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奴隶社会的第 2957 篇文章
题图:来自网络。
作者:小叶,现居新加坡,80后,从事供应链管理工作。10岁女孩的妈妈,新加坡国立大学MBA在读,“带着觉知活在当下”坚定的践行者。本文来自:晓炜健康花园HealthyLiving。
奶奶和我
10 月的一个周末,想起前一天和老爸视频的时候,他和我说,下个星期就是我奶奶 80 周岁的生日了,“算得上是奇迹,你奶奶现在都 80 岁了”。
老爸的这番感慨,我是深有体会的。
时间拉回到三十年前。还是我读小学的时候,奶奶的身体就不是很好。她身材一直很瘦弱,经常头疼,小毛病接连不断地伴随着她。记忆中我只有七八岁的时候,小学放学回来,奶奶头疼,让我坐在她的床边帮她按压太阳穴、额头,我一边按,一边能听到她时不时发出的不舒服的叹气声。
后来,老爸请在云南的舅舅帮忙,寄来云南的天麻,还有其他一些药材,“这个天麻,对你奶奶的头痛很有效”,我记得老爸在家里这样说过。
老爸是爷爷奶奶的第一个孩子,我是家里的第一个小孩。于是,自然而然地,我是奶奶和爷爷的第一个孙辈孩子。“隔代亲”,是一点儿也没说错的。和那个年代很多地方的观念不同,我从记事起,从来没有体会过爷爷奶奶所谓“重男轻女”的迷信思想。相反的是,他们格外地疼爱这第一个孙辈的女孩。
奶奶身体一直不太好,常有她的侄子辈来家里探望。在那个年代里,看望身体抱恙的老人时,他们会拎着一包白糖,一两个水果罐头,大多数时候是橘子罐头,偶尔有菠萝罐头,或者是一两包用小塑料袋子包起来的糖果。
我放学回到家,或是周天放假在家的时候,奶奶会时常带我去她的房间。在光线有些昏暗的房间里,奶奶打开柜子,或是在她的床头,掏出她自己平时舍不得打开的水果罐头,偷偷地拿给我吃。除了罐头,有时候还有其他的零食,都是平常在我的学校旁边小卖部里不常见的好吃的食品。在那个物资紧缺,供应极少的年代里,奶奶总会塞给我这些奢侈的零食。
每年年底,到了我生日的那一天,奶奶会一大早地,端着她平日里早早就攒出来的一小筐子的鸡蛋,送到家里来。每一年都是如此。有一年生日,我早上起来,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一到厨房,就看见奶奶一边说话,一边捧着那一小筐的鸡蛋,递给我妈妈。
那时候,我可能十岁左右吧。小时候许多的场景,如今自己已记不清楚了。但是,每年我的生日那天,奶奶端到家里来的这一小筐的鸡蛋,如小山一样,堆叠在一起的,一眼看过去圆圆滚滚的白白的鸡蛋,却是永远地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奶奶给予我的是无条件的爱
我上了初中后,住校生活,妈妈每星期会给我几块钱,是我在学校吃饭的生活费。我会试着从一周几块钱的吃饭“经费”里,想方设法地省出一块多钱,从学校的小商店里,带一个零食,等到周天回奶奶家时,带给她吃。
大概是初一还是初二时候吧,周末之后就要返校了。我骑着自行车去学校,风风火火的,路中间有一块小石头,我没在意,直接踩着自行车上去。结果自行车前面的轮子被石头绊住,车子歪倒了,我在慌忙之中着地的时候,车子倒下来,压在我的左边胳膊上。我感觉自己的手臂已经提不起来了,疼痛之中,我折返回到家里。
那时我们住在妈妈教书的小学,离爷爷奶奶家有两三公里路吧。闻讯赶来的奶奶,看到躺在床上疼得直哼哼的我,她站在房间的角落里,一边问妈妈是怎么一回事,一边心疼得哭了起来。
上学之后,越长大,离爷爷奶奶空间上的距离就越远了。学校放暑假的时候,工作之后,每次回老家看望他们,吃过晚饭要回去的时候,奶奶总是默默地跟在我的后面,目送我离开。到后面几年,她经常是一边悄悄地抹着眼泪,一边不舍地看着我越走越远……
疫情开始之前的7月,我回老家和爸妈一起,在爷爷奶奶家一块儿住了几天。下午的时候,在一楼的房间里,我和堂弟还有邻居,其实是只比我小几岁,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小伙伴一起玩麻将。奶奶和爷爷坐在隔壁的客厅里闲聊。
在同一个屋檐下,我放松地打发着下午的时光。隔壁房间里坐着我的爷爷奶奶,午后的阳光随意地洒在房间里,那一刻,又恍惚而又清晰地,我感受到心里的喜悦。“喜悦”,这个抽象的概念和形容词,第一次在我这里,有了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真切地感受得到的具象的呈现。
那样的场景和感受,多么像小时候那许许多多个早晨,我还在床上将醒未醒,迷迷糊糊间就能听见爷爷奶奶在隔壁厨房说话的声音。除了他们的说话声,还能闻见奶奶往厨房的灶里添的柴火燃烧后,散发出来的清晨的炊烟的味道。
就是这样平平常常的时刻,就是这样润物细无声的呵护。我三十岁以后,从读过的心理学书籍里,看过的周遭的人与事里,还有自己做妈妈的这个角色里,和爷爷奶奶给予我的童年和赋予我的人生底色里。明白了,奶奶给予我的是什么。
她给予我的,是一份百分之一百的无条件的爱。
她从来没有对我说过,“我爱你啊”,从来不曾甚至是试图打算告诉我说,“要认真读书啊,不要贪玩啊”,她只是用自己天然的朴素的心,接纳着我,并且无条件的爱着我。“仅仅是我这个孙女的存在,就让她心生喜悦”,我觉得这是奶奶从内至外的心理写照。
▲ Photo by Dikaseva on Unsplash
我和我的女儿
身为奶奶的孙女,如今我长大了,关于给予孩子真正的接纳与爱,我做得怎么样呢?身为妈妈,我并没有百分之一百的确定,觉得自己做到了我奶奶做到的这一点。
我们一家人经常在晚饭时间,或是晚饭后围坐在桌前闲聊,和十岁的女儿豆豆谈论爱、接纳、情绪、评判等等这一类的话题。从豆豆出生的第一天,我的父母就从老家“迁徙”到了上海,一直到她四岁多,都是他们帮忙无微不至地照看。“隔代亲”,也许我没有完全做到的,豆豆的姥姥姥爷做到了呢?
带着希望与好奇,我对她说,“我有个问题,可以问问你吗?你觉得你姥姥姥爷,他们给你的爱,是无条件的爱,还是有条件的爱呢?”
周六的休息时间里,孩子正坐在一旁开心地玩着“贪吃蛇进化论”的手机微信小游戏。她听见这个问题,稍稍腾挪出来一点点注意力,回答说,“嗯,我觉得是无条件的爱”。
“是哦,姥姥姥爷给你的,是无条件的爱,是吗?” 我又一次确认。
“是啊,是无条件的”。她肯定地回答。
“哦!那么你妈妈她给你的爱呢,你觉得是有条件的,还是无条件的呢?”
“嗯,这个嘛,有一些是无条件的,有一些是有条件的”。
“那如果是一百的话,你感觉你妈妈给你的爱,百分之多少是无条件的,百分之多少是有条件的呢?”带着一丝丝的好奇与倔强,以及试图“量化”豆豆的这个回答,我追问到。
“嗯,百分之九十,是无条件的;百分之十,是有条件的”,她说。
“哦,那你的妈妈,也挺不错的嘛,是吧?”
她回答说,“嗯,是的,还可以。”
孩子的这个回答和肯定,给了我许多的鼓励。和身为父母的我们自己相比,我始终觉得孩子是更加包容,心胸更加开阔的。
受益于过去四十多年的经济改革和社会发展,如今,孩子们拥有的物资,和总体的物质条件,比我们那时候丰富了太多太多。但是,经济和社会的快速发展,尤其是电子设备的逐渐普及,孩子们不再像我们小时候,有很多机会接触广阔的大自然。相比在真实的世界里和小伙伴聊天和玩耍,认识自己和他人的情绪或感受,建立链接,如今他们花更多的时间和手机或者 iPad 在一起,虚拟世界带给他们更多的自我掌控感,正在越来越多地取代孩子们在真实世界和他人的链接。
另外,和我们的童年相比,现在的孩子其实承受着更多的压力。这种压力,不是来源于想吃几块糖果却吃不到,或是想买一个喜欢的玩具而买不起的压力。孩子的压力可能更多地来自于小学就已经开始了的同伴竞争压力;进入初中或是青春期时候,同伴之间的关系,内心孤独的压力;进入高中或大学后,面对不同选择,如何取舍的压力。
就连如今小学四年级的豆豆,都会和我说,“好不开心啊,我和同学聊天,他们一开始问的就是我考试的分数”, “我们同学都喜欢聊成绩”,或是有时候期中考试前夕,她会在家里暗自“发誓”说:“哼,这次考试,我非要比我同桌分数高不可”……
在来自同伴的如影随形的压力,和父母的殷切期待之下,孩子们虽然物质条件丰富,精神世界却变得相对脆弱和焦虑。身为妈妈,我时常思考,如何能将我从奶奶这里得到的这份无条件的爱,在日常生活里传递给豆豆,让她能感受到我对她的接纳与支持?
关于这个问题,我也“采访”了豆豆。前几天,她临睡之前,我们躺在床上闲聊时,我问起她,“你马上就十岁了哟,你觉得我这个妈妈,在你长大的这段时间里,做得好的地方是什么呢?”
她说,“嗯,做得好的地方,一个是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带零食给我吃;还有就是晚上我睡觉前帮我按摩”。
在孩子心里,这样不太起眼的事情,却是她感受到接纳和安全的地方。每晚睡觉前,我会在她的床上陪她躺一会儿,或者是帮她按摩脚和背,让她身体放松一点。一边按摩,一边和她闲聊,没有任何说教,也没有“隐藏的主题”,就只是和她开开玩笑,放松下来。
有时候我会和她聊一聊我的工作中生活中发生的好玩的事情,或者是尴尬的事情(这是她最有兴趣的一个话题),或是不那么愉快的事情;有时候随性地编一个小兔子的故事,我刚编了个开头,她接过去编下一个情节,再回到我这里编一个结尾,都是一些其实不合逻辑的搞笑的故事,一边讲一边乐;有时候是讲讲我小时候的故事,比如我在 7、8 岁的时候,模仿大人吃饭喝酒,结果把大我半岁的表姐给灌醉了的很“傻”的故事;有时候甚至还会聊一聊我们热衷的中国与美国关系这一类的事情。
周末的时候,她会在家里选好自己想看的儿童电影。我帮她买好电子票,或是偶尔奢侈一下,帮她买一个爆米花,或是油炸洋葱圈的电影票套餐。她自己坐公交车去电影院,可以在那里自在地独处两个小时,看完电影了再回家。
我愿意和孩子分享我的记忆和我现在的工作生活。我想,不将我的期望强加于孩子,把主动权交还给她;在她提出需要帮助的时候,尽己所能地支持她,这大概是我认为的接纳与爱吧。当这些机会出现时,我很珍惜。
我常想,养育一个生命,最重要而根本的是什么。在我看来,最重要而根本的,是耐心与慈悲。
它正是奶奶给予我的爱的诠释。
正因为此,我真诚地希望,此刻阅读这篇文章的你,无论曾经关于爱的底色是什么,明亮也好,灰暗也罢;或者曾经身为小小孩童,经历的欢乐也好,伤痛也罢,如今借由我们自己身为父母这一宝贵的角色,做出主动而智慧的选择:在焦虑与耐心之间,选择耐心;在评判与接纳之间,选择接纳;在苛责与慈悲之间,选择慈悲,从而能够有机会,为我们的孩子创造一个充满耐心与相信、接纳与支持的人生体验和记忆。
我相信,这是关乎他们将来可以走得多远、走得多稳的最根本的不同。
我生下豆豆的十月的那一天,同一天,也是我奶奶的生日。相隔了七十岁的她们,农历的生日,重叠在同一天。
这就仿佛是生活在和我说,“你看,这是不是最好的安排?你看看,我是不是待你真的很不错?”
是的,我静下心来细想,别无他愿,唯有:感恩生活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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