读的场地就是社区里流动儿童最多的地方,可能是一块空地可能是一棵大树下,志愿者们自己铺开地毯,就可以给流动儿童们一场故事会,这样的活动我们称之为城市支教。
志愿者队伍成熟后,再寻找社区的闲置空间,联动社工站、居委会等,筹措资金打造小禾的家作为社区的公共空间。
什么是一个理想的志愿者呢?千禾给出的画像是:
1. 深度参与了城市支教项目;
2. 拥有领导力;
3. 拥有阅读力;
4. 成为小禾的家的负责人。
千禾所希望志愿者具备的领导力,是作为社区积极分子的个体,也能激发他人也成为积极分子,带着让整个社区更加友好可持续的视野,懂得用共同协商的办法,发现社区的问题,能够筹措资源解决问题。这个世界上绘本浩如烟海,绘本的选择是高度回应社区流动儿童最为迫切需求的,比如社会情感。
一直以来一土非常强调的一点,是安全感,这是人的成长和教育发挥作用的起点,没有安全感就没有真正教育和成长,而现实就是,绝大部分的流动儿童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最为缺乏的就是安全感,我们希望通过一系列的努力,让孩子们在他乡犹如在家乡,在一个温暖安全的社区里成为积极向上的有责任心的人。
回顾我一路走来的路,很多时候我感到自己就像塑料桶里的螃蟹,每努力往上爬一步,就会被往下拽回两步,不断尝试又不断失败,造成这一后果非常重要的原因,是我的身边始终没有一起同行的人,始终没有互相支持的环境,我始终都感到自己孤独得要命。而现在我感到自己和这份工作之间有一种冥冥之中互相等待的感觉。
于是我就开启了自己的“生猛模式”,根据面试情况写自荐信,主动请求就具体工作做进一步详谈,最终我当然是成功入职了千禾。
流动儿童在他乡的第二个家 — 小禾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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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职千禾后有一段时间我跟着小钢姐在广州的柯木塱转悠,看着她穿着运动服在村子里走来走去,你很难想象这是一个有着如此传奇经历的人。
小钢姐是个红二代,在广东省委大院长大,2004 年,她结束近 20 年的商业生涯,在年近五十的时候考入哈佛大学学习非营利机构管理,在美国两个顶级社区基金会实习,学成回国后,她发起创立的千禾是中国第一家社区基金会。所以千禾社区基金会从源头开始就颇有“名门正派”的根基,带着一股不断叩问、不断抵达真相的执拗劲。
十多年过去了,在将基金会主要事务交接给更年轻一代的公益伙伴后,2021 年 9 月,她像一个从外面来到了柯木塱村的普通人一样,租下民房,日常出行靠步行和骑自行车,以一种不带任何预设的状态,深入到社区之中去亲自寻找答案,去反思基金会的项目。
不得不说,和小钢姐在村子里四处拜访村民的时光非常美妙,一诺和小钢姐的经历非常不同,但在我的眼里,她们两个人又非常像,都呈现出极其打动人心的真实和真诚,还有一种纷繁世事沉淀以后的透亮灵动,同样总是不遗余力地去成全他人,没有丝毫的分别心,是我所向往的所畅想过的美好的女性的样子,真正的人的样子。
千禾社区教育的口号是:举全社区之力养育孩子,和一土的“举全村之力养育孩子”,简直是同一教育理念在不同场景下的真实上演。
而其实在现实层面,在广州柯木塱这个神奇的村庄,有一土实验班、小禾的家、高塘石小学;高塘石小学有发动家长给学校安装空调的传奇村民涂大哥、有发愁经费四处挖免费资源的凌校长;小禾的家有带动起 8 个故事妈妈的少娜;有曾在北京皮村给家政女工上写作课、给工人拍摄影像办博物馆的静远和宋轶夫妇;一土有一诺、有既是诺友又是家长的伙伴;有小钢姐、有我,还有千禾的其他几位伙伴,这里还有很多很多东西。
我的心开始蠢蠢欲动,内心有一个声音在大喊:一诺和小钢姐,你俩无论如何要对话啊!这里汇聚了这些人这些事情,无论如何要穿针引线发生点什么啊!我们就可以亲自把它变成一个友好的可持续的人与人之间既亲密又独立的社区啊!
千禾团队发给一诺的视频介绍
我盛情邀请一诺成为我们的月捐代言人,还没等我把话说完,一诺就答应了,真是把我惊得语无伦次,反过来问她:“哎呀,你要不要稍微考虑一下,犹豫一下?”一诺哈哈大笑,我赶紧屁颠屁颠地告诉同事这个好消息,然后就有了这篇文章的出炉。
敏怡在转发《一土离真实的农村有多远》这篇文章时写到:
我曾参与香港慈善机构“关顾童心行动”资助一对粤北山区的姐妹长达 10 年,直到她们完成职中的学业。我们夫妇也曾数次驱车几百公里去看望他们全家。然而金钱和物质的资助、请全家吃饭聊天并不能完全改变她们的命运。
姐姐职中毕业后在家附近的工厂流水线做工人,后来到广州继续打工。我把我的职业发展课给妹妹听,她最终在家附近同学姐姐开的工作室做电商相关的 photoshop 工作,工资很低。职业发展选择理论里面关于兴趣、能力、价值观、个性和职业前景,这些离她们都很遥远。
在小禾的家里,我们是这里的主人,分享我们的故事
看完那段话,我花了一点时间,去尝试体会敏怡在看完那篇文章以及写下那段文字的感受:也许多少都会有一些欣慰,但也感受到艰难、无奈、心痛。
当我们说一土离农村、公益离大众很远的时候,我们到底在说什么呢?大概说的是一种美好的生活、一种美好的教育离现实很远。敏怡说,职业发展选择理论里面关于兴趣、能力、价值观、个性和职业前景,这些离粤北山区的姐妹都很遥远。
但这几年,我分明感到那些高学历、常年关注自我探索的、世俗意义上也非常成功的朋友,也陷入到愤怒、焦虑和无奈之中,而且这些情绪始终处在悬浮状态,压在心头,因此自我探索是重要的,但是大量大问题常年不被解决的土壤,是会让任何梦想都无法着陆生根的。
今日之局面到底是如何造成的?是因为在很久很久以前开始,越来越多的人在需要站出来的时候悄悄往后退了一步,直到最后退无可退。一土、公益、美好的生活离我们真的那么遥远了吗?我想其实也不远,只需要往前一步,更多的人,一步又一步,就会汇聚起更多的善念和力量,让我们的愤怒、不安还有向往以行动来承载和安放。
在这里我邀请你和一诺一起成为千禾社区基金会的月捐人,为更美好的世界投票,一起共赴这场美好的对话。
今天中午 12:00 奴隶社会视频号直播间,一诺将对话小钢姐,一起聊聊“我们距离改变世界有多远”,点下方“预约”按钮,直播时会收到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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